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夜‘嗯’了一声,姜绵绵重新闭上眼,耳中传来寡妇教训‘簪子’的声音,她让簪子离修真者远一点,不要透露任何与大人相关的事情,以免被牵连而没了性命。
‘簪子’点了点头,“娘,我知道的。”
寡妇却是低声呢喃了一句,“这两个修真者倒是奇怪,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失在村子里。”她想起了姜绵绵和谢明夜白日堵村民,索要物品的举动,心里嘀咕着:莫非大人们看中了这两个修真者的品性?
寡妇对姜绵绵和谢明夜还没消失感到疑惑,姜绵绵却知道老妇人没有对她动手的原因,她答应了老妇人,要教‘它的儿孙’成为仙人。
寡妇再次警告了‘簪子’一遍,她紧紧抓着‘簪子’的手,让‘簪子’不要靠近任何修真者,‘簪子’答应了。
寡妇道:“知道了就快回去,明天白日你还要来替我,不要耽误明晚的活。”
姜绵绵还没问完想问的问题,自然不会让‘簪子’走,‘簪子’道:“我睡不着,我跟娘一起去干活。”它补充道,“我怕被选中,多打理一会它们,多一点供奉物,我会心安一点。”
寡妇凑过去看了一眼‘簪子’的面色,‘簪子’眼里只有麻木的呆滞,没有疲累。她道:“那就一起去。”
一路上,‘簪子’将姜绵绵想知道的事情,都从寡妇嘴里套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百年来,青山村误入过许多修士。
每个误入青山村的修士,都会组织村民反抗,无一例外每次都失败了。修士们被那十二个妖族提溜出了青山村,而村子里参与反叛的人,则得到了‘大人’的重罚。
五十年前,‘大人’减少了每人应供奉的灵草量,相应的误入青山村的修士,都会住进老妇人的院子,过一晚上就会消失在青山村。
村民们猜测供奉量的减少,与消失的修真者有关。
自此之后,村民们再也没有参与修真者与‘大人’之间的战斗。但每个村民,在死前都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传给后代,整个村子的人都悄悄背诵过妖族的信息。
他们希望某一天,有修真者能带青山村脱离苦海。
寡妇告诉‘簪子’,十二个妖族中有一对姐弟,其他妖族都以这对姐弟为首,这对姐弟十分厉害。
至于如何厉害,寡妇也不知道。
寡妇领着‘簪子’已到了田边,站在田边望着田地,土地里种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蔬菜。直到走入田地之中,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蔬菜变成了灵草。
一大片的灵草生长在田地之中,在夜风之中摇曳着青翠的叶片。灵地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人影,那是其他打理田地的村民。
姜绵绵借着‘簪子’的双眼,震惊地打量着眼前大片的灵草。
老妇人欺骗了她,供奉给‘大人’的供品并非是普通的农作物,而是灵草。
灵草无法生长在普通的土地里,那十二个妖族竟把这一大片普通农田,全都改造成了灵田。
她在天剑宗这么多年,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将这大片的田地改造成灵田,那十二个妖族豪横的财力令她震惊。
姜绵绵对它们警惕心再次增强,它们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打听完十二个妖族,姜绵绵打听了一番老妇人。这么一打听,她发现老妇人嘴里根本没几句实话,老妇人的儿子儿媳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那对姐弟选中了……
青山村的村长因此中风,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老妇人则是性格大变,脾气火爆、雷厉风行的老妇人变得温和慈祥,院子里住进了一个个修真者,却没出来一个修真者。
姜绵绵知道,老妇人不是性格大变,而是被邪灵占了躯壳。
她睁开眼睛,看向一旁坐着的谢明夜,“那个老妇人骗了我们许多事情。”
谢明夜没有回答。
桌上的烛台,散着暖黄色的烛光,少年清冷的侧脸温和了些。他埋首在符纸中,手指握着符笔,他在画隐翳符。
姜绵绵的储物戒指只有五张隐翳符,是跟踪段晓方时没有用完的。除此之外她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她甚至不知道那些符的具体效果,不知道哪些会是有益的,哪些会是有害的。
储物戒指里的符大多不能用,为了增加打败那十二个妖族的概率,姜绵绵打算弄点符增加战力。
在姜绵绵心中,谢明夜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于是她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画出十几张‘隐翳符’。
符笔是特制的,可以存储灵力,姜绵绵把自己的灵力输了进去。
少年如玉的手指握着符笔,手背骨相清晰纤长,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符纸。
符笔运到最后一笔时,符纸蓦然烧了起来,化为了灰烬。
姜绵绵眼睁睁看着符纸烧没,有点发蒙,谢明夜画符失败了?
