迷迷糊糊地听见水声,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吃力地睁开厚重的眼皮,沙沙地雨声,魏楚顿时脑子清醒了。
她爬起来,急急地穿鞋下地,脚刚触到地面,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吃力地扶着桌沿边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窗边。
雨滴落在窗台上,魏楚从破了的窗纸把手伸出去,想接雨水,窗户钉着木板条,木板条的缝隙太小,手伸不出去,魏楚试了几次 ,都不行。
她抽出绣帕,把绣帕从木板条的缝隙伸出去,不久绣帕浸透了雨水,魏楚把绣帕拉回来,放在嘴里吸吮,干涸的喉咙好受了些。
反复几次,直到雨慢慢停了,魏楚遗憾自己方才睡着了,不然能多接几次水,她想起前朝有个妃子被囚禁靠接房檐滴落的雨水活下来。
可惜这一场雨后,天晴了,没再下雨。
老太监送来的饭菜魏楚一口不敢吃了,老太监一双浑浊的小黄眼珠看桌上原样摆着的饭菜,阴冷的目光撇着靠在炕上的魏楚。
魏楚阖着眼睛没看他,似闭目养神。
老太监一辈子在宫里,宫里的龌蹉是知道的,心想,量她也撑不了几日。
魏楚饿的头晕眼花,看东西视线都模糊了,以为自己小命不久矣,上一世难产而死,这一世竟生生饿死了,百般挣扎,命运却一次比一次凄惨。
正当魏楚进入半昏迷状态,宫殿的门锁咔嗒响了,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缕阳光照进幽暗的殿里。
“贞妃!”
有女声响起,很熟悉的声音,魏楚没力气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哭声,魏楚强撑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看见景秋、添香、春喜张福的脸,围在床榻前。
“终于醒了。”一个女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顺着声音看去,这不是玉宁公主,她怎么来了。
看清楚屋里的摆设,是自己的寝殿,她是怎么离开冷宫的一点没知觉。
嘴张了张,微弱地说了句,“公主来了。”
玉宁公主看床榻上的苍白虚弱的女子,眼眶微微红了,心里自责,她如果早几日拿出密旨,魏楚就不能被折磨成这样了。
歉疚地说;“都怨我,本宫没有早去救你。”
魏楚微微笑了,“是公主救了我。”
“我来晚了。”
玉宁公主没想到魏楚受到这般待遇,太后未免太过无情。
李业保护魏楚的那道密旨,她应该早拿出来,当时严太后看见皇上的密旨后,脸色阴沉,皇上对她戒备提防,不然就不能在走时,留给玉宁公主密旨了。
意在保护贞妃,不信任自己这个太后。
严太后只觉心中不舒坦,她扶持皇上继位,可是终究不是亲生母子,她并没把贞妃怎么样,皇上竟然以为自己要害贞妃。
严太后的这点不舒坦,听了太监的一席话,有些后怕起来。
“太医说了,贞妃娘娘腹中胎儿的情况不大好。”
第87章
◎这是一场较量,比谁有耐心◎
严太后不喜欢贞妃, 皇上的嫡长子要她严家女来生,可是贞妃是她下命关起来的,如果出事, 胎儿没了, 她脱不了干系, 说;“让太医无论如何保住贞妃肚子里的龙种,这件事不要扩散,对外就说贞妃身子骨弱, 保胎。”
幸好贞妃在冷宫没小产, 现在放回玉清宫, 小产了她也好有推托之词。
玉宁公主离开玉清宫, 跟着她的嬷嬷说;“太医说贞妃腹中的胎儿情况不大好, 公主若是早些拿出密旨, 事情可能不似如今这样。”
玉宁公主温婉的面容,在四周高耸的宫墙甬道阴影下, 情绪没有丝毫起伏,“皇兄对贞妃确实与别的嫔妃不同, 可是仅仅是不同而已, 贞妃腹中的胎儿若真没了,还能再有,皇兄还年轻, 子嗣早晚会有的。”
生在皇家, 若想生存,玉宁公主看似善良温柔的外表下, 早已练就一颗冷酷的心,
“皇上的心思奴婢不敢擅自揣测, 皇上交代公主万不得已把密旨拿出来, 对贞妃娘娘有所保留的。”
贞妃娘娘有难并没有第一时间解救,公主权衡利弊,基于皇上的态度做出的决定。。
看甬道没人,玉宁公主压低声音说:“太后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武威将军府兵权在握,天下初定南边又不太平,这个烂摊子慢慢收拾,皇上需要时间,本宫相信皇兄一定能开创太平盛世。”
皇上的胸怀天下,太后和皇上现在还不能撕破脸,贞妃如果真爱皇兄,她是会理解的。
这嬷嬷在深宫多年,熟谙宫中之事,说;“奴婢就怕贞妃胎儿保不住,皇上回来怪罪公主。”
与皇上而言,当然是不想现在同太后关系闹僵,可贞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了,皇上嘴上不怪公主,心里是否有不满。
玉宁公主语气淡淡的,“本宫早些拿出来,皇兄心里只怕真要怪我了。”
魏楚的身体极虚弱,不是一二日就能养过来的,睡了一会醒了,景秋和添香听见里屋的动静进来,“主子醒了。”景秋把幔帐挂在两侧鎏金钩上。
添香说:“主子饿了吧,张福做了鸡肉粥,奴婢给主子端去。”
魏楚点了下头,添香走去小厨房。
