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闭春寒——诗灼灼【完结】
时间:2023-10-17 23:08:56

  “娘子, 里头请, 明日便可去见徐大人。吃食衣物一应俱全, 娘子有何事尽管吩咐,门口的人供娘子调遣。”胡姬对面前的女子有着三分尊敬四分惧怕。
  带着帷帽的女子沉声道:“传话,今夜我要见到徐回。”
  胡姬一愣, 有些为难:“徐大人今日有重要的事, 这才让我来安顿娘子的, 娘子且再等一夜,一夜便好。”
  “告诉徐回,我的耐心只有今夜。”
  说罢,她便一脚踹开房门, 留胡姬一人站在原地。胡姬暗暗咬牙,不得不回去复命。
  进了屋内的女子, 摘了帷帽,露出她的容颜, 她眼神冷冷, 只淡淡撇了一眼站在门边同样带着帷帽的女子。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她冷嗤一声。
  “都这样了,还撑着呢。”
  话音刚落,门边的女子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身子也不由自主弯了下去,半跪在地板上,她握紧拳头,抬着眸子透过玄色的纱看向站着的人。
  “求娘子赐药。”
  半晌,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摘了帷帽的女子只是款款坐在椅子上,还斟起了茶。
  跪着的女子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蚂蚁啃食,酥酥痒痒但却痛苦至极,她冷汗蹭蹭,却仍在极力控制自己。
  “奴婢求娘子赐药。”
  坐着的女子又斟了一杯茶,细细的啜饮,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通体碧绿,丢至门边。见对方手忙脚乱打开瓷瓶,她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忍不住大笑起来,她笑的眼泪都落下来,抬手用指尖揩去。
  “你见过路边的乞儿吗?我最是喜欢他们,我只需随手丢一个馒头,包子,他们便会感恩戴德,若我再丢几个铜板,他们更是视我为天神下凡,大善人。你方才那般,倒是与他们一模一样。”说完,她又兀自笑起来。
  “娘子高看奴婢了。”
  房间里因着这句话又安静起来。
  “荼白,谁教你与我这般说话的?”
  一个盏子被丢来,打翻了荼白头上带着的帷帽,漏出了她惨白的脸。
  她原是半跪着,却在求药是转为双脚跪地,此刻,她的腰更是弯着不敢动弹,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梁一颗颗滴在地板上。一路从京都城到青川,她不敢懈怠,更是时刻警醒,离她发病的时间越近她便更是惶恐,薛小娘吩咐的事几次她都没有完成,早已惹得薛小娘不满,她十分清楚,此番她恐怕要被留在青川做事。
  “娘子恕罪,奴婢嘴拙,绝无半分不敬娘子之意,娘子明鉴!”荼白双手撑地,将头轻轻磕在地板上,额上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她虽服了解药,但此刻还是心有余悸,手脚发虚。
  薛小娘只是瞥了她一眼,眼中闪着阴毒的光,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可是最疼你的。去年中秋没送你什么礼,今岁中秋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荼白,我可比你姐姐更在乎你,我的这份心,你可真的懂?”她语气温和,但在荼白听来却令她毛骨悚然。
  荼白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扯出一抹即为勉强的笑,“荼白谢娘子抬爱,荼白…感恩戴德。”
  外头的侍卫敲门,薛小娘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才缓缓开门听侍卫讲话。
  青川的夜极冷,这才八月初,却隐隐有了冬日般的凛冽,薛小娘穿着厚厚的狐皮大氅,身后跟着的荼白依旧是一身薄衣,不见她露出丝毫的冷意。
  “娘子请,徐大人就在里头。”胡姬领他们至街巷的一处宅院门口便停了,脸上依旧挂着来时的那抹笑。她的任务只是将人带来,却是没有资格踏入宅院半步的。
  薛小娘抬眼,此处隐蔽且小,外头的墙看起来好似是与平常人家的泥墙一般无二,但透过围墙,里头的陈设却不是一般人家用得上的,这里头随便一个物件也够普通人家吃上一辈子了,薛小娘冷笑一声,难怪徐回不愿调往他处任职,青川这泼天的富贵谁能舍弃?
