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飞雨千汀【完结】
时间:2023-10-19 14:35:14

  是以当夏莳锦学小玉那样将长发披散开, 抓得蓬松凌乱, 脸上又抹了几道灰, 再换上了小玉的红裙子后, 打眼瞧着两人便相差无几了。加之此时夜色已深, 若不凑近了瞧,任谁也瞧不出来是个冒牌的。
  之所以由夏莳锦来扮作小玉,是因为小玉的腿脚受了伤, 若要她去执行完任务再逃, 根本是不可能逃掉的。
  如今小玉有了,还得有一人来扮成那个山贼。夏莳锦在几个男子之间扫量了扫量,最后竟发现陈英才是同那山贼最像的。其它几人怕是连那山贼的衣裳都穿不上。
  是以最终便由夏莳锦和陈英, 分别扮作小玉,和来接她去伺候二当家的山贼。陈英押着夏莳锦往二当家的住处去, 山寨内的地型是夏莳锦昨晚便让吴姐姐画出来的,如今早已熟记于心。
  两人一路上碰到不少山贼,可没人对他们起疑,就连夜巡的几人擦着他们走过时, 那几人目光留恋在夏莳锦的身上, 仍就未察觉她只是个冒牌货。
  二当家的住处就在眼前,夏莳锦掏出方才从山贼身上翻出来的火折子, 吹出明火,将二当家的房子一点一点引燃。
  山寨里的屋舍基本都是木质的, 一引便着,很快就烧着起来,同时夏莳锦和陈英扯着嗓子大吼几声:“着火了!二当家的屋子着火了!还不快来救火!”
  他两人所喊的方向,正是寨门所在之处,然而那守门的四人却似钉在原地一般,压根不管二当家这边失火的事。
  夏莳锦失望之余,倒也不是太担心,毕竟如今她们人手多了,动起手来也不至于吃亏,那么多人总能打过四个守门山贼。且这处着了火,所有醒着的人都冲来了二当家这里,乱作一团,谁还能听到那四个守门山贼的呼救呢?
  果然吴娘子他们见这招“调虎离山”没起效,便直接趁乱冲上去将那四个山贼打趴下!山贼不敌,狂吹哨子,然而同伙都在救火,根本无人听见那哨声。
  哨声淹没在熊熊火势中,吴娘子和小玉他们顺利逃出了山寨。
  夏莳锦和陈英因着有任务,比吴娘子她们略慢了几步,恰恰就是这几步改变了结局。闻声赶过来的崔小娘,一眼便认出了夏莳锦,呼人全力去追她。山路坑洼,夏莳锦又体力比不过那些长年满山里跑的山贼,很快就被他们给抓了回去。
  重新被锁回牢房后,牢里空荡荡的,只夏莳锦一人了。
  她放出去也所有的人,独独她自己没逃成,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这套计划到底是算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不过很快,夏莳锦就知道未逃成的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陈英。她眼见着陈英被人又像抬年猪一样抬了回来,同她一样孤零零的被关回了原处。
  ……
  因着崔小娘的屋子和二当家的并不远,风势又是向着崔小娘这处刮,火星子不断飞舞过来,崔小娘生怕这处也受了牵连,便命人先将夏鸾容抬去大当家那。
  也不知是路上颠簸的原因,还是救火的人群不断呼喊吵到了夏鸾容,等她被挪到方项龙的院子时,竟发出几声哼唧。
  方项龙疑心她要苏醒,连忙命人叫郎中来。其实这个郎中就是懂点医理的山贼,他给夏鸾容把了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儿,点头道:“看来果真快要醒了,再灌下一副药助她恢复些体力,应当就差不多了。”
  方项龙欣喜不已,赶紧命人去煎药,之后亲手喂给夏鸾容。
  后半夜时,二当家那边的火势彻底扑灭了,夏鸾容也终于清醒了。
  她望着头顶的纱帐看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得救了,转了转眼珠,看向方项龙,开口时极是虚弱:“大哥……她呢?抓住了吗?”
