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飞雨千汀【完结】
时间:2023-10-19 14:35:14

  段禛轻勾唇角,原本心下正觉甜美,就见隔壁一双筷子伸进了夏莳锦的碟子里,不客气地将她刚刚切好的鹿肉夹走一块!
  夏徜!
  段禛气得暗咬银牙,他笃定夏徜就是故意的!可偏偏披着个兄长的外皮,夏徜做许多事都叫人说不出什么来,顶多也就是一句:“这对兄妹,还跟幼时的感情一样好。”
  见阿兄放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鹿肉不吃,却来夹自己的,夏莳锦也颇觉得奇怪:“阿兄,你这么喜欢鹿肉,以前我怎么不知?”
  “以前不爱吃,不代表现在不爱吃,最近换了口味儿。”夏徜理所当然地说完,又去妹妹碟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只是因着妹妹的碟子离自己有点远,夏徜难免不顺手,夹回那鹿肉时袖子不小心扫倒了面前的金杯,琼浆顿时洒向他身上!
  夏莳锦赶紧拿帕子帮夏徜擦,夏徜却抢过帕子,不急着擦别处,而是先急着去擦那个荷包。
  夏莳锦见他拿着跟宝贝似的,心说看来自己绣艺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阿兄平日这么讲究的人,不也戴得挺喜欢么!
  这倒是给了她一点信心,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另一个荷包,心想该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将它送给段禛呢……
  她在歧阳宫担惊受怕时,阿兄将自己的小炉给她,而段禛也陪了她一整夜,于是她便想分别给二人一件礼物,作为对那日的答谢。
  可他们不缺金银玉玩,她有的东西他们都有,是以想来想去,还是亲自动手做的东西,才更有诚意。
  最终,就决定了绣两个荷包,毕竟其它大件她也做不来,这已是能亲自动手的礼物里最简单的了。
  可是夏莳锦已经答应了父亲母亲,在行宫里除非必要的场合,其它时间均不私自外出,以免再遇上麻烦。这样一来,她想将这片心意送出去,也就变得有些难。
  这时穿着五彩裙的宫婢们端着刚刚烤好的兔肉鱼贯而入,送去太子案前的那个宫婢,在将一碟兔肉摆好时,还顺手放了一张纸条在碟边,段禛眸色深沉地抬眼觑她,那宫婢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行了个礼退下了。
  迟疑了下,段禛还是将那纸条在案下展开,在上扫了一眼,竟是约他一盏茶后,在林场北行五百步的湖畔见面。
  可这字条上没有署名,段禛看了夏莳锦一眼,心说难道是她在约他?其它人大抵没谁敢如此大胆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并非真的没有这么大胆的人,段禛将目光移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段莹身上,该不会是她?
  不管是谁,一盏茶后看谁起身离席便知道了,反正他自有计较,若是夏莳锦,他自是会去,若是旁的什么人,那他自是不会去。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吃得餍足,饮得酣畅,刘皇后难得出宫来透一口气,也觉心胸舒畅,跟着饮了两杯。谁知很快就头晕起来,加之舞乐一起,更是头晕目炫,只好先行离席。
  崇安帝不放心她,便也随皇后一并离了席,并嘱咐太子几句。
  帝后一离席,殿内的诸位就更放得开了,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来回走动着相互敬酒。
  眼见殿内氛围已不是太严肃,夏莳锦便对夏徜道:“阿兄,马车里还有父亲的衣裳,我去取来给你,你稍候换了这身湿衣。”
  夏徜点点头,目送着妹妹出去。
  而这边段禛估摸着纸条上的时辰差不多了,见夏莳锦竟起身离席,心中一喜,原来刚刚的纸条竟真是她所传!早知刚刚他就不应用那么凶的眼神看那个宫婢,倒叫人一片好心反被唬了一跳。
  段禛也匆匆起身,同陈英交待几句,让他代为招呼好诸位大人,然后自己走后门悄悄溜了。
  因着段禛同夏莳锦走得并非同一个门,故而等段禛绕到宴殿前方时,已瞧不见夏莳锦人了。睃巡一圈儿后,他便翻身上了马,向着北面林场的那个小湖奔腾而去。
  待段禛骑马行远,夏莳锦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其实刚刚段禛就在马车旁边经过,奈何不知她正在里面给阿兄找衣裳。
  夏莳锦回到席间,将衣裳交给夏徜,展眼瞧去上位,却发现段禛不见了。
  她虽不知道段禛去了哪里,但眼下的确是个给他荷包的好机会,于是她又匆匆出了宴殿,并问外头的禁卫。
  “请问,你刚刚可看到太子殿下往哪儿去了?”
