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忱同她走过,所有人行了注目礼,等他们在主桌落座,方才有节奏地跟着坐下。
主桌这边,老爷子一身暗色唐装位于主位,右手边是顾承允和林薇薇,左手边坐着顾北忱和裴南枝,顾扉寻紧挨着裴南枝。
老爷子笑容满面望着裴南枝,“吱吱,今天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隆重到回婆家。按照我们老一辈的规矩,你得给老爷子我敬一杯茶。”
话刚落下,张嫂端着托盘从老爷子身后走上来,低声提点着裴南枝起身给老爷子行了跪拜之礼。
裴南枝听言照做。
没想到,顾北忱也跟着跪在她旁边,抓住她的指甲轻轻捏了捏,无声告诉她任何时候他都会陪着。
裴南枝侧眸看了顾北忱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细长手指端起那杯温度合适的茶,递向老爷子,将茶杯高高举起,“爷爷,请喝茶。”
“好。”
老爷子气沉丹田,满脸笑容地接过茶杯,仰头将一杯茶饮尽。
“这茶爷爷喝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顾家的孙媳妇了。身为顾家人,你就要有顾家人的自觉,挺直了腰杆,眼光放长远点,不用再管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爷子眉眼间都是慈睦,指着顾扉寻,笑道,“最好啊,能像这丫头一样,骄纵至极,谁都不能给你一点点脸色,否则就以十倍百倍偿还回去。”
裴南枝还是第一次,听到婆家人嘱咐入门媳妇得骄纵的。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顾扉寻站起身,走到裴南枝身旁,双手环抱胸前,一头长卷发披散下来,身姿傲然,妥妥的顾家大小姐架势。
“爷爷,你这话的口吻听着好像我是反面教材似的。我们得说好了,我这明明是在贯彻我们顾家的行事方针——谁都不能让本小姐不悦一分。”
老爷子宠溺一笑,倒是没有反驳。
也确实如此,在临城谁敢惹顾家人不悦。
顾扉寻弯腰,将裴南枝扶起。
“嫂子,你可听懂了吧。往后,我们顾家每个都是你的依靠,你但凡要给顾家人长点脸,都跟我学着点。就这样,下巴抬高,眼神蔑视,睥睨全世界。在临城,顾家是站在顶端的,而在顾家,女人最大!所以啊,你以后尽管横着走!听明白了吗?”
别说老爷子和父母亲在场,身后还有十几桌的顾家人在呢,裴南枝怎么敢应下这话,眼神求饶似的看向顾北忱。
顾北忱这次倒是没有开口救她,他唇畔勾着浅笑,任凭顾扉寻当中指点她如何骄纵,望着她的眼眸,更像是浸了蜜似的甜腻。
裴南枝一时间无言。
顾扉寻没放过她,拍了拍她手臂,“嫂嫂,听明白没有。就这样,抬起头,骄纵,再骄纵!”
裴南枝:“……”
看出裴南枝的为难,顾北忱终究没舍得,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人带过来些许,低声问:“学不来?”
裴南枝点了点头。
她从小独立惯了,别说骄纵,在外人面前连撒娇都难,也就那么鲜少几次同裴阅同顾北忱撒过娇,还都是被逼迫得不得不才会。
林薇薇深知裴南枝的性格,微笑着说:“寻寻这大小姐脾气,吱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吱吱,寻寻的意思就是,你以后可是我们顾家人了,绝对不能再让人欺负。谁要是敢欺负你了,你记得跟北忱说,或者跟我们说也可以,实在不行也要记得告诉寻寻,知道了吗?”
裴南枝乖巧应下来。
张嫂又端来上好的茶,让裴南枝分别给顾承允和林薇薇敬了茶。
林薇薇是天天盼着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再将茶杯放下,便迫不及待道:“吱吱,这改口茶都喝了,你是不是应该改一改称呼了。”
裴南枝抬起浓密眼睫,望着林薇薇的眼眸里是沁着光的,“妈妈。”
“诶,我的宝贝儿媳妇。”
顾承允听了不满,非要裴南枝隆重唤他一声父亲才罢休。
裴南枝以为如此,改口茶环节也算是结束了,没料到林薇薇侧身给张嫂一个眼神,随后一群人鱼贯而入,纷纷走到裴南枝右侧站定。
看样子足有百来号人。
这是还好堂食厅足够宽敞,不然都装不下这么多人。
裴南枝眼神疑惑看向顾北忱,没得到答案,便被林薇薇抓住单薄手掌。
“吱吱,你既然改口唤我一声母亲,那我必然是要给你点见面礼的。”
裴南枝眨了眨眼。
所以这上百号人捧着的都是见面礼?