谢明夜抬眼看向姜绵绵,少女盯着他手里的符笔,淡蓝色的眼眸直愣愣的。他唇角轻翘,很平淡地笑了一下,“它会骗我们,这还用想么?”
他是在回答姜绵绵说的话。
姜绵绵回过神来,她皱起鼻子凝视着谢明夜,她当然知道老妇人会骗她。
谢明夜静静望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姜绵绵心里不服气,她瞥了一眼符纸灰烬,几大步从床边走到了木桌旁,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她点了点桌上的灰烬,幸灾乐祸道:“没想到你一点画符的天赋也没有,浪费了这么多符纸。”
谢明夜面色不动,“没有人是十全十美,什么都会的。”
姜绵绵抢过了他手中的符笔,“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十全十美。”
她有意在谢明夜面前显摆,以找回场子。
姜绵绵动作行云流水地画了一张符,画完她将符笔拍在桌上,捏起符纸在谢明夜眼前晃荡。她微微扬起脑袋,“厉害吧?”
这个角度,谢明夜只能看到姜绵绵高抬的鼻孔,他唇角微扬起,颔首道,“厉害,画出来的符很完美。”
姜绵绵得意洋洋的笑了,她总算靠着自身实力,打击到了谢明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跟谢明夜比个输赢,赢了谢明夜,会比赢了别人更让她开心。
在她沉浸于战胜谢明夜的欣喜时,少年一手拿过了姜绵绵捏着的符纸,他看了一眼,就要往自己身上贴去,“试一试效果。”
姜绵绵吓了一跳,脸上的笑蓦然僵住,她伸手去抢符。
她没想到谢明夜这么信任她。
少年往后靠了靠,躲过了她的手,他的眼眸狐疑地扫过新鲜出炉的符,“这个符有问题?”
姜绵绵强忍住想抢符的欲望,她抿了抿唇道:“哪有什么问题,你不要浪费符了,我们还要对付妖族呢!”
谢明夜淡淡反问了一句:“真的?”
姜绵绵的脸浮上了一层浅浅的薄红,她道:“当然是真的,你看这个形状,除了隐翳符还能是什么?”
谢明夜眼眸微低,看了一眼手里的符,再抬眼看向伪装不在意的少女。他微眯寒眸,“你脸红了。”
姜绵绵捂住了脸,脸颊的热度渗入掌心之中,她微微睁大眼,“我没有脸红。”
谢明夜扯出抹淡淡的笑,心里生出了逗弄姜绵绵的欲望,他甩了甩手里的符,“那我试试这个符。”
眼见少年捏着符慢悠悠往自己身上贴去,姜绵绵一时心急,她放下捂脸的手,直接扑过去,去够他手里的符。
少年微往后靠,手举着符往后缩,姜绵绵跟着往前伸手。
少女身上的甜香扑面而来。
谢明夜意识到不对,就想把符还给姜绵绵。
但来不及了。
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姜绵绵直接扑了他个满怀。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柔软的发梢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脑袋一动,柔软的发丝也一起微微动作,勾得他喉间发痒。
谢明夜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堵在心口。
他微微偏头,艰难地避开了少女柔软的脸颊。
挡住清月的乌云散开,月光从镂空雕窗洒入屋内,印在他晦暗不明的乌黑眼眸里。
姜绵绵抬起脑袋看他,两人的姿势很尴尬,她却一点也没察觉,只去看他手里的符,少女瞪起眼睛道:“快把符还给我。”
谢明夜回过神来,他深深看她一眼,将指尖捏着的符,送到她的眼前。
姜绵绵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符,她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迅速把符收进了储物戒指里。
她从少年身上爬了起来,一本正经道:“在青山村,符要省着用,不要随意浪费。”
谢明夜躺在地上,清冷的眸光落在姜绵绵身上,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唤道:“姜绵绵。”
姜绵绵捂住储物戒指,警惕的看向他,“叫我干什么?”
谢明夜坐了起来,他微垂下眼,冷色眼眸滑过一丝疑惑,半响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姜绵绵‘哦’了一声,她只护着手里的储物戒指,丝毫不把刚才那一扑放在心上。
谢明夜视线落在姜绵绵的脸上,不知为何,他心里生出些淡淡的不高兴。
他冷声道:“一张符而已,为何不能给我用一张?”
姜绵绵嘴硬道:“在青山村,不能浪费符。”
她要守住她唯一胜利的一刻!
谢明夜的面容显露出不悦,他眸色微沉,“我们之间的友谊,连一张符也比不上么?”
