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课很有意思,先教这些孩子唱熟一段,然后再教这些孩子描里面的字。孩子们通过这个方法,认字还挺快。
红药和百合教授学生打络子、描花样、绣花以及织锦。云川教授基础数学课。
武婧儿每月去一趟学堂,给这些孩子讲些专题,比如大唐律法、风土人情、经商趣闻等等,期望能开阔这些孩子的眼界。
武婧儿有时还会邀请进货的商人过来“开讲座”。
这些孩子来之前已经被家中千叮万嘱,务必要好好学习,不能被赶出学堂。因此课堂之上这些孩子十分乖巧,而且学习努力。
看着织造局欣欣向荣,武婧儿心中欢喜,这些都是她和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呀!
武婧儿喜欢在织造局内散步,札扎的机杼声,轻快的读书声,两种声音汇成美妙的乐曲,让人心生澎湃。
夏去秋来,海棠树的果子染了红意,又快要到收获的季节了。
武婧儿抬头眺望远方,一座两层的楼阁映入眼帘。
那是座藏书楼,武婧儿所建,藏着她从皇宫带出来的典籍。
藏书楼中想必有人正在抄写书籍吧,武婧儿猜测。
藏书楼中的场景确实如武婧儿所言,书生们低头伏案抄写典籍。楼中规定,使用藏书楼提供的笔墨纸砚,书生每抄两份书籍,可以带走一份。
若书生自带笔墨纸砚,楼中书籍尽可抄写,抄写的副本自行处置。
此规定在藏书楼没建成前,就出台了。周围的学子们无不翘首以待,期待这位永丰公主殿下会从长安带回什么书籍。
现实没有让他们失望,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书籍,整整齐齐,排列在架子上。
大唐现在的书籍大多都是手抄,武婧儿之前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等她注意到这种情况后,立马将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报告给武媚娘。
武婧儿带来的这批书籍有雕版的,也有活字印刷的。雕版刻出来的多是大家注释的儒家经典,活字印刷的是些不那么常见的书籍。
李治和武媚娘现在手中屯了一大批书籍,正在思考如何使用。库狄云珠带走一部分在边地推广教化是一种用法,武婧儿在江南建藏书楼又是一种用法。
这对夫妻希望能将书籍推广到那些寒门庶族手中,期待寒门庶族能够出更多的人才,打破世家大族垄断朝廷职位的局面。
武婧儿知道后,给他们出主意,这些书籍看起多,但分到全国就如一杯水进了大海,不如每州分一套,并公开印刷术,让他们依此为蓝本印刷。
李治和武媚娘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先这样吩咐下去。同时嘱咐宫中的印刷工不要停,印出来的书籍放到长安和洛阳的市内寄卖。
武婧儿每月都会给李治武媚娘寄送一封奏章,里面写着苏州地区的物价、天气、民情、收成、吏治以及织造局经营状况。
武婧儿现在既是内廷女官,又可以算是朝廷官员。因此她奏章的抬头写了二人,但多半是武媚娘最先看到,李治也是每封必看。
武婧儿奏章简洁,废话极少,寒暄完立马进入正题,还弄了什么表格、线条、柱状图之类的,神奇之中又一目了然。
全是干货,没有感情。
李治看完戏称:“她这样的奏章,要是碰到爱听好话的昏君,估计早被扔掉了。”
武媚娘在一旁附和:“是啊,三姐姐这样的人才碰到陛下这样心胸宽广的君王才能一展所学。三姐姐办的藏书楼不错。”
李治对这个藏书楼印象很深,心中有了主意,道:“不如咱们在长安和东都也建个藏书楼,就让弘儿去督办。”
“这个主意好。”
这对夫妻对太子李弘抱有很大的期望,在他还是少年时,就以李弘的名义组织了一批大臣学者编纂了《瑶山玉彩》,为太子扬名。
这次建藏书楼,既清贵又是收揽文人的好机会,李治自然想到了太子李弘。
李治身体不好,不知寿数几何。他现在满心思要培养儿子,万一将来发生不测,太子也能独挡一面。
李治派人叫来李弘,先将武婧儿的奏章递给李弘,让他看完说想法。
李弘今年十五岁,容貌俊秀,气质温雅,与李治有六七分像。
他看完奏章,欲言又止,李治抬手让他直接说。
“阿耶,阿娘,这是三姨呈上的奏章。我听说阿耶封三姨做江南道织造使,女子做官,这在大唐闻所未闻。我觉得这是……”
李弘刚要说牝鸡司晨,但想到阿娘,咽了下去,接着道:“会不会有些不合适?而且奏章中其他的内容还罢,怎么还有监视当地官员的报告?大唐有御史台,为天子耳目,监察百官,三姨所做非君子所为。”
李治嗤笑一声道:“这又是那些东宫臣僚和你说的?”