景秋扶着魏楚靠坐起来,魏楚的身体还很虚弱。
景秋口气颇为埋怨,“玉宁公主手里有皇上的密旨,为何不早救主子,如果早点拿出来,主子少受了多少罪,现在人被折磨成这样。”
魏楚说:“皇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玉宁公主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皇宫里处世之道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她与李业之间多年相处,帝王的心思多少能参透,李业宠她不假,可拿她和江山社稷比,孰轻孰重,答案无需犹豫。
玉宁公主冰雪聪明,在她被太后关了七八日还能沉得住气,不是侧面说明李业对自己的态度了吗。
添香端来鸡肉粥还热的,在玉清宫她才能放心地吃东西。
过了两日,魏楚下红了,景秋慌了,忙要去请太医,魏楚叫住她,说;“你去请季太医,别让人知道。”
魏楚怀孕后,都是季太医往来玉清宫,一来二去,魏楚和季太医熟了,魏楚相信季太医。
季太医检查后,面色沉重,“娘娘的身体太虚弱,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这话说出来,对贞妃是残酷的。
季太医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脸失了血色,明亮的眸子瞬间暗淡了,心不由抽疼。
魏楚自己早有知觉,唇抖了抖,请求说;“季大人能否替本宫瞒着。”
季太医心中叹息一声,“娘娘,早晚瞒不住。”
“大人,我的意思是暂时先瞒着,不说出去。”
季太医同情她,这么大的打击她一时接受不了,说;“微臣只能暂时替娘娘保守这个秘密,不说出去。”
魏楚小产的事只有季太医和景秋知道,玉清宫里的人都瞒着,就连添香也没告诉。
玉宁公主每日过玉清宫来,看躺在床榻上的魏楚的脸色更加苍白,消瘦的下颚尖了,悄悄对景秋说;“你家主子这样下去,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景秋只得说;“太医说我家主子的身体慢慢调理,急不得。”
玉宁公主在外间同景秋说的话,魏楚都听见了,她拿过铜镜照,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一副病容,双目空洞无神。
景秋进来,魏楚说;“给我梳洗。”
景秋给她梳了头,魏楚挑了一点胭脂在两颊晕开,拿胭脂纸放在唇上抿了抿,铜镜里的脸瞬间明亮了,魏楚唇角边一抹笑透着诡异。
后宫嫔妃都知道贞妃养胎,不出玉清宫一步,极其谨慎,贞妃的膳食都是玉清宫的小厨房做,采买也是宫里专人负责,外人根本插不进手。
冷宫里贞妃腹中的胎儿没掉,玉清宫防范如铁桶一般,根本无处下手。
魏楚心中早有计较,害自己的人要再次动手,她不给她或他们一点可乘之机,迫于无奈,逼得她或他们铤而走险,那她就好整以暇,等她们出手,一次次下手不成,增加他们败露的风险。
这就是一场较量,比谁有耐心,那一定是她更有耐心,她或他们等不起。
慈宁宫
贵妃孔兰玥,裴贤妃,容嫔、慎贵人、乔常在 、朱答应,梅常在都在,嫔妃们每月初一十五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唯独没有贞妃,
季太医随着太监进殿,行礼。
严太后问:“季太医,你为贞妃请脉,她腹中的胎儿可好?”
季太医恭敬地答道,“贞妃娘娘腹中的胎儿健康。”
没人看见季太医微垂的眉心骤然跳了两下。
“这哀家就放心了,你下去吧。”
季太医离开慈宁宫,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朱答应看看左右,陪着笑说;“太后娘娘真是仁慈宽宏,嫔妾听说贞妃娘娘自怀了龙种,可把御膳房采买忙坏了,镇日要吃这吃那,太监满京城的跑给贞妃娘娘买吃食,宫里什么点心做不出来,贞妃娘娘单要吃宫外的点心,还要刚出炉热乎的,凉了贞妃娘娘要发脾气的。”
裴贤妃笑着接话说:“贞妃妹妹有身孕,自然是娇贵些。”
朱答应撇撇嘴,“就是太后娘娘也没这样。”
朱答应是贵妃的人,有贵妃在背后撑腰,口无遮拦。
严太后板着脸,“你们想要这个待遇,自个怀上。”
朱答应不服气,“太后娘娘,嫔妾等怀上也没贞妃的待遇。”
扫了一眼梅雪兰,“宫里妃嫔也不是没人怀上过。”
梅雪兰脸色一白,低下头。
严太后说;“好了,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
朱答应看太后不耐烦,这才不说了。
这时,殿外太监回禀 ,“太后娘娘,安庆侯夫人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众人忽又想起安庆侯府的周姑娘,由于皇上御驾亲征,大婚推迟了。
第88章
◎贤妃娘娘宫里皇上一月里去一两次◎
玉清宫的太监立在殿上, 魏楚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身上掠过,朝掌事太监道;“张良,你们几个人里有谁会拳脚功夫?”
