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大拎着一桶瓜蔓从黄瓜架里出来,瞅见女婿和小儿子的背影掀开棉帘出去了,皱眉嫌弃道:“又去哪里狗癫疯,懒驴上套,干个活也不好好干。”
姜丰产没摘侧芽,他算是家里的“技术总监”,拿着一个什么仪器从里边出来,笑道:“爹,他们肯定有正经事,你别一干活就急性子,我明天雇几个人,加上巧玲她弟弟妹妹要来帮忙,你跟娘上了年纪,干活收着点。”
姜老大瞪眼骂:“我上了年纪?我上了年纪,干活比你们这帮子人强多了。”
宋士侠则挥挥手说:“他们有正经事,别管他们了,我们赶紧干活,今天得把这个棚的侧芽都摘完。”
贺成走后,姜雅他们把这个棚干完,就在大棚收拾洗澡。
自从大棚建起来,家里人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大棚里,他们三家的四个棚,配套耳房便做了功能区分,两间耳房主要用来当储藏室,一间住人、吃饭休息,平常要有人守在这边,剩下一间就布置了浴室卫生间,大棚里暖和,干完活一身汗,冬天在这边洗澡,可比在家里暖和舒服多了。
先把三个玩得满身汗的小孩抓过来洗了澡,才轮到大人洗,姜雅洗澡换衣服,见贺成还没回来,正打算回去看看,贺成和姜丰收骑车回来了。
“怎么样了?”姜雅问。
“协查的民警去找过我娘了。”贺成道,看样子包兰香也刚知道这事,她也不知道邵春来在哪儿,慌乱的就只管哭,哭着叫贺成赶紧想办法。
贺成安慰了她两句,也跟她说明了,真要是纵火,犯法的事情谁也没办法可想。
贺成也劝过她了,如果邵春来联系她,就劝他赶紧自首,兴许还能减轻一些。
“那现在刘小盘在哪儿?邵春来跑了,她要是还在当地,是不是先把她接回来?”姜雅说,“她一个女的,不管怎么说,出了这事也有点可怜,万一邵春来惹下的祸,人家苦主再找她泄愤。”
“不知道。刘二虎已经听说这事了,要接也是他们家去人接,我去接肯定不方便。”
贺成示意了一下姜丰收,“丰收已经电话联系他那个战友,让他战友去采石场先了解一下情况。”
姜丰收说,他战友是当地人,但是跟邵春来所在的采石场还有五六十公里的路,上回邵保魁生病抢救也是这个战友帮忙找到的邵春来,今天是来不及了,让他战友明天去当地打听一下情况。
* * *
第二天下午,姜丰收的战友打电话过来,说了采石场听到的消息。
事情有点狗血,竟然是因为刘小盘而起。
根据战友打听到的消息,和这边知道的一些事情,差不多能还原事情的大概。
去年春节前,邵保魁突然急病抢救的时候,刘小盘应该正怀着第三胎。这夫妻两个为了拼儿子,这两年一直在外地躲计划,二胎生下个女儿就被送人了。当时刘小盘怀着第三胎已经五六个月了,肯定不敢回来,邵春来匆匆赶回来料理邵保魁的丧事,就把刘小盘一个人留在当地。
邵春来一走一个多月,按风俗要在家给他爹守孝到五七,刘小盘一个孕妇独自留在外地,正好是过年期间,经济上本来就拮据,生活上更是不容易,这一个多月当中,多亏采石场的一个工友,主动照顾。
所谓采石场其实是一家加工石子建筑料的厂子,在城郊山上,地方有点偏,所以打工的人大都住在采石场的工房。那工友姓赵,也是外地人,和邵春来都住在采石场。
过年期间工友大部分都回去过年了,一个多月下来赵工友照顾刘小盘,大过年孤男寡女一起,可想而知,赵工友跟刘小盘的接触必然就多了,刘小盘心存感激,两人可能多少就有了点暧昧。
一个多月后邵春来回去,这事原本也就过去了。
谁知邵春来回去后,因为没儿子,他爹邵保魁临死都没能抱上孙子,甚至遗言都是一定要生孙子,不能断了他们老邵家的香火,邵春来就迁怒到刘小盘身上,发邪火谩骂刘小盘,骂刘小盘生不出儿子,两夫妻就经常吵架。
结果几个月前,初夏五月份吧,刘小盘生下第三胎,还是个女儿,邵保魁一边咒骂刘小盘没用,生不出儿子,一边把第三胎女儿抱走送人了。
可怜刘小盘终于被生活治好了恋爱脑,接连两胎女儿被送人,刘小盘心里自然有恨。
这时候刘小盘就不想再生了,两人经常吵,差不多到了夫妻反目的地步。
然后刘小盘就跟那个姓赵的工友好上了。根据采石场打听到的情况,赵工友三十几岁,没老婆,本身应该也有趁虚而入诱拐的意思,对刘小盘处处体贴安慰,两人发展出了非正常关系,工友中早就有风言风语。
