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她用了些劲,索性把手里的莲蓬也挥了出去,人顺势后仰,双腿已经碳化,彻底站不住了……
清溪又喷了一口鲜血,看见沈浮白被那股能量波纹掀了一下,又被莲蓬砸中,两股力量相互作用,他没有受伤,但总算,被推出火海之外了。
她笑了笑,眼泪却掉落下来,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但沈浮白看见了,她是在告别……
“溪儿——”
沈浮白的声音里夹杂着血气,浑身上下却仿佛血液停驻一般,凉了个彻底。
“师父,别过来……”
他听见清溪又说了一遍。
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一心想要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伤的姑娘,从前总爱黏着他,去哪里都跟着,干什么都喜欢人陪。
沈浮白曾经开玩笑似得说过:“怎么还这么黏人?我的小溪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嗯?”
那时清溪走在师父身侧,听懂了,却装着不懂的样子,得意的扬着下巴,手里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轻哼一声:“长不大,永远也长不大——”
她才不要长大,就这样可以一直拉着师父的手,就很好。
沈浮白拿她没办法,屈指敲敲小姑娘的额头:“你呀……长不大可不行。”
“那师父不如说说,怎样才算长大了?”
沈浮白沉吟片刻,最好视线落在了清溪抓着他的葱白的手指上,良久一笑:“什么时候遇到像今日这样的大阵,我们小溪儿不用再拉着师父壮胆,敢一个人进去还不要师父跟着的时候,就算长大了吧……”
清溪又哼了一声,轻声道:“那还不简单。”
沈浮白但笑不语,人因牵挂而胆怯,什么时候不怕了,也就意味着牵挂没了。清溪那时不知,沈浮白那样跟她说,其实是盼着他的溪儿一辈子都需要师父,一辈子都不要“长大”才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清溪这辈子唯一一次同他说“师父别过来。”这句话,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也终于明白,人可以无畏,除了再无牵挂,也有可能是因为牵挂太深太远,无法割舍,才只能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去承担,去铭记……
……
“啊——”
回忆里的绝望在这一刻纷纷化作里最尖最利的刀刃,一笔一画生生在她的骨血里啄刻,叫人痛不欲生。
清溪睁开眼,还是只看见满世界的红色火焰,和记忆里的那一瞬重叠在一起,她猛地一挣,剧痛袭来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应声而断。
失去的记忆潮水一般涌进脑海,冷汗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颤栗中,清溪恍惚神归天外,穿过百十年的时空,看见那一日的火海在她扯下莲蓬之后骤然暴动,几息之间就把她整个吞没。
沈浮白被彻底挡在了火海之外。
她看见师父丢掉了所有的端方温存,疯了一样的手劈烈火,脚踩血河,却再听不见她的声响。
直至竹玥风信顾北辰三人赶到,才合力阻止了他近乎自残一样的举动。
又看见师父抬手画阵,将自己困在结界里数个日夜不言不语,直至神火熄灭,他进去取了一捧残灰,又从里面翻出了一颗淡黄色的珠子,捏在手里看了看,像是颗莲子。
沈浮白眼神沉了沉,莫名有种预感,那是清溪留下的东西……
再从阵里出来时,他已经满头银发。
慕寻也同清溪一样消弭在那一场火里。
剩下天阙宗千余人,沈浮白沉着脸一道灵召彻查下去,发现其中半数都身藏魔气,什么天下第一仙门,分明是人间第一魔窟。
这些人当然不能再留下,于是后来就有了神君横空出世,又灭人满门的传闻恶名。
自此端方雅致的桃源仙人不再,从此便是无心无情的扶玉神君。
……
“溪儿,别想了。”
额上突然一凉,似有清风拂过,有人温柔的替她擦掉了汗珠,在她耳边轻声重复。
清溪抖了抖,痛呼一身猛地卸去了所有强撑着的力道,肢体肌肉乃至骨骼,都因为紧张太过,此时骤然放松下来,酸酸麻麻的疼。
挥之不去的痛苦画面如水中月镜中花,被沈浮白清冷的声音一搅,便轰然散去。
由黎凰带来的那朵完整的火莲颤了颤,花瓣也开始片片掉落。
最后,所有的东西合着清溪原本就有的玉莲蓬,手腕上莲子做成的萤黄玉珠,全都化作流光点点,在空中漂浮盘旋了几圈,而后纷纷钻进了清溪的身体。
黎音一生所愿,两朵赤玉火莲合二为一,她穷尽一生未能做到,却在清溪的身上意外的实现了。
世间再无赤玉火莲,只有一个由火莲而生的,完整的清溪。
……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师父……”
视野恢复的时候,终于不再是一片火海,清溪看清了沈浮白的脸,刚一开口,就已经要哭了。
“嗯,我知道。”沈浮白心疼的看着她,声音有些哑,他眼睛也有些红,暴露了他不似表面这般平静的内心。
清溪仰躺在他怀里,借着这个角度痴痴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抬起一只手来按在他胸前。
隔着衣料,她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沈浮白有力的心跳,人慢慢就安定了下来,而后掌心上微小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变得越发明显。
她鼻头一酸,想起那是自己的杰作。
那个位置,应该是留着一道疤,她刺的。
“师父,疼吗?”上一刻还在亲密亲吻的人,下一刻反手挥剑,被刺中的时候,心里疼吗?
