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宋惯生站在他身后,见到这齐刷刷的目光,恨不得钻入地缝。
可小凤凰却毫不觉得哪里有不妥,若非宋惯生拦着他,只怕少年当成就要开始敲锣打鼓了。
宋祈与步晏雪作为名门之后,一直位于修真各大青年排行榜前列,如今输在她凌清清、桑时若手中,却令众人惊叹不已。
凌清清在修真算是尚有名气,可这桑时若……似乎只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式微世家之女。
此番取胜,不少仙门望族之辈前来拜访。
凌清清几人住下的客栈几乎要被踏破了门槛。
面对那些恭维的话语,凌清清一律道,她们这次只是占了些运气,但凡对方有一人擅长近攻,又或是她没有选择桑时若作为自己的搭档,要赢也并非易事。
啪!
苏霖一副四肢无力,生不如死的模样“请走”今日最后一位来客,紧接着宋惯生异常暴躁地将门锁一落。
难兄难弟背靠大门,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地。
感受到身后的拍门声,小凤凰崩溃哀嚎:“这些人到底还有完没完!”
一整天他和宋惯生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赶人,都快累死了。
他现在是死活也不给他们开门了。
没了那些闹哄哄的来客,屋内瞬间安静了不少。
桑时若若有所思地盯了大门一会,落在一旁的凌清清身上:“他们是脑子进水才会听信你的鬼话。”
“没有我,你一样能破了宋、步二人的音律,对吗?”
凌清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笑道:“凡事总有意外,有你才会有更多把握。”
果然……
“我遇到的琴修尚在少数,也没怎么钻研过如何破他们的音律,倒是在书中瞧见过,若无他法想要突围便只能靠至刚之力。”
至刚之力,这种力量凌清清自己也说不准,万一她没轻没重不小心将比武台给劈了。
她是剑修,很穷的。
没有钱赔。
“……”
桑时若很快也明白了凌清清的心思,“若我不能布下符阵助你穿剑而行,你岂不是还得拆了比武台?”
“在决定与你搭档时我也不知会遇到他们俩,不过是凑巧罢了。”凌清清耸了耸肩,“况且就算遇到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为何?”
凌清清十分坦诚:“因为你比较有钱啊。”
“桑大小姐总不可能把我卖了换钱赔吧。”她风轻云淡道,“所以无论结果如何,和你搭档都不会亏。”
桑时若:“……”
-
凌清清这人说话向来只说三分,表面是她在利用自己,但桑时若心里其实清楚,所谓不想赔偿只是借口罢了。
如今踏破门槛欲与二人交好的人不在少数,只要凌清清敢赢,身后就有大批想借赔偿讨好她的人。
反观下来,此次的胜出给她带来了诸多益处。
桑时若知道,但靠自己的能力要在这场对战中胜出、并被众人知晓姓名难上加难。
她本就无心在鸿蒙大会拿到什么将名字刻上玉碑的资格,充其量不过只是想向桑家证明自己。
能走到此处,她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只是她又觉得此次的胜利并非她应得的。
她也是借着凌清清的光环才……
咔、哒——
高足盘微微倾斜,盘中的几颗蜜饯顺势滚落在桌面。
桑时若愣了愣,这盘蜜饯原本不是被苏霖摆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何时挪到凌清清面前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少女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所有蜜饯收入了袖中,暗自瞥了一眼还瘫在门口毫无察觉的苏霖,像是无事发生般坐直了身子。
桑时若眉梢微挑,她好像记得苏霖这几日总叫着牙酸,大概是蜜饯不断的缘故,凌清清曾向他讨过蜜饯,苏霖说什么也不肯。
所以,凌清清这是偷偷替他收起来了?
