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雪飞却是不管不顾,径直委座在了地上,手指插入发间,一副很受打击地模样,他沉声道:“先前厉恒废掉我满身修为,将我囚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府里,我尝试着运行灵气却终究不得,渐渐的就死了心,多年来都未曾动用过灵气,却不成想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
彭地一声巨响,是拳头狠狠地砸到了那玉床上的沉闷的声响,原本光洁的玉面上突现几抹血痕。
白灼灼正准备出声阻止,可在看到闫雪飞宛若困兽的眼神后,一个了不得的想法渐渐占据了上风。
“难道说,当年厉恒并没有废掉你满身的修为,只是将你打成重伤,让你误以为自己在也不可以引气入体,动用灵力,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则是那玉床,是玉床让你变成了……”
白灼灼不忍心说下去,她看着那个全身被笼罩在阴影里的闫雪飞,也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其实当时我只要稍稍反抗或许就会冲破束缚,但……如今却是不能了,那玉床已日积月累地浸入了我的体肤,坏了我的经脉,我再也无法在修炼了,变作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所以才会。”
控制不住地衰老。
依稀间闫雪飞记得自己曾反问过那个雍容闲雅如同玉面公子的道君,为何囚他反倒专门制张玉床给他,岂不是太便宜了。
可对方却径直笑了,神色中却无多大的恨意,倒是充满了无奈,竟说起了当年在小渔村时,闫雪飞每回睡在那张破草席上都会抱怨,所以他才会为他特意打造出这具玉床。
当时闫雪飞大为触动,觉得那人对他还留有一两分旧情,却不曾想原来那点子“善意”竟是世上最为阴毒的伪装,还让他感激涕零,甚至不惜存下奢望。
但出乎意料的,他除了震惊与恨外,竟生出了一种绝望,那绝望就是他今生在得不到那人的原谅了,而他余生都要背负厉家的两条人命,到死……
甚至这些年他在此苟活,也是因为那人的那句玩笑,他甚至悄悄存下了奢望。
但如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活在这世上只是为了让所有人痛苦罢了,闫雪飞将埋在手臂里的头颅抬起,双目血红一片,视线却是朝着玉床,如果撞上去,若无意外,他便也可解脱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准备动身蓄力时,出乎意料的胳膊却被人狠狠拿住了。
闫老愣愣地抬起眼,却径直撞上了是翁玉宸的目光。
那目光竟是不加掩饰的憎恶,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竟泛起了靡丽的红,在搭配着下巴处的血迹,整个人如同彼岸花般娇艳。
“想死,那未免也太便宜你了,因你厉恒才会失去父母,变作那等模样,所以他才会向我动手,你害的不止一个人,你明白吗?”
明明音量低地像是耳语,但却有一种打在人心间震耳欲聋的效果。
不知不觉中,翁玉宸原本搭在闫雪飞手臂上的手,被他牢牢地抓了过去,指甲狠狠地嵌入,可少年却未曾躲闪。
闫雪飞直直凑上前去,想看这话有几分真心,却看见了少年如两点寒芒的瞳孔里,那个形同疯魔的自己。
他瞳孔一缩,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好几步,一直挨到了玉床上,手底下温良的触感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将脸部紧贴住那玉床,神色中多有眷恋。
被遗忘在身后的翁玉宸却远没有那般平静,他必须要将胸中的郁气近数压下,才能不至于乱了心。
喉头涌动了一瞬,他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目光触到那玉床上的身影时,却急急地收回了。
翁玉宸遁逃似的逃出了洞府,等在无人处轻轻吐纳才觉好些。
所以等白灼灼出来时,就看到树下的少年好像恢复了往日地模样,但那眼中弥漫着的雾却暴露了些什么。
只有白灼灼懂得他此刻的心情,也懂得方才的言不由衷。
但这一次,她不会轻易放过他了,白灼灼看着少年踏出的步子,轻声道:“没有什么对错,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那便好了。”
眼见少年的身影微微一停顿,半晌后,他转过身,眼睛直直地望着白灼灼,好像要望到她心里去。
“真的,有那么简单便好了。”
“就是那么的简单!”
