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词,将刀收起来,”江知酌面对几位村民,“是我们冒昧了,只是诸位此番言论实在不妥,燕王谋逆乃是死罪,已被朝廷处决。据我所知,刘青峰大人不光重新分田,还免去了明年的赋税,边境有四皇子亲自镇守,各位应当放心ᴊsɢ了。”
“我们刚才只是闲谈而已。”人群中一人说道。
江知酌神色未变:“是我们打扰各位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再会”
容词解下缰绳,低头站着:“刚才是属下冲动,回府后愿领任何责罚”
江知酌跨上马背:“嗯,不算有错。这次不罚你。不回刘府,去军营。”
容词挥着马鞭追赶:“公子,那边没您的药啊,公子……等等我。”
江知酌回头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容词,你是我的近卫首领。”
“属下自然效忠于您”
“不是掌事大宫女”
……
江凌远掀开军帐的帘子:“呦,贵客又来了。”
江知酌未抬眼看他,手里正拿着上次牺牲士兵的名册和抚葬事宜的文“上次一仗打得辛苦么”
江凌远坐在江知酌对面,一口饮尽了面前的热牛乳,说道:“苍赤奇袭,没人怕他,军营里的士兵时刻准备着剿杀他们。就是军粮不够,太被动了,唉……”
江知酌点点头:“越州守备军如何?”
说到这个,江凌远正色道:“真没想到,竟都是是些真汉子,还有五个提了校尉。”
江知酌看了江凌远一眼,转头向宋舟问道:“越州守备军的丧葬事宜如何安排的。”
宋舟迟疑了一瞬,说道:“同军营其他将士一样,都厚葬了。”
“越州有家眷的,每户拨十二两银子,跟沈鹤先生说,记军营账上。”江知酌放下手里的文书说道。
“军饷本就吃紧,没打算拨银子给他们。”江凌远抢过话来,解了宋舟的难题,而且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
“无论他们之前是流寇还是盗匪,现归军营管辖,就是士兵,就该一视同仁,他们都是为大楚牺牲的,越州尚有家眷,不可留此话柄。”江知酌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江凌远沉默半晌,拣起桌上的文书拍在宋舟身上,“你去。”
宋舟走后,江凌远沉声说:“我不是舍不得这些银子,只是现在一份银子掰成三瓣花,军营一份,守备军一份,安置流民一份,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江凌远右手握拳放在桌面上:“苍赤的目的还不明显吗,不夺越州誓不罢休,想想就知道,苍赤的军力,后援,全押在这上面了。我们要一次次被动挨打,才能反抗一二,知酌,将士们心不甘啊。”
江知酌抬手拍了拍江凌远紧握的拳头。
江凌远脑袋朝帐门口看了看,凑近江知酌耳边,小声说:“我有时候觉得父皇是个昏君。”
江知酌没说话,以手成刀,落在江凌远后脖颈上。江凌远又说:“可我每次回京,父皇都埋在一堆案务奏折之中,我看着都辛苦,现在有三皇兄帮他,应当好些了吧。”
江知酌揶揄的瞪他一眼,江凌远无奈道:“刚才的诨话我就和你说一嘴,别人那里我可不敢瞎说,三皇兄知道得把我吊起来打一顿。朝廷中事,我也不懂,只能听令,让我攻就攻,让守就守呗,就等什么时候成个真正的安国将军。”
江凌远又偷瞄帐门口一眼,凑近江知酌,冲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开口:“你说我这个安国将军,是父皇封的,还是三皇兄封的。到时候我要骑马在荆州最繁华的街道身戴红花,游行一天。”
“你当你是状元郎还是新郎官啊,还游街呐。”江知酌嗤笑一声瞅着他。
江凌远已经沉醉在游街的美梦中了,忽然听到江知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你也觉得一定是三皇兄继位吗?”
“当然了,三皇兄一直备受重视,不然还有谁,江睿义不学无术,我……”江凌远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江知酌。
***
来年春三月,越州百姓们都种上了庄稼,等着秋天有个好收成。
越州所有人都希望有个好结果,百姓安居,内安稳,边境才能无后顾之忧。
八月的一天,江知酌从刘府醒来,洗漱完在正堂准备用早膳,刘青峰带着沈鹤沈云进来了。
“刘大人好早,用过早饭了吗,二位先生一起坐下吃点?”江知酌冲他们说道,“下个月我要回京了,以后越州诸事,还请刘大人继续费心了。”
三人跪在门口处,刘青峰说道:“下官等叩谢五殿下,救越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江知酌淡然道:“诸位起来吧,大家都是当朝为官,我做的也只是本分而已,刘大人和两位先生才是不辞辛苦。”
江知酌缓了一下又说道:“还有,我跟赵孟将军还有四皇子说过了,越州守备军现已经成型,以后刘大人也可凭公印调遣。刘大人,善自珍重。”
刘青峰叩首,拜谢过江知酌。这越州守备军,在军营成型,虽可听命于刺史,也同样受军营管辖,江知酌为刘青峰和朝廷,都做好了后路。
用过早饭,江知酌拿着一本书沉思一个时辰,眉头紧皱,也不翻页,不说话。
容词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己主子这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江知酌突然开口:“容词,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什么不舒服?”
