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确实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什么气,但现在,她就是莫名地看魏湛不怎么顺眼。
魏湛低头笑,弯腰坐到了谢韵身边,伸手将人拢在怀里,低头凑近她的眉眼,笑道:“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你若是要见朕,只吩咐一声就行了,朕处理完朝政不久马上就过来了么,哪里是你求见我啊,明明是我求见你才对。”
他另一手缓缓放在了谢韵的身前,往小腹上面抚去,“你若是不开心,朕给你道歉,是朕来晚了,你快消消气。你气到了不要紧,可别气到了朕的皇嗣。”
谢韵侧眸看他,眼神冷飕飕的,“呵,皇嗣有什么稀奇的,随便哪女人都能生,只要陛下临幸后宫,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一样的。”魏湛抱紧她,凌冽的眉眼含着笑意,“不是你生的,朕不喜欢,也不会承认。”
人都是偏心的,在这个方面,魏湛承认他不是个合格的君王,他没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想法,孩子在他意料之外,他期待只是因为这是他和谢韵的孩子,并不是因为这个他的皇嗣。
在魏湛良好的哄人态度下,谢韵勉强给他一个能看得过去的好脸,但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魏湛还是想让她去云州养胎,等他平定了南嘉王叛乱之后在将她接回盛阳城公开身份。
谢韵没想到魏湛打算御驾亲征,亲自领兵去南边与南嘉王对垒,他上过战场,朝中还算稳定,御驾亲征能鼓舞士气,震慑周边藩王不敢轻举妄动,御驾亲征的决定是什么问题的。
但关键在于,交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胎儿已经四个月了,还有半年就要降生,没有魏湛陪在身边没关系,谢韵不需要魏湛陪在身边生产,但她想要在盛阳城中生下这个孩子。
魏湛担忧盛阳城中世家众多,觊觎后位的世家很多,会有人得知谢韵怀有皇嗣的消息后,借机对她不利,所以要安排她去云州避一避。
马车行到别院,临下车之前,谢韵和魏湛争论养胎去处。
魏湛虽然温声与她说话,但话语里的意思比较强硬,不同意谢韵回盛阳城中诞子。
“世家威胁虽然在,但只要陛下想要护住我,也不是难事,我手中有陛下的御赐金牌,只要再加上京中兵权和皇室暗卫,没人能动得了我。”
谢韵看着魏湛的眼里像是有刀子一样,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说来说去,不过是陛下不信任我罢了,不肯将京中和暗卫的调动权力交到我手上。”
南嘉王在南边叛乱,谢韵要是还能在京中拿到兵权和皇家暗卫调动权力,但凡谢韵有点联络南嘉王,扶持幼子上位的想法...
魏湛是想要谢韵这个人,想要厮守终身,他并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想法,他确实是信不过谢韵的。
谢韵狼心狗肺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点心,但不多,万一突然动了当太后临朝摄政的念头,不是没有和旧主一起反咬他的可能,后院若是失火,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魏湛挺想张口怼她一句,你看看你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全身心信任,甚至到了可以将京中兵权交给你的地步。
但他不能说,谢韵脾气不好,现在有孕在身,脾气好像更不好了,他这话要是说出口,谢韵恐怕真会有造反的心。
“没有,你想多了,朕就是觉得京中太危险了,云州比京中安全,朕暗中培养的谋臣和武将被调到了哪里,不会有人对你不利。”他口不对心地解释。
马车停在了沈家别院外面,魏湛先走下去,伸出手想要扶着谢韵下马车,结果却被谢韵毫不留情地拂开手臂。
沈清牧骑了快马回来,比天子马车更快一步到了别院,所以现在沈家四口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驾。
他们人还没来得及跪下去就看见刚刚谢韵拂开天子手臂的那一幕,沈清予和沈清牧见过这种场面,兄弟俩都很冷静,但沈季楠和木氏就不一样了。
沈家夫妇没见过天子和谢韵之间的相处模式,夫妻两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沈季楠见天子面色不大好,还以为谢韵要大祸临头,他当即拉着木氏一起跪下,面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年轻君王,“老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别院中已经备好了晚膳招待陛下,还请陛下移步,好让臣等尽到臣子本分,宾至如归。”
“平身吧。”
魏湛边让沈家几人起身,一边想去拉谢韵衣袖,结果谢韵看都没看他一眼,路过沈季楠时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就往别院里面走去,压根没管他在后面是何反应。
场面一度冷凝尴尬,沈家四口人看着马车旁边的魏湛,魏湛也看着他们,谢韵这么一走,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沈季楠斟酌着天子的神情,张口想为谢韵不敬圣上的行为打个圆场,“臣想...”
“朕...”
