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池——艾莎【完结】
时间:2023-11-23 23:03:52

第19章
  这话一出口,车内顿时都没了声音。叶欣岚先前和林翱诸多较劲,还都是避着人的,属于私下交锋,这回是第一次当着众人面阴阳,大家都憋着气,不敢说话。
  林翱笑了笑,双臂抱在胸前,淡定地靠在后座,似笑非笑:“怪不得这么没礼貌,原来有叶老板的授意。”
  “我可没有,哪敢呢。”叶欣岚皮笑肉不笑:“毕竟回头还得跟您来往,而且我相信林总也不会跟个小孩子置气,是不是?”
  林翱半垂着眼,摩挲着手腕上的表盘:“难说,我脾气一向古怪,你也是知道的。”
  两人你来我往,都没有让步的意思,最后乔连生忍无可忍,出声打岔:“还走不走了?”
  叶欣岚被迫休战,林翱也闭了嘴,脸撇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笔直。
  车开始平稳行驶,路上也少有人开腔搭话。乔连生困得紧,但左边就是谢文然,她怕自己睡相不佳倒下去,只能强撑着;谢文然倒是一开车就乏了,软绵绵地靠在林翱身上休息,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项南嫌太安静,想开点音乐,被叶欣岚拦下了:“别,让她们睡吧。”
  她手指抚在他手腕,短暂停留后才撤回,林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两人触碰的那寸肌肤上,心头不悦。
  “你累不累,要不也睡会吧?”项南侧过脸,小声问叶欣岚。她这一路都在手机上忙碌,脚还直直地架在那,项南开得格外小心。
  “不用,我不太困,林总要去车站,我们先送他们。”
  林翱出声:“先送你去医院。”
  “去了医院回来你该晚了。”
  “没关系。”林翱回得很干脆,项南又从后视镜里飞了他几个白眼。
  叶欣岚烦躁起来,她本来就不想跟林翱有工作之外的接触,况且谢文然还在他怀里靠着,倒是一点都不避嫌,还是说男人都是这么厚脸皮。
  “别纠结了,我们过了路口就把你们放下来,之后你要去车站还是回家都请便,早点从我车上下去,我早点清净。”
  她本来就没休息好,这头事还一堆,林翱几次三番要更改她的计划,叶欣岚觉得不拿出点魄力来,以后也会当她好说话,还怎么共事?
  她话音放重了些,语气也严厉,透着十足的不耐烦,谢文然就被她这一声呵斥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懵懵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们一会就走,你打车回家,我去别的地方还有事。”林翱冷淡敷衍,眼睛还盯着叶欣岚的后脑勺,极不甘心。
  项南有点幸灾乐祸,但又怕他们真的吵起来,过了收费站开得飞快,到了车站附近就把车一停,用挑衅的眼神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林翱憋着火没地方发,叶欣岚跟他说了句“慢走”后,就拿个侧脸对着他,冷漠又绝情。他抿紧了嘴唇,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又趁着车还没开走的间隙,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叶欣岚不情不愿地降下来,探出脸:“有屁快放。”
  “你确定要一直这么跟我说话?”他气极反笑:“别忘了,我们以后还要经常见面,别伤了和气。”
  “这事我还在考虑,没签合同就不算落定。”叶欣岚刺他:“你还是赶紧接你的好爹妈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说完就升了车窗,喊项南开车,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项南把车开到医院,陪她跑前跑后挂号,乔连生帮忙一起扶她,叶欣岚挽着乔连生的胳膊坐在走廊上等药,肉麻地撒着娇:“你们对我真好啊,我以前受伤了,我爹妈都没这么紧张我。”
  乔连生白她一眼,故意问:“有你前夫对你好吗?”
  叶欣岚沉默了一会,重重叹了口气:“他最开始也还是挺不错的,满好一个人,帮了我很多,小时候谈恋爱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计较,不会纠结你爱我多一点还是我爱你多一点,就傻乎乎的,反倒处得挺好。”
  “谈恋爱不都那样吗,浪漫至上,只看感觉。”这点乔连生深有同感,她也叹了口气:“难怪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说你曾经这么爱他,现在见了面没一句好话,到底是这个人不对,还是婚姻本就不该存在?”
  这无疑是个深刻的问题,叶欣岚的小鸡脑袋转了好久:“其实我觉得,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物质太考验感情了,在你缺钱的时候,一点小矛盾都会引发大爆炸,两个人根本没有心思花前月下,每天只能数着存款过日子,多花点就觉得心痛,房租就跟野狗一样追在身后。我们当时第一个结婚纪念日,我还能跟着他去员工食堂吃两荤两素,点平时舍不得点的蹄o,就当是过节日了,但是第二年我就忍不了了。人总得有个奔头,有个长进吧,我想努力过上好生活,但他无动于衷,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怎么还爱的起来?”
