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见状,冷冷地朝瘦猴使了个眼色,瘦猴立马带着人闯进屋里去搬东西。
“不要搬我家的东西,抢劫啊,你们这是抢劫啊!”黄春菊想去拦瘦猴,却被瘦猴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到旁边,差点儿撞到墙上去。
院子里一片混乱,瘦猴带着人进屋里去一阵翻箱倒柜,把黄春菊的存粮全都搬了出来,还把她养的两只老母鸡也抓了出来,献宝似得给王虎,王虎一阵乐呵,要瘦猴一会儿拿回去就杀了炖汤喝。
黄春菊听了心痛不已,那是她养的下蛋鸡,每天可以下两个鸡蛋,她都舍不得吃,全存下来,偶尔给顾家宝吃吃,多的都送去城里给她宝贝幺女儿顾明莉。
以后就要没有鸡,也没有蛋了,她还怎么补贴城里的宝贝幺女儿?
黄春菊红着眼,扑上去抓王虎,“你们不能这样,把鸡还给我。”
王虎眼一厉,一脚踹在她身上,直接把她踹了个仰倒,“想要鸡,你就还钱!”
黄春菊摔在地上大哭,顾景华心里担忧,慌忙上前扶她,“妈,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我不要活了,我的鸡,老三,我的鸡,你快去把我的鸡抢回来!”黄春菊胡乱拉着顾景华要死要活,顾景华皱着眉头无计可施。
“我有钱。”张大妮从屋里走了出来,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黄春菊身上,开口道:“我可以出十二块帮你凑够钱给顾景强还赌债,但你必须答应我分家,像跟大嫂分家一样,分我六分之一的粮食,从此之后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大家互不干涉。”
自从张大妮见到陈娇娇分家之后,带着两个孩子吃好穿好,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她就十分羡慕,期盼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跟黄春菊分家,过上好日子。
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今天王虎带着人上门来追赌债。
张大妮在屋里看黄春菊和顾景强的笑话也看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与其跟尖酸刻薄的黄春菊和赌鬼顾景强一家,她不如给点钱分家单过,也免得一直被他们拖累!
张大妮下定了决心要分家,她对黄春菊道:“你最好答应我分家,免得顾景强被人砍了手。”
她略带嘲讽的语气,不是在跟黄春菊商量,而是要黄春菊必须答应,她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黄春菊原本得知张大妮有钱可以还赌债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可再一听张大妮要分家,又差点气得晕过去。
“张大妮,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现在家里遇到困难,你不说帮衬一下,你还要分家?你安的是什么心呐?”
黄春菊手抓着顾景华,要他说说张大妮,“老三,她是你媳妇儿,你好好管管她!”
“顾景华!”不等顾江华开口,张大妮先一步道:“你平常老实巴交的也就算了,今天这事,你哥欠的是赌债,不是别的什么,他有脸去赌,就要有本事自己还,而不是害得家里人跟着他一起受罪。你娘要护着他那是你娘的事,你是一个大男人了,每天辛苦挣的公分挣的钱是要拿给他们填窟窿,还是自己留下跟我过日子,你最好想清楚点儿!”
“……”顾景华说不出话来,一边是自己的妈,一边是自己的老婆,但从内心里来说,他当然还是想抱着老婆过日子的,他妈一向对他不如对他哥和城里的妹妹好好。
黄春菊眼见顾景华默不作声,着了急,拉扯着顾景华的衣服,“你说句话啊,老三,你说句话啊!”