魏湛也在这个时候出声,两人的声音撞到了一起,沈季楠连忙停了话头,恭敬道:“陛下请说。”
“这些日子谢韵住在永宁候的别院中,给府上添了麻烦,朕代也她谢过永宁候。”魏湛在替谢韵道谢,本就是谢韵临时让队伍停下,敲响了沈家别院的大门,现在他还过来打扰,自然是要对沈家众人道谢的。
天子这番话倒是给沈季楠夫妇噎到了,谢韵是木氏亲女,沈季楠自认为沈府对谢韵照顾是理所应当,他本要替谢韵解围,谁知陛下先他一步。
谁张口替谢韵道谢,谁就是将谢韵划到羽翼之下的意思。
沈季楠与木氏对视一眼,夫妻俩都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早就听说陛下和谢韵之间有私情,帝王偏爱罪臣的流言甚嚣尘上,沈家夫妇知道他们关系不简单,但之间没有细想,现在倒是明白了几分。
魏湛拒绝了沈季楠准备的晚膳,追着谢韵去了客院里。
进了院子,昭意立马跟在魏湛身后,将谢韵这两日在别院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其实就是谢韵和木氏的事情。
魏湛听后在谢韵屋外思虑了一会,他没有拉开房门,在屋外轻声对里面的人说,“你若实在不愿意去云州,不如就留在沈家修养如何?朕给永宁候夫妇下一道密旨,说明你和腹中孩儿的身份,有这道密旨在,你不必担忧安危,也不用怕孩子出生之后的身份不明,我信得过沈家忠心,你也信得过沈家没有害你之心,这样、你可愿意?”
屋中没有声音,魏湛听不到谢韵的回答,但依照谢韵的性子,没有回答也算是回答了,他心中有了数,便立马转身去找沈家夫妇。
第67章 、托付
别院的主院内气氛沉闷凝滞。
魏湛带着人匆匆过来, 直接开门见山的地说明来意。
“朝中不宁,半边叛乱频起,朕与御驾亲征, 出征期间, 朕有事要请永宁候与夫人帮忙, 算是朕的私事,也是皇家绵延的正经事。”
天子这样说话, 提到皇家绵延, 自然是关于朝堂皇室的大事, 沈季楠一生为国,表情当即冷肃起来, 抱拳行礼, “陛下请说, 臣虽然已经退出朝堂, 但只要陛下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必定万死不辞。”
“谢韵有孕了,现下已经四月,多事之秋,朕又要亲征,恐没有经历照看她,沈家忠心耿耿,朕自是信得过的,谢韵和皇嗣, 朕想请永宁候和夫人一同照看, 护她们安然无恙, 直至朕亲征归来。”
“她有孕了?!可是你们还没成婚,你...”木氏惊讶太过, 乍一听气血上冲,脱口而出惊呼,眼中含着泪花,有些气愤地看着魏湛,她声音有些大,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随即低下头,收回了嘴里的话。
眼前的人是天子,不是寻常官员权贵,就算是婚前...让她女儿怀了孩子,她也不能生气质问,这样只会牵连谢韵被天子厌烦。
她深呼吸两口,恭敬认错,“臣妇失态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往后的日子,朕还要请沈夫人多多帮忙。”魏湛说话很是客气,声音平缓稳重。
“不过,皇嗣固然重要,但朕更看重谢韵的安危,一切都要以大人的性命为重,毕竟孩子可以再有,朕认定的皇后,就只有她一人,稍后朕会让人送密旨过来,永宁候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切为谢韵为先就是。”
沈季楠叹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年轻天子,坚定道:“陛下既然信得过臣,臣自然不能让陛下失望,陛下放心就好,沈家上下自会拼劲全力护着谢大人和皇嗣,等陛下平安归来。”
木氏也跟着点头,对魏湛表示自己会尽心尽力。
沈家夫妻当然满口应下这件事,就算没有天子所托,照顾谢韵也是木氏应当做的,这么多年的疏离淡漠虽然无法弥补,不求原谅,但若是能尽力补偿一二也是好的。
木氏心里愧疚又心疼,是她对不起孩子,没有及时给谢韵庇护,让女儿在官场孤身挣扎了这么多年,跟在曾经敌对的天子身边,为了活命而委身,现在连皇嗣都有了,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连为孩子讨个名分都做不到。
说完事情,魏湛就回了客院中寻谢韵,天色不早,他不能在这里待多久,顶多再停留两个时辰。
将谢韵托付给沈家夫妇照料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魏湛和谢韵两人各退一步,终于不在养胎问题上争论了。
相识这么多年,魏湛没见过谢韵穿过几次女子的衣裳,现在谢韵换回了女子装扮,声音也都变了回来,他还有些不适应。
谢韵靠在软塌上,手中拿着前朝大诗人的诗词册子看,魏湛坐在她身边,将纸笔拿到了小桌上,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现在起名字未免也太早了些,等你从战场回来再起大名也来得及。”谢韵好以闲暇地看着魏湛盯着几个名字纠结,笑着将他手下的那张纸拿过来,扫过纸上的几个用作皇嗣名讳的字,没什么兴致地将纸张放回道小桌上。
她凝着魏湛的眼睛,神色似有不满,“陛下写的这几个名字都是给皇子用的,没看见女孩名讳,怎么?陛下很期望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是男孩吗?”
