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直接上楼,穿过二十几米的走廊,敲门进了最后一间办公室。
里面摆着一张大办公桌,桌后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体型微胖、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大汉。
他扫了一眼三人,视线停在史沛然脸上,问道:“史队有事?”
史沛然道:“王主任,我把新同事给你送过来了。”
王主任吃了一惊,“史队开玩笑呢吧?”
欧阳上前一步,“王主任好,我复姓欧阳,名芮芮,京州医科大法医系毕业,在霖江市瓷湖分局荣立过个人三等功。”
“卧槽!”不知哪里传来了一个感叹性质的国骂。
王主任也愣住了,目光在欧阳身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
欧阳换上了警服,浅色衬衫掖在深色裤子里,脚下是一双坡跟皮鞋,显得身材比例极好。
头发依然是三七分的短发,但因为五官柔美,中和了中性的刚,整个人既精神又干练。
王主任笑了笑:“人不可貌相,欢迎你,欧阳法医。”
欧阳道:“谢谢王主任,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王主任道:“早就听说你要来,办公桌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我楼下,我让小许带你过去。”
“王主任,我来了。”一个声音出现在门口。
王主任无奈地摇摇头,“老吴出任务了,你带欧阳过去吧。”
一个同样穿着警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进来了,对欧阳说道:“许禅,言午许,衣单禅。”
欧阳道:“许哥好,我是欧阳芮芮。”
二人一边说一边出去了。
史沛然见门外没人了,这才说道:“王主任,这位是向驰,办公厅的同僚。”
王主任赶忙伸出手,“久仰大名,请坐。”
向驰道:“王主任客气,我还有事就不坐了。”
史沛然道:“支队长跟您打过招呼了吧。”
王主任道:“说过了,所以办公室我准备的单间,就是为了方便你们沟通。”
史沛然道:“感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王主任颔首,“慢走。”
二人出去后,一个四十左右、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进了门,“王主任,那就是咱们中心引进的擅长颅面复原的新人?”
“就是她。”王主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向铭的兄弟的女朋友,京州医大法医系毕业,荣立过个人三等功。”
“真的假的?!”那法医吓了一大跳,“不是为了工作调动特地搞出来的噱头吧。”
王主任难看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无所谓吧。”
那法医道:“怎么还无所谓呢,老吴不是嚷嚷好几天了吗?”
王主任道:“人家京州医大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至于颅面复原,咱们自己凑合干也行。”
……
许禅把欧阳领到一楼北边的一间小办公室。
屋子顶多十五平米,两侧白墙下都有大片的黑色印子,像是刚腾出来的库房。
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办公桌。
欧阳问:“只有我一个人吗?”
许禅道:“对,咱们中心的女法医只有你一个,王主任说特殊照顾一下。”
欧阳心道,在法医中心,给一个女同事准备单间,这不像照顾,更像下马威吧。
许禅很热情,主动给欧阳介绍了法医中心的一些情况,等到史沛然和向驰过来,他才告辞离开。
史沛然关上门,压低声音说道:“给你安排单间,是因为你要跟我们一起,继续负责梅家和韦家的两个案子。这件事只有王主任知道,他会尽量给你开绿灯,但该你做的解剖和颅面复原一个都逃不掉,辛苦你了,欧阳。”
欧阳顿时释然,“要开始了吗?”
向驰道:“已经开始了!宁安和马卓研他们也会加入,但不会公开露面。”
这样一来,史沛然和向驰在前面吸引视线,宁安他们隐蔽起来,侦破工作可以更灵活一些。
……
向驰和史沛然都有事,欧阳安顿下来,他们就功成身退了。
欧阳看看窗外陌生的环境,再看看简陋的室内,独孤感油然而生。
打败孤独的最好办法就是干活。
她从包里找出两张抹布,正打算擦一擦桌椅,手机就响了。
向驰打来的。
他告诉欧阳,她什么都不用干。
他妈妈的秘书找了保洁,人已经在路上了,而且他们会带来一些办公用品。
欧阳提醒道:“这里是市局,会不会太过分了?”
向驰道:“一点都不过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你是法医,总不能一上班就做保洁工作,好好呆着吧。还有,市局的人都是精英,你不用太谦虚,知道吗?”