顾景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句话来,“……我听我媳妇儿的。”
张大妮闻言一笑,好在顾景华没让她失望,选择了听她的,是个值得期待的男人,不然她真不打算跟他过了,直接回娘家去,然后离婚。
事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经没有了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答应分家就不帮忙还赌债,不还赌债,王虎就会砍了顾景强的手,黄春菊根本没得选,只能同意跟张大妮分家。
“当着村里大伙儿的面前,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分家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可以反悔。”张大妮请在场围观的村民帮忙作证,不少村民觉得她现在分家没什么不对,也就帮忙答应了。
张大妮从自己攒的私房钱里拿出十二块钱给了黄春菊。黄春菊就凑满二百五十块帮顾景强还了欠的赌债。王虎拿着钱,数了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把欠条丢在顾景强脸上,带上瘦猴转身就走了。
“钱还给你了,把鸡留下!”人群里有人出了声。
“对啊对啊,人家已经把钱还给你了,你还拿人家的鸡就不对了。”村民们围着院子门口,不让王虎和瘦猴他们出去。
虽然王虎是著名的混混恶霸,但见对方村民人多势众,真要是闹起来,他带的几个人也占不到便宜,认清眼前形势,他便叫瘦猴把鸡放了,带着人走了。
张大妮终于得偿所愿分家了,还分到了二十斤粮食和十斤红薯,虽然分到的东西不多,但她以后不用再受黄春菊他们的气了,干活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她就觉得高兴,连睡觉做梦都忍不住笑。
隔壁屋里,黄春菊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哭哭啼啼地骂着,一会儿骂王虎坑她的钱,一会儿哭她存的钱没有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就是不舍得骂一句她儿子顾景强不该赌钱,更不该借钱去赌。
顾大成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佝偻着背,满脸愁容,仿佛老了十岁。这一个月里,家里平常最听话最老实的两个儿媳妇跟他们分了家,最疼爱的儿子却不争气学人赌借还印子钱,把整个家都掏空了,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顾景强不知悔改地在旁边叫嚣,“妈,你别难过,这次完全是我运气不好,等我下一次找到机会,一定连本带利捞回来,保管让你有钱花,有肉吃。”
“你还想有下一次?”顾大成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向顾景强呵斥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火气。
顾景强梗着脖子,没有一丝一毫认错的意思,扬起下巴大言不惭地回怼顾大成,“老头,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你别管我的事,我凭本事输出去的钱,我就凭本事赢回来,用不着你操心。”
“你……”顾大成差点儿没被气死过去,他老实了一辈子,竟然会生出这样的败家子来。
顾景强这不知悔改、冥顽不灵的脾性简直就不像他的儿子!
顾大成忽然就生出对顾景强巨大的失望来。
一直以来,在三个儿子里,顾大成是最喜欢顾景强这个儿子,其次是顾景华,最不喜欢顾景明,三个儿子从小到大,有好吃的有好穿的,他都是先给顾景强,再给顾景华,而顾景明基本得不到他多少关心和爱护。
但在三个儿子里,事到如今,顾大成不得不承认,最有出息的是被他忽略了多年的顾景明,最让他失望的是让他当成宝贝宠了多年的顾景强。
所谓有对比才能判断出好坏,此时此刻,顾大成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以前顾景明的好,他那么孝顺,又那么能干,去了部队几年,得了好几次表彰,现在都已经是副连长了,以后肯定还会往上升,他就是他的骄傲!
顾大成想顾景明想得不禁老泪纵横,他的儿啊,他最好最能干的儿,他真想他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早上,张大妮和顾景华一起在屋里早饭,这是分家后的第一顿早饭,张大妮专门煮了两个鸡蛋,她和顾景华一人一个。
以前他们根本吃不上鸡蛋,鸡蛋都让黄春菊给顾家宝吃了,或者送去城里给顾明莉了,他们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
现在分了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家里没有还可以去找人买,就不用顾忌黄春菊他们了。
鸡蛋真香啊!张大妮咬了一小口鸡蛋,慢慢的吃着,十分满足。
“你今天还要去隔壁村打小工,多吃点。”张大妮把自己碗里的红薯稀饭又分了一半给顾景华,自己男人自己疼,以前黄春菊当家克扣他们,现在他们分家单过,该吃饱还是要吃饱,毕竟她男人还要出去干活挣钱,不吃饱怎么行。
“够了,够了,你自己吃,别给我了。”顾景华碗里满满一大碗红薯稀饭,都快溢出来了,他赶忙用手拦在碗上,不让张大妮再把吃的分给他。
“你吃饱点才好干活。”张大妮真心心疼自己男人。
顾景华心里满满的幸福,老婆终于不跟他置气了,他干啥都有力气了。
“老婆,我白天去隔壁村打小工,挣了钱,晚上回来我都把钱给你存起来。”顾景华没什么大想法,只要张大妮高兴,不跟他闹,晚上愿意让他抱着睡,他就心满意足了。