“啊?殿下,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容词有些茫然。
没有。
江知酌在思考,怎么在临走前去一趟石渔镇。
“想我江知酌,堂堂五皇子,就只能想到生病这一招吗?”江知酌自己都忍不住叹息,“要不然装病呢,头疼?还是?也不行,很容易被天一识破。”
将书拍到书案上,罢了,来日方长,还有一年。
第20章 山脚氓
“咚咚咚”
“小碗姐姐,起床吃早饭。”秋惊叶在小碗门外面敲门。
“不……不起,你们先吃。”小碗翻个身,面朝床里面又昏昏欲睡。
门外敲门声不停,小碗坐起身锤了一下枕头,冲门口喊道:“秋惊叶。”
“我在,怎么啦。”
“滚远点。”
“好吧。”秋惊叶垂下手,又冲着门说,“那你记得吃早饭,我走了。”
秋惊叶返回堂屋,小峰已经把饭端上了桌,秋惊叶踹了一脚凳子,然后坐下,看着桌上的饭菜,脱口而出一句“逆子,又放这么多姜。”
这是秋惊叶最近刚在衙门新学的市井粗鄙调侃人的话,没啥恶意,但对方总归不愿意听。
小峰把碗放下,不满道:“少爷,你又胡说,我要告诉小碗姐,让她拧你。”
“告告告,就知道告状,你都多大了,”秋惊叶一边把姜挑出来,一边说着,“你小碗姐还没起,拧不着。”
现在的小碗,越来越喜欢睡懒觉,每天都是秋惊叶和小峰上差以后才醒。晚上也不带他们读书了,都带了五年了,学堂里该教的小碗也教了,便随他们去了。
这就导致这一年来,三人只有晚饭时间才能坐一起聊聊天。
秋惊叶不满足,故意吃饭吃很慢,不过没人理他,其他俩人吃完就撤了。小碗回房间看书,小峰要么回房睡觉,要么晚上也出去玩会儿,毕竟来的时间长了,认识了些街坊邻居,小峰甚至都跟本地人无异了。
秋惊叶出身富贵,自小生活习惯不同,跟这些邻居他们玩不到一起。也没跟这里人刻意来往过。
小碗更简单了,本地人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这份恶意自小碗初来就有,虽然现在基本没人刻意针对小碗,但随着小碗长大几岁,尤其是样貌,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初时因为小碗勾引皇子的传言在此地传开,几乎人人都对其嗤笑嘲讽,说让自家男人和孩子离她远点。
二十一岁的何碗,全县也找不出比她更白的女子,习得剑术的原因小碗身姿挺直。五官也长开了,齿白唇红,蛾眉凤眼,右眼角的一颗小痣更显娇俏,可见过小碗的人,没人把这两个字形容在她身上。
小碗的眼神对着外人永远警惕又冷漠,一双好看的眼睛因为没有笑意,总带着一些打心底冷起的寒意,整个人显得孤冷清绝。
清冷的小碗刚才把枕头踹下床,现在正扒在床边闭眼哄着:“乖,上来,让我再抱着睡一会儿”
没枕头回应她。
小碗只好抻了抻琵琶骨,摸了身衣服起床了。
吃过早饭后,小碗准备去落烛寺,打开院门,正好看见几个人,在她家门口。
小碗对人样貌长相的记性不好,可她分明认出了,里面有三人是当初泼她脏水的妇人里的。
其中一人笑盈盈的开口:“我是村东头的张媒婆,他们啊都叫我张婆。你就是何碗呐,听说你今年岁数可不小了,也算定居在我们这了,这不,今天带个人来给你瞧瞧。不嫌你年纪,兴许你俩以后能做个伴呢。”
说着还拽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眉毛粗黑凌乱,胳膊跟小碗大腿一般粗细。
看了小碗几眼,还有些羞的嘿嘿两声。
旁边有人低笑几下,声音不大,不过足够传到小碗耳朵里。
小碗无心分辨这笑声是何意,只盯着那ᴊsɢ张婆。
张婆自认什么男女没见过,即使小碗眼神冷若冰霜,也无视道:“咱们进去说,站门口干什么,按理说啊,该跟你家长辈说,可我听说你……,嗐,我呀也是为了你好,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一边说着,还要拽着那男人想要进院。
小碗回身将门锁上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对着张婆和那男子说道:“我还有事,不奉陪了,我的事,不劳你操心。”说着就要离开。
张婆被扫了面子,这若不是张屠夫求她,她才不来,张屠夫儿子定不下媳妇,就听说何碗还没嫁人,起了这主意,毕竟所有人都觉得整个丹阳县也没人愿意娶何碗这样的。
长的好看,在这样的小镇,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是小碗这样的情况。
“哎,怎么就走啊,大人说话怎么不听呢,”张婆用手肘捅了捅张屠夫儿子,那傻大个,直接拽住了小碗的胳膊。
毕竟他爹和他娘说过,何碗这丫头,也就他家敢娶,巴不得嫁给他。
小碗一掌劈开张屠夫儿子的手,语气阴寒地说:“你不想活了?”
