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燃懒懒开口,“没。”
说着,傅燃走到自己的车前,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高尔夫球杆,他递给明萱,提示道,“小心别受伤。”
明萱回头一看,明显眼里一亮。她伸手接过,弯唇,“谢了。”
随后,她扬起球杆,对着光鲜亮丽的车用力挥了下去。
第28章
赵向雁还在的时候, 时常教明萱一个道理,做人要得过且过。
所以小时候的明萱虽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为人明事理, 讲义气, 能谦让则谦让。
但赵向雁去世后, 许多坏事接踵而至。明萱忽然发现, 以善良和忍让作为准则,未免太吃亏。所以她更改了人生信条:做人要以牙还牙。
明哲的车子被砸坏好几处, 车子的报警声顿时划破夜空。
明哲听到声音,立刻冲了出来。见到爱车被砸,当时便腿下一软。
反应过来后,顿时像发了疯一样,朝明萱冲过来。
只不过人还未靠近,就被傅燃从身后抬手拎住。
一米七六的小伙子, 在傅燃面前就像个小鸡崽子一样。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
明哲快急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姐夫你松手啊, 姐夫你干嘛呀。”
傅燃却不紧不慢地拽着他, 一本正经道, “我在拉架。”
说是拉架,实际上只拉住他一人,明萱还在那激/情砸车, 前面来一下, 车灯再来一下。
很明显。
“你这是拉偏架。”
明哲拼命向前冲, 人却在原地踏步,再开口时都带了哭腔, “那你劝劝她,别砸了,求你了。”
“她不砸车,可能就要砸你了。”傅燃笑了笑,故意压低声线问他,“你不害怕吗?”
“……”
*
车子在夜色中匀速穿梭。
天窗开着,星空在头顶闪烁,夜里带着凉意的风灌进来。
明萱一只手伸向车窗外,感受晚风从指间滑走,怡然自得。
傅燃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开口问她,“过瘾了?”
明萱闻言,抬了抬下巴,“嗯。”
说起这个,她收回窗外的那只手,侧了侧身子,“今天谢谢你。”
“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
他今天跟过来,原本是怕她一个人应付不来,结果完全是他想多了。
明萱当时的架势,虽不说以一敌百吧,但十个冯宛萍也是说不过她一个的。
她句句直击要害,凡是能简单粗暴解决的事,绝对不多废话。
他也算是见识到了。
这么说来,她跟自己吵架的时候还是保留了一定余地的。
“该道谢就是要道谢。”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或许是因为傅燃今天帮了自己。明萱决定,暂时舍弃那些对傅燃的小偏见,语气格外平静,“你这次帮了我,下次我帮你。”
还挺讲义气。
傅燃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笑了下,“帮你也是帮自己。”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现在上了同一艘船。”
他们现在的共同利益拴在同一个剧组上面,如果解决掉了冯宛萍这个大麻烦,以后的工作也都能顺畅一些。正如同他所说,一荣俱荣。
明萱忽然联想到了一句话——上了我的贼船,就是我的朋友。
她蓦地笑了下。
傅燃问她,“现在回家?”
“火锅吃吗?”她靠回椅背,轻描淡写补了句,“我请你。”
傅燃扬眉,“可以。”
*
火锅店是明萱选的。
傅燃还以为是那种热闹又有烟火气的火锅店,结果一进门才知道完全不是。
晚上七点钟,正是饭点,但店里却安安静静,光线昏暗,店内放着音量不大不小的轻音乐,看起来更像私房菜餐厅。
明萱是这里的超vip,有专门的人迎接,将两人带到私人包厢。
入座后,她轻车熟路地点好了菜,锅底端上来后,又和服务人员事无巨细地交待了自己的要求。
“麻烦把排风开一下,谢谢。”
“我的蘸料不要葱蒜和白糖。”
“能帮忙把我锅底里的辣椒和麻椒捞一下吗。”
傅燃垂眸,看向面前用来煮海鲜的小锅,不知为什么又想起明萱发给他的那张图片。
明明是很讲究饮食的一个人,跑去云烟缭绕的小街坊吃烧烤,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男性朋友吗?