凌清清自行略过桑时若复杂的眼神,镇定自若地将话题转了回去。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桑时若闻言,抿唇轻笑:“怎么可……”
凌清清突然道。“你我二人不过是互相成就,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桑时若轻轻地垂下眼眸。
她自幼时便借他人之力为自己办事,从未顾及过这些,怎么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反倒在意这些事情来了。
倒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
大抵是她妄图与凌清清相较,也想与她一样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在天地间自立吧。
凌清清顺势将袖中用油纸包裹的蜜饯掖了掖,藏回了桌下暗屉,转而看向桑时若道:
“这世间本就无人能够做到独身一人。那些仙门子弟,或多或少会靠着家族或是门派的背景、积累的人脉资源,一步步往上爬。就算是寒门子弟,若无机缘又如何能入的了仙门,总有支撑他们走到现在的外界力量,哪怕是我……”
凌清清语气稍一停顿:“最初也不过是沾了师父的光罢了。”
若无师父的庇护,她不可能走到今天。
“你只是觉得若依靠了他人的力量,就称不上真正的自立。”
“可暂时借助旁人的力量,并不代表自己永远活在他人羽翼之下,它们的作用就是为了能让你更好地走你自己的路。”
“所以不必挂怀。”
凌清清不动声色将高足盘推回了原本的位置。
“况且,那场比试中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我这也算借了你的光,养精蓄锐了吧?”
-
接下来的比试中,凌清清一路披荆斩棘,进入了八强的排行榜中,而原本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的桑时若也险胜意外进入八强之列。
这一结果让所有人唏嘘不已,此次鸿蒙大会参赛者七百余人,仅有两名女子,而她们都跻身至前列。
不少人千里迢迢闻讯而来,便是为了见证这一“奇观”。
八强之后,一直都是个人对战,桑时若第一场便抽到了青城山的舒成之。
此战必败无疑,桑时若心知肚明。
宋惯生原想劝她直接放弃比赛,但桑时若却执意要比。
能与青城山的舒成之交手,这种机会自然不可多得。
宋惯生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不出所料,桑时若没能在舒成之手中撑下十招,很快败下阵来。
不过桑时若似乎又从其中领悟了新的东西,退场后便开始研究起了如何将剑法融入符术之中去。
宋惯生能明显的察觉到,桑时若最近心情似乎不错。
至少骂他的次数有了明显的下降。
-
净华城,客栈内。
“明日就是最后一场比赛啦!”小凤凰兴致勃勃地宣布道。
察觉到凌清清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少年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凌清清,你在想什么呀?”
凌清清旋即回神,呼吸一松,摇头道:“只是觉得那个明邬有些奇怪罢了。”
苏霖眨了眨眼,思索片刻这才将名字与之对上号:“就是上场比赛与你交手的那个家伙?确实有些奇怪。”
这个明邬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似乎是名散修。
此人不仅遮掩了自己的样貌,甚至还用术法掩盖了原本的音色。
最初,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跻身鸿蒙道大会的四强之列。
后来又不知是谁传出消息说明邬并无门派。即便最后他棋差一招输给了凌清清,但还是有不少仙门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欲图招揽,只可惜都被他拒绝了。
“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罢了。”
可他又是掩盖容貌又是掩盖声音的,哪能看出什么呀?
小凤凰直摇头。这人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在与凌清清交手之前,就连他也未曾注意到这个怪人。
凌清清凝眸:“或许是在城中碰见过吧。”毕竟与他交手时,自己也并未察觉他的灵力中有何异样。
但愿只是她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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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舒成之最后一场比赛还未开始,苏霖便已经打算好了日后的去处。
“听说附近一座城有家酒酿冰酪特别出名,到时候我们去看看如何?”少年拨弄着掌心里的几块碎银,数了数,又从储灵囊中掏出一只小陶猪出来,放在耳边晃了晃。
凌清清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瞧清少年的动作,她有些奇怪:“剩下这些已经足够在净华城中的开支了,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这些小猪苏霖平日里可宝贝得不得了。
“崆峒那些人设了赌局,压你与舒成之最后谁会夺魁。”少年捧着小陶猪往凌清清面前一递,热情介绍,“这是我的小阿五!”