  方项龙见她醒来,不禁喜溢眉梢:“抓住了!这会儿正关在牢里呢。你放心,举凡欺负过你的人,大哥一个也不会放过!”
  “当真?”夏鸾容激动之下强撑着床,起了起身子,作势就想下床。
  方项龙连忙将她扶回躺下,“急什么,她在那儿关着又跑不了,你养好了身子随时可以去折腾她!”
  夏鸾容露出个笑容,是啊,见夏莳锦不急……不过有一桩事倒是急的。
  “大哥……你可知昨晚画舫上除了夏家人,还有谁……”
  这正是方项龙想问的,见夏鸾容主动提起,连忙问道:“还有谁?”
  “太子……”
  “果然是他!”方项龙愤然地将右拳猛砸进自己的左掌心里,一副摩拳擦掌地模样:“我方项龙这辈子最恨之人,就是这个段禛!昨晚要是早知他在船上,便是让黑龙寨倾巢而出,也得将段禛捉到老子面前来!”
  “大哥为何如此恨他?”听了他的话,夏鸾容极其不解,毕竟段禛这等人物,本不应和个山贼头头有什么过结。再说剿匪这种活儿,也没理由劳当今太子动手,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方项龙犹豫了下,该不该这时给夏鸾容讲这些,不过他性格里也没太多弯弯绕绕,见夏鸾容想知道,还是如实讲了出来:“十二年前,我还没当山贼之前,曾成过一门亲。那时我与她二人在市井支摊子,忙碌之余倒也算过得充实。可有一日,突然官府的人不由分说就来掀了我们的摊子,一年的收成打了水漂,我去同他们理论,他们打断了我的腿!”
  方项龙怒拍了几下自己的右腿,接着道:“打那后我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内子为了给我治腿,花光了家中所有积攒不说,还为了给我讨说法,去县衙告状。那一告我们才知,原来那日衙役们突然到处掀人摊子,是因为淮南王的儿子进京突然改了道,要走那条巷子!这才暴力驱赶我们些临街的商贩。”
  “淮南王的儿子成了皇子,而内子为我讨说法告官,却成了攀咬皇子的刁民!硬是叫他们给逼死在了钉板上!”
  “后来我的腿倒是养好了,却永远失去了她……于是我宰了那个昏官,又杀了那几个打断我腿和逼她去滚钉板的衙役,自此上了山。”
  “皇子出警入跸,却要以百姓尸骨铺路!段禛此人,不论他是淮南王的儿子,还是皇子,还是太子,哪怕他未来做了皇帝,我都迟早要手刃了他!”
  听方项龙讲完与亡妻的悲剧,夏鸾容竟一时不知如何劝他,又撑了撑床努力坐起,“大哥……让我去牢里见见姐姐,她定知晓太子的下落……”
  见夏鸾容如此虚弱,还一心顾着帮着自己套取段禛的下落,方项龙双眼有些酸酸的,这是自打亡妻不在后,他多年未有过的感觉。
  不过他又哪里看得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夏鸾容急着帮他找到段禛,打的其实是自己的算盘。
  她出生在侯府,虽是庶女,却也锦衣丽饰从不曾缺,如何舍得离开那富贵窝?当初狠心离开,不会是以为阿娘死了,被仇恨冲错了头。
  如今阿娘活得好好的,无论是她,还是阿娘,都不可能永远在这破山寨里待下去。她迟早是要回汴京的,迟早还是会回到那纸醉金迷的地方去。
  可夏莳锦已经知道了她和阿娘勾连山贼的事,她是绝不能让夏莳锦活着回去的。可除掉夏莳锦容易,令她畏怯的是段禛。
  段禛又岂会饶了她?