“好。”张大妮就知道她男人是个靠谱的,不是顾景强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败家子,到现在还想着赌一把连本带利赢回来,幸好现在大家分了家,以后他们也不会被连累了。
张大妮对将来的日子充满了期盼,“老公,你一向在家里就勤快能干,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家里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我们也能天天吃上好吃的,穿上新衣服。”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顾景华点点头,“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吃完饭,张大妮送顾景华出门,仔细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儿,干活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了,老婆。”顾景华趁张大妮没注意,笑着伸手摸了一把张大妮的脸,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撒开腿欢欢喜喜地跑了。
张大妮微愣一下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假装嫌弃地白了顾景华一眼,又忍不住笑着拿手摸了摸刚才被他摸过的脸。
幸福不言而喻。
送走顾景华后,张大妮回屋里收拾了一下,提着篮子出了门,去了对面陈娇娇家里。
陈娇娇也刚和两个孩子一起吃完早饭,见到张大妮来了,随口就问她吃早饭没有,没吃就坐下一起吃,张大妮笑着说吃过了,她就是过来坐坐,聊聊天。
“大嫂,我分家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了,我很高兴。”
这个欢喜的心情,只有陈娇娇才懂,张大妮不好在外面跟别人分享她的喜悦,免得被人说三道四,她只好来找陈娇娇聊聊天。
“虽然我是给了钱才分的家,但是我也不亏,我男人勤快肯干,以后挣的钱都不用上交给他妈,全都给我存着,挣的工分,分的粮食也都是我们自己的,再也不用被他们欺负了,等挣了钱,我们也能吃肉穿新衣服,一定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张大妮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陈娇娇很能理解她的心情,静静地坐在旁边陪着她,听她说她以前的不易,还有对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
有想法就是好的,日子一定能越来越好的。
陈娇娇觉得以张大妮和顾景华的勤劳,将来一定能过上想要的好日子。
后来张大妮说累了,起身要走,陈娇娇送她出门,还拿了一些米和一块肉给她。
“你分家了,这当是我送给你们分家的贺礼,以后你常过来家里坐坐。”
“大嫂,我……”张大妮眼眶都湿润了,她来找陈娇娇聊天,并不是为了要东西的。
“快收下,别跟我说不要的话,我不爱听。”
陈娇娇假装严肃地板起脸,张大妮只好把米和肉收下了。
“谢谢大嫂,大嫂你真的太好了。”
张大妮接连感谢了好几遍,陈娇娇笑着让她不用谢,以后常到家里来玩儿,张大妮点头答应,才提着东西离开。
第二天,到了该去城里给孙学谦、梁淑芬和梁承建两姐弟送物资的日子。
陈娇娇一大早起床,给两个孩子做了早饭吃,今天她就不去队上干活挣工分了。
她拿出背篓,在背篓上面盖了一层布,又跟两个孩子说好,她要去城里一趟,让两个孩子去二叔公家里玩儿,等她忙完就会去接他们。
“等妈妈回来给你们买鸡蛋糕吃。”
一听有鸡蛋糕吃,两个孩子高兴坏了,像两只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欢喜道:“妈妈,你去忙吧,我们会乖乖听话的。”
“真乖。”陈娇娇背上背篓,一手牵一个孩子,关上家门,带上两个孩子去二叔公家。
“大嫂,你们这是去哪里?”
刚走出门,还没走多远,抬头看见张大妮也背着个背篓从前面过来。
“我要去城里一趟,家里没人,我不放心,就把杰杰和玲玲送到二叔公家里去。”
张大妮一听便道:“我刚才看到二叔公今天好像去王家村走亲戚了,你现在过去,他们家也没人,正好我今天没事儿,我帮你带孩子吧。”
以前张大妮也经常帮陈娇娇带孩子,两个孩子跟她还算亲近,而且最近陈娇娇还常拿东西给她,她也很想帮陈娇娇做点儿什么。
“杰杰,玲玲,今天你们跟三婶一起好不好?三婶给你们做好吃的。”张大妮笑着哄两个孩子。
顾志杰和顾秋玲看看张大妮,又看看陈娇娇。
陈娇娇问他们,“你们想不想跟三婶一起?”
顾秋玲点点头,声音糯糯的,“三婶给我扎揪揪。”
“好,三婶给你扎揪揪。”张大妮笑着牵住了顾秋玲的手。
顾志杰当然也是跟着妹妹一起,他要照顾保护妹妹。
看两个孩子都愿意跟着张大妮,陈娇娇就让他们跟着张大妮走了,她则去城里办事,快去快回。
陈娇娇背着背篓进城去,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在琢磨,她要多挣钱,只这样每次隔个十天半个月才进一次城,还要每家每户去跑,又累又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能有一个落脚点,就像供销社那样,她只需要在落脚点等着,让买物资的顾客自动上门,她就可以少跑很多路了。
陈娇娇很快到了城里,专门找偏僻的巷子走,看看有没有人出租房子,她准备租个房子当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