小碗瞪了人群一眼,兀自走了。
人群中笑声更大了,有嘲笑何碗的,有嘲笑张屠夫儿子的,连何碗都看不上他。张屠夫儿子看着小碗的背影脸憋红了,生气的攥了攥拳头。
小碗没当回事,去落烛寺练了功,傍晚时分跟落日一起就回家了。
可小峰听说了,晚饭时忍不住提起:“小碗姐,今天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亲了?”
小碗眼球微转,神色无常的说:“嗯,不过已经打发走了,我不会……我没心思。”
“哦,我听说,张屠夫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小碗姐不考虑他家是对的,“小峰认真说着,“可小碗姐,你二十一岁了,你要是……,要不我在衙门给你问问,都是正经人家。”
若是往常,秋惊叶早就爆起了,可今天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直没反应。
“呵~,我真没那心思,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和少爷都这么懂事,尤其是你,比秋惊叶省心多了。”
“我也觉得现在挺好的,”秋惊叶突然开口,他神情有些落寞,“但都是因为我,你们才被迫留在这里的,我……”
小峰赶忙说:“不是的,少爷,我在哪里都一样,在京城时也是个下人,我爹也不管我,我大娘只管把我扔到外面,让我去讨银子。是太傅收留我,我才有个安身的地方。在这里,小碗姐待我这么好,把我也当弟弟。”
小碗没说话,今晚的秋惊叶有些不对劲。
小峰自觉收拾了桌子就走了,小碗从秋惊叶对面,坐到秋惊叶右侧,秋惊叶一直低着头,情绪不高。
小碗用指尖敲了敲秋惊叶面前的桌面,问他:“怎么了,惊叶。”
“你能不能不嫁人。”秋惊叶依然低着头。
小碗突然笑了,很爽快的说:“好啊。”
秋惊叶扭过脸看小碗的眼睛:“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想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秋惊叶又补充道:“我觉得任何人都配不上你”
包括我,尤其是我,可我只想贪心的让你留在我身边。
小碗感受到秋惊叶的焦虑,一只手撑起下巴,也歪头看着秋惊叶,说道:“惊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过呢,人终究是要成长的,也终有一别,顺其自然,好不好。”
秋惊叶点点头,心想道,只要小碗姐姐能留在我身边陪我,就可以。
第二天,小碗从落烛寺出来时,抬头看了看,满天乌云互相挤压着,是要落雨了,借了一把伞。
小碗快步往家赶,还能在落雨前回到家,山上,街道,已经没有行人了,黑云压下来太快,山路上的树叶呼呼摇摆着,快到山脚时,碰到了张屠夫家的儿子。
不光他一个人,四五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口哨,几人一同向小碗望去。
目光不善。
小碗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环境,无人经过,天也越来越黑了。
“呦,果然长的勾人,怪不得你小子见一面就惦记上了。”黑衣服一男子向张屠儿子笑着。
“昨天没有拧断你的手,你今天还来。”小碗皱着眉。
“还是个辣椒性格,有意思”
张屠夫儿子上前几步:“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就原谅你昨天无理的行为。”
“哈哈,那我真是荣幸,”小碗突然笑了“我自认不讨喜,得不到你的原谅,要怎么办呢?”
张屠夫儿子见小碗软硬不吃,在兄弟面前不能驳了面子,昨天已经够丢人了,他恶狠狠地说:“那我就先办了你,再把你扔在这儿,明天你就出名了。”
“呵呵,好害怕啊。”小碗笑着说话,眼神里却溢出狠厉,“一起上,我还要回家吃晚饭呢。”
大颗雨滴落了下来,砸在小碗脸上。张屠夫为首,几人冲了上来,看架势是想直接按到小碗。
小碗转了转伞柄,打在他们的侧脸,几人被打的歪了头,吐出一口唾沫,嘴里骂着不堪的话。
小碗将伞柄戳在一人肚子上,那人痛呼捂着肚子到底,如法炮制,又放倒一人。
剩下三人被激怒了,被一个瘦弱的女子打倒,实在丢人,将小碗围在中间。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可小碗不能放松,纯拼体型和力量,小碗绝对的下风。
可她不能杀人。
蹬腿飞身踹向一人的脑袋,然后用力抡动伞柄,打在其余两人脖子处,其中一人低身躲过,张屠夫儿子抬起胳膊挡住了,伞柄也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