李弘沉默不语,武媚娘冷笑了一声:“弘儿,你是太子,他们和你说的每一句都自发或不自发地带有私心,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阿娘……”李弘正要反驳。
李治抬手压了压,先对武媚娘说道:“弘儿还小,你慢点说。”
说完,他转头对李弘说道:“你阿娘的意思,你要明白这些人说话的目的,有些确实是为你好,有些是打着为你好的幌子谋求私利。在你想不明白的情况下,就先观察,再做决策。”
李弘闻言,点点头:“阿耶阿娘教训的是。”
“你认为你三姨上的这道奏章有用吗?”李治引导。
“有用。”
“你认为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吗?”李治又问。
李弘想了想,他这位三姨心胸开阔,古道热肠,于农事上颇有见解。而且据他所知,三姨甚少结交朝臣,也不推荐人。
以三姨的性格和她的势力范围,李弘认为这份奏章的内容是真的。
李治见李弘认真思考起来,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孩子仁德,李治一直怕他继承皇位后被朝中大臣架空。
“我觉得三姨没有必要,也没有目的骗我们。”李弘答道。
李治带着笑意说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武媚娘补充:“人主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①
“儿谨遵阿耶阿娘教诲。”李弘拱手道。
“大臣就是大臣,他们会的只是为臣之道,教不会你帝王心术,以后多像阿耶学习。”武媚娘说道。
李治看着挺拔俊秀的儿子,想起了自己当太子的时光。
他的阿耶可比自己强势多了,而且大哥和四哥都在,那时的自己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生怕阿耶不满意,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让四哥上位。
时光流逝,他也成了太子的阿耶,不过他才不会像阿耶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弘儿。
“弘儿愿意在长安和东都主持建造藏书楼吗?”李治温和地问道。
李弘闻言,想起武婧儿在奏章中介绍苏州藏书楼的情况,点头道:“我愿意。”
武媚娘点头,道:“东宫属臣有许多是世家出身,家中藏书不少,若他们能贡献一二,最好不过。”
武媚娘给李弘布置了作业。
李弘应下,正要回去。武媚娘叮嘱他道:“你三姨奏章中的内容不要对其他人说。”
“是,阿娘。”
李弘离开后,李治问道:“媚娘,为什么叮嘱弘儿这个?外面有人盯着,这些官员更警醒些。”
武媚娘横了李治一眼,道:“全大唐只有三姐姐一人这样做,保不准那些大臣想出什么歪主意。”
王迦陵在苏州办起蒙学后,苏定方才接到妻子的信,看完,茶水一下子从嘴里喷出来。
啊这……
苏定方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出去做事也好。家中只有她一人,着实寂寞了些。
想完,他又叹了一声,如今邢国公府和公主府紧密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苏定方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当初结亲之时,他觉得最多秦梦年会接收他的一小部分势力,但是现在苏家所有的人都和公主府联系在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同担。
他的儿子借助公主府的势力出任刺史,在永丰公主的帮助下做出了一些政绩,据说很快就要调任上州当刺史。
他的妻子现在也被“拐走”做事了。哦,对了,说不定他的妻子还能像库狄云珠那样有个差遣的名头。
而他呢,现在正心甘情愿地将手中的人脉势力全部移交给秦梦年这位女婿兼弟子。他年纪大了,多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许多暗伤,每逢阴天下雨就疼痛不已。
前些日子苏定方又病了一次,身体大不如以前。
美人白发,将军迟暮。苏定方无可奈何,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恐怕过不了两年,他就要和老搭档任雅相一样只能辞官修养。
但他放心不下大唐的边境。
苏定方灭突厥,平葱岭,和很多部族打过交道,了解他们多是惧怕大唐的国威才臣服。若大唐一旦显出疲态,这些外蕃会立马调转矛头。
降则抚之,叛之讨之。
这是大唐对待边州各族的一贯措施,恩威并施,逐渐吸收这些胡人,但这需要时间,至少一百年打底。
除了边地部族外,还有吐蕃。
吐蕃野心勃勃,国力强盛,不得不防。苏定方率领三万军队驻守在吐谷浑一直没有离开,防的就是吐蕃。
若吐蕃攻破吐谷浑,占领吐谷浑的土地,吸收吐谷浑的部落,那么大唐在军事上将会陷入被动,陇右道也将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每每想起这些,苏定方就心中焦虑不安,但他又知道这些都是急不来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或者寿命即将终结,大唐的未来要靠年轻人。
上天厚待,他后继有人。
第39章 . 我的皇后堂妹 玩得是心跳×太子婚事
天空飘起了雪。
房如雪宣布下课转身走出教室, 屋内就传来一片跺脚说话的声音。
“房典织。”
房如雪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叫自己,回头发现原来是施剑秋。施剑秋穿着蓝布棉袄,收拾得干净又整齐。
“剑秋, 你有什么问题不明白的吗?”房如雪的目光落在施剑秋手中的书册上。她教授的这个学堂中就数施剑秋最为求知若渴。
施剑秋将书册恭恭敬敬双手奉给房如雪,道:“房典织,这本我已经抄完了。我……我能不能看看下册啊?”
