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沈六小跑至苏渝嫣身侧,“谦华来信。”
他说着,递上一封书信。
苏渝嫣伸手接过,快速浏览,谦华在信上写道他已到南都城外,本想直接进京却发现荒废已久的南都城内有百姓,近日城内还涌进大批的军队,似是来者不善。
南都现已是楚衍的封地,有百姓实属正常,可苏渝嫣在京中这样久,从未听说有哪城百姓或者灾民迁入南都,在结合谦华所写,不过一瞬她就明白了谦华的意思。
他是怀疑现在的南都城中是他们曾经的南都百姓。
苏渝嫣热泪一下子涌上又被她极力压了下去,看样子她要回一次那个想去却又不敢靠近的南都城了。
深吸一口气,她才抬脚朝马车走去,手心忽然用力,攥得初夏生疼,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担忧唤道:“姑娘?”
苏渝嫣偏眸看向成衣铺边的巷口,空空如也,巷口似乎又黑了一层,压抑之感迎面扑来,令她极不舒服,耳畔又传来初夏担忧的声音,她收回视线,淡淡道:“先回雁华楼。”
马车渐渐行驶,她伸手掀开车帘,下意识朝那巷子口望去,不再空空,而是真真实实的站了一个人,她刚刚没有看错。
黑色长袍显得他面容更加冷淡憔悴,唯有一双眸子幽深,像是一个寒潭,令人深陷其中。
是楚衍。
苏渝嫣紧紧攥着车帘,喉头翻滚,最终还是将车帘放下,倚在软榻上,端起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心中寒意被化开,整个人也跟着暖了不少。
她刚回雁华楼不久,就有一则消息传出。
听闻南都近日有灯会,雁华楼阿菱姑娘动身前去观赏,随同的还有王妈妈。
*
“南都是近一年才休整起来的,灯会也就比先前晚了半年之久。”
马车上,兰月看着对面闭着眼的苏渝嫣,知她并没有睡着,便解释道。
“不愧是楚王府的人,倒是了解的清楚。”苏渝嫣并未睁眼,嗤道。
她也是在与楚衍重逢后,才察觉兰月的不同寻常来,再回想起初见兰月时她看楚衍的眼神就知他们二人定是有什么关系。
兰月救过她,她也不想恩将仇报,不愿为敌也再不能为友,如今还将她带在身边,只是不想让楚鹤有什么怀疑她,毕竟,她现在还不想用苏渝嫣的身份与楚鹤相见。
“初见楚衍时,我露出那样的神情是因我认出他的真实身份。”兰月不恼,耐心解释道:“我很小的时候便被安伯候买回府中训成暗卫保护夫人,小世子出世后,夫人便让我跟在世子身边。”
“那夜府中突起大火,我本可救下世子却碰上一队黑衣人,他们武功高强,我被打成重伤跌入河中,再醒来已经是一月后了。”兰月说着,眼底已经泛起泪光,“后来,我阴差阳错进了南都城,我知道安伯候府是被人恶意纵火,所以我留在了南都,想寻机会见一见瑞王。”
“为何。”
“瑞王与安伯候是故交,我不止见过一次二人曾坐在侯府里一起喝酒。”
那个时候苏尧还在京城,苏渝嫣也未出世。
“后来,见到世子又听闻他成了郡主暗卫,我疑惑又震惊。”兰月道:“可我确信那就是安伯候世子,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的。”
“所以,那日我用迷药迷晕了郡主。”
“之后你们二人相认然后一起图谋怎么灭南都?”苏渝嫣睁眼,讥笑出声。
“不。”
兰月瞧着苏渝嫣冷漠神情,对楚衍已然是遮掩不住的恨意,她心知楚衍对苏渝嫣情感,抿了抿唇,又道:“世子来南都是为了灭郡主全族不假,可后来,世子一直在想方设法保南都。”
“甚至为了保南都,他真的生了反心,可他还是低估了楚鹤,楚鹤早就在南都设了兵力,南都被灭已是必然,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郡主可知,世子是强撑着才赶回南都,但他还是没能救下王爷郡主,就连夫人都死在楚翊手中,这些年世子一直被愧疚缠绕,也一直在寻找郡主。”
“郡主不该……”
“够了。”苏渝嫣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兰月,我不知你话何时这样多了。”
关于楚衍的,她现在一个都不想听,不愿听。
兰月见状,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进去。
*
两日后,苏渝嫣等人抵达南都。
进入南都城内,有一瞬间她眼眶酸涩的想要落泪,看着来来往往依旧热闹的百姓,她突然恍惚了,仿佛昨日她还在这条街打坏人。
像是变了又没变。
头一次在南都城,她走的这样缓慢,感受着不属于她的热闹,不再是她最亲近的地方。
她心中又酸又苦。
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被修建好的府邸,熟悉的令她心尖发颤,那张刻着瑞王府的府门牌匾,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泪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再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府邸,原来竟是那么难受。