“可以吃了。”
明萱开口提醒,他这才回过神。
傅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清酒,随口问道,“所以今天这事算解决了?”
“嗯。”
明萱早在回家之前就想好对策了,以她对冯宛萍的了解,她当着明为安的面放出那样的话,压根没给人留余地,所以冯宛萍必须要做出取舍。
况且,她上次曾用明哲警告过冯宛萍,砸车也算是给了那母子俩一个下马威。
“短期之内,她应该不敢再骚扰我了。”
骚扰这个词用得挺耐人寻味。
看来冯宛萍之前没少对她做这种事。
傅燃看着明萱淡然的表情,忽然觉得,人生还真是一场情节未知的戏剧。
不到谢幕的那一刻,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转折。
就好比明萱,作为明家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本该拥有无忧无虑的一生。谁又能想到如今的她不光要和继母斗智斗勇,连自己的利益也要想方设法去争取。
傅燃一时间有些唏嘘,
明萱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为数不多的沉默,说起来他也算是当面见识过她的“家丑”了,但自打从明家离开后,他从不主动提及她的家庭关系。
明萱单手撑着下巴,忽然开口问,“你不好奇?”
傅燃抬了抬眼,“好奇什么?”
明萱不由想起了之前,明家刚刚发生变故之后,那些与明萱熟知的那些“朋友”,纷纷在第一时间发消息给她,试图打探一些情况。
不是关心,是打探。
“听说你有个弟弟,真的假的啊?如果是真的,是不是说明你老爸早就出轨了!”
“听我妈说,你多了个继母?她人怎么样?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恶毒继母吗?”
这个圈子里谁家发生了什么事,最容易变成饭后谈资。所以明萱对这些打着“关心”旗号的打探,全部采取拉黑处理。他们到底是什么意图,她再清楚不过。
无非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最新鲜的八卦。
“好奇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
“好奇我的继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说这些话时,她平静得好像个局外人。
火锅被煮沸,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服务人员正站在一旁帮忙剥蟹肉。
两盘蟹肉剥好,傅燃抬了抬手,服务人员离开包间。
他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没什么可好奇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种伪善的角色,每个家庭至少分配一位。”
听他这话的意思……
“你家也有?”
“有啊。”说着,他为明萱倒了一小杯清酒,问,“喝点?”
明萱怕酒后失态,下意识想拒绝,但她念在此情此景,不喝点什么实在辜负气氛。于是手抬出去,又接了过来,“你指的是谁?”
“你想听?”
“你不想说也可以。”
傅燃鲜少对人提起家里的事,也懒得讲那些糟糕灰暗的故事。
看瞥见她好奇的神色,他微抿下唇,开了口,“傅巍。”
明萱错愕,“你哥?”
