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城有多处住所,丁伦不知道该把他带到哪里去。
到了云城起雾山的山脚下,秦羡安从车上下来,不用拐杖,身姿矫健,迈开一双长腿,迈步上石阶。
丁伦于是知道适才在急救中心的医院里,他的虚弱与善良都是演给那个女医生看的。
第96章 病历本
温琰手里那本病历本快要密密麻麻的写完伍明纬的名字时, 伍明纬还没有到云城来见她。
日子过得很快,林南汐的纪录片眨眼就拍完了。
她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准备离开的这个晚上,他们一起开了个庆功会, 有医院里的人, 也有电视台的人, 大家在云城一个酒馆里包场热闹。
林南汐他们这次在云城的拍摄很顺利, 把云城这一站当成是杀青站,回去整理一下资料,剪完片就可以申请进入发行环节。
杀青这天,大家都为做成了一件有意义的大事而感到欣慰与满足。
林南汐是这个局的发起人,大多来参局的都是年轻人。
他们一群人也曾邀请中心负责人张建洛来, 张建洛不想扫他们的兴, 自认上了年纪,为人也古板,顾念着有他在, 一群年轻人肯定放不开,便没有过来。
于是一群年轻人得到了一个轻松的聚会场合。
其实三百六十五行中, 媒体跟医生两个行业算是遭受压力排头的行业,大家每天的工作忙碌又紧张, 媒体怕抢不到收视率跟流量,医生怕救不回病人跟伤员。
今日, 在林南汐的局上,每个人都绽开笑颜, 有了暂时的放松。
跟温琰一起来救护中心出差的两个女同事拉住温琰问,上次在云城万丰街道那个因为见义勇为而受伤的男人, 是不是就是温琰的男朋友。
他住院期间,温琰一直病房里去看他, 听医院的护士们说,这个帅哥平时冷冰冰的,谁跟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
但是温琰每次从调度中心到病房来探望他,他就会变得暖融融的笑吟吟。
“温医生,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就是说你为了他专门把工作申请来云城的那个?”跟温琰不太熟的女同事问。
温琰立刻正色否认:“不是,那只是之前在北城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在云城没有亲戚,朋友也很少,因为救那个女高中生受伤住院,我见着心里过意不去,才过去看他,看看能不能帮他的忙。”
“哦,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是呢,那个男的长得挺帅的。”
“那你男朋友呢?今天这么热闹,怎么也不没把他叫来?”
“他去出差了,而且本来也不在云城上班。”
酒馆的小型舞台上,林南汐喝了几瓶酒,举起麦克风在唱歌。
她虽然是做幕后工作的,但有一张大荧幕的高级脸,颜正身材好,今天穿件挂脖领红裙上台唱歌,一下就有了顶流女歌手live house的氛围。
他们电视台有个男制片跟她一起合唱一首英文歌,两人唱功跟原唱似的,令歌声撩人心弦。
温琰端着酒喝,听他们唱这首氛围孤单又温柔的《exile》。
You were my crown
你曾是我的王国
Now I’m in exile seeing you out
如今我流离失所 难见你一面
I think I’ve seen this film before
其实这一幕我已然熟稔
So I’m leaving out the side door
于是我只好黯然退场
歌词好像恰好描写了温琰愈发想念伍明纬的心情。
平时温琰不喝酒,但是明天跟后天她轮班休息。
因为她已经连着上班上了十三天,张建洛觉得年轻姑娘再这么使劲下去不行,今日下班后专门安排不给她排班,给她两天假期休息。
想着这样的安排,温琰一直停不下来的喝着鸡尾酒。
一杯又一杯,喝到酒酣耳热之际,又有人提议玩些适合年轻人玩的暧昧游戏。
温琰不禁想起了大学时,那一次,她跟伍明纬的恋情意外公开,就是因为她被人叫去玩这种暧昧游戏。
“温医生,快来啊,牵线烟。玩不玩?”
这一次是一对男女一起咬一根吊起来的牵线烟,看看谁先咬到,咬的过程中会因为不慎,彼此的唇贴在一起。
如此,两人就能打出激情的火花了。
温琰摇头,“不玩了,还是你们玩。”
“为什么啊?很好玩的。”
温琰笑着回答:“我男朋友要我不要玩这些游戏。”
“温医生这么听男朋友的话呀?怎么你在云城上班也不见他来陪你?”