有种有家却不能回的无力之感。
初夏眼圈也是红的不行,眼见苏渝嫣要撑不下倒地,她忙伸手扶住,苏渝嫣看着银杏极力隐忍泪水的模样,没绷住。
这边没什么人会靠近,二人背对着人群,轻轻抱着彼此,无声落泪。
哭他们再也进不去的家门。
哭曾经那么多的人,如今却只有她们站在这里。
“姑娘。”直到一道苍老声音传来,二人才松开彼此,苏渝嫣抹去眼角泪水,抬眼看去。
一老翁端了一碗茶笑着朝她走来,“姑娘是从外面来的?赶了那么久怕也累了,我这里还剩下最后一碗凉茶,便送与姑娘了。”
苏渝嫣一怔,只觉这老老翁有些面熟,往他身后看去,只见凉茶棚子里一个少年正低头收桌上的碗,很乖不爱言语。
有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月色下,乖乖坐在摊位上等着爷爷的孩子渐渐与少年身影重合。
苏渝嫣想起来了,是卖红玉剑穗的老翁。
她眼眶又红了一圈,还是伸手接过凉茶,压着声音里的颤意笑道:“老翁,今夜你的剑穗我全要了。”
闻言,老翁瞳孔一颤。
他早就不卖剑穗了,现在只是个卖凉茶的糟老头子。
他眯着眼看唇角含笑的苏渝嫣,陌生又熟悉,倒是像一人,这个想法才起就被他摇头甩开,轻叹一口气,他记忆中的人是顶顶好的,真是老了,看着谁都像了。
目光又看向她身后的瑞王府,浑浊的眼眶似是涌上雾气,老翁笑了笑:“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就一个卖凉茶的,哪会做什么剑穗啊。”
说完,他摇头转身,心中只道,这姑娘怕是来头不小啊。
半个时辰前,一兵士告诉他,若等会有一姑娘来这附近请他递上一碗茶,他也不敢多问,本到了收摊时辰,却还是一直等着。
回到摊子,老翁见那兵士还站在一旁,也不敢耽搁,忙上前道:“官爷,凉茶我已递给那姑娘了。”
“嗯。”
“老人家,带着您孙子回去吧。”楚衍穿着士兵服饰,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塞给老翁,“多谢。”
这可把老翁吓了一跳,白着脸不敢收也不敢强塞回去,又听楚衍催促他回家,便也不敢停留了。
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笑吵闹声,相邻百姓的谈笑声不绝于耳,楚衍却浑然不觉,如同一个局外人般,他就站在那,眸中只有一抹身影。
愧疚又心疼。
她本该只是一个骄傲张扬有万千宠爱的小郡主,因他的到来,才毁了她的所有。
苏渝嫣说的没有错。
他该死。
都是因为他。
阿娘会死,也是因为他。
想救所有人却害了所有人,是他无能,自以为是。
“王爷。”暗卫急急行至楚衍跟前。
“何事?”
“他们才进南都,便分别去查了我们藏在南都的暗庄。”
苏渝嫣进南都只带了初夏在身边,沈五沈六和其他暗卫都被她早早派去查楚衍在南都的暗庄和隐藏势力,她的意思是要尽可能摧毁。
楚衍摩挲着手指,面色不变,只淡淡道:“随她去吧,既是她的人,便不用拦。”
第57章 被屠真相
◎“不说就死。”◎
苏渝嫣刚回到兰月提前开好的客栈, 沈五沈六就回来了。
屋内,只余他们三人。
沈五先行上前,抱拳道:“姑娘, 属已经具体摸清楚王爷在南都的部分暗庄。”
“部分?”苏渝嫣扬了扬眉,她让沈五沈六去查, 不过是因为他们熟知南都, 查起来不会有多困难,本以为能尽数摸索清楚, 不想,只查到了部分。
看来, 南都已经被楚衍完全掌控了。
既如此, 南都里为何还会有曾经的南都百姓,苏渝嫣想不通, 只能等着见了谦华才知道。
“是。”沈五道:“都是些埋藏不深的。”
说着, 沈五蹙了蹙眉, 似是不解:“途中, 楚王爷的人已经发现了属下和沈六却并未阻止, 任凭属下探知情况, 属下觉得奇怪,便也不敢贸然动手, 只得先回来禀报姑娘。”
苏渝嫣愣了一瞬, 唇角冷冷勾起, 入城时她看到了林婉之,若她猜的不错, 楚衍定然也在城中, 既如此, 他的人应当是禀报了他的, 可他未阻止,难不成是故意为之?还是……
“那都毁了吧。”她眉眼微弯,语音慵懒,甚至有些张狂:“送上门的自然得好好收着,一个都不能落下。”
“你们可别让他失望了。”
楚衍既是想送,她就趁此机会将他在南都的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剩。
沈五沈六对视一眼,虽有些担忧,但还是觉得不能拖了苏渝嫣的后腿,她都不怕,他们更不能怕,二人抱拳齐齐称是。
此次他们带来十个暗卫,城外还有南都军,楚衍的人又不阻拦,倒是会轻而易举拿下,就算阻拦,同他们动手,他们还是有信心拿下楚王府的人,毕竟南都军及暗卫身经百战,可不是吹嘘的。
“你们可去见过谦华了?”苏渝嫣转而问道。
“见过了。”沈六抱拳:“谦华说夜里会来寻姑娘细说南都之事。”
“好,南都军呢?”