  “但你们俩现在看起来,都没有经济上的困难了,甚至比很多人要富余,岂不是代表最重大的矛盾消失了,还有可能旧情复燃?”乔连生很好奇。
  这个角度叶欣岚倒是从未想过,她偏着头想了会:“那也不能,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只想着变有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也不用看人脸色,现在追求就变了。能赚钱固然是好,但工作的这个过程,有时候比结果来得更爽一些。”
  乔连生十分赞许:“说明你真的成长了,不过都说温饱思淫欲,你看你前夫,马上就找个年轻美女,你怎么就不思一思?”
  叶欣岚刚要回话,眼见项南从走廊尽头走来,边走边还在研究手里的单子,蹙着眉头,一副认真较劲的样子。
  “谁说不思了,这不思着吗?”她笑着指了指,乔连生抿着嘴:“那你可要早点给人一个名分。”
  说话间,项南已经到了跟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夸你呢,说你能干。”叶欣岚把话头截下来,问:“医生怎么说?”
  “得打个石膏,药我拿好了,打完就能走了。”
  “行。”
  她一鼓作气,打石膏的时候一声都没哼哼,大夫都夸她会忍痛,不过还是批评了她:“扭伤了就得第一时间躺平,看你还活动了好几天,怎么这不把健康当回事呢?”一边冲旁边的项南:“小伙子,回去好好照顾你女朋友,这得静养。”
  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叶欣岚尴尬起来:“他不是……”
  “好的大夫,我知道了,一定让她休息好。”项南应得飞快,嘴角愉悦地挑起一丝弧度。
  出了医院,乔连生就被一个电话喊走了,叶欣岚和项南驱车回公司,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你决定了吗,真要跟他合作?不多看几家?”项南握着方向盘问。
  叶欣岚头也不抬地在手机上打着字:“采购找的几家我都认识,有几家规模太大,起订量太高,有些不肯做人工钉珠和刺绣,时间成本太高……不是我要跟他合作,是这个节骨眼上,确实能考虑的选项不多。”
  红灯亮起,项南在路口停下,踌躇了许久还是说出口:“那让我一直陪着你行不行?”
  叶欣岚抬起头:“什么意思?”
  项南没看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红灯亮得刺眼。
  “我觉得他不是好人,不想让他离你太近。”
  叶欣岚点头:“他确实不算好人,但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也不介意跟他周旋一番。”
  “我就是想保护你,万一他又对你动手动脚的怎么办?你放心,我一定守好尺度,绝对不影响你办正事。”他口气几近哀求,叶欣岚心一软,松口答应了。
  到了公司马上投入会议,两三个小时盘下来,所有人的意见几乎是一致的,不能放过这个自己送上门的资源。叶欣岚心意已决,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推进,尽早签合同。
  她点开林翱的微信,头像是俗气的蓝天白云风景画,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最近的一条是昨天发的,拍了一张高尔夫球场的照片,配上一行字:“天气好,心情也好。”
  叶欣岚咬牙,心想人和人的悲欢果然不相通,他带着小女友出游当然心情好,她这两天过得可太糟心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害的。
  “啊嚏――”
  林翱打了个喷嚏,林母放下手里的筷子,满脸紧张:“感冒了?”
  “没有,可能有人在说我坏话吧。”他抽了张纸巾,面前的菜纹丝未动,林母十分不安,一直往他碗里夹菜:“没胃口吗,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太累了?”
  她伸手要去摸儿子的脸,被他躲开了,试探的手就尴尬地悬在半空。
  “吃完我送你们去酒店,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路上也累了。”他拿出手机联系司机,林母欲言又止,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开口:“我听人说,你谈了个女朋友,还是大学生,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第20章
  林翱拨号的手一顿:“你听谁说的?”
  “你就说有没有。”林母咬着唇,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你三姑的儿子不是在你厂里工作,他说他看见的,你有时候带着个女孩子。”
  林翱看了她一眼:“你都学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什么眼线,这么难听,妈妈是担心你!”林母下不了台,脸也红了,但该说的道理她又觉得不能不说:“谈得差不多就考虑下成家吧,你年纪也不小了。”
  “谁跟你说我要结婚的。”林翱把手机重重扣在桌面,脸上更加冷漠:“我不会再结婚了。”
  “不结婚怎么行?”林母惊叫,又嫌自己反应太大,想着儿子也许是因为过去的事有了阴影,忍不住劝他:“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有的是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你成家,现在男人二婚不要太正常,比头婚还抢手。况且离婚也不是你的问题,是前面那个太不靠谱……”
  “妈!”林翱厉声打断她,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岚岚她很好。”
  “她好个屁!”林母最看不得儿子帮护别的女人:“她要是有良心,会在你生病的时候扔下你不管,家也不回,孩子也不生,还要跟你离婚吗?”