“我男朋友工作性质特殊,忙起来的时候会特别忙。”说完这个话,温琰拿手机跟林南汐发信息,说她先走了。
林南汐喝多了,在唱歌,没看手机,温琰知道她想发泄,江沉下落不明,她填满期待的心里空了。
*
温琰心里也是空的,她离开了热闹的酒馆,走在云城小街独特的青石路上,脚步有些虚浮的要走回自己的租屋。
酒馆出来是一条热闹的街,一路琳琅满目的咖啡馆跟酒吧充满情调的在营业,有些有邀请驻场歌手,现场演唱的歌声传来。
苍茫又暖煦的一片街景里,温琰睁大眼睛,找寻被自己想念的人的身影。
忽然察见前方有人在那儿站着,温琰心里一喜,以为是自己想见的人。
男人高大的背影置身在炫色霓虹里。
他穿白衬衫跟黑西裤,垂着长手,姿势懒散的站在一间酒吧的冰蓝色霓虹招牌下,右手指缝里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
火星闪耀着,像是从他手里开出的小花。
从年少的时候,温琰就觉得他穿白衬衫特别的蛊,不会显得单调,反而会烘托出他的野跟欲。
温琰现在想他想得快疯了,见到他平安无事,想奔进他怀里,被他抱,被他吻,被他欺负。
不论如何,只要是他就行。
温琰眨了眨眼睛,眼眸里漾出湿润,加快脚步走到男人身边,用沙哑哭音喊了一声“伍明纬”。
男人闻声回头,那张英俊的脸被霓虹的影切割。
“……”
温琰心里斥满的满满期待落空,她失望的发现这个人,原来不是她想念的人。
“温医生。”男人出声唤她。
温琰泄气,腿一软,穿着半跟鞋的脚没站稳,趔趄了一下。
秦羡安伸手扶住她,观察她的模样,揣测她应该是喝得半醉了。
“抱歉,我认错人了。”温琰说。
“没关系。”秦羡安语态平和。
“今天我们医院同事在这儿有个聚会。”温琰用软软无力的语调说,“我先回去了。”
“是吗?今天是我朋友跟他女朋友求婚,在这条街的一个酒吧里热闹。”秦羡安似真似假的说出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哦。真好,祝福他们,我先走了。”温琰继续要走。
没走两步,步伐不稳,又要倒,秦羡安再次扶住她,说:“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好拦车。”
温琰想拒绝,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说了几句不用以后,还是被男人带上了他的越野车。
上次他送过她回去,知道她在云城的落脚点在哪里,轻车熟路的将温琰送到楼下,温琰已经醉得入眠。
秦羡安捞起她,将她抱上楼。
楼下有门卫,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见到男人开名车,姿势宠溺的抱温琰上楼,将他认成了伍明纬。
夜色太黑,之前伍明纬来过,跟温琰一起进出,两人郎才女貌,十分的般配。
今夜这个抱温琰回来的男人依旧是俊雅不凡,老大爷眼睛真的不好了,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同一个男人。
“女朋友怎么了?喝酒了?”他问秦羡安。
秦羡安牵唇笑了一下,很享受被人认成是温琰的男朋友,“嗯,今天跟同事有聚会。”
“快带她上去休息吧。她每天上班很累的,难得放松一下。”
门卫大爷知道温琰的工作,有一次他们救护中心的救护车开到过这栋小区来,把一个犯心脏病的大婶拉去了医院。
后来,家属天天在小区里见人就直夸温医生厉害,抢救病人的技术一流。
“在几楼几号?”秦羡安问。
“701啊,怎么忘了。”门卫大爷笑。
“好,谢谢。”秦羡安去了701,把温琰抱到床上,去浴室拧了个温热的毛巾来,帮她擦了擦脸。
她沉醉过去,躺在枕头上,呓语着喊一个人的名字。
“伍明纬……伍明纬……”
“伍明纬,怎么还不回来?”