张良上前一步, “回娘娘的话, 奴才几个人都粗通拳脚功夫。”
魏楚晋了妃位后, 按照份例,妃宫女十人,太监六人, 玉清宫里原有太监宫女各两名, 增加了八名宫女, 四名太监。
张良等四个太监都是李业指派的, 意在保护魏楚, 粗通料定功夫不差。
魏楚道;“你们四个人白日休息, 晚上在殿外值夜。”
如果动手,断不能选择白日动手。
张良几个人领命下去了。
魏楚对添香说;“把阖宫的宫女全叫进来。”
除了景秋和添香, 八个宫女全是新分到玉清宫的。
这八个宫女平常没有魏楚的命令不许踏入寝殿,做些粗使的活。
粗使的三等宫女, 长相条件稍差, 身材粗壮,魏楚的视线朝各人脸上看过去,凌厉的眼风扫过时 , 八个宫女的头垂下, 不敢看 ,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敢左顾右看, 魏楚说:“你们各司其职, 看紧门户, 白日宫门不开,不许擅自离宫,有谁坏了规矩,废了双腿,都听明白了?”
八个人身形一抖,“听明白了。”
玉清宫宫门禁闭,外出往来的只有春喜和景秋,走小门。
春末夏初,天气日渐热了,裴贤妃和慎贵人在贵妃宫里,慎贵人徐徐地摇着美人团扇,说:“贞妃娘娘不出门,有日子没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贵妃孔兰玥心中早已不满,说;“莫说本宫一个贵妃,就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贞妃都不去。”
慎贵人笑说道;“娘娘素来贤德 ,不计较,大家都是侍候皇上的,情同姐妹,今儿天好,不如贵妃娘娘同嫔妾等去看看贞妃姐姐。”
贵妃孔兰玥刚想拒绝慎贵人这个提议,裴贤妃说:“前阵子听说贞妃妹妹胎儿不稳,养身子不见人,害得嫔妾担心得什么似的,皇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到时皇上回来,怪我等对贞妃妹妹关心不够。”
裴付仪如此说,孔兰玥也想看看魏楚的情形,魏楚被太后关了些时日 ,身体受损,回到玉清宫再没露面,心思活动了,便想着去看看,说:“贤妃妹妹说的是,咱们就去玉清宫探望贞妃。”
西次间里,魏楚吃了一盏燕窝,她要尽快恢复体力,找出害她肚子里胎儿的凶手报仇。
听殿外宫女回禀,“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慎贵人,朱答应来看娘娘了。”
魏楚和景秋对视一眼,景秋拉上夹被给魏楚盖上,宫女挑起帘子,孔兰玥等人进来了,魏楚作势要下地,被裴贤妃抢上前一步扶住,“妹妹躺着吧,看动了胎气。”
孔兰玥扬眉说道:“我等姊妹来看妹妹。”
魏楚倚靠在在床头坐着,倾身道:“劳贵妃娘娘过来,嫔妾不敢当。”
命宫女搬来椅子,孔兰玥等人坐下,裴贤妃看着她,语气温柔和顺,“妹妹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魏楚的手放在小腹上,“承蒙贵妃娘娘,贤妃姐姐和妹妹们关心 ,这段日子太医开些滋补的药调理,厨房做汤汤水水的,什么人参燕窝地补,我都长胖了。”
几个人朝她脸上看去,没像她说的胖了,玉白的脸,看不出憔悴之色,经过冷宫一遭,消耗身体,养过来了,几个人心里暗自失望。
魏楚抿嘴一笑,又说:“不怕贵妃娘娘和姐姐妹妹们笑话,我胃口越来越好,嘴馋,要想吃什么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饭量也涨了。”
魏楚说话时,面上泛起一丝得意,又不自觉的手在小腹摩挲。
慎贵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挪动,顺口说:“娘娘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量。”
魏楚的唇角溢出微笑,低头看着小腹,“小家伙可能吃了,我还犯愁过几个月生下来后,这一身多余的肉。”
贞妃简直就是在炫耀,几个人心里不舒坦,走这一趟看到了,魏楚在她们面前一副得意的面孔,掩饰不住的傲娇。
裴贤妃倒是面色平和,问景秋太医开什么药调理,一日吃几顿饭,睡眠如何,反应大吗?
景秋一一作答,其她几个人早没了耐心,看魏楚的这副嘴脸令人作呕。
从玉清宫里出来,朱答应忍不住说:“不就怀了龙种,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像谁不能怀似的。”
“你能怀,怀给本宫看看。”
孔兰玥没好气地说。
朱答应垂下眼帘,嘟囔,“皇上镇日让贞妃霸着,嫔妾那里有机会。”又抬起眼,“别说是嫔妾一个低等嫔妃,就是”看一眼裴贤妃,“就是贤妃娘娘宫里皇上一月里去几次。”
慎贵人看了她一眼,这朱答应太不会说话,专戳别人痛处,贤妃倒是没生气,淡然地说,“统共就一个皇上,一年里见皇上几面本宫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