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确实有些好奇，爹娘也在等着，他都想直接等明天上完课顺道去那边看一眼算了，横竖榜单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见顾熠拒绝，伍元亮也就只好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顾熠家里又是全家出动去看榜，到了的时候，周遭人山人海，所有人的声音汇在一起，嗡嗡嗡的，这人数，竟是比上次县试的人数还要多上两倍。
顾熠看着眼前这一切，哑然道：“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等吧？”
顾常林手脚比划了两下，确认自己的身板挤不进去，“算了，咱们还是等人少些再来看。”
也不用去哪吃东西了，大家刚吃过早饭过来的，吃什么都吃不下，还不如回家去等呢。
但是回家的话，也没其他的事，走了半截，顾熠道：“爹，咱们去私塾上课吧，课上了过来看。”
天地良心，他昨日虽然也想过等课上完，人不挤了再过来看，但那只是想想而已，行动上他其实没想真的这么做，但他也没想到今天挤在那边的人有那么多啊。
顾常林沉吟片刻，“那里的人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散不了的了，咱们回私塾吧。”
今年的院试在八月份，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多回去看些书才是最好的，小羊都已经是县案首了，府试考得好不好问题不大。
朱巧娘听到父子俩的对话简直是瞠目结舌，就没见过这样的，但想想那地方也确实是挤不进去，只能默认了。
朱巧娘和顾翠已经在城里住了很久了，周遭的环境都很熟悉，城里并不是龙潭虎穴，他们这一带路上街边的人都很多，年轻的女子单独行走都没什么危险，他们家离这也不远，朱巧娘她们不需要人送，双方各自朝着自己要走的方向分开。
而他们另一端，齐彦几个官差今天是贴榜的，发现顾熠的名字在上面之后，齐彦想着顾家人肯定要来看榜，就顺着周边找了一圈，想直接告诉他们结果，也省得进去挤了，但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没办法，齐彦只好算了。
上次县试他们去恭喜过了，还拿了喜钱，这次可不好再凑上去了。
没找着人，他也回衙门办差了。
……
当父子俩回到私塾的时候，私塾里已经在上课了。
顾熠在门口喊了一声，跟夫子打招呼要进去。
看到他们出现，郑夫子乃至班上的人都惊住了，郑夫子示意他们进来，又忍不住问：“你们这么快就看完府试的结果了？”
“回夫子的话，还没看到。”在上课时间，顾熠跟夫子说话没有那么随性，“我们去了之后那里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回家也得等半天，干脆就回来上课了。”
郑夫子：……
同班的其他学子：……
不是，就这个时间，你读的进去吗？就算是要等，也该在那边站着等啊，你好歹往里挤一挤啊，怎么就还走了！
简直让人无语住了。
之后班上的学子们就更无语了，因为这父子俩还真在这种时候都读得进去，顾常林多少是因为不是他自己的成绩，加上本身儿子已经是秀才了，顾熠就是一做事就撇开其他情绪，相当专注。
反倒是其他人脑子里东想西想，定不下来。
两堂课上完，顾熠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跟他爹一起准备去看榜了，最后这节自习就不上了，毕竟他们先前就已经向夫子请过假了，这会儿不上也没问题。至于伍元亮三个，没有跟来，顾熠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是一上午的，还有今天夫子课堂上教的也要消化、记忆，他们多耽搁，就完不成。
那到时候可就不好过了。
父子俩到了看榜的那边，发现人依旧还是挺多，但跟先前那挤得人脚都放不到地上的情况相比，就要松很多了，顾熠拒绝了他爹让他在外面等的要求，直接跟着一起，他还没亲眼见过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呢。
前面不断有看了的人出来，顾熠他们也顺着人流慢慢的靠近里面。
不多时，两人就站在了榜单前面。
顾常林心里多少有数，以前在找自己排名的时候，他都是从后往前看，他要是能考上，基本应该在后排，但是轮到找儿子的名次，虽然他一直嘀嘀咕咕儿子不可能那么厉害，但还是相当从心的从最开始往后看。
这不巧了，第一个就是他儿子的大名，还有儿子的座位号这些。
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惊喜道：“小羊，我看到你了，你在那你在那，你又是第一名啊，你是府案首。”不管是县试第一，还是府试第一呢。
顾常林感觉有些飘飘然，这是他儿子考的啊，他儿子有这么厉害啊！
他自己当年考府试，都是运气好考了个吊车尾。
周遭听到声音的人都不无羡慕的看了过来，在他们边上还有一个人呆呆的看着榜单，鼻子一抽一抽的。
顾熠看了一眼，这可不就是鼻子坏了老冲他哼哼的人嘛。
