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沃尔达特心道:“我可不好!”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露出笑容:“宋先生。”
沃尔达特的妻子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并连忙对宋译道:“宋先生请进。”
宋译走到沃尔达特面前,绅士地向沃尔达特伸出手去。沃尔达特握住宋译的手,心里百般不愿意,面上仍笑道:“欢迎宋先生!不过,外面怕是不好走,难为宋先生这个时候过来。”
“还好。”宋译笑道。
沃尔达特:“宋先生风尘仆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不用。”宋译说,“我是为寻人的事来的,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沃尔达特轻轻吹了一下胡子,看来他是怎么也回避不了的,必须得拿出行动了。
*
李林枫找了蜡烛来点着,昏暗的房间总算亮了一些。这样的“下午”着实让人有些不安。他之前还想着汤琳或许很快就回来了,宋译不用大动干戈,但时间一点点过去,沙尘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他忽然感觉每多一秒都像过了很久似的。因为中国大使馆里任何一个人,或者在西思贝的任何一个中国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令人担忧。而汤琳那丫头是中一外出来的高材生,在翻译司也因能力出众受到翻译司司长的器重,她还有些小聪明,虽然他平时对她有些意见,但不可否认她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出事实在是可惜了,而且她这次还是因为救人才会陷入困境的。事实上她主动开口把自己身上的水给那个普拉扎小男孩是他没想到的,之后在张京说他不懂南方方言时她也二话不说就站出来跟着张京送男孩去了,这倒是很难得。之前和约克乌大使馆的人争拉扎果也是为了大家能解渴,而且还非常聪明的让约克乌大使馆的梅尔一行人白跑了一趟,没有将摘得的拉扎果让出去。
李林枫想着想着,忽然发现他现在竟然想的全是汤琳的优点。正在此时,玻璃窗上发出巨响,他一惊,沙子击打玻璃时竟然能打出这样的声音来,看样子这沙尘暴不光没有减弱,反而是越来越大了。这样的天气对他来说都吓人了。而汤琳还没回来,李林枫心里又多了一些担忧。
宋译离开酒店半个多小时了。酒店到沃尔达特的家大约半个小时,但这样的天气下只怕半个小时到不了。而且也不知道宋译到沃尔达特那里后进展会不会顺利。
*
苏江还在汤琳回酒店的必经之路上找人,但是呼吸很困难,而且他的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手电筒的光能够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小。
张京和秦岳两人更是有一种又迷路了的感觉。
“这里没有建筑,没有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看来我们得回去了!”风沙太大,张京只能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秦岳皱着眉头,想继续找汤琳,但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他们有可能找不到汤琳,也找不到回酒店的路。可要他不找人他也做不到。
“我们现在没在沙漠,迷路也还好,继续找吧,或许能找到汤琳也说不定。”秦岳也大声回。
张京:“或许只能去沙漠找了。”
而宋译对苏江说的是在沙漠外的必经之路等汤琳,因为沙漠里面非常危险。秦岳皱着眉头,在沙漠里面,没有沙尘暴他们都会迷路,更何况现在?现在他们在沙漠外就分不清方向了,所以,他们现在进沙漠必死无疑,而且他们还不一定能找到去沙漠的路了。
“找个本地人带我们去沙漠!”秦岳决定。
另一边,苏江也是这么决定的。
三个人摸索着终于都找到了一家本地人,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而且他们本就受缺水的问题困扰,渴得没力气了,还有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请普拉扎居民帮忙不切实际。苏江和张京、秦岳三人只得靠自己。他们艰难地摸索着行走,大声地喊汤琳的名字。但后来实在是不行了,他们的眼睛很疼,再也睁不开了,他们的嘴一张就会很难受。苏江有几次从骆驼上摔下来。最后,三人只能止步。他们站在原地捂着口鼻,无能为力,他们无法走了。
苏江再一次从骆驼身上掉下来,他爬起来后,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看着肆虐的风沙,骇人的沙尘,苏江心里十分难受。他找不到汤琳,他没有能力找到汤琳。汤琳可能出事了。他和汤琳经历过那么多事,她骄傲聪明,笑起来那么迷人……呼啸狼嚎的风声中,他再一次感觉到眼睛巨疼,猛地,眼泪流了出来。
忽然,一阵驼铃声响起,隐隐约约还有喇叭声。那喇叭声似乎循环着叫着一个名字。
苏江缓缓站起了身。
另一处的张京和秦岳回头望。
那喇叭声叫的名字是汤琳!虽然带了本地口音,但他们听出来了,的确是叫的汤琳!
紧接着,骑着骆驼打着手电筒的一队人从苏江身边疾驰而过。另一队骑着骆驼的人从张京和秦岳身边疾驰而去。而他们用黑布蒙着脸,着的是统一的服装,这服装和普通的普拉扎居民不一样。
是警队!