欧阳笑了,“刚才就很不谦虚了,难道还要打他们一顿不成?”
“呵呵……”向驰也笑了起来,“那还是算了吧。好了,你的号码我给秘书了,我先把电话挂了,免得他们打不过去。”
大概十点出头,向驰找的两个保洁到了,抹布拖布铲子一起上,不到一小时就搞定了卫生。
与此同时,屋子里还多了一套人体骨骼,一盏台灯,还有一个漂亮的桌面小书架。
把人送走,欧阳刚要泡杯咖啡,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火速拿起了听筒,“你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像是带着怨气,“你赶紧到解剖室来。”
欧阳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出门锁门,十秒后到了地方。
太特么臭了!
屋里开着空调和通风系统,但一样能熏死人。
解剖台旁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矮且胖的中年男子审视着欧阳,“我姓吴,你以后跟我一组。”
欧阳道:“好的吴法医,需要我做什么?”
吴法医道:“你来解剖,我和小白给你打下手。”
新人一来就上手巨人观,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不过,欧阳没什么不高兴的,初到一个新环境,有人肯给她机会表现是好事。
她戴上口罩和手套,包了头发,到了解剖台旁。
死者是男性,皮肤呈污绿色,颜面膨大,眼球突出,舌尖露在口外,脖颈极粗,四肢也是如此,且右手的皮肤呈手套状脱落。
容貌难以辨认。
欧阳问道:“照片拍完了吗,衣物都检查过了吗?”
吴法医点头,“其他的都搞好了,你解剖就行了。”
欧阳这才拿起刀,采取容貌复原法排放了腐败气体。
她下刀快,稳准狠,手法娴熟,一看就是老手。
吴法医的小眼睛里顿时有了明显的笑意。
尸体中的腐败气体排出后,死者的容貌大致接近原貌。
欧阳道:“劳驾白师兄拍个照吧。”
“哦哦。”小白如梦初醒,赶紧举起相机拍了两张。
因为考虑颈部可能有损伤,欧阳采用直线形切开术式,麻利地打开了胸腔、腹腔……
该打开的都打开了,但没能找到死因。
吴法医亲自上手,重新检查一遍,还是找不到。
他说道:“难道是猝死?不对,左右心室没有扩张,也没发现心肌间质水肿等现象。”
小白法医道:“我去做毒理分析吧。”
吴法医点点头,“快去。”
欧阳皱着眉头盯着死者的□□,想了想,她还是拿起了手术刀……
吴法医道:“你在怀疑什么?”
欧阳道:“我怀疑他死于抑制死。”
吴法医“啊”了一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欧阳打开死者的某处,果然找到了生前伤。
“那也得看毒理结果如何。”吴法医摘下手套,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给刑侦大队打了过去,“死者隐□□有外伤,很可能跟人发生过冲突,造成了抑制死,之后被人扔到水里,你们赶紧找找目击证人吧。”
欧阳心道,吴法医还挺叛逆,嘴上不承认,身体很实诚,说不定……这案子就是他特地要来考验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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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大学食堂
◎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
案子在下午三点多就破了。
死者身上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警方找到家属,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与之发生冲突的凶手。
凶手说, 他不是故意杀人,俩人在湖边吵着吵着就动手了,属于互殴。
他在死者下面踹了一脚,死者就死了,他当时太害怕,就把尸体扔到河里去了。
案情简单,证据确凿。
吴法医高高兴兴地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王主任问:“新同事怎么样?”
吴法医竖起大拇指,“特别好, 理论知识扎实,解剖和缝合又好又快, 也算高手了。”
王主任放下尸检报告单,“得到你的夸奖可不容易, 那颅面复原是不是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吴法医道:“那是废话不多, 干净利落的一个姑娘,我觉得应该没有水分。”
王主任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小史还挺靠谱。”
吴法医道:“放心吧, 绝对可堪大用。”
王主任道:“既然如此, 请人打扫办公室卫生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吴法医不懂了, “请人打扫卫生?”
