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微信,一个空白头像,名字是一个LB。
很符合李北的性格的一个微信。
同意好友请求,那边很快发来一个消息。
LB:下课了吗。
小鸟:下了。
LB:在做什么。
江莺迟疑几秒,打开摄像头拍了一下手下的英语卷子发过去。
小鸟:在写卷子。
小鸟:惨兮兮.jpg
LB:加油。
LB: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江莺弯了一下唇角,发丝下,灰暗的眸子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回了一句好,合上手机放进兜里,安静跃进刷题的大海里。
江北殡仪馆,一辆出租车停下。
小白带着一个黑色毛线帽,提着一个天蓝色保温袋子下车,身旁跟着寸头。
“靠,我头一次来殡仪馆,”小白凑过去,摸了摸沾满雪的牌匾,“寸头,你说在这住啥感受。”
寸头无语:“你可以求求北哥,收留你一晚。”
小白连续摇头:“别介,北哥是谁,那可是大神一样的存在,我等凡人就不必太过自信。”
寸头:“……”
脑残粉要不得。
林间似笼着白纱,掠过的风声寂寥,紧闭的大铁门缓震而过,压在雪上,发出吱扭声音。
站在门口的少年,身高腿长,浑身寒意与雪有一种调和的矛盾。
李北侧开身:“进来吧。”
小白吞了一口水,拉住寸头,跟上李北的步伐,嘴里问着:“北哥,你跟小仙女都不害怕吗,这可是殡仪馆,多瘆人啊。”
李北斜乜他一眼,语调毫无起伏地说:“还行吧,挺热闹的。”
小白猛地停下脚步,震惊扭头:“啥!?”
李北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北…北哥。”
寸头无声摇头,跃过瑟瑟发抖的小白。
小白拢紧衣服,目光乱转,莫名地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他,跑起来,大喊着:“卧槽,真假啊!你俩等等我!还有没有兄弟情!”
到了大厅,暖气涌来。
黑子鲜少见到陌生人,爪子前扑,低声呜呜着两个陌生少年。
小白倒是不怕,还很开心地朝它吹个口哨,抬手把饭盒递给李北,说:“北哥,我妈说这个保温效果一流,外国牌子。”
李北接过,说:“谢了。”
“谢什么谢,”小白摆摆手,拉住寸头去看黑子,“都是兄弟。”
李北看了蹲在黑子跟前的两个人几秒,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香气浓郁的排骨玉米汤盛在饭盒里,装好米饭。
李北拉上保温袋的拉链,偏头去看呲溜呲溜喝汤的小白,与专注啃肉的寸头。
“你俩吃好没?”
小白喝完最后一口汤,打个嗝,豪气地说:“北哥,你这手艺太绝了。我以为我妈做饭够好吃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说着,肩膀碰了一下啃最后一块排骨的寸头一下,“是吧,寸头。”
寸头默默举起大拇指,放下筷子:“比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母亲做得好吃千万倍。”
李北垂了一下眸,基本上没人吃他做的饭。
江莺是第一个。
他们俩算是第二三个。
坐上车,李北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给江莺发了一个微信。
LB:出发了。
LB:在春末奶茶店等你。
还没合上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
“乖儿子,爸想跟老朋友聚一下,给我转五千块,打这个卡上。”
李北稍放松的神经绷紧,下颌收力,羽绒服领子围着的一圈冷白劣色蔓延。
对李志高的生理反应笼罩而来。
李北控制不住的手抖,克制一般,不动声色地把打开手机银行转过去五千,把手揣进兜里。
偏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
大片的白色,唯独地面车轮印压出黑灰色的雪泥。
李北凝视着。
仿佛看到他与它一样的肮脏人生。
坐在副驾驶,正想问李北下午去不去网吧打游戏的小白噤声。
快到江城一中,李北手机震了几下。
小鸟:好。
小鸟:我放学直接过去。