他之前只听到其他人在喊这人元朗兄，具体姓什么不清楚，但这会儿，顺着座位号，他就找到了这人的信息，他一字一句的念道：“张元朗。”
自己的名字被人叫起，还在伤心欲绝的张元朗下意识的看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灿烂的笑脸：“哟，这怎么才第三啊，你不是要考案首的吗？神童？”
张元朗脸红了白，白了青，迫不及待的落荒而逃了。
顾常林自然没忽略儿子的动静，他奇怪的看向那人：“那是？”那天好像就是这人和小羊起冲突了。
顾熠道：“坐我后面的那个人，被一群人吹捧的想考案首，现在没考上。”别说是案首了，那人连第二的位置都没坐上。
只是不知道先前奉承这人的那群人在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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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看完榜, 两人就出来了。
先前县试的时候，就已经给家里人报过喜了，秀才的功名都有了, 这府试就是考出个花来，那也还是秀才。
所以这个时候倒是用不着给其他人报喜了, 只自己小家里知道就差不多了。
等之后放月假回家了, 也能顺便提一提。
他们刚走出人群，就看到朱巧娘和顾翠也往这边来了, “娘。”
顾熠立时朝她们招手。
朱巧娘快步走过来, “你们这是已经在里面看过了？考得怎么样？”她和翠翠先前也来过两次，但是每次人都还是很多, 而且里面都是男子居多, 她们俩也不好跟着去挤，只能暂时罢休了。
“看了。”顾熠点头, “考了第一。”
哎呀, 朱巧娘顿时惊讶一声, 一双眼睛笑的都要看不见了, “好，好，咱们小羊考的不错，过两月就要考院试了, 到时候咱们还考个第一。”
“好。”顾熠答应下来。
朱巧娘招呼道：“走走，回家吃饭了, 这个点你们估计也还没吃, 我在家都把饭做好了。”她和顾翠簇拥着顾熠走了。
顾常林在落后半步, 心里各种思绪难辨。
儿子能考到府试第一, 他虽然惊讶, 但也很是惊喜，可这股情绪之后，以前有过的那些纠结也全都涌了上来……
唉。
他内心叹着气，满腔的心思无人能诉说，因为他知道，他要是把这话说出去，多的是人骂他不要脸，刻意炫耀。
但他真的无心炫耀，也是真的不甘一辈子被儿子压在下面。
他不甘于平庸，更不甘于当谁谁谁的爹，他只想让自己的名字散发出独特的光来，让所哟人认识他，只是因为他是他。
唉，儿子怎么就那么着急，非得跟他这个当爹的赶上同一年科考呢，要是晚上那么两年多好。
顾熠回头看了他爹一眼，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他爹的情绪不大对。
回到家后，顾熠就单独把这话问了出来，“爹，我看你之前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双疑惑的眼睛充满了探究，就像是要看进人的心里似的，顾常林心里咯噔了一下，万一要是让儿子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不单纯为了他的成绩骄傲，反倒是还有别的想法，不会让儿子生气吧？
通过这么多年的相处，顾常林倒是不觉得儿子会真的对他如何，但这并不影响他害怕。
毕竟谁也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思考问题的，像他儿子这种重感情的人，要是发现父亲和想象中不一样，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就算儿子一直隐藏的很好，但顾常林也没忘记半夜儿子的房间里有时候会不见人，他在这院子里还发现过几次那条毒蛇。
他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也就想到了，那蛇绝对是当初掉在了周世奇身上的那条，指不定还是想杀杜柔时用的那条。
他一开始因为孩子年龄小，不敢摊牌，现在孩子长大了，他还是不敢。
而且他的这些想法说出去也挺不好意思的，因此顾常林只是叹了口气，摸着儿子的脑袋心疼的说道：“爹只是在想，你还这么小，读书太用功了，爹怕你身体承受不住。”
这一点倒是真的，几年前儿子突然开始用功起来，顾常林在高兴之后，就一直怕他身体受不了。
小孩子认真学习是不错，但也得适量才行。
他劝了不少次，还是后来时间长了，看着儿子确实能消化得了，这才放下心来，时不时的也会劝着孩子多用点心思在玩乐上面。
当然，他那时并没有担心儿子超过自己，他可从没想过儿子有朝一日真的能赶上他的，他那时候是单纯的关心儿子。
他接着道：“你考上秀才是很好，但是咱们家现在日子也宽松了，家里有爹在，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小孩子就该享受小孩子的快乐，不然等以后长大了，你发现自己以前的记忆全是读书怎么办。”
考秀才考不过儿子也就算了，再这样下去，他该不会连考举人都要落后儿子几步吧。
顾熠没听出顾常林的小心思，在日常的相处中，他能感受到父亲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所以他对顾常林并不会生出防备，也不会探究对方的方方面面。