  入了宅院,便有几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前来带路,还将荼白随身所带的匕首收了。半柱香后,薛小娘与荼白终进了一处暗室。
  一进暗室,薛小娘便看见一袭锦袍的人背对着她们,七尺不足,身型消瘦。“徐大人,多年未见,你竟是这般待客的?”
  徐回缓缓转身,轻笑道:“薛娘子,久违。鄙人待你多时。”
  他声音低沉沙哑,容貌清俊,眼尾的细纹和唇边的胡子暴露了他的年纪。薛小娘上次见徐回是二十年前,虽有些记不清了,但她深觉眼前的人绝不是徐回。
  “薛娘子请坐,喝盏热茶再谈事也不迟,我们二十年没见了,也该……”
  薛小娘抬手打断他,只问:“你是谁?徐回呢?”
  徐回的眼神微微沉了沉,而后轻笑一声:“我便是徐回,徐回亦是我。”他虽笑,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不见半点波澜。
  暗室内寂静了一瞬,薛小娘眯了下眼睛,视线落在徐回的面孔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好,无论你是徐回…还是什么别的人,我只问你,我要的你带来了吗?”
  —
  中秋将至,姑苏更是热闹非凡,云家姊妹早早便开始准备中秋一应事物,云蓁蓁是大房未嫁娘子中最大的,是以,她则跟着陈氏打理庶务,采办物件。今岁的中秋,便是早已出嫁的云芷清也要回娘家一同过节,云卿姿在京都城时也随着苏大娘子学过几年庶务,是以,她则也帮着着陈氏一同打理。
  云卿鸾身子也好全了,这几日与云珂打得火热,时常在小花园一同搏捶丸,连带着云琇一道。临近中秋,几位小娘子也来帮忙,云蓁蓁的大嫂唐氏正是孕期,家里人都让她好好歇息,是以,便是云卿姿带着几个小娘子出门采办物件。
  姑苏城与京都城一般热闹,正值佳节,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七湾巷的小贩早早将近日上市的石榴、孛萄、弄色橙桔都摆好,吆喝起来。
  方至洒金街,马车便停了,车夫说前头人太多过不去,几位娘子便只得下车步行。
  云珂云琇原是不来,但又念着云卿鸾第一次来姑苏,想带她好好逛逛,便也一同出来。
  才入街上,云珂便拉着云卿鸾往人群里钻,云琇也提着裙子跟着跑。云卿姿不放心她们,便忙让婆子跟上去。
  采买的张婆子拿着云蓁蓁写的单子,“娘子,今晚吃螃蟹酿枨,您可有什么想尝尝的?”
  云卿姿只摇头:“没有。张妈你先去采买吧,遣个小丫头给我领路,我也好随意逛逛。”
  算了算日子,赵影来该是回信了,过两日便是中秋,过了中秋,她也该走了。
  递铺的人不多,云卿姿只等了一会子便拿到了信筒,一封是京都城寄来的,一封则是从扬州城寄来的。
  她并不着急看,只是递给侍歌,“先收起来。”
  。
  出了递铺,云卿姿随口道:“我听闻姑苏城有一家饼茶做的极好,咱们也去尝尝罢。”
  张妈留下的小丫头翠玲闻言便沉默带路。至余家茶饼铺,侍歌给了翠玲一吊钱让她去隔壁吃茶,没有吩咐不得靠近,翠玲也是在内宅伺候的,主人家的事从不过问,况且还给了她赏钱,她拿了赏钱便去了外间吃茶。
  余家茶饼铺虽小,但里间确实玲珑有致,屋子隔开好几处,侍歌选了一处最是隐蔽的。云卿姿入了隔间便拿出信筒,从中抽出信纸。
  赵影来一收到信便去打听,但她手下可用的人不多,不得已求助了卫昭,这才探出一些瓴阳庄的事情。云卿姿看完信便递给侍歌阅览,眉间蹙起,语气中有些隐隐担忧:“云府内的使女婆子都是有契籍在身,按理来说,他们都不可能与瓴阳庄有关系才是,便是小娘,嫁入云府前也是白身,那到底是谁?瓴阳庄与世隔绝,不沾染朝廷不私聚江湖,又怎会出世,只为暗杀于我?”