“嗯。”
虽然与傅巍没有过多接触过,但明萱一直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他与傅燃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如果说傅燃叛逆乖张,那么傅巍则是温润如玉,年少有为。
傅巍比傅燃大几岁,从小就是老师家长心目中的尖子生,印象中,他总是穿着一身整洁的校服,次次蝉联校内外各类竞赛榜首,是当之无愧的天子骄子。
他这么优秀,自然也是傅家选定的继承人。
傅巍毕业后,便在傅良华的亲自教导下,接手中舜集团,初来乍到不光得心应手,没多久又小有成色。傅家上上下下,无一不为他骄傲。
重要的是,傅巍为人谦和,不骄不躁,还特别惯着傅燃。
明萱在高中时有幸见过一次,傅巍直接把卡交给傅燃刷,面对傅燃散漫随意的态度,也只是微微一笑,“别玩太晚,早点回家吃饭。”
所以听到傅燃这样说,她一时间难掩惊讶,“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可能吧。”傅燃默默勾了下唇。
至少他曾经也这么认为。
有了傅巍做榜样,父母亲戚难免要将兄弟二人作比较。
“你哥能带回来奥数奖状,你就只能带回来一身烟味。”
“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生的你。”
他们原本是希望鞭策傅燃积极向上,但越是比较,傅燃就偏离得越厉害。
他走得越偏,傅良华便看他越不顺眼。
起初傅燃觉得傅巍是家中唯一理解他的人。
傅巍对他忍让,宠溺。父亲不给他什么,他总能在哥哥这拿到。
傅良华不给他饭吃,傅巍便会悄悄给他煮面条。傅良华动手打了傅燃,傅巍半夜去送药。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傅燃印象深刻的一次是个下雪天,傅良华因为傅燃在校惹事打架,暴怒而起,朝他丢了个烟灰缸。
傅燃没躲,重重的烟灰缸擦着他过去,额角被擦破,当时便渗出了血。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拎起背包又在傅良华愤怒的注视下,转身走出家门。
那晚气温极低,寒风刺骨。
傅燃独自走出别墅,在皑皑白雪上留下一个个孤寂的脚印。
后来还是傅巍追了上来。
他带傅燃去把额头上的伤处理了,又扶着他的肩膀,对他极其认真说道,“别跟爸生气,他也只是一时着急。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不拘泥管束,他们不支持你的,哥哥支持你。”
“你只顾玩你的,自由自在成长。家人沉重的期望,我替你扛,知道吗?”
那时候,傅燃还天真地以为是傅巍独自承担了太多。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在这样的“嘱咐”下,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比如傅巍越发光彩夺目时,往往会衬得傅燃一文不值,黯淡无光。
再比如,傅良华一日比一日严重的偏心。
人人都说,他与傅巍同是傅家的孩子,傅良华再偏心也不会对他太差。
可当年傅良华却为了整治傅燃,一咬牙将他送到国外的训练基地,让他度过了两年地狱般的生活。
傅燃是被傅家抛弃的角色,也就是傅巍出事故去世,傅良华才不得不将他放出来,送去学习,后来又召回国内。
“所以,很多事情很多人,往往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
傅燃一张清隽好看的脸,隐在缭绕的水雾中,看不真切。
而明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震惊之余还是震惊。
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如果伪善的人能轻易被识破,那就不叫伪善了。
毕竟她曾经也在冯宛萍的伪装下,认人不清。
明萱了然地点了下头。
只不过有一点她还是不太理解,“你爸对你有这么多误会,其实这些事你完全可以和他说。”
毕竟血浓于水,只要肯沟通,父子之间又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了的?
“我不在乎。”傅燃嗤笑了声,随后漫不经心道,“他对我有没有误会,我压根不在乎。”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解释。
或许应该不是不在意,只是太失望了,所以故作不在意。
这一刻,明萱忽然理解了,年少时的傅燃为什么会那么离经叛道。
明萱举起酒杯,晃了晃,平静地开口,“既然是这样,就让那些往事都过去吧。”
傅燃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视线相触,片刻后,也拿起手边的酒盏,轻轻碰了上去。
清脆的一声,在桌前绽开,为许久未摊开的心事添了一道悦耳的声音。
说起来,这还是两个人第二次一起约饭。
这中间明明也没有间隔多久,可再次面对面而坐,已经是另一种心情。
曾经她对傅燃带有偏见、怀疑,她认定了两人婚后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相互嫌恶到终老。所以当她知道傅燃回国发展那一刻,既排斥又恐惧。
而如今,她不光轻松接受了这个现实,能够平静地与他同处一屋檐下,还跟他在某些方面达成一致。
他们一起喝酒,聊了聊过往,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酒过三巡,明萱感觉有点头晕。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傅燃叫了代驾,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间。
并排站在门口等候时,明萱扫了眼身边的人。
傅燃正姿态闲散地靠着墙而站,留给她一个流畅分明的侧脸。
她眯了眯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实话说,今晚看你竟然有点顺眼。”
傅燃闻言,也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低笑一声,“我翻译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