  夏莳锦进宫次数虽不多,却次次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是以宫里的禁卫有不少都认得她,也知太子殿下对这位小娘子是一片真心。
  故而当下那禁卫也不敢隐瞒,赶紧指明方向:“太子殿下适对骑马往北面林场去了!”
  “有劳。”夏莳锦致谢后,便也往北面的林场走去。她骑不了马,但想来段禛这会儿也不是去射猎的,应当走不了太远。
  此时的段禛,已然到了纸条上所说的那个小湖,他翻下马背,纵目四望。
  这个湖很小,沿岸绕行一圈儿也就百余步,景物都是一目了然,是以段禛确定了夏莳锦并不在这儿。
  奇怪的是夏莳锦虽离席比他早一点,却必然是走着过来,可他骑马追来的一路上,却未看到她。想到这里,段禛不免有些担忧起来,生怕万一她遇上小野兽之类。
  虽说虎狼豹子这类的猛兽并不会出现在林浅区域,可即便碰上个狐狸,估计也能将她吓不轻。于是段禛复又翻身上马,打算调回头再去找几圈儿。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殿下!”并着急促的脚步声。
  段禛高踞马背上回头,见朝自己跑过来的竟是段莹,不由眼中泛起失望情绪,“怎么是你?”
  段莹在马上站定,喘息略为急促,“殿下以为约您的是夏娘子么?”
  “是,不然孤不会来赴这个约。”段禛答得倒也直白,根本不管这话有多伤眼前人的心。
  不过段莹也已经习惯了,她苦笑一声,“真是可怜啊……”
  “你在说谁可怜?”
  “我。”段莹扬起脸来,仰视着马上的男子:“殿下初来东京那年,我才五岁,随着母亲入宫晋谒时头一回见殿下。当时皇后娘娘为了让殿下尽快适应东宫的生活,召了许多相仿年岁的孩子进宫,陪殿下玩藏猫儿。那时年岁小,感情虽懵懵懂懂的,可我记得自己总是殿下走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有一回殿下藏到了一棵树后……”
  “行了!”就在段莹认真回想着儿时初见的一幕幕时,段禛厉声打断了她,令段莹沉浸在往事里的思绪骤然抽出。
  “孤没心思听你说这些。”段禛夹了下马腹便要离开,眼见马儿跑出了几步,段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以她不再端着女儿家的矜持,扬声高喊:“殿下!莹儿爱慕您!爱慕了您十二年——”
  原本夏莳锦进了林场后正没头苍蝇似的乱找,都打算放弃了,却陡然听到有人大声喊话,只是离得有点远,她没听清那姑娘喊的是什么,只听见“殿下”二字,便猜段禛就在那边。
  于是她朝着那声音处走去,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一双男女,男的高踞马背上,女的立在不远处,小声啜泣。
  夏莳锦再往前走几步,便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男子就是段禛,而那个小娘子……居然是段莹?
  她只觉自己好似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赶紧委身到一丛灌木后,只从枝叶缝隙里往外瞧。
  段禛回头瞥了段莹一眼,提醒她:“现在再说这种话,未免太迟了。你如今已是和亲公主,应当学会将小爱化为大爱,去爱大周和西凉的百姓,这才是你身为和亲公主的使命。”
第95章 成双(三更)
  段莹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 只盯着前面那句“太迟了”,两眼泛起光芒:“殿下的意思是,若莹儿早些开口, 殿下就会有所回应?”