白灼灼来到翁玉宸的身边,迎上他的眼,态度毋庸置疑,大有一种你若是不在意,就别怪我不客气的强硬。
瞬间让原本迷茫的少年,显得更加……迷茫,翁玉宸望着少女的夕阳中越发显得剔透的眉眼,心中却涌过一阵暖流,他将唇角溢出的鲜血擦了擦,转而跟上了白灼灼。
不过往日冷清的道上都挤满了人,众修士们皆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被挡住必经之路地白灼灼便只好也跟着等在路边。
可一回头,却见方才跟在她身后的翁玉宸此时却站在了另一端,站在了两个正窃窃私语的女弟子身后。
白灼灼一愣就起身跟了过去,正要叮嘱对方不要乱跑时,却发现自己站立的位置很是奇妙。
前面还站在了两个明显在咬耳朵的弟子身后。
真懂她,白灼灼的嘴角抽了抽,不便浪费少年的好意,于是凝神去听。
“真是帝姬啊。”
“哪还能有假,正是女皇当做接班人培养的那位帝姬薛泠音,听说这次国师都来了呢,还是先一步到的呢,一来就入了玉华宫,想必正在于灵药谷谷主商量对策呢,看来此次帝姬的病情是真的很严重。”
“听说是陷入昏迷了呢。”
“哎,谁知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白灼灼一惊,登时也随着诸人伸长脖子去看,想要看看敢与段澄碧分庭抗争,且大获全胜的奇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第25章 第二十五把剑
随着帝姬依仗的接近, 一顶巨大的香车出现在路的尽头,因小径上铺着照路石,石头散发着的团团光亮点亮了马车周围。
于是隔着那层层的鲛纱帐, 依稀能看出里面好似躺了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 只不过在想细看其容貌怕是不能了。
难道帝姬真是不好了?
白灼灼皱眉去看, 眼见马车渐渐远去, 她收回目光,但却不自觉地聚到的落在队伍最后一个小宫娥身上。
那小宫娥站在队伍里也忒打眼, 比旁边的宫女竟还要高出半个头,身形也要大上一圈, 最引人注目的还要当属她胸前的两颗巨大的浑圆。
嗯……怎么越看越像馒头呢。
白灼灼正费力思索间, 就见随着那宫娥的接近,对方脚却磕到了一处照路石,身子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正要摔在了白灼灼的脚边。
她差点就秉承着人道主义哈哈大笑出声,就猝不及防地却闻到了一股巨大的狐臭味,一股她闻过少数没有七八百也有一千天的狐臭。
脑子里突然浮现了某个男狐狸笑得十分欠揍的脸,白净面庞上一颗转的飞快的眼珠,搭配着那微微上翘的眼型,很有几分祸国殃民,而那脸渐渐与眼前这个小宫娥重合。
小宫娥狼狈抬头之际, 正好对上了白灼灼,他眼睛飞速眨了几下,好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 竟不顾从路边伸过来欲搀扶的手, 而是直接略过,提起裙角就跑了出去, 活像后面有只狼在追。
不过身后却不是只狼,而是只剑灵,白灼灼磨了磨牙,看着那小宫娥慌乱遁逃的身影,张嘴便喊道:佟佰!
那原本还在提裙狂奔的身形一顿,竟回过了头一便朝着白灼灼挤眉弄眼,一边撩裙狂奔着,动作十分狂野之奔放,引得在旁男弟子们纷纷侧目,目含震动。
但渐渐的,狂奔着的小宫娥,就看到,原本身后正死命追赶着他的小剑灵竟停下了脚步,脸上似乎有惊恐之色,眼珠子差点就要瞪脱出来,竟抬头捂住了嘴巴。
佟佰心中警铃大作,双腿却扑腾的更欢了,他正待转过头跟上大队伍时,眼前却突然一黑,好像撞上了什么极硬又极软,极冷又极温的东西上,登时磕的他头晕眼黑。
面上一阵剧痛,好似咯上什么硬物,佟佰这下知道为何那小剑灵会面露惊恐了。
他捂着鼻子抬起头,却看到了那人胸前挂着的黄金锁链与玉石珠串,这般形容打扮也就只有一人。
这是……
佟佰僵硬地抬起头,然而视线却越升越高,脖颈则被那衣领勒的喘不过气来,腿在半空中乱蹬着,与此同时一道及威严极冷肃的声音传来:“你这狐狸竟敢一路尾随至此。”
说完一松手,佟佰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还来不及求饶,视线里就是一阵金光,而他的身形则越变越小,原先属于小宫娥的衣衫里却钻出了个红狐,那红狐脖颈间还围了一圈白毛,两眼机警地瞅了瞅,正要遁逃之时,却又一次被提起来。
然而这次却没那么好运了,国师将红狐扔到了一旁还拿着扫把,明显是个路人甲的弟子身上。
只顾得摔下一句:“关起来”后,一甩袍角就跟上了帝姬的轿撵。
而路人甲与路人乙对视一眼后,皆从中看出了震惊。
这是天降好事?