邵春来之前发没发现不知道,反正夫妻关系恶劣,从吵架发展到动手打架,再有人趁虚而入,刘小盘就跟着赵工友跑了。
至于纵火,说起来让人无语,刘小盘跟赵工友跑了以后,邵春来找了两天找不到人,喝了点酒,发酒疯把赵工友的工房砸了,屋里砸了个稀巴烂,被褥床铺一把火烧了,还泼了白酒点火。
大晚上都下班了,采石场本身人就少,起初也没人注意,他又喝了酒,等到火烧起来,山上风大水源少,火势大了控制不住,把人家一整排工房都给烧了,还烧了几间大厂房和两台破石制砂机。
然后邵春来就吓跑了,下落不明。
第58章
邵春来听说是在火车站被抓住的, 他买了火车票,原本打算逃回老家。
消息传回小岭村,村里人不胜唏嘘。有一说一, 邵春来是有点讨嫌, 不招人待见, 可本身也说不上罪大恶极, 主观上应该没有纵火烧人家房子的故意,就挺倒霉的。
邵春来自己可能都没认为有那么大的罪责, 总觉得就是喝醉酒放了个火,不是故意要烧人家厂子的。
然而事实就是他醉酒后故意放的火, 并且造成重大经济损失。
无民事赔偿能力, 逃跑,从重,两个月后判决下来, 五年。
文书寄到家里,包兰香就病了一场。作为法盲,包兰香也不认为邵春来有多大的罪责,怨天尤人,骂刘小盘,骂刘小盘娘家,甚至连采石场老板都骂上了。
老板也是倒霉, 厂房机器都烧了,邵春来除了村里三间房子什么财产都没有,厂子损失也追不回来, 还要挨包兰香的骂。
包兰香跑到刘小盘娘家门口去骂人, 拿着菜刀和木板,坐在刘家门口拿刀剁着木板咒骂, 刘小盘的娘有冤无处申,出来跟她对骂,包兰香就躺在刘家门口要死要活,闹到贺成看不下去,硬把她带回来。
贺成把包兰香送回家,包兰香眼泪汪汪拉着贺成,问他能不能想办法拿点钱出来帮邵春来赔偿,把邵春来放了吧。
真是跟她讲不明白,这已经不是老板追不追究、赔不赔偿的事情了,这是纵火,是刑事犯罪。
贺成跟她说:“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你先宽宽心,法院都判了,别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你现在先把身体养好,把自己和小孩照顾好。”
包兰香又提出她现在生病没人伺候,还有孙女也要人照顾,她实在力不从心。贺成听着她话音,原本以为她想让姜雅来伺候她,结果包兰香话题一转,竟然说她不用姜雅伺候,让姜雅帮她把孙女引娣带去,帮她养着,她也好安心养病。
邵春来一出事,不到四岁的孙女俨然成了包兰香一个巨大的包袱。
包兰香原话是说:“反正你家里也两个小孩,我这阵子病病歪歪的,带着引娣实在带不了,一个也牵、两个也放,就把引娣放在你家吧,叫你媳妇顺便照应一下就是了。”
又说:“她爹出了事,她娘丧良心跟人跑了,你看这小孩多可怜,她只有你这一个大伯,你不管她谁管她。”
贺成脑子进水才敢答应这种事。
贺成说:“娘,我跟姜雅太忙了,实在分不开身,你也看见了,我们自己两个孩子都是他姥姥帮忙带。春红已经说了,要回来照顾你几天,不过她也带着个孩子,还要打工养活自己和小孩,不可能长期在这照顾你,你要是身体能行,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和小孩,反正也没别的活儿,你要是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包兰香问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贺成说,包兰香真要病得起不来、要人伺候了,他可以出钱请保姆,就在周边村子雇个人当保姆,来帮忙照顾一阵子。
贺成口气一转道:“不过保姆终究是外人,娘,我看你身体要是还行,我还不如把请保姆的钱省下来给你呢。”
包兰香一听:“对对,保姆是外人,你请个保姆来伺候我、帮我带孩子,我还不放心她呢,还不如把钱省下来给我。”
贺成说:“你要是不想请保姆,那也随你。要不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增加40块钱,一个月给你80,应该足够你和引娣的生活费了,生病花钱都有我管。你看行不行?”