  “并不会。”段禛语调平缓的没有一丝波动,薄凉道:“不过那时, 你至少还有资格说这话。”
  说罢, 段禛便又夹了下马腹, 策马狂奔而去!
  独留段莹一人站在湖畔, 段莹踌躇了片刻, 还是疾步追向那马儿消失的方向:“殿下!殿下——”
  两人终于都走远了,夏莳锦这才从灌木后走了出来,然而刚走出来, 就听到又有马蹄声传来!夏莳锦赶紧又蹲回到灌木后, 心说难道段禛又杀了个回马枪?
  可她盯着前面看,许久也未等到人出现,这时有什么在她后脑勺上轻敲了下, 登时一股不妙的预感拢上心间,夏莳锦怯生生的转过头去, 果然段禛就骑着马,立在她的身后。
  “别藏了,人都走了。”段禛玩味的盯着她,唇角噙着丝笑。
  夏莳锦悻悻地站起来, 拍了拍沾到身上的草叶, 不满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此路过的?”
  在此路过?段禛不由笑出声来,心道这小娘子倒真会给自己的偷窥找借口。不过他也没忍心揭穿她, 只风轻云淡地说道:“大概是从你刚接近时。”
  那夏莳锦就明白了,原来他刚刚特意骑马绕一圈儿, 只是为了甩开段莹,再回来抓她。
  是了,就是抓。偷窥被当事人发现,这种狼狈难以形容。
  是以到现在,夏莳锦还在拼命解释,意图给自己一个体面点的台阶:“其实我是找你有正事,才一路跟来的,谁知看到你佳人有约,我若贸然上去只怕要搅了你们兄妹二人的好事,这才只好先避身在树后。”
  段禛点了点头,似是信了她的说辞:“是佳人有约,不过可惜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佳人。”
  说完,一改遗憾的表情,突然满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以为的那个佳人,现在也来了。”
  声音落地,就见段禛俯低了腰身,长臂一捞,箍住夏莳锦的细腰就捞上了马背!
  两脚突然离地,又突然悬空搭在马背上,夏莳锦这厢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人已被马儿驮着跑出几丈远了!
  林间野影快速从眼尾划过,风呼呼灌在耳畔,夏莳锦伸手挡着自己的脸:“段禛!你想做什么?!”
  因是抵着风声,她极力高喊,飘到段禛耳边时依旧有些软绵绵的。
  可段禛就在她的身后,他一低头,声音近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你骑马!你不是从小就想骑马么?今日我便带你骑个痛快!”
  “可是、可是这太快了!”
  “不快怎叫驰骋?”
  “我害怕!”夏莳锦终是喊出在心底挣扎了好久的三个字来。
  这三个字倒是果真说动了段禛,他勒住缰绳,将马停下,二人下马,段禛放荡不羁地在林场深处大笑几声。
  而后突然好似想起什么来,认真的看着夏莳锦:“对了,你刚刚说找我是有正事?什么正事?”
  夏莳锦先顾自喘匀了气,也不知为何,明明是马儿在跑,怎她倒累得不轻。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事,就是那时我被幽禁歧阳宫时,你陪了我一夜,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当作谢礼的,金银你又不缺,便想着送你点特别的东西。”
  “哦?什么特别的东西?”段禛被她勾起了强烈兴趣。
  就见夏莳锦慢悠悠的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段禛:“一个特别丑的荷包。”
  段禛接到手里反反正正地仔细看了一遍,笑道:“谁说的丑,这竹子明明绣得又直又挺。”
  夏莳锦眼中一亮,“你看得出这是竹子来?我阿兄还偏说这是扫帚。”她不满地微微撅起一张红菱小嘴儿。
  段禛目光蓦然一顿,想起今日夏徜身上好像也戴着这么个东西,不由问起:“这不是只给我的,唯一的一个?”