林薇薇细长手指捏住托盘中的羊脂玉手镯,轻轻套入裴南枝如玉手腕,倒是难得合适。
她满意点了点头,又指着张嫂身后三人手里的金边托盘,上面摆放着翡翠戒指、金丝种翡翠佛,以及金光闪耀的凤冠。
看着都有些年头,恐怕是拍卖会上都看不到的好东西。
“这些是我顾家的传家宝,老太太之前传到我这儿,我今日又传给你,往后这顾家主母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裴南枝自知这种时刻推脱便是给长辈难看,倒是面色有些诚惶诚恐地给应下来了。
林薇薇对此很是满意,揉着她的手掌,脸上满是宠溺。
“剩下的这九十五件,都是妈妈另外送你的见面礼,九十九,蕴意长长久久。妈妈希望你跟北忱的爱情长长久久,婚姻长长久久,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原本改口唤她“妈妈”,裴南枝心底便有些澎湃,如今被她这仗势感动,裴南枝彻底绷不住,眼眶很快湿润,眼眸像是布着雾气,视线朦胧看不清。
顾北忱见状,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裴南枝在他怀中很快镇定下来,轻启红唇,“谢谢妈妈。”
林薇薇看出她情绪,有意为她遮掩,吩咐众人落了坐。
顾北忱已然带着她坐下,温热指腹擦掉她眼尾的湿润,没有叫其他人看见。
裴南枝转头看顾北忱,见他神色淡然,好似刚刚的所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裴南枝心底却砰砰砰剧烈跳动。
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察觉,今天这场见面带着太多刻意,全家人都在为她宣贯一个思想:她已经是顾家人,往后的生活有人为她撑腰。
恐怕是因为网上那些事情。
顾家知道她身份被曝光,会有些人等着看笑话,林薇薇半点不给他们机会,亲自出面,用行动向全临城证明,裴南枝是她钟意的儿媳妇,她愿意亲手将顾家主母的位置送到裴南枝面前。
看谁往后还敢对裴南枝在顾家的宠爱有一丝猜疑。
她抿着唇笑,侧眸看了眼顾北忱,目光慢慢垂下,落在他随意搁在她膝盖的手,单薄手掌贴上去,紧紧抓住。
顾北忱反握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指节玩。
裴南枝嘴唇扬起浅浅的弧度。
“吱吱啊,这个鸡汤你多喝点,还有这个清蒸鱼,很有营养的。”
“好的,谢谢妈妈。”
裴南枝神色镇定,边回答,边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勾住顾北忱的手指,悠悠晃着。
不过是小小的举动,却被她做得有些悄摸摸做坏事的勾人。
顾北忱回头看了她眼,眼眸潋滟散开,喜悦的贪念在蔓延。
只三秒钟,他暂且收敛思绪,回过头面向顾承允,继续与他闲话家常。
嘴唇很慢地弯起一点弧度。
他的神色逃不过裴南枝的眼眸。
裴南枝觉得心底像是被灌入蜜似的,甜腻的感觉像是海浪不停拍打着,席卷而来又翻涌而去。
这一刻,她才彻底有了真实感,原来幸福已经被她握在手心里。
改口茶不是今天唯一的项目,裴南枝跟着众人用餐完,才知道今天园里安排了戏台。
很多人移到戏台那边看戏,特别是那群刚成年的小女孩尤为欢喜。
自从老太太离世后,老爷子性情大不如从前,林薇薇也不喜欢摆这些阵仗,很多时候能省事就从简而来,连除夕夜都是众人吃年夜饭便过了。
这次倒是真难得如此热闹。
很多人都说是借着新上任主母的光。
裴南枝没去戏台那边,连带着顾北忱被顾扉寻神神秘秘叫到后花园。
前面不远处盛开着君子兰,香味弥漫,身后的草地上养着精致的孔雀,见到主人开着屏跑来跑去,兴奋叫唤着。
悠长的走廊上,裴南枝被顾北忱紧握着手。
裴南枝侧过身,精致下巴搭在他肩膀,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顾扉寻和霍驰,低声问:“神神秘秘把我们叫过来,我们家小可爱又要做什么?”
顾北忱垂眸看她,目光在她精致脸庞流连,“谁知道这丫头又搞什么。”
下一秒,不远处的夜空突然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浓墨似的夜空,油画般的城市,有灿烂的光飞到空中,瞬间绽放开,像花蕾盛开,很快陨落,又重新来过,完全是一场旷世的美丽。
顾扉寻兴奋地高举起双手,“嫂嫂,你不是最喜欢烟花。快看,这是我哥送给你的,全临城最绚烂的烟花。”
裴南枝听着顾扉寻说完,回身看向顾北忱。
这个男人还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用力摇晃了下他线条分明的手腕,“刚刚不是还说不知道寻寻要做什么?”