哪怕是被控制了才做的这样的事,清溪回想起来,依旧不能原谅自己,怎么那么蠢呢?
那么轻易就被控制,那么轻易就对师父出剑……
如果当时她的剑再偏一点,再偏哪怕一点点,可能就……
“不疼。”沈浮白按住胸前的那只手,声音坚定又认真:“不疼的。”
“溪儿,不要乱想,你没有伤到我。”
“那时候哪怕再让你刺几剑,我也不会死,所以,不用自责。”
清溪愣愣的看回去。
沈浮白却簇然笑了起来,垂眸看向她,声音温和道:“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溪儿,你确定刚与师父相认,就要在这里纠结这个?”
“嗯?”清溪还没从晦涩的回忆里面走出来,不明白师父为何要笑,这明明很重要。
沈浮白却像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头低下来一些,额头与她抵在一块,哑声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清溪眼神闪了闪。
“溪儿还记得,那天出变故之前,我们在做什么吗?”
在……
清溪还来不及真的去回忆,就感觉到他微微倾身,微凉的唇瓣在她的唇上贴了贴。
清溪的心一颤。
“这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他又贴了一下,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出来,他说:
“溪儿,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妈呀差点没赶上在十二点以前更~~~
久别重逢什么的,当然最重要是先亲一下啦!!!!!
感谢阅读呀么么哒~~~
。感谢在2022-07-24 23:14:29~2022-07-25 23:5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静jessic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惊变(三)
这又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又发展到了这一步?
现在是师父在亲她, 他们贴得很近,她的脸已经好几次都碰到对方高挺的鼻梁,清溪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什么, 但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一并吞没在这个温软的吻里。
清溪晕乎乎的, 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在做梦, 也可能还没有完全清醒,突然就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大脑一片空白,由沈浮白引导着, 从被动的承受, 变成不由自主的沉迷。
什么要紧不要紧的,什么更重要的,仿佛都敌不过眼前的片刻。
沈浮白伸了手在清溪的背后托了一下,本就有些脱力站不住的清溪便顺着那股力道又往前凑了凑, 而那只扶她的手也就顺势放在了那里,再没有移开。
两个人挨得更近, 令人目眩的吻也从最开始单纯的相帖安抚, 变得急切而厚重, 就在清溪险些要喘不上气来的,最汹涌的那个瞬间,沈浮白却骤然向后撤了一步,松开了她。
清溪有一瞬间的失神,脸不受控制的追上去,却被沈浮白撑着肩膀按住, 这一下, 她才骤然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实在是……
实在是表现得太过急切,太丢人了……
海风吹起来,让人躁动的热意终于消散,清溪却深深埋着头羞得不行,突然听见面前的人轻声笑了,按在肩上的手跟着这笑微微颤动,沈浮白说:“溪儿,你抬头。”
清溪这次没有听他的,一脑袋扎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沈浮白又笑了一声,垂眸看着清溪露在外面的耳朵慢慢由下至上一寸寸红透了,指尖在上面轻轻碰了碰,引得怀里的人一阵轻颤,他笑道:“你不抬头,我如何继续?”
继续什么?
清溪羞赧而绝望的闭了闭眼,想着方才是她脑子不够清醒,现在缓过来了,哪有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就干这样的事的?
诚然……
周围似乎没有别人。可是刚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嘴上的酥麻到现在都还未完全褪去,清溪是能感觉得到的,其实到了最后那一下,她与师父都有些失控……
这要是再继续下去……
心头又是一颤,这要是再继续下去,会发生点什么,还真说不准。
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那些汹涌的感情是攒了几百年、压了几百年、发酵了几百年才得来的,如今说开了,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清溪倒不是不愿,只是仍觉得有些不真实,怕自己情到浓时再一看,又换了天地,又找不到师父,会真的崩溃。
沈浮白可能不完全是这么想的,但一定有着与她大差不差很类似的顾忌,才会再不受控时撤开的吧。
因此再说什么继续,还能继续什么?