  夏莳锦听出他话里的嫌弃之意,伸手便将荷包从他手中拿了回来:“这虽不是唯一的,却也是我一针一线用心绣的,你若介意就别要了。”
  虽有些失落,但眼见着送给自己的东西又被夏莳锦收了回去,段禛岂肯罢休,复又从她手中夺了回去,“不是唯一的也无妨,给了我便是我的了,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他心里想的却是,若他不要,岂不是夏徜身上那个就成唯一的了?!
  眼下宴殿里还有大臣们等着段禛应付,加之夏莳锦也担心自己离开太久,会惹父亲和母亲以及阿兄担忧,是以两人都不便多在林中待。段禛将那荷包大大方方地挂到腰间,便骑马带着夏莳锦往回去。
  快要出林子时,夏莳锦下了马,自己走出去,免得被人看到又要流言四起。
  二人先后回到席间,其它人似乎并无察觉,就连早一步回来的段莹,也猜不到刚刚自己被甩开后,段禛竟同夏莳锦去林间深处驰骋了一番。
  夏徜早已换上了父亲的干衣,见夏莳锦离开这许久,便问:“你去哪儿了?”
  夏莳锦稍一琢磨,便随口扯谎道:“哦,我刚刚去给你取衣时,看到有一只小兔子饿了,便回来拿了些吃食去喂它。”
  夏徜知道妹妹喜爱小动物,是以并未多想,还将自己面前剩下的点心拿给夏莳锦:“它可吃饱了?不够的化连我的也可以拿去喂。”
  夏莳锦赶忙道:“不必了,它吃饱了,已经跑回林子里了!”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陈英卑身走了过来:“夏大人,殿下请你过去饮杯酒。”
  夏徜自是不能不去,于是将金杯斟满酒,随着陈英上前向段禛敬酒。
  夏徜双手捧着金杯俯低身子时,正好看到段禛手里把玩着一物,定睛细看,竟是与他那个荷包一样的!一时间夏徜甚至疑心是段禛将自己的荷包偷走了,可低头确认时,发现自己的荷包尚在腰间挂着,不曾遗失。
  “殿下这个荷包……有些眼熟。”夏徜忍不住开口试探。
  段禛唇边浮出笑意,丝毫不避讳:“自是该眼熟的,阿莳拢共做了两个,给了你这个兄长一个,也给了孤一个。”
  他有意将“兄长”二字着重强调,言下之意便是在提醒夏徜,占的不过是兄长这个身份的便宜。
  果然如此……夏徜咽了咽,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莳锦,而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妹妹,这会儿只顾着低头啃凤翅。
  可他明明记得来春山行宫的路上殿下腰间还没这东西,所以是刚刚给他的?夏徜暗笑一声,原来夏莳锦刚刚出去喂的那只“小兔子”,就是段禛啊。
  看到夏徜面上的难看,段禛却有些暗爽,又不吝啬的往人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巴:“看来在阿莳的心里,都是一家人。”
  这话深深刺痛着夏徜,他一时有些顾不上许多礼数,顾自端着酒杯上前敬了敬,而后仰头一饮而尽,便自行回了自己的位置。
  夏莳锦这边刚好啃完一只凤翅,拿帕子仔细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推荐道:“阿兄快尝尝,这刚烤的凤翅美味得很!”
  然而身边的夏徜非但没听她的话,去尝一口她殷勤推荐的凤翅,还连理都没有理她一句,斟满了酒便兀自饮下。
  夏莳锦有些怔然,心说自己哪里得罪夏徜了?想到这儿,夏莳锦的眼神忽然往上瞟去,难道是段禛得罪的?
  于是夏莳锦一边讨好地帮着夏徜斟酒,一边小心试探:“阿兄,太子殿下刚刚同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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