房如雪接过书册,笑道:“你随我回宿舍去拿下册。”
“是,房典织。”施剑秋声音中的羞怯变成轻快, 跟在房如雪的身后。
黑瓦上落了薄薄一层的雪, 院内的树木唯有松柏竹依然挂着绿叶,但松柏的针叶是历经风霜的苍翠, 就像一名坚守沙场的宿将。
竹叶则是看似鲜嫩实则略显干涩的黄绿,仿佛犹如身处绝境仍然倔强不屈的年轻人。
一股冷香袭来,施剑秋轻嗅着鼻子, 抬头看见远处一株枝干虬曲的老树,嫩黄色的梅花绽满了枝头。
“好香啊!”施剑秋情不自禁地说道。
两人转过厂房,施剑秋眼尖地看见一朵朵红色的花朵顶着薄雪悄然怒放, 红花娇艳, 叶片肥厚青翠。
“这是什么花开得这么漂亮。”施剑秋好奇地赞道。
“山茶花。”房如雪看了眼花坛内一株株盛开的花朵, 解释道。
房如雪开了宿舍门,将手中的书册放到架子上, 换出一册书, 又从架子上的木盒里抓了一把糖,将书和糖一起塞到施剑秋的怀里。
施剑秋推辞不得,直接接下,连声道谢。
房如雪让施剑秋坐在身边,侧过头问她:“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房如雪生得白皙明净, 水蛇腰,削肩膀,眼睛里似乎总是沉淀着一粒哀愁,人温温柔柔不太爱笑,即使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但施剑秋不怕她,她从小就对情感感知敏锐,知道房典织心性好,也乐意帮助人。施剑秋闻言,就说出自己看书时的疑惑。
房如雪侧耳聆听,一一解答。
施剑秋取出腰间挂的炭笔,又出口袋里掏出巴掌大的白纸册子,认真记下房如雪的讲解。
房如雪说完,看见白纸上整齐的笔记,赞道:“你在读书上用了心思。”
施剑秋闻言,挺了挺腰背,脸上热热的,没想到能得到房典织的夸赞,心中美得不知如何是好。
“房典织将织造局中几千人管理得井井有条,又有才能又长得标致,阿娘她们说你是天上仙女托生的。”
听到小女孩的童言稚语,房如雪哑然失笑。
“前几天公主给我们讲了贞观名臣,提到房谋杜断。房典织和房相都姓房,又都有才华,房典织是房相的族人吗?”
房如雪的笑意凝固在嘴边,整个人犹如被冰封的梅花。
“午饭时间快过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房如雪没有回答,看了眼窗外道。
施剑秋起身,给房如雪行礼,不好意思道:“叨扰房典织了。”
刚才请教房典织时,施剑秋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自己不吃饭没关系,竟然打扰到了房典织,实在惭愧。
“先别走。”房如雪想起了什么,从木架的下层取出一摞边角泛黄卷曲的白纸。
“这是歙州商人送的,货仓进水污了白纸,这些纸张卖不上价,他们就送给织造局。你拿些回去用。”
施剑秋欣喜若狂,再三朝房如雪行礼,喜道:“多谢房典织。”
房如雪送施剑秋出门,外面依然飘着薄雪。雪花落在房如雪的额发上,立刻消融了。机杼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房如雪怔怔地看着外面,久久不能回神。
下午,红药过来找房如雪,说是公主有请,一路上挤眉弄眼。
房如雪沉着这性子没问,最后还是红药忍不住说了出来。
“公主有意在苏州西部再建一个织造局,主要经营丝绸。”红药低声道:“公主让我叫你,想必是让你负责新建的织造局。”
红药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碰了碰房如雪的手臂:“你怕是要升职哩。”
房如雪回道:“不可能,公主担任司织,我是不可能升职了。典织缺了一人,怕要在你和青梅中产生呢。”
红药叹了一口气道:“青梅的账算得比我清楚,我俩谁往上走,还未可知呢。”
两人进了宅院中,停住交谈。石子路上的落叶被雪半盖,路有些湿滑。
石子路尽头是一处连接活水的大水池,池上架着一座桥。
池水不如春日碧得那么通透,一群颜色艳丽的锦鲤在里面游来游去。
两人禀告后进了屋子,室内温暖如春,一股柑橘的暖香扑鼻而来,几案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支红梅,花绚如火,枝条遒劲。
武婧儿正伏案处理公文,听见人来抬头,让两人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