普拉扎这个的警察很少,这么多人的警队出现实在是罕见!
而“骑警”的喇叭里喊着汤琳的名字,苏江立即骑上骆驼,跟在警队后面。
另一边的张京和秦岳也纷纷跟在了警队之后。但他们没有骆驼,一下子就看不到人影了。他们只得又停下脚步。
苏江跟了片刻又听到一阵驼铃声响。那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发出来的。几乎是下一秒钟,又一队打着手电筒的人出现。这一队人也用黑布蒙着脸,穿着统一的服装,但这服装和警队的服装又不一样。苏江大惊。
是军人!
苏江和另一边的秦岳、张京都震惊不已。这是普拉扎的军队吗?他们从来不知道普拉扎驻扎有军队!
而这军队也在找汤琳!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军人的速度比警队的还快,他们在苏江和秦岳、张京面前一闪而过。那些骆驼似乎更加训练有素,一眨眼就把他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苏江继续跟在警队后面,并用英语说自己是中国大使馆的人,正在寻找汤琳,他要加入他们,一起找人。警察们没听懂,但看苏江的样子,猜到了身份,因此没有多言。
苏江发现一路上警队和那一队军人互相保持着沟通。
最后,那一队军人在沙漠中找到了汤琳。这时的汤琳躺在黄沙中,整个身体只有一半边脸和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她不知昏迷多久了。如果没有人找到她,她很快就会被黄沙给掩埋了。
苏江走到抱着汤琳的那名军人面前,激动地伸出手去,想从那名军人手中把汤琳接过去。领头的军人说了句什么,苏江没听懂,但那一队军人骑着骆驼迅速离开,抱着汤琳的那名军人从苏江身边疾驰而过,接着是警队。
苏江赶紧跟上。
军人和警队也再一次从张京和秦岳身边飞奔离去。这次张京和秦岳还看到了汤琳和苏江。他们立即大喊苏江的名字。苏江回头,激动地说:“汤琳找到了!找到汤琳了!”话音未毕,他又朝前面的队伍追去。
到了酒店门口,军队迅速站成了两列,警队在那一队军人之后也迅速站成了两列。领头的军人和警察,以及抱着汤琳的那名士兵匆匆从列队中间走过,踏进了酒店。
一进酒店,昏暗的光线中,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面走来。他看了汤琳一眼,引着几人往前走。苏江又惊讶不已,普拉扎几乎没诊所,哪来的医生?而且还在这个时候及时出现?
李林枫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情形他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都是沃尔达特先生派来的,宋译要沃尔达特调动一切力量,看来成功了,而且果然是大动干戈。
李林枫只听得懂几句方言,领头的军人和警察说找到了中国大使馆的翻译汤琳女士。李林枫立即表示了感谢。然后,汤琳被那名军人抱进了她的房间,除了医生之外,所有军人和警察都离开了。
苏江跟着进了汤琳的房间,看着医生给汤琳医治。李林枫立即给宋译打电话,说找到汤琳了。
还在沃尔达特家的宋译听到消息后立即向沃尔达特告辞。
沃尔达特看着宋译离开的背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动警察和军人可费了他不少神。因为他虽然是普拉扎地区政府职权最大的人,但是只是行政上的,并不能轻易调动军队。
沃尔达特的妻子则看着外面,感慨:“真难想象宋先生又冒着这样的天气回去了。他们的翻译有这么重要?”
第九十章
宋译离开沃尔达特家时,脚步不急不缓,但当他一只脚踏出沃尔达特家大门时,另一只脚跟着迅速地迈了出去,同时立即打开了手电筒,脸上一直沉着淡定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有些激动。不过宋译一走出沃尔达特家的大门就被沙尘呛得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立即抬起一只手臂,用手肘挡住口鼻,另一只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块面纱,再把面纱迅速系起来,遮挡口鼻。但任谁看见宋译的样子都会惊讶、好笑、疑惑,因为一身西装革履,身材挺拔的宋译系的是一条火红色的面纱。
原来汤琳买了那条红色面纱后不久又买了一条,目的是换着戴。不过,她时常会把一些东西遗落在宋译那里,这条面纱便是这样。也就是说,宋译戴的这条面纱是汤琳的。宋译这样的装扮显得有些奇怪,但他急着出门,他那里只有汤琳这条面纱可以稍微遮挡一下风沙,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拿手电筒的时候顺手将这条面纱放进西装口袋里就走,更何况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
系好面纱后,宋译握着手电筒朝大门左边射去,那里有头骆驼,骆驼正好打了个喷嚏。他立即朝那头骆驼走去,然后利落地翻身骑在了骆驼背上。宋译来的时候便是骑的这头骆驼。不过他这头骆驼是酒店的老板专用的,平时不会借给任何人,而他借到了。
席卷而来的黑压压的风沙让人却步,但宋译眯缝着眼看着前方,扯了一下缰绳,骆驼便在风沙中疾驰起来。
*
苏江一直守在汤琳的房间,医生已经给汤琳检查了一遍,还从汤琳的嘴里弄出了一些沙子。苏江用英语问汤琳怎么样了,医生说了句苏江听不懂的话。
“你会讲点儿英语吗?”苏江问。
医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浓浓的口音,苏江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什么。
“差点儿死了,窒息。”那医生说。
苏江连忙激动地问:“那现在呢?她没事了吧?”