  若眼前这个傻大个能除掉段禛,她回京可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届时连父亲都不得不原谅她,毕竟没了夏莳锦,她就成了父亲唯一的女儿,谁会将息唯一的女儿拒之门外呢。
  见夏鸾容如此决定,方项龙也不再阻拦她,亲自搀扶着她出门。可夏鸾容没走几步路就晃了晃扶上额头,头疼带得人也立不稳,方项龙干脆将她抱起,一路抱去了牢房外。
  原本方项龙是打算直接抱着夏鸾容进洞的,奈何夏鸾容坚持要下来自己走,他只得将她放下,在旁搀扶。
  夏鸾容眸色清冷,有意避嫌。纵是三姐姐很快就要死了,可她也不想再落她一回嘲笑。若叫三姐姐知道她委身了这么个傻大个山贼头子,八成黄泉路上都要忍不住笑她。
  此时夜已深了,夏鸾容进洞时发现夏莳锦背对这边躺着,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心思睡觉。
  她正想将夏莳锦唤醒,就听到隔壁的男牢间里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抓我回来就抓我回来,手脚上的绳子总该给我解了吧?”
  夏鸾容扭头看,虽然那人因着手脚被缚,姿势别扭,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陈中官。
  夏鸾容没同他俩任何一个人说话,径直出了洞,她心里已有了一个好主意!
第64章 心疾
  夏莳锦翻转过身, 望着洞口的方向。
  刚才她自然没真的睡着,今晚经过这么多事,她怎还能睡得下。之所以装睡, 是因为夏鸾容到洞口时,让方项龙放她下来, 而夏莳锦自觉没有什么话想同夏鸾容说, 甚至多看她一眼都觉厌恶。
  可她本以为夏鸾容至少会来奚落她一番, 她也做好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 却没想到夏鸾容只在洞里站了片刻, 就这么离开了。这叫夏莳锦百思不得其解。
  她确定夏鸾容和方项龙走远了,便小声唤对面:“陈中官?”
  陈英发出“唔唔”两声,夏莳锦便明白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她是问不成阿兄的情况了。便道:“陈中官你不必回我的话, 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不必担心某人,他应当没事!”
  听到太子殿下无事, 陈英便不再“唔唔”了,默默流下两行泪来。他一条贱/命死便死了, 殿下可不能有闪失!
  虽然这洞里已经仅剩下夏莳锦和陈英二人了,但夏莳锦仍担心洞外会有人偷听,是以话说得小心,不敢多作透漏。果然很快又有人来了, 是夏莳锦认得的那个刀疤脸小头目, 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山贼。
  小头目先将陈英那边的牢门打开,两个小山贼依旧用一根长棍抬上他, 两人动作很是粗暴,陈英不满地挣扎了几下。
  小头目又将夏莳锦这边的牢门也打开, 生怕吓着天仙儿似的小娘子,拿捏着语气说道:“夏娘子别担心,是你的亲妹妹想见你一面。”
  “夏鸾容?”夏莳锦不解,明明方才夏鸾容都过来这边了,一句话不说离开后,竟又叫人带自己去别处见她。
  但她明白说不想去也没用,是以顺从的跟着那小头目出去。只是刚走到寨门处,便有个山贼跑来对小头目耳语几句,小头目便有些无奈的转头对夏莳锦说道:“那位夏娘子这会儿又犯起了头疼,一时不想见你了,那我还是送你回牢里去吧。”
  夏鸾容头疼两次想见她,都中途改了主意,夏莳锦疑惑地看着那小头目,觉得这事儿透着几分蹊跷。
  更蹊跷的是待她和陈英被送回了牢里,小头目竟然命人将陈英关来了女牢这边,随口给出的理由是他只是个阉人,不配关在男牢那边。
  夏莳锦倒是笑了,这山贼的牢房里还有歧视。
  不过陈英被关来这边,两人也算是有个照应,至少夏莳锦能为他拿了口中的布,松了手上的绑,他今晚能舒服一点。
  陈英朝着地上狠啐了几口:“呸!他们塞我嘴里的破布也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呸呸呸”
  夏莳锦没心思理会他的抱怨,只道:“陈中官,你不觉得这些山贼今晚有些古怪?”