李北手指轻触屏幕,正要回,江莺又发来两条消息。
小鸟:不知道谁做的雪人。
小鸟:好可爱。
一片草色的雪色,女孩儿细白的手指轻触小小雪人的鼻尖。
李北心尖震动,热气弥漫。
过了好几分钟,李北才回了一句“很可爱”。
江莺瞥一眼窗外,有种说不上来的开心,眼神柔和温柔,合上手机。
静待最后一节课的结束。
下课铃声落完,音乐开始播放,班主任李微在谁也无法阻止的情况下,拖了十分钟的堂,讲完最后一道题,说了句:“耽误同学们吃饭时间了,快去吧。”
教室里骚动起来,每个人都叫着好苦,站起来往外走。
平时,江莺鲜少会在人多的时候去食堂吃饭,那种拥挤的感觉很难受。
更不喜欢若似若无的视线。
令她恐惧,即使清楚知道,没人在意,都是看过之后就忘了。
可今天,她走进汹涌人群。
雀跃地走出学校大门,风吹来,江莺往藏在角落几乎没什么人光顾的春末奶茶店跑去。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风雪一齐挤进来。
依靠在柜台上的老板娘诧异抬眸。
坐在角落的冷寂少年,比她要快一秒看向门口跑得脸颊微红的女孩儿。
江莺走过去,坐在李北的对面。
李北把温热的白开水推过去,低声说:“跑什么,我就在这,不必着急。”
“班主任拉堂,”江莺喝了口水,嘟囔着说,“怕你等急了。”
李北眸子漆黑,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轻按,语气沉哑:“下次别跑了。”
顿几秒,他又说:“记住,我会一直等你。”
江莺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余光觑一眼老板娘。
没人关注,她松口气,朝李北弯唇笑了笑,问:“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奶茶店的灯光称不上明亮,昏昏暗暗,一片彩色装饰里。
女孩儿的笑却异常明亮。
李北凝视着江莺,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几下,死气里燃起活气。
揭开饭盒盖子,香气浓郁。
江莺诧异,两菜一汤,一份米,份量好像有那么一点太大了。
“太多了吧?”
“不多,你太瘦了。”
李北淡声说,将筷子递给江莺。
江莺摸了一下鼻子,小声交涉:“你肯定没吃,一起吃吧。”
李北嘴边的不必两个字,在对上她润亮的眸子静音。
窗外一片白,江莺悄悄地偷看对面的少年,浓稠的黑,总有天会散去吧。
人影憧憧,不少一中的学生从风中匆匆而过。
李北看了几眼,突然开口问:“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江莺沉吟了一下,回:“政法大学。”
李北垂眸:“律师么?”
“不是,”江莺轻应:“我想做一个冷面法官,拿着法槌制裁恶人。”
她的眼里都是光。
李北颤了一下,没敢再看,收起饭盒,拉上保温袋的拉链,声音缓缓地说:“江莺,加油。”
江莺愣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李北,你也是。”
时间慢逝,李北与她对视几秒,狼狈地移开目光。
“到时间了,去上课吧。”
江莺站起来,迟疑一下,抬手拍拍冷冽少年的头,声音软软:“李北,晚上见。”
李北怔了一下,抬眸看她。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与她的距离,太过遥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种沉重难言的无力感,让他只能轻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目送江莺消失在拐角。
李北提着保温袋,伫立在冷风中,发丝被吹开,眸子格外的冷暗。
不知道过去多久,李北抬脚离开。
李北坐在车上,手指摸了一下冰凉的耳钉,心中空无一片。
未来,他最不敢考虑的一个存在。
车窗外,车流不息,行人匆匆。
少年痛苦的闭上眼,无数种情绪拉扯,几乎要摧毁他的一切。
到了摩托车俱乐部。
天寒地滑,俱乐部里没什么人来,空空荡荡,只有调酒师小旭坚守岗位,坐在椅子上在打游戏,看见他来,说:“小北,你怎么来了,山哥他们不在。这天没办法跑,都找地方玩去了。”