提到南都军,沈五沈六眼眶一热,他们是苏尧身边的暗卫,却不像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一样只能躲在暗处,他们可以跟着苏尧行军打仗,可以跟南都军同吃同住,可以不顾忌说说笑笑,对于身为孤儿的他们,早已把南都军众人当成家人。
时隔几年,再见家人,看着他们不再像多年前那样的鲜活开朗,怎能不心酸难受呢。
苏渝嫣瞧着二人模样,鼻子也跟着泛酸,深深吸一口气,她道:“再等等,快了。”
等楚翊那边一动手,苏尧冤屈被洗刷,她就会带着南都军堂而皇之的踏入皇城,直取楚鹤项上人头。
*
冬日里,天色暗得极快。
今夜是南都的花灯节,苏渝嫣并没有出客栈,只是坐在窗边瞧着街上的热闹景象,银杏守在外面,透过门缝可见苏渝嫣清瘦单薄的身影,想进去给她添一件衣裳,脑中又回想起兰月离开时同她说的话。
“今夜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她知道兰月是什么意思,她也跟在苏渝嫣身边很久,自是能明白,今夜的苏渝嫣比昨日还要崩溃心痛难受。
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直隐忍着,也是不想他们担忧罢了。
街道上,一片橙黄,照在路过行人脸上,使面上笑容更加明朗好看,百姓互相吆喝,喜上眉梢,时不时又与相邻的凑在一起说笑,你来我往的,有孩童顽皮,带着小伙伴上自家的糕点铺子一人拿了一块糕点就跑,气得摊主怒叉腰:“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孩童非但不惧,还回头朝自己阿娘吐了吐舌头,那调皮捣蛋样子,惹得周围人笑出声。
街道越发热闹,整条街也只充斥着笑声,温馨又自由。
苏渝嫣眉眼也染上笑意,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像是身处那欢快的街道。
“咚咚咚。”门被人叩响。
苏渝嫣笑意敛去,随手关上了窗,才出声:“进来吧。”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遮面,浑身透着幽幽冷气,步子缓慢而沉重,走至苏渝嫣身侧,他才抱拳行礼:“姑娘。”
“这一路你辛苦了。”苏渝嫣给他递了杯热茶,示意他坐在对面,瞧着他黑了些的面庞,扯了扯唇角:“谦华。”
“属下应该的。”谦华取下斗篷,也不等苏渝嫣开口问,他便道:“属下带领南都军回来时被孟如君发现了,两军起战,南都军死伤过半才得以将孟如军的军队斩于南疆,可还是让孟如君跑了。”
孟如君那么久都不曾把关于南都军的消息传回京中,苏渝嫣已经大概猜到定是与南都军碰面起了战争,对此她倒是不担忧,军队在南疆地界被杀,随便推给一个邻国就是了,可孟如君却活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孟如君回了京城,添油加醋再说一遍,南都军又会背上屠杀自己国家将士罪名,到时苏尧永远洗刷不了谋反之罪。
“人可是在南都?”苏渝嫣很快想到关键点,她眸色暗沉。
“是。”谦华眸中涌上杀气,沉声道:“属下这几日一直在南都城内徘徊,已经知道他是住在了徐天府中。”
徐天一家并没有死在南都被屠那夜,这是苏渝嫣早就知道的,对此她到不意外,毕竟徐天是云贵妃的哥哥,楚鹤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自是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
“可有什么人前来与他接头?”
“三日前,二皇子深夜入了徐天府中,直到天亮才出南都。”
闻言,苏渝嫣眉头紧蹙。
徐天是楚鹤的人,孟如君也是,而楚霁身份暂时不明,眼下只能知道,他和楚鹤并非一路人,至于想要什么也还不甚清楚。
可他却与从南疆逃回来的孟如君碰面了,她来南都时,楚霁是在京中的,那时他应当从孟如君口中听说南都军一事,但他并没有上报楚鹤至南都军你于死地,也没有以此来威胁南都军。
这倒是让苏渝嫣越来越想不明白楚霁了,她更想不明白,孟如君和徐天是本就是楚鹤的人呢还是表面是忠于楚鹤,实则真正的主子是楚霁。
“这几日孟如君可出过府邸?”
“没有,就连徐天也是乖乖待在府中,在南都,他现在可是人人称的好官,不贪污,不收旁人银钱做假案使人蒙冤。”
“哦?”苏渝嫣挑眉,她可不信一个坏了多年的人能突然转了性子,事出反常必有妖,怕是憋着什么大招呢。
“属下还查到一件事,兴许与南都被屠有关。”谦华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苏渝嫣,抿了抿唇才道:“姑娘可知道南都背后有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