包兰香一听,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养老费,果然就宽心了许多,也不再嚷嚷要人伺候了,也不要姜雅帮她养孙女了。
所以说啊,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邵春红自然得回来一趟。
邵春红带着女儿回来,就在包兰香家里住了几天,安慰一下包兰香,照顾照顾小孩。邵春来出事后,包兰香整天自怨自艾,看见女儿忽然就觉得亲了,拉着邵春红的手说她怎么这么命苦。
包兰香说:“春红啊,你大哥不跟我一心,什么都听他媳妇的,他那个媳妇从来都不孝顺,我指望不上,娘以后可就全指望你了。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陪娘住一阵子,娘跟前实在没人照顾。”
邵春红道:“娘,你看你这话说的,大哥不跟你一心,大嫂不孝顺,他们俩一个月给你八十块钱养老呢,有什么困难他们都帮你解决,你怎么不提了?算上你自家转让承包地的钱,你一个月就有100块钱的生活费,赶得上城里一个正式工人的工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包兰香悻悻然,数落邵春红也不跟她一心。
邵春红沉默。都说闺女跟娘亲,邵春红跟她这个娘亲不起来。
姜雅晚上从大棚回来,过来看看邵春红,给小孩带了点水果和饼干零食,招呼小玲和引娣都来吃。
邵春红给俩孩子剥了香蕉,打发小玲带引娣去院里玩,跟姜雅说她看着那么小的引娣心里难受。
“我二哥一出事,我娘只顾着怨天尤人,照顾小孩也不是多仔细,我要是不在这儿,她有时都不给引娣做饭。”邵春红叹气道,大人不着调,可怜了小孩,可是邵春红自己眼下这情况,也无能为力。
“我也说她了,没用,我娘这个人,一辈子糊涂虫,真是叫人没法评价。”
姜雅说:“不该我说她,我觉得你娘这个人,她也不是糊涂,本质上就是极端自私。”
早年丧夫,贺家日子好,灾荒年也能让她吃饱穿暖,她就留在贺家招夫养子。享受着贺家的庇荫,却又不肯好好善待大儿子,大儿子傻子指望不上,后夫和二儿子就成了她的重心。
邵保魁算计贺大成,她不光不护着还助纣为虐,她可以牺牲大儿子。
二儿子娶不上媳妇,她可以牺牲女儿去换亲。
邵保魁死了,她首先考虑的是她自己的晚年生活。以前邵春来好好的,她也愿意帮着照顾孙女,邵春来一出事,她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立马开始觉得孙女是个包袱,会让她更累赘,立马就想甩掉了。
以前不肯善待大儿子和女儿,把宝压在邵保魁和邵春来身上,如今邵春来入狱,她又开始想亲近贺成和邵春红,想让邵春红照顾她晚年。
看似糊涂,实则每一步,都是从她自己最有利的出发。
你说她糊涂吗?
“她在外头到处跟人说,引娣是个女孩,养大了也没用处。”姜雅摇头道,“你说邵春来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要别折腾,这几年别出去躲计划拼儿子,就在村里种个小拱棚,老婆孩子一家人,日子也该不错了。”
姜雅知道邵春红说话没用,说了包兰香也不听,干脆就去隔壁屋里敲打一下包兰香。
姜雅跟包兰香说,她跟贺成眼下照顾包兰香祖孙俩,也是看着小孩可怜,是连带着引娣的生活费一起给的。
姜雅说:“娘,你要真养不了引娣,那干脆我帮你想个法子,你又嫌她是女孩,又不肯好好照顾她,不然我帮你找城里的托儿所寄养吧,以后不用你管了,一个星期让春红去接一次就行了,托儿所的钱我出,不过给你的生活费就得减一半,你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减下来一半正好给引娣用。”
包兰香一听,赶紧说她来照顾,她以后好好照顾,不能送走。
邵春红刚一回来,杨家那边跟水蛭似的,闻讯就来了。
邵春红回来的第三天,杨郭就找上门来了,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来接邵春红回家。
贺成他们都在大棚那边,家里就只有邵春红和包兰香,还带着两个小孩子,邵春红不敢开门,隔着门跟杨郭谈判,劝他离婚。
邵春红说:“杨郭,你看我们两个这样,从去年春节就分开过,这都快一年了,你离婚不离婚也没什么两样,反正我是不可能再跟你过了,我也不急,小玲小,我又不急着找,我跟小玲我们娘俩过得挺好的,可是你家那边呢?你就这么拖着有什么意思,耽误的是你自己。”
杨郭开始说软话,说他找谁呀,说他对邵春红是有感情的,只想让老婆孩子回到他身边。
杨郭说:“春红,我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好好过日子,你说东我绝不往西,我什么都听你的。”
又说:“我爹娘也后悔死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复合,你不喜欢他们,咱们就分开过,不跟他们一起住了,我以后就安心守着你和孩子,保证好好待你。春红,咱俩是有感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