“伍明纬,我的病历本都写满了,怎么你还不回来。”
温琰的枕边就放着一本病历本,秦羡安拾起来,翻开后,看到的全是女人写下的秀雅的字迹。
今天,温琰想伍明纬1+3+5+9+10=28次。
今天,温琰想伍明纬1+6+8+18+6=39次。
今天,温琰想伍明纬1+15+2=18次
今天,温琰想伍明纬……次。
每一天都有这样的记录,她每想伍明纬一次,就会找空闲时间在这本病历本上写一次。
这本病历本记录的全是温琰想伍明纬的病。
那些无聊的记录本来毫无意义,又十分矫情,如同高中生谈恋爱时才玩的纯情幼稚。
可是生性残忍如秦羡安,他竟然忍不住将那些记录一页页的从头翻到了尾,了解了温琰是如何思念伍明纬的。
他心里忽然很嫉妒,很想要拥有这样的想念。
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叫寂寞。
但是,两个人互相想着彼此,是唯爱。
温琰一直小声喊着伍明纬的名字,难受的过了整夜。
清晨,她被窗外的大太阳发出的亮光刺醒,宿醉的头很痛,她想起昨夜自己好像把一个大帅哥错认成是伍明纬了,然而对方却不是,那种失望感被她一忆起来,心里就发疼。
她的病历本被人翻开了,扔在床头柜上。
现在敞开着她那天想了伍明纬105次的那一页。
温琰细想昨晚是谁送她回来的,费劲的想起来了,是秦丝蕊的哥哥,秦羡安。
她起床来,见到房间里空无一人,厨房里有煮好的解酒汤跟热粥,餐桌上有切好的水果。
他给她留了便条:【什么都没对你做,只是看了你想他的病历本。】
温琰看完这样的留言,对秦羡安这个人产生了几分好感。
不过还是觉得自己宿醉,被他送回来极为不应该,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
*
几日后,救护中心收到了几笔价值不菲的捐款,还有一些平时救护病人时急需的医用物资。
中心主任张建洛素来不苟言笑的脸庞都露出了灿烂笑意,从来没有人如此慷慨的帮助过他这个没有任何发展前途的机构。
他们这里的医生救护病员跟伤者,大多数都不是营利性质,中心的财政一直是入不敷出。
这些捐赠让救护中心接下来好几个月都不用犯愁跟国际红十字会还有云城政府申请调拨款。
张建洛很感谢这个善良的捐赠人,在救护中心给对方赠送了好几面锦旗以后,张建洛盛情邀请他到自己家里做客,要亲自感谢他。
得知他跟温琰认识,前不久温琰还将他从车祸现场救过来,张建洛于是叫上了温琰来参加这个家庭答谢宴。
温琰到的时候,秦羡安坐在张家的客厅里看电影,张氏夫妻在厨房劳作,他们的两个小孩在楼下玩。
“温琰,来了?快坐,陪我跟秦先生聊聊。”张建洛来招呼温琰,很快又去了厨房忙碌。
“嗯,好。”只有温琰跟秦羡安两个人在客厅里坐下,知道张建洛的两个孩子都不大,温琰特意给他们买了些点心来。
她打开纸袋,问秦羡安要不要吃。
七月热夏,他穿了很有热带风格的亚麻短袖圆领衫,劲瘦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仿古腕表,下身配一条黑色七分阔腿裤。
温琰扎着松马尾,穿了条素雅的无袖连身裙,招呼男人道:“要吃吗?”
张主任平日里对谁都严肃古板,对秦羡安却是盛情难却。
本来秦羡安不想来做客,然而在他一再的邀请下,终于来吃这顿晚餐。
因为,张建洛说温琰也会来。
“是什么?”秦羡安牵唇问。
“绿豆糕,桂花酥,蔓越莓条。”温琰主要是买给张主任的小孩吃的。
见到秦羡安在,便问他要不要尝。
秦羡安不喜欢吃甜的,但是想起上次他住院,温琰帮他买的橘子,那股恰好好处的甘味还留在唇边,他笑:“好。”
“要吃什么?”温琰问。
“绿豆糕吧。”秦羡安说。
温琰于是给了他一块,温琰说起上次她参加聚会喝醉了,碰巧遇见他送她回住所的事。
“抱歉,那天我失态了。”
秦羡安回应,“没关系,人偶尔会这样,一直太克制了不好,会憋出病来。”
顿了顿,他说:“我见到你写的病历本了,的确是为他病得不轻。一本病历本都快要写完了。”秦羡安聊起那本病名为伍明纬的病历本。
伍明纬去查案,温琰没见到他的这些日子,她太想他了,因为想他而寂寞,所以那个晚上才会失控的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