  “别说了!”林翱豁然起身,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墙上砸,噼里啪啦的碎片迸射四周,林母被吓得脸色发白,嘴唇无力地颤动,捂着嘴不敢再说话。
  林翱身材高大,立在那就像一堵墙,他看着她的眼神无比尖锐,就像个陌生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她的儿子呢?林母茫然无措,只能瞪大眼睛。
  “我让司机送你们去休息,明天中午再来接你们。”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出包间,大门砰一声关了。
  林翱走出餐厅,就给工厂负责招人的小刘去了个电话:“喂,是我,去年新招来的那个质检,你找个借口让他滚蛋。”
  对面十分踌躇:“可他不是您的……”
  “我知道。”林翱出声:“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所有员工都要走正规面试上岗,别让我知道又有谁偷偷塞人进来了,懂吗?”
  “懂,懂,我马上办。”
  撂了电话,林翱气顺了一些,但心头的烦躁仍旧压不下去。看了看时间还早,他不想这么快回家,家里有谢文然,对着她的脸他一样要演戏,要假装发生的一切对他毫无影响。
  林翱突然就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这个女人放在家里,也许是因为当初,她也给他制造了某种“家”的幻觉,让他一下子怀念起曾经。
  家是温馨的港湾,哪怕是潦倒颠沛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归属,而教会他这一点的正是叶欣岚。
  当初林翱和叶欣岚的婚礼办得很简陋,叶欣岚的父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娘家甚至没有来亲戚,她在服装城租了一套百来块的婚纱,穿着平底鞋,妆也画得不怎么样。腮红太红,眉毛还画得像两条毛毛虫,林翱的父母都不太待见她。
  事实上,从他们俩谈恋爱开始,林家就不太喜欢叶欣岚,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叶欣岚家庭实在是太不怎么了。父亲是个不知所踪的赌鬼,母亲常年混迹于夜场,卖酒水或者卖别的,后来听说也跟个别的男人跑了,而叶欣岚自己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唯一能夸几句的就是性格好,能忍,对林翱也很体贴。
  林翱的父亲并没有直接反对,大部分时间只是漠视,但林翱的母亲就很来劲,她觉得儿子再怎么样,得找个跟他们家差不多的,这样两边家庭一起赚钱,等林翱有了小孩,四个大人还能帮忙一起带。
  虽然林家经济条件也说不上好,但鄙视链的力量是无穷的,叶欣岚恰好处在下风,看尽了大人的脸色,但她也从来没想过分手。她的世界里除了林翱,没有别的男人了。
  “等我们成家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信誓旦旦,用清冽的眼眸盯住林翱,像在分辨他脸上有没有想后退的痕迹。
  男孩子总是成熟的晚,林翱现在想起来,大抵当年做了不少伤叶欣岚心的事。步入婚姻后,他觉得日子没什么变化,除了两个人从家里独立出来,在城中村里合租了一间房,白天一起打工,晚上回家吃饭睡觉,生活规律,无聊是无聊了点,但也还好,他没什么不满。
  一开始叶欣岚也没说什么,她一如既往安静温顺,像摆在角落里的一株蒙尘的植物,不用怎么关注它,它自会看着办,生命力极其顽强。不过在第二年的时候,林翱就总是能从叶欣岚嘴里听到几声抱怨,说卫生间马桶漏水,还经常堵,她通了几次都没用,房东也不来管管,又或者说大晚上的外头特别吵,在路边搭棚打牌的赌鬼们通宵达旦,让她入睡困难。
  林翱就笑她,说这是你不够累,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根本没这种困扰,叶欣岚又反驳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总之那几年,他鲜少倾听她的怨言,反正说来说去就是那些,眼下都改变不了,没什么意义,听多了还上火。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地享受生活,断断续续攒钱,直到有一天回家,发现家门口贴着通知,政府要改建街道,所以这一片都得拆了,得早点搬家。林翱焦头烂额,好在叶欣岚的老板听说了这个消息,念在她工作勤奋刻苦,把招商城底下的车库腾出来,说能让他们先住一阵,他们就这样结束了租房生活,搬进了满是灰尘的停车库。
  林翱在小区抽完了几支烟才上去,他在想今天叶欣岚说的话,内心被愧疚感折磨着。确实,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让叶欣岚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有能力了,可她也不需要了。
  他推开家里的门,厨房里飘出一阵香味,谢文然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听见响动回头,冲他灿烂一笑:“事情办完了?我煮了燕窝,你喝吗?”
  林翱压根没告诉她要去做什么事,他一向如此,她也自知没什么权力多问。
  “不喝了,没什么胃口。”林翱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去卫生间洗脸,出来的时候发现谢文然已经帮他把衣服挂好了,正拿个小熨烫机熨着。她做这些琐碎的家务时,脸上总是带着享受和宁和,好像是发自真心喜欢做家务。
  林翱有点恍惚,他又想到叶欣岚,过去的家务好像也是她自觉包揽的,但他有这样关注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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