姜绵绵皱了皱鼻子,心里生出了把符给谢明夜,看谢明夜笑话的想法。
但谢明夜手上腿上还有伤,而且她画的那个符……她都不知道效果是什么。
在天剑峰的一百年,姜绵绵把许多东西都尝试了一遍,其中就包括符。或许是绘画上的天赋,她画的第一张符就成功了。
她那时画的也是隐翳符,为了验证效果,她借用了山脚客栈里待宰的猪,兴高采烈地把符贴在猪身上。
那天,山脚下的客栈里,修士们围着一只跳舞的猪,看了一天。
那只猪跳了一天,跳成了客栈的吉祥物。
她画出来的根本就不是隐翳符,而是会让人跳舞的符。
姜绵绵试验了好几次发现,不管她想画什么符,最后画成的一定不是想画的符,而是效果各有各的奇怪的符。
姜绵绵摸了摸储物戒指,她这次画的隐翳符,不知道会是什么效果?假如效果跟以前那次一样,是跳舞符,谢明夜跳上一会舞也就罢了,她还能观赏他的舞姿。
以他的境界,符对他造成的影响,应该不会很久。
但万一不是跳舞符,是什么吐血符就不好了。
姜绵绵苦着脸心想,她可是在为他好。他用了她的符,形象和性命总有一个会丢一部分,若是符让他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他到时肯定会一脸杀气地望着她。
姜绵绵摇了摇头,“我是绝不会让你浪费符的。”
谢明夜意识到他这样子像是在无理取闹,他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符纸,“你不是说,要画十几张隐翳符吗?”
他拿起符笔递给姜绵绵,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笑容,“画符的事情,就交给画符大师了。”
第47章
在谢明夜的注视下, 姜绵绵画了十几张符,她一边画,一边猜测画出来的是什么, 是自伤的还是增益的。
若是她绘制的符,要么全是增益的, 要么全是自伤的就好了。
全是增益的, 她可以给自己用;全是自伤的,她就给敌人用。
这样不清不楚的, 就很尴尬, 不知道该给谁用符。
谢明夜坐在对面, 冷眼瞧着她画一张收一张,他勾起唇角,“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么?”
姜绵绵:“有必要。”为了转移谢明夜的注意力, 她说起了使用‘巫山不是云’时看到的场景。她问,“你觉得那五个修士还活着吗?”
谢明夜看出了她的目的,他斜睨了她一眼道:“大概率还活着, 只是被它藏了起来。”
姜绵绵点头道:“它应该是要把活着的修士, 交给那十二个妖族的。”
少年面色清冷,眼中仿佛飘着碎冰。
姜绵绵在凉风中缩了缩脖子,下一秒,她的脸颊被冰冷的指腹捏住了,她淡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谢明夜面色不愉,“你怕什么?”
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但姜绵绵除外, 他不想她对他露出这个表情。
姜绵绵收起新鲜出炉的一张符, 她摇了摇头,“我没怕, 就是有点冷脖子。”
谢明夜淡淡看了一眼她的脖子,“你的脖子有点过分敏感了。”
姜绵绵抬起眼,“我就喜欢我敏感的脖子。”
谢明夜没再说话,姜绵绵继续说起了青山村的事情,少年的面色越来越冷。
她瞥了一眼他的面色,或许是今日太过劳累,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
姜绵绵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她放下符笔道:“大夫让你多多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想,先睡吧。”
谢明夜眼里的碎冰散去,他微垂下眼,他人无法看见的目光露出几分温和。
他轻轻‘嗯’了一声,仿佛一只几句话就能安抚好的小狼。
姜绵绵把烛灯放到床边的灯架上。
床上有两床被子,姜绵绵爬进了里面的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姜绵绵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床幔,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她碎碎念道,“过了今天,你还想祸害天下么?”
谢明夜低头看她,乌黑的眼眸仿佛想把她吸进去。姜绵绵呼吸微顿,她听到他道:“想。”
姜绵绵:……
她以为经历了白天,他会放弃祸害天下,没想到他依旧这么执着。
少年熄了烛灯,房间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姜绵绵忽然听到他问:“结束一切后,你以后想做什么?”
姜绵绵垂下眼,她沉思片刻,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影,“就在天剑宗安家吧,偶尔出去游玩一段时间。”
她问,“你呢,除了祸害天下,你想做什么?”
谢明夜闭了闭眼,紧抿着唇,半响没有说话。
姜绵绵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她的手伸出被子,朝他的脸探去,少年冰冷的指腹捏住了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姜绵绵道:“看你睡着了没。”
谢明夜松开她的手:“睡着了。”
姜绵绵:……
姜绵绵气呼呼地把手放回被褥之中,她冷哼一声道:“不跟你说话了,我要睡了。”
谢明夜偏头望了一眼少女冷漠的后脑勺,心中微涩。
半夜,谢明夜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姜绵绵带他回了天剑宗,在天剑宗安了家。少女抬着星辰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对他道:“我的洞穴还缺了一个人,你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姜绵绵半夜醒了一次,听到谢明夜呢喃着:“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