苏霖那几只小猪,凌清清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有什么区别,只能默默抿了口茶,然后点了点头。
小凤凰一脸期待:“我打算把它压上。”
“你就不怕你的小猪到时候要不回来了。”
少年眨巴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凌清清瞧:“那会要不回来吗?”
凌清清眸光轻轻一转:“不会的。”
少年眼角一弯:“好!”
桑时若有些受不了这两人,把位置朝一旁挪了挪,硬生生将话题拉了回来。
“你连隔壁城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少年讪笑:“凑巧凑巧。”
说完他拉了一下宋惯生的袖子,“你觉得怎么样。”
宋惯生这几日似乎有些神游在外,直到苏霖又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才反应过来。
“苏小兄弟,我可能不去了……我打算今日便回庄中。”
小凤凰一脸疑惑:“为何突然说要回去了?难不成是老庄主来追杀你了?”
“只是家中有些事,还需要我亲自去办。”宋惯生摇头,忽而抬眸望了对面低头擦剑的桑时若。
此次回去他打算正式向父亲提退亲事宜,拿回父亲藏起来的生辰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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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惯生一路快马加鞭,行至无禁飞令的地界时转而御剑向着惊隐庄方向赶去。
仅三日,他便已经赶回了惊隐庄中。
途中,苏霖传音告诉他,在他走后不久云颐子也来了净华城,而且凌清清打败了舒成之,两人打了一天一夜,凌清清虽是险胜,但还是成为了此次鸿蒙大会的魁首。而且最后一场比赛时,勾陈宫的人终于也出现了,还邀请凌清清前往鸿蒙道丰沮山,亲自在玉碑留名,不过凌清清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了。
“我此次前来不为留名。”
“凌清清,鸿蒙道破例同意让你在玉碑留名已是给你无上的荣光。”
“这个资格是我争取来的,又何谈‘破例’二字?”凌清清直面迎上那人的目光。
“鸿蒙道予你与历代大会魁首平等的礼节,也并未因你是女子身份而轻视,你究竟有何不满意的?!”
“敢问仙使,又是因何予我这些所谓平等的礼遇?”
“自然是凌姑娘不同天下女子,甚至超越同辈男子。”
“这种平等,恕在下承受不住……”
“……”
听苏霖一字一句转述凌清清与鸿蒙道的对话,宋惯生能感觉得到少年语气中无法掩饰的喜悦与骄傲。
当初站在台下的少年隔着人群遥遥望着执剑而立的凌清清时,也是如此,即便没看到他说话的表情,宋惯生也能想得出,少年叉着腰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模样。
那时的他看着苏霖询问他是否倾心于凌清清,少年瞬间面红耳赤,拉着他结结巴巴地问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不瞎……
苏小兄弟的喜欢明目张胆,热烈直白,只怕也只有他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而凌清清……他回忆起二人平日相处,凌清清相较苏霖要含蓄内敛许多,可那些细节无一不展露着她的偏爱。
这两人确实让人心生羡慕。
羡慕之余,宋惯生又拐弯抹角询问起苏霖为何他与凌清清就能相处得如此融洽。
少年偷偷告诉他,其实在与凌清清初识时,凌清清还坐在他床头擦剑,警告他远离自己,不要挡了她的路。
类似的这番话,桑时若也曾对他说过。
宋惯生惊讶不已:“那为何如今你们两人……”
小凤凰摇头晃脑得意道:“因为我不挡路呀!我喜欢凌清清,为何要阻她的路。”
他拍拍宋惯生的肩膀,一副老生常谈的架势:“其实桑时若和凌清清她们都是一路人。”
宋惯生猛然惊觉:“谁要关心她是哪一路人了。”
小凤凰了解:“好吧,那你不要听,我就不讲她了。”
“我……”宋惯生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你继续说吧。”
少年会心一笑:“你与桑时若整日吵吵闹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一纸婚约。你既不喜欢她,她也觉得这张婚约限制了她的自由,为何不退婚?”
“还不是因为我爹他不同意,他的脾气外界皆知……”
“可据我所知,你在庄内隔三岔五就被老庄主追着揍……”小凤凰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