她咬牙,心说师父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她!
忽然,那只在耳朵上动来动去不安分的手又换了个地方,沈浮白见她实在羞得厉害,眼神一动,食指滑下去挑着她的下巴,拇指则不轻不重的在她的嘴角捻了一下,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清溪刚才哭过,又被亲得动情,因此现在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眼里水光潋滟,半是委屈半是依恋的看着他,微微咬着的唇莹润饱满,他本已经冷静下来了,又因为这一眼,看得呼吸一滞。
偏过头去暗骂一声,沈浮白又托着她的脸,重重的亲过去。
“溪儿,别咬着自己,张口。”
沈浮白呼吸暗哑,挨着她的唇时低声说了一句,同时手指用了点力,清溪的嘴就依言微微张开,他满意一笑,正要继续,忽然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穿过云层飞速的接近了他们。
“吧嗒——”一声,落在两人脚边,化作一抹幽蓝的火焰。
“师父……”清溪混沌的脑子一个激灵,那是传音符,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找他们了。
伸手在他肩上推了推,却被他反过来把手按住,沈浮白眼中烧着暗火,只说:“不用管。”
说着,他心神一动,便在两人周围撑起一道透明的结界——这是铁了心不欲让别人来打扰了。
清溪哭笑不得,心说堂堂神君怎么这样,却很快,被他带着再也想不了别的。
然而缱绻只是一时,他们终究没能再做什么。
因为第一道符落下之后,也不知是谁,像是知道一张传音符没用似的,接二连三的发了好几张,一时间,各色的符纸穿云破浪而来,一张接一张的拍在沈浮白撑起来的结界上面。
雨打芭蕉似的,噼里啪啦带起一阵响。
这是让人想忽视都难。
“师父,先看看吧,万一真出事了呢?”清溪偏头避开,到底做不到视而不见,又推了推面前的人,只是这回,坚定了许多。
沈浮白抬头,眼里有还没化去的狂风骤雨,闻言“啧”了一声,凉飕飕的说道:“能出什么事……”
同时银光一闪,结界被他撤去。
清溪看着自家师父满脸的不虞,没忍住悄悄弯了弯嘴角,心情是重生以来从没有过的放松。
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也松开了,清溪退开些许,转身将漂浮在两人身边的符纸随意的扯了一张过来。
传音符接触到人之后便自动散开,瞬间化作一缕轻烟,于此同时,被储存在里面的声音也缓缓飘了出来。
清溪原本还带着些笑意,但一听清传信的人说了些什么,脸色就变了。
这张是竹玥传过来的,她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语气虚浮却急切,一听就是慌乱间匆匆留下的。
“君上!!神宫下面那些东西压不住了!!它们疯了!!!”而后噗嗤一声,是竹玥的灵剑穿刺过某种东西的身体发出来的声音。
竹玥低声喘了口气,艰难到:“君上,这封印突然波动,您那边知道吗?这怎么回事……”
“师父——救命啊——”
竹玥话未说完,远远的似乎有个少年在喊,清溪听出来了,是从临洋镇跟着他们回了神宫的少年卫舟。
“哎呀我跟你说了别叫我师父!……小心!过来老实站好!”竹玥那边混乱极了,顾了这头又顾不得那头,最后只能烦躁的骂了两声,又继续对着传音符道:
“总之……我的神君!我的师父啊!您老人家听到了就快点回来吧!您大徒弟我还能撑一阵,再不回来真撑不住了……”
“……”清溪张了张嘴,听前面时觉得事情似乎很严重,可最后一句话一出来,又觉得,似乎也还好。
毕竟那是大师姐。
从前能管着师父管着一宗门的师弟师妹,后来能帮沈浮白把整个神宫料理得明明白白,没事时喜欢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吓唬人听话,但若真有事,只怕师姐会独自撑着,也不会轻易让同门犯险。
“师姐这是……”
“出不了大事。”沈浮白神情淡淡,解释道:“神宫下面也有封魔大印,应该是我们这边火莲出了变化,牵动了那头,霜月剑的本体还在那里呢,不会有事。”
是了,霜月剑的本体。
沈浮白仅用一道剑意虚影都能毁天灭地了,镇压在封印里的本体,那是相当于另一个神君的存在了。
清溪放下心来,正思索着为什么她这里和赤玉火莲融合会影响封魔大印,就见沈浮白又神情恹恹,接过了另一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