  云卿姿越想便觉事情愈发蹊跷,若这群人的本意便不是冲她而去,那又是冲谁去的?
  思及此,她又拆开另一个信筒。
  将信展开,信纸上的字体潇洒清秀,笔力遒劲,足以看出写信的主人在练字方面下过狠功夫,云卿姿辨认出这是花暮锦的字,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角眉梢都荡开了笑意,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信中所写,便是那刺杀之人能道出的所有消息。
  花暮锦的信中提到,是有人拿着瓴阳庄的令牌才得以请得动他们一帮人来刺杀他,但是始终查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若要追查,只有去瓴阳庄或许才能探出一些情报。
  云卿姿看完信件,有些发愣,直到侍歌唤她,她才收回停留在纸上的目光。她一边将信装回信筒中,一边同侍歌道:“明日递信回京城,让岁桃出发去阳城寻瓴阳庄,她是从阳城出来的,总归要比他人要熟悉些。”
  侍歌又些担心岁桃能不能办到,“岁桃一人当真行吗?”
  “她可是你带出来的人,怎的也学了你七分的本事,再者,我会让她去找影来借些人手,家里的那些都调用不得。”她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忧愁,而后又道:“据府中籍册所录,我们当先去扬州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文书记录,等不了太久了,十七便走,明日你来递信之时便可去车坊将马车租好,记住,一定要分开租,不可让云家的人发觉,过几日可有得打点的。”
  说罢,她与侍歌一同将信筒装好,又去外间叫了翠玲一同去寻云珂她们。
第40章 四十章
  扬州城是荣信大长公主驸马的老家, 早在驸马去世后她便想回扬州,可当今官家想让她在宫中颐养天年, 并未赞同,恰逢今岁荣信大长公主的女儿衢阳郡主与其郡马调任金陵,荣信大长公主这才的得偿所愿可回扬州。金陵虽与扬州相隔不远,但衢阳郡主为了照料母亲,便带着一双儿女去往扬州,郡马仍在金陵协理公务。
  八月初,花暮锦与大长公主抵达扬州城,衢阳郡主早早便等待在城门口。
  荣信大长公主养老的宅子是官家着人挑选的, 皆是按照大长公主的喜好挑选, 花暮锦将荣信大长公主送到后, 还未歇息便又急匆匆地离开,只是留下话,说中秋会尽量回来。
  他们刚到扬州城, 花暮锦便将信递往姑苏, 待收拾妥当, 又前往金陵城面见郡马。
  衢阳郡主的郡马名为徐始安,调令至金陵城为参政知州,花暮锦此番是得了风声才来寻他。
  花暮锦约郡马于明月楼相见,徐始安来时, 他正倚在窗边,俯瞰金陵城。
  徐始安轻咳一声, “殿下,多年未见, 令尊令慈可还安康?”
  花暮锦闻言, 抬手作揖, 请徐始安落座,而后才恭敬道:“多谢姑丈记挂,父母皆安。”而后,他又将沏好的茶往徐始安面前一推,正襟危坐:“姑丈,我收到消息,那东西好似出现在江南一带,金陵城我想劳烦姑父替我查一查东西到底落在谁的手中。”
  徐始安原是笑着的脸呆滞一瞬,握着茶盏的手也变得迟疑起来,“这消息是否准确?若真是在江南,那可不好寻了,若是大张旗鼓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官家那边可曾上报了?”