“皇子公主都好,我都喜欢,但我私心里,确实希望这个孩子是男孩,生育犹如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咱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可以了,皇家子嗣生多也没用处,有一个继承皇位的就好。”
从前谢韵说她不能生,魏湛就真的信了,做好了这辈子没有子嗣的打算,谁知道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孩子就这么来了。
他想要个与谢韵一样的女孩,最好是像谢韵的,可是他也清楚,他膝下若是只有一个公主,公主以后没有兄弟撑腰,会受委屈的,他不想看见他们的孩子在他百年之后要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人下跪行礼。
所以这胎是个皇子最好,他此生就只要这一个儿子,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一个孩子身上,百年之后就不用担忧什么了。
“公主未必不可继承皇位,全看陛下如何教养。”谢韵笑着翻看手中诗集,继续道:“无论公主还皇子,以后的路都要自己去选,孩子若是想要权势,那我拼尽全力也要给她争取,若是不想要,就算是皇位送出去又何妨。”
“你的话,总让我意外。”
但更多的是惊喜,这世上只有一个谢韵,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谢韵,让他如何不欣赏,如何不喜欢。
魏湛向谢韵靠近,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将人锢在怀里,紧紧抱住,“你说得对,都听你的。”
“切,男人啊,都是嘴上说说的。”谢韵轻哼一声,故意打趣他:“既然都听我的你还小气什么,直接把京都兵权给我就是了,反正这江山将来都会交给孩子,就算我带着孩子篡位了,陛下难道觉得我会傻到将权柄外放么。”
“不是舍不得权势和皇位。”魏湛伸手掐了一下谢韵的脸颊,笑道:“是舍不得你,我们还没有成婚,没有相守过,换成是你,你敢放权么?当然,我也信不过你,现在就放你去太后的位置上,你怕不是要招一堆男宠伺候,我会嫉妒的...”
那样的话,他就是到了地下也不肯甘心轮回,怕是要变成厉鬼跟在谢韵身边,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谢韵只能有他一个男人,她不能喜欢其他人,逢场作戏也不行。
窝在魏湛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谢韵闭上眼睛,心里渐渐安宁,她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再反驳魏湛的话。
见到他对外的杀伐果断和威严冷酷,体会过天子的偏爱与温柔,恐怕不会再轻易对别的男人动心了。
她与魏湛的之间的经历,和彼此的欣赏是无法复刻的,这段情,也是无法复刻的。
彼此算计是真的,彼此喜欢也是真的。
黑夜再长也终究要过去,今夜过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谢韵送魏湛到客院外面,没有继续往前走。
“希望陛下归来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若是伤了,你会心疼吗?”
“我会,所以陛下保重,不要让我心疼。”
......
沈家兄弟俩在朝中都是差事,不能在城外的别院里住很久,自从知道谢韵的身份以后,他们沐休时都会来别院这边。
沈清牧性子开朗,每次都光明正大地往谢韵院子里来,压根不在乎面子什么的,他不认为对亲姐姐好还需要什么理由,有什么好东西就直接往院子里送。
沈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沈清牧与谢韵有同窗之谊,但谢韵没叫过木氏母亲,沈清予也不好意思攀亲戚,他前几次来找谢韵是因为好奇,没想到谢韵是女子,又是继母是女儿,后面过来就是因为公事了。
谢韵在朝为官几年,沈清予则是外调,今年才回来,所以有许多政事,他想参考一下谢韵的意见。
沈季楠和木氏就踏进过谢韵的院子几次,沈季楠不方便过来,只有木氏会过来看望,谢韵起先对木氏态度冷淡,后来也算客气,差不多是相安无事的态度吧。
腊月底,各家开始准备起年节,城外的别院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沈家夫妇与谢韵商量,一起回了盛阳城中的沈府居住。
谢韵一直没有换回男装,若是没有一定要穿着男装的情形,谢韵是不准备换回男装的。
今年的年节没有过于热闹,毕竟南边还在交战,天子御驾亲征,领兵去了战场之上,故而盛阳城中的世家不会大肆庆祝年节,各家交际来往一下,像去年先帝病重时那样半个年节就好了。
沈家对外宣称远方表亲前来投靠,暂住在府中,将谢韵在府中修养的事情的一压再压,除了沈家的几口人,就连家中亲近的下人都不知情。
这几日,沈家前来拜访的人不少,有交好的世家也有姻亲走访,沈清予已经弱冠,但还未定下亲事,沈清牧虽然年少,但也一表人才,天子表示过关照的意思,也是块香饽饽,故而有多人家都来谈口风,想要将家中女儿嫁过来。
外头天光好,乐窈和昭意陪在谢韵身后,一起去沈家的主院走去。
木氏说今日有给沈清牧说亲的人家过来,所以特意请谢韵一起去看看。她私下里做了许多小孩子出生要用的东西,但是不知道要怎么送给女儿,所以也是借着小儿子当筏子,想和女儿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