  “是挺古怪的,”陈英也知道夏鸾容来过,心里也为此感到疑惑:“那个夏鸾容既然醒了来看你,怎么一句也没说就又走了?不多会儿又叫人把咱们带出去遛一圈儿,转眼又给送了回来,这是唱的哪儿出呢?”
  夏莳锦站在牢里,将洞内睃巡一圈儿,这洞虽不小,却空荡荡的,她并没发现任何异常。那夏鸾容将他们支出去是做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夏莳锦觉得自己也猜不透夏鸾容的心思了,便倚回到干草垛上。
  陈英见她安静下来,便小声问:“夏娘子,你刚刚说殿下安全,那殿下到底去了何处?”
  夏莳锦正想告诉陈英她与段禛失散的过程,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隔墙有耳。
  最后只道:“我也不知,大抵已经离开黑龙山了吧!”
  陈英眼里放了放光:“那可太好了!只要殿下无恙就好,殿下很快就会带人来灭了这帮山贼的!”
  呵,夏莳锦心说朝廷出兵剿这黑龙寨的山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次次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她甚至怀疑这黑龙寨大当家的手眼能通天,不然怎么次次得以逃脱?
  不过夏莳锦并不想泼陈英凉水,不走心地笑了笑:“但愿吧。对了陈中官,你是如何从画舫上岸的?我阿兄呢,也同你一样上岸了么?”
  “殿下和你离开后,画舫就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大家一边继续拼力前行,一边也做好了跳湖的准备。幸而老奴小时学过泅水,关键时刻保了一命。至于夏大人……老奴见他最后一眼时,他正抱着一扇门板在湖里飘着,想来总能慢慢靠岸吧。”
  “可我阿兄不会拳脚功夫,甚至不如陈中官会爬树,他若顺利上了岸,此时也应该被那些山贼抓回来了。”一时间夏莳锦也不知该盼着阿兄靠岸,还是不该。
  陈英默默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另件事:“对了夏娘子,崔姨娘昨晚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夏大人难道……难道真不是安逸侯亲生的?”最后一句陈英声量极低,带着明显的试探。
  听他提起此事,夏莳锦就好似扎在心上的刺被人拨动了下,她确实不能接受夏徜不是她阿兄这件事。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家学,一起孝敬父亲母亲,怎会突然就不是一家人了呢?还有,这事父亲知道么?母亲知道么?夏徜自己又知道么?
  夏莳锦越想这些越觉心烦,更不愿在旁人面前承认,便道:“崔姨娘如今都跟山贼勾结上了,她的话陈中官也信?我阿兄还在襁褓中时,便被父亲抱了回来,这二十多年一直养在父亲膝下,不是父亲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早知夏家兄妹感情深,陈英知道这事儿再问下去,也只会叫夏娘子不高兴,只得闭嘴不再提。可想岔开话题,一时间也没什么旁的好说的。
  牢房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还有些尴尬气氛在蔓延。因为陈英很快就发现抱着膝倚在草垛上的夏娘子,竟默默无声的哭了起来!
  心知自己惹了大祸,陈英赶紧劝道:“哎哟我说夏娘子,您可别哭啊!都怪老奴这张嘴。”说着,陈英竟真自己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往常在太子殿下身边候命,陈英若是哪句话说错了,只消这么一抽自己的嘴巴子,殿下多半也就不气了。可小娘子哪里有太子殿下好哄,陈英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她非但没停,倒干脆扯开嗓子哭起来了。
  “哎哟夏娘子,您这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呢?这……”殿下的心得多难受啊!
  夏莳锦抽噎两下,开口说话时委屈得一哽一哽:“陈中官你、你不必自责……不关你的事……”
  她只是突然觉得太累了,身累,心也累。从昨晚遇险到现在,明明才过去一日的时间,可她却觉得自己仿佛独立撑了好久好久。一路躲一路藏,却还是落到了山贼手里,又要想着如何逃出山寨。
  段禛不在她的身边了,连阿兄也快要不是她的阿兄了,她一个人撑得好累。这会儿也只是想哭一哭宣泄下情绪罢了,她很清楚哭过之后还得继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逃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