人人都会想要有自己的隐私。
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爹你放心吧，我不累，学习也挺快乐的，而且我都是和爹娘在一起，就算是以后回忆起来，那也都是美好的回忆啊。”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枯燥，只觉得每天睁开眼就又是幸福的一天。
而且爹以前也说了，想和他一起考秀才考举人，他现在终于跟上了爹的脚步了。
看着儿子灿烂的笑容，顾常林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深了。
一场谈话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家里依旧是以往的模样，只是顾常林在心里更紧张，对读书更慎重了。
在院试的时候，他必不可能输给自己的儿子。
他……他尽量。
顾常林觉得现在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虽然知道挣扎没有什么用，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板两下。
下午，他们回私塾继续上课。
这一回可就跟上午不同了，顾熠考中了府试第一的消息，在私塾已经人尽皆知了。
这回考府试，私塾里也有其他学子去了，只不过人家没有顾熠父子这么心大，在放榜的时候，没看到榜单就回来继续上课，他们是在那边硬是等到挤到了榜单前，看完了之后才回来的。
说实话，耗时极长，顾熠当时和他爹走了有一会儿，那些人才回来。
身为府试第一，那些人当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顾熠名字的存在，于是乎，在他们回来了之后，顾熠名次的事情就在班上传遍了。
伍元亮三个凑在顾熠身边，“小夫子你就是厉害，我早就猜到了，你肯定就是第一名，等下下个月的院试，你肯定还是第一。”
顾熠这段时间听夸赞都听腻了，简单的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考试在意的不是名次，他只是想要获得和爹爹同一场考试的资格，这是他们父子俩当初约好了的。
这样的事情，只要想想，就让人感觉美好。
当然，在读书以及考试上面，他也会全力以赴，有个好的名次自然更好，他娘喜欢他考好，先前还说想要让他院试考第一呢。
以他的性格，虽然不一定非要第一，但也受不了自己做的不好。
伍元亮三人美滋滋的，他们的小夫子是府试第一了，那他们身为小夫子的学生，小夫子肯定也能让他们考上府试，然后就是院试了，想想自己以后能成为秀才，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他们就感觉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了。
贾茂得意的道：“以前班上这些人还看不上我们跟着小夫子学，背地里笑话我们，这下子他们怕是要羡慕死了。”
确实是羡慕死了，哪个走上科举路的不想自己一路考上去啊，这科举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呢，多少人考到白发苍苍都还是个童生，或者连童生都不是，没有谁想把自己的青春全都耗在这上面。
熊春道：“我听说好些人都想让小顾夫子教他们。”
他们这个私塾的收费属于在全城范围内中等偏上的水平，会把孩子送到这个私塾来的，除了听到郑夫子的水平好咬牙进来的人之外，不少家境其实都还不错，不说像伍元亮家里那种大商人，但是每个月五两银子的费用还是拿得起的。
伍元亮一听，立刻道：“咱们四个就够小夫子上心的了，再来人不得把小夫子的时间占完了，人家小夫子自己都还要学习呢。”他才不想让其他人来跟他们一起。
顾熠也摇摇头，伍元亮几个的声音都不算小，顾熠看到周围不少人都在偷听他们这里说话，在先前伍元亮三个通过县试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意动，现在顾熠府试第一，证明了自身的学识水平，蠢蠢欲动的人就更多了。
早在之前顾熠就发现了这些，这会儿他也是说给其他人听，“除了你们四个，我不打算再收其他的学生了。”
他现在也已经不差钱了。
要不是跟这几个感情不错，他也有点强迫症，想把几个人都带出来，他早就撒手不管了，好在四人平时是真的听话，就算他嘴毒骂了些话，几人也完全不放在心上，把他当真正的夫子一样敬重，从不记恨，顾熠看他们也挺顺眼的。
教室里的很安静，顾熠的话很多人也听到了，瞬间不由得失望起来。
但也有人不愿意放弃，那可是关乎自己的未来啊，来人走到顾熠的跟前，语气倒也温和：“小顾夫子，你真的不能再收下我一个吗？也不用像他们那样细致，只要偶尔抽一些时间指点指点我就行了。”
人家能把三个普通纨绔带成这样，想必别有一番能耐，能指点一些让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也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