李北把保温袋放在吧台上,声音裹挟着厌弃:“我来跑两圈。”
小旭蹙眉:“你疯了。”
拢在一片混乱光泽中的少年,微抬下巴,眼神冷恹,拿起盒子里的钥匙,转身朝外走去,身影修长寂落。
轰鸣声响起,小旭已经来不及阻拦。
只能对着车尾气沉默一会儿,转身进去。
雪凝胶在地面,曲折的车道变得危险,黑色的摩托车像一道闪电一样掠过,留下一道深陷的车痕,噪音闯入山间的冷风。
头盔下,李北的眼神疯冷,死死盯着前方,不断的提速,丝毫不畏惧大自然赋予的死亡气息。每一个拐弯车身微微斜,划出的痕迹漂亮又凶险。
在最后一个弯道,车轮在雪上无法控制的打滑,车上的少年猛地跳下来,在地上连续翻滚好几圈,堪堪停在边缘,痛蔓全身,眼神寂静绝望地仰望着林间天空。
与此同时,失去控制的摩托车呲出去老远,电闪之间撞到护栏,发出震耳的声音。
惊起鸟儿一片。
李北闭上眼,不见到江莺,只有在速度和疼痛中才能感受到躯体在生存。
手机震动,李北缓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
屏幕被压碎,聚集好几条裂痕,模模糊糊能看清楚消息。
小鸟:数学题为什么都那么奇怪。
小鸟:叹气.jpg
李北闭上眼,眉头紧蹙,片刻后,扯下头盔,给小旭打了一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小旭开着车过来,停靠在路边。
先打电话叫人来拖车,又把躺在地上的少年扶起来。
“怎么样,去医院吧。”
“没事,就是撞猛了,缓一会儿就好。”
李北撇开他,伸展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大碍,最多青紫疼痛一段时间。
小旭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离开摩托车俱乐部前,李北简单处理身上的淤青和破皮的地方,在江莺面前刻意地掩饰,没有让她发现他身上的伤。
时间平缓往前,周五高三晚自习结束,江莺在校门口排队买了两杯热奶茶,顺着人流往站牌走去。
天空飘下细碎的雪,黑衣少年站在人群末尾。
举着一把淡粉色的伞,奇怪又正常。
江莺站到伞下,一束外边花瓣渐变蓝,内侧白花瓣,上面点缀着细碎亮片的玫瑰花递来,在街影光下仿佛是星河落下。
“又是厄瓜多尔玫瑰,”江莺接过,抱在怀里,眼神欢喜,尾音柔柔,“这个叫什么呢。”
李北垂眸看她,声音不冷不热:“星河。”
“花语呢?”
“浩瀚银河皆是你。”
江莺抬眸,与他对视。
李北眼里都是她的眉眼,缓慢地抬手,微凉指间勾住她鬓角发丝挂在耳后,指腹不着痕迹,水痕过面一般摩挲耳廓。
“李北,”江莺耳尖发烫,若无其事地避开,举起手中的奶茶,“喝奶茶,没放糖。”
“好。”
李北接过奶茶,一抬眸,在对面路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志高单脚撑在地上,破旧的电动车在一片人影中。
他眼角的皱纹拥在一起,轻嗤一声,眼神冷恶地盯着对面的李北。
晃了晃手机,提醒李北不要无视亲爹。
细碎的雪中,公交车缓缓驶来,李北合上伞,蓦地攥住江莺的手腕,风卷挟着雪坠在衣摆处,挤进人群,快速走上车。
江莺愣了一下,把玫瑰花敛进怀中,坐在末座,下意识朝右侧的窗户外看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
身侧的李北握的她手生疼,罅隙光里的冷白下颚轮廓绷紧。
竹竿突然怎么了。
江莺能感受到他身体僵硬的不像话,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
第29章 Chapter 29
寒风吹过, 公交车忽快忽慢地行驶,车内拥挤,杂音纷扰喧嚣。
玻璃外的夜晚光影朦胧, 雪静静地往下降。
阴影里,江莺斟酌几秒, 回握着李北发出细微颤的手, 靠近他, 眸光凝着他冷晦的侧脸, 小小声地问:“李北,怎么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撕开萦绕于身的浓郁的黑。
李北眉头微皱,垂下睫毛,眸光生涩沉滞,克制似得平缓呼吸, 迟缓地松开紧握她的手, 看着细白手背上的红痕,心抽动几下,烧起一片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