医生却没回答苏江的话,看样子是没听懂。苏江见汤琳脸色苍白,嘴巴紧闭,他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只能急得团团转。医生又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个二十多公分高的绿色瓶子走到汤琳面前。他连忙走过去问:“What’this?”
“Water!”
医生又说了句蹩脚的英语。见医生要去扶汤琳,苏江明白医生是要给汤琳喂水喝,他立即走到汤琳床头坐下,将汤琳扶起来。医生见状,把手中的瓶子也给了苏江。于是苏江一边扶着汤琳一边给汤琳喂水。大部分的水从汤琳的嘴角流了出来,但汤琳好歹还是咽下了一些。转头,发现医生似乎有话要说,苏江猜测他是要交代些什么,可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交流起来十分费劲。李林枫恰好在这时进来,他立即说道:“李秘,你能听懂一点这里的方言,你问问医生,汤琳现在怎么样了?需要注意些什么?”
李林枫扫了一眼靠在苏江怀中的汤琳,转头面对医生,他盯着医生,想了一会儿后用方言说道:“医生,宋参赞不在,你可以跟我说说她的情况。”
医生说了一大堆,说完最后一句后看着李林枫等待回应。苏江也等待着李林枫回应。李林枫想了想,冲医生点了下头。随后,医生拿起他的医疗箱转身走出房间。
“医生说什么了?”苏江连忙问李林枫。
李林枫转身看着苏江,说:“营救得及时,她没什么事了。”
苏江迟疑:“医生说了那么大一堆话……”
“大意就是现在没事了。”李林枫打断苏江的话。
苏江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半信半疑。
“宋参赞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外面等。”李林枫道。
一听这话,苏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立即就将汤琳放回床上,从床边站起来。而他一转身之际宋译恰好从门外进来。四目相对,不过宋译霎时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床上。
“医生怎么说?”宋译一边朝汤琳走去,一边问。
宋译突然出现,李林枫比苏江更惊讶。因为平时天气好的时候从沃尔达特到酒店就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宋译竟然十多分钟就从沃尔达特家回到了酒店,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这是怎么办到的?李林枫和苏江都愣了一下后异口同声:“医生说没什么事了。”
宋译:“什么时候能醒来?”
苏江看向李林枫。
“嗯……医生没说。”李林枫不好意思,“我只听懂了个大概意思。”
宋译蹙了下眉,快步走到了汤琳的床前。他没吱声,苏江和李林枫大气都不敢出,两人都在心里自责,怎么就不能完全听懂这方言?
“不过,医生说汤琳没事这句我是听懂了的。”李林枫硬着头皮说。他做外交工作几十年了,第一次有这种硬着头皮说话的时候。
宋译盯着汤琳,又问:“在哪里找到她的?”
“沙漠边上。普拉扎的军队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快被沙子淹没完了,只剩了一只手臂和半张脸还露在外面。”苏江连忙说道,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宋译又深深地皱了下眉。
好一会儿后,李林枫见宋译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缓缓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苏江也悄悄跟出了房间。
对于刚才忽然出现的警察、军队,以及医生,苏江还在困惑当中,而且他才知道在这之前宋译不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的疑惑更深。苏江一走出汤琳的房间就拉住李林枫小声问:“李秘,宋参赞这是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警察和军队?对了,还有医生?”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一端传来,很快张京和秦岳的身影渐渐清晰。两人小跑过来,一见李林枫和苏江就激动地道:“是警察和军人们找到汤琳的?怎么会有警队和军队?”
“还有医生。”苏江补充。
“还有医生?”张京和秦岳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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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译在汤琳的床边坐了下来。房间里点着蜡烛,火苗跳跃,光线忽明忽暗。汤琳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不见往日的妩媚娇俏。她的脸上还有一点儿沙子。他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将她脸上的沙子拭去。
他想起苏江说的那一番话,心跳慢了半拍。她差一点儿就被黄沙掩埋了。难以想象她被困时的情形该有多糟糕?如果她有什么闪失……已经慢了半拍的心又忽然像被什么揪住一样,几乎停滞了一下,然后又猛地一跳,剧烈一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呼啸声和沙子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渐渐小了,汤琳还没醒来。宋译的脸色冷峻,李林枫到底听没听懂医生那一句话?她真没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