  如今局势动荡,外头看着仍是海晏河清,但内里已是诡谲多变,朝中有股势力正在暗暗逼迫当今圣上,是以,散落至江南的东西如今显的尤为重要,花暮锦众人竭尽全力也要找寻到。
  “家父已密书奏以官家,特令我来江南查探。”花暮锦如实答道。
  徐始安点头,一手搭在花暮锦的肩上,沉声道:“好,既如此,我自然会帮你,不过我只管辖金陵城,其它地方便要你自己着手去查了。官家既让你放手来查,自是相信你的能力,若是缺人手,可派人来说,莫要一个人强撑。”
  “若是得了消息,我会递信给郡主。”
  花暮锦又在再三谢过后才离去。徐始安亲自送他上马车,待他出了城,他才唤来心腹:“按照世子殿下的吩咐去做,金陵城给我仔仔细细的查。我们的人恐能力不足,若有消息便递信给郡主。“
  秋风扬起他的衣摆,他望着渐行渐远的花暮锦,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马车行驶在返回扬州城的官道上,非觉将荥饯的信件递给花暮锦:“殿下,荥饯在徐州一无所获,可否需要唤他回来?”
  花暮锦漫不经心将信看完,随后答他:“让荥饯留下一两个弟兄继续查,其余人去衢阳,还有,稽越、墚酆城、漳州、須陽这些地方都要着人去查,江南府的州界一一都不能放过。”
  非觉不解:“衢阳是郡主的封地也要查吗?”
  “不论是谁的封地,只要在江南府的都要查!”
  “是,殿下。”非觉领命,但随即又想起一个地方,小心地开口:“若是将人都分散出去倒是够了,只是姑苏城派哪些人去合适?将人都派出去暗查,那殿下手中可用的人便不多了。”
  花暮锦微微怔住,淡淡开口:“姑苏城……我们去,陪姑祖母过了中秋便启程,扬州城内的亲兵不可动,要留人保护郡主与姑祖母。只能幸苦弟兄们奔波,怕是要年底才可探清。”
  说罢,他便阖眼,将头靠在车壁上。他近日奔波,眼下的乌青更是从未消过,非觉取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默默到马车外守着。
  花暮锦一闭眼,眼中便浮现云卿姿的脸庞。那日在云家楼船上他与她吵架,她一一质问他的神情如今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如今想来,他竟是连句抱歉的话都还未对云卿姿说,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时,现在想想,他还真有些混蛋,早该与她说清楚才是。
  花暮锦懊恼地睁开眼,狠狠捶了下马车的坐垫,外面的非觉吓了一跳,忙问:“殿下?可是有事?”
  过了半晌,才传出花暮锦闷闷的声音。
  “无事,赶路罢。”
  ——
  八月十五中秋夜,早已出嫁的长女云芷清也携夫婿和儿女一同回云家过节,一时间云府热闹非凡。
  吃过晚饭,照例是要祈福,云府众人在院中拜了月娘,二房三房也遣人送了许多时令的果蔬给孩子们,老夫人今日很是高兴,在饭桌上一直拉着云芷清问话,她这孙女嫁过去五六年才见几回,今岁还是姑爷提议她才得以回家与娘家人一同过节。
  拜了月娘,云芷清将云蓁蓁拉到一旁,小声道:“几年未见,你倒是愈发稳重了,今日这席面做的极好。柳家门第比我们家高出不少,原先我还担忧你这些事做不好,如今看来倒是阿姐多虑。”
  云蓁蓁有些羞赧:“都是卿姿妹妹帮我一起做的,我哪里忙的过来。”
  云芷清在进门前就知晓云卿姿,之时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不得不感慨,京城养出来的女娘的确与其他地方养出来的女娘不同。家里人说她病症在身,她虽身形单薄,却不显半分病态,比起娇嫩的鲜花,她更像是一颗松柏。
  “都好,都好。蓁蓁,你可还记得前两年你来我夫家拜年见过的顾郎君?”云芷清眼中含笑,忽的绕开话题。
  见云蓁蓁点头,她才又道:“这顾郎君是你姐夫的同僚,不过他去岁已调任扬州府的通判,再过几年也许就调回京城了,重要的是,他如今才二十有四,年少成才呀。”
  云蓁蓁听的听的云里雾里,不解:“阿姐与我说这些做甚?我们家与那位顾郎君又没什么渊源,难不成阿姐是来帮这位顾通判说亲不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