眼见那红狐在怀中扑腾,挣扎着就要跳出,其中一名弟子脸色一变,随后就将储物袋兜头罩了下去,将那狐狸捂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将扔下了扫把,见四下无人竟朝后山去了。
而身后不远处捂着嘴站起身来的白灼灼,见状条件反射地就想跟上去,看那两名弟子鬼鬼祟祟地模样,这傻狐狸不能被人杀了取内丹吧。
但身后传来的一句“白灼灼”,让她回过神来,白灼灼回头,就见少年眉间微折,目光紧盯住她,好像在等一个解释。
白灼灼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八度:“那红狐是我是滁山的旧识,同我意义重大,如今他落难我不得管。”
往昔一切都历历在目,当年她只是个半截身子被埋在土里的剑,连灵体都没有,被困在剑里,终日与黑暗作伴,在混沌里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直到有一天,一只脖颈间围着一圈白毛的红狐狸将她从泥里扒拉出来,然后一狐一剑便开启了漫长的陪伴。
她曾在红狐的背上,将整个滁山都游览了一边,吸取了山上为数不多的灵气,因此就有了灵体,有了人形。
直到一次意外,受伤的小红狐将血滴在了她的剑身上,从此以后他们就能对话,红狐也能看到她了,而他也在修炼中逐渐可以口吐人言,此后更是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但这逍遥可没维持多久,红狐不见了,地上只有几行凌乱的脚印,和几行血迹还有着一截断尾,她当场就判断其应该是被捕猎者补走了。
后来为了这名叫佟佰的小狐狸,她冒险走出了滁山,只敢在夜晚空荡的大街上游荡,这才遇见了晏时安,此后则开启了另一段篇章……
而前世她找寻了一世都未曾找到,但是不是的,前世佟佰竟也来到了晋元宗,还修成了人形,且离她如此之近,但她为何没能发现?
晏时安的脸在眼前晃,会是他故意不让她发现的么?
白灼灼脸色一白,有些摇摇欲坠,眼前却是一晃,她抬头一看,却发现翁玉宸已经当先一步走了出去,青色的袍角随风鼓动。
他回看着白灼灼,未曾细问而是直接道:“那先跟上去看看吧,要是耽搁久了……”
“……会跟丢。”
说完翁玉宸转身就跟了上去,挺拔的身形被暮色勾勒出了温柔的意味。
心中一暖,白灼灼放弃了脑子里诸多的想法,跟在翁玉宸的身后,就来到了一处殿门处。
殿门上藏经阁,呆看清后就令白灼灼震到了当场。
记忆复苏。
她登时就忆起了前世种种,晏时安曾经就在藏经阁呆过一段时间,就偏偏那段时间,他不许她跟着,待她也比往日更加冷漠。
是不是在藏经阁他曾窥见过什么,却出于种种私心,便将此事刻意掩埋。
恐怕怕的就是她万一找到了佟佰便会离他而去,于是这才刻意隐瞒。
白灼灼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如果说先前晏时安对她造成的伤害来说,唯独这个是她不能承受的……
翁玉宸见剑灵并未跟上来,于是偏头一看,就见少女站在大殿前仰头去看那匾额,她的神色中有迷茫,有回忆,更多的则是恍然大悟。
最后定格的竟是一片惨色。
他正要开口将人唤回,就听到少女抬头间,妙目中竟盈着泪,光洁无瑕的脸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衣袍随风鼓动,好似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翁玉宸不自觉地就朝白灼灼踏出了脚步,皱眉正要说什么时,就听到殿后传来一阵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