王主任点点头,“她的办公室原来是小仓库,卫生打扫不彻底,所以办公厅的小向给她叫来两个保洁。”
吴法医“嘿嘿”笑了几声,“那个我不管, 只要她会干活, 干得好就行。”
……
欧阳洗完臭气熏天的白大褂, 记完工作日记,应酬了几个参观她本人的同事,就跟着大家伙儿一起下班了。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接到了王子季的电话。
这个电话突然又不突然。
说突然,是因为他们两个基本上没有电话联系;说不突然,是因为欧阳调来京州,而王子季正在京州读书,打电话慰问是应有之义。
两人互相问候一番便也罢了——王子季的尺度把握得非常好。
吃完饭,欧阳回到宿舍楼。
走到楼下时,她看到宿舍的窗户拉上了窗帘,知道舍友回来了,便没有长驱直入,而是敲了敲门。
“谁呀,等一下。”里面传来一个较嘶哑的声音,不难听,甚至还有点磁性。
“我是新来的。”欧阳道。
门开了。
一个比欧阳矮两公分,身材略显壮实的女孩子把欧阳飞快地扫视了一遍。
欧阳道:“你好,我叫欧阳芮芮,法医。”
那女孩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法,法医!?”
欧阳道:“如果你介意……”
那女孩赶紧摆摆手,“我只是惊讶而已,不介意,不介意,我叫楚鸿,经侦支队的,快进来吧。”
不介意就好,不然还得租房子,麻烦。
……
欧阳运气不错,室友事儿不多,上班自己一间办公室,日子过得很滋润。
两天后,她开始兑现对史沛然的诺言,加入到两桩未结案的调查中。
时间过去三个月了,两个年轻女子的死依然成谜,这成了史沛然的心病。
他不觉得欧阳是刑侦专家,比他们都强,但还是想把死马当成活马医治一下。
6月17日傍晚,欧阳开车到了警察大学附近。
但她没去网吧,而是在几条主要街道上逛了一圈。
王子季在京州大学,应用化学系。
她想调查一下他在京州的人脉。
欧阳戴着渔夫帽,在学院里晃了一圈。
几乎所有学生都很忙,他们忙着走路,忙着学习,忙着说话。
欧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未找任何人询问有关于王子季的信息。
在这个智商平均水平很高的地方,她怕自己一开口,消息就会传到王子季那里。
半小时后,欧□□色到一个戴眼镜、目光清冷的女同学,尾随她走出学院,然后追了上去。
她打了个招呼:“同学你好。”
女同学警惕地看着她,“你好,有事吗?”
“我有个朋友叫梁思,大一的,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大一的学生,很抱歉,帮不了你。”
“没关系。如果你去食堂,可以带我一起吗?”
“可以,跟着我走就行了。”
……
二人并肩而行,欧阳开启了主动聊天模式。
女生不太爱说话,但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
欧阳很快就套到了王子季的信息。
王子季在学院里也算有名,他确实保博了。
这个女生说,他不住学校,与化院的同学交往很少,听说家里有钱,经常打车上学,衣着也很讲究。
在离开京州大学的路上,欧阳对女生给的信息进行了解析。
王子季为人低调,同学六载,欧阳对他的家庭状况了解不多。
从衣着来看,他穿的确实都是品牌货,但离梅家的实力有些距离。
不住学校,说明买房或租房了。
如果欧阳武不在霖江买两个住宅,他在京州也买得起房,这一点说明不了什么。
只有“与化院同学交往很少”这一点引起了欧阳的注意。
大学的人脉很重要,王子季经常参与高中和初中的同学会,却疏于打理大学同学关系,这一点好像不大符合常理。
但女生说的是现阶段,也就是研究生阶段,而且女生读大三,对化学研究院的事情未必了解。
坐到驾驶座上,欧阳把以上内容重新捋了一遍,最后摇摇头,开车出了大门。
线索太少了,现在下结论是对王子季的不尊重。
但她隐约觉得,大学里的王子季可能才是真正的王子季。
和高中同学混在一起的王子季,其实是热情的周旭泽营造出来的一种假象。
那么,比起梅若安,王子季更值得她深入的研究一下。
快到警察大学时,欧阳接到了向驰的电话,三分钟后,她在网吧对面的围墙下找到了他。
向驰站在奥迪车旁,屁股靠在车门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