顾北忱沉沉笑了声。
裴南枝追问,“这是要给我的惊喜?”
“是。”
顾北忱凝神看着她,垂眸靠近,声音在彩色烟花下都像是沾染着一层薄薄的温柔。
“那丫头还有一句话没说。”
裴南枝抬眸,“什么?”
“别说是烟花,就是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下来给你。”
裴南枝抿嘴笑,并不敢太张扬,很快又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见她这神色,顾北忱蹙眉,问:“怎么,不信?”
“不是。”她摇了摇头,凑过去,贴着他耳朵说,“只是觉得情话很好听。”
顾北忱眉眼间沾染着笑,嘴唇却紧绷着,愉悦也如此沉稳。
裴南枝故意逗他,“北忱哥,情话可是你说的,怎么还装镇定不理人呢。”
顾北忱没理,只是用力捏住了她的手掌,温热随着传过去。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敢挑逗顾北忱。
她趴在他肩上,细长眼尾沾染着笑意,“情话只说给我听。”
顾北忱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夜空,目光落在烟花上,声音很轻,“不然呢。”
裴南枝听到了。
她穿过他手指的缝隙,慢慢与他十指紧扣着。
彩色烟花急速跃上天空,在暗夜里彻底炸开,彻底点亮了裴南枝心底深处的世界。
她转头看向顾北忱,发现顾北忱也在看着她。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的眼底从来都只有她。
郊外没有限制,烟花放了许久,久到顾北忱等不住,在绚烂光下,将裴南枝带走,回了他们的房间。
门关上那一刻,裴南枝还未来得及抬眸,便被顾北忱吻住唇。
是热烈且狂躁的。
她温润嘴唇被磕得有些疼,想要往后退些许,顾北忱却是不准,立刻追上来,狠狠咬住她。
第61章
东边厢房都是古楼, 沉重的雕花木门盖上,隔绝了窗外的声音,只隐约传来戏台的咿咿呀呀声, 不太清晰。
方才进门,顾北忱着急将人摁在门上,没来得及伸手开灯, 这会儿倒是没反应过来在黑暗中,恐惧黑暗的情绪没发生。
也有可能是因为望着裴南枝眼底的光, 心底也明亮着,情绪自然是镇定的。
他如玉腕骨勾着她纤细的腰肢, 将人往上微微一抬, 裴南枝恍然低叫了声, 双手抓着他坚硬的肩膀, 垂眸抵着他额头。
浅棕色的眼眸里像是溺着星河, 灿烂夺目。
顾北忱看得有些醉了, 抬起下巴,去寻她的唇, 一点点舔过去, 用舌尖撬开去探取。
两人次数不多,不过都是坦诚以待的,裴南枝现在已经能从顾北忱的气息中猜测出他的心思。
比如,现在他的兴致特别高。
他忘情吻着她,抱着人转而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抓起她纤细的手腕搭在头顶,低头继续。
房间里温度逐渐升高, 逼出了一身汗,最后顾北忱才松开, 微微起身将西服外套脱掉,领带随意一扯丢在旁边。
裴南枝躺在精美沙发上,如海藻的浓密长发披散下来,蜿蜒在她白皙肩膀。
她侧眸看到摆在不远处的那顶凤冠,细密睫毛眨了眨。
有段时间她跟着裴阅学过一点珠宝鉴定,能看得出来这东西应当是唐代的老物件,能如此完整保存下来,必然是极其珍贵的。
既然是当作传家宝传承下来,那这般随意搁置着,是不是不好?
顾北忱解开衬衫的扣子,低头继续来亲她。
裴南枝抓住他坚硬的手臂,仰头回应他,在他温润嘴唇流连颈窝时,低声说出自己的疑惑。
顾北忱嘴唇抵在她耳廓,嗓音低沉说了声:“抬腰。”
而后好一会儿,才为她解释,“早些时候跟你说过,高祖父离经叛道,当初不愿意在浮城待在与其他兄弟争夺家权,独自跑到临城来创业。”
高祖父是个经商天才,二十岁时已经靠着自己提高身价,挤进了临城圈,只是外头说的时候,都说他是借着浮城顾家的势,其实算上去是世代富贵的主儿。
“他的性情如此,当时吸引了不少姑娘。浮城那边的家主想为他谋一位贤良内助,逼着他去相亲。他自己是不答应的,他连事业都不愿意靠着顾家,怎么可能让家主掺和自己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