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晚有什么就直说了。
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偷听，因为顾许在外头守着的。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冷漠的姜云晚了，商焰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他敛去笑意，深深凝视着姜云晚：“阿晚，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就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这一次我会好好对你的。”
姜云晚：“这么死缠烂打的，不是你的性格。”
商焰问她：“阿晚，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我性格？”
“……”
姜云晚沉默两秒：“专注搞事业，视情感为粪土。”
商焰没再说话。
原来这就是这些年，他在姜云晚心里留下的印象。
这么糟糕。
姜云晚看了眼时间，“既然我们都说得很清楚了，就没必要多说了，我先走了，也希望你早点离开这里，今天是易奚的见面会，我不希望你的出现而毁了。”
商焰拳头攥紧，无比心酸。
现在姜云晚顾忌所有人的心情，唯独不在乎他的了。
姜云晚要去开门。
商焰倏地侧身，背脊贴在了门边，堵住了姜云晚的去路。
姜云晚：“……”
两人就那么较劲儿似的对视一分多钟，姜云晚深吸口气，张了张嘴，商焰已经较她更快一步开口了。
“阿晚，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时，商焰都愣了愣，眉宇紧缩着，漆黑眼瞳里也显露出些茫然来。
刚刚在与姜云晚对视的那一分钟里，他看似平静，可商焰知道，他内心早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姜云晚的眼神太冷漠了，他甚至从中读出了厌烦。
他不知道该怎么留下姜云晚，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赶在姜云晚说出更多锥心的话之前，几乎凭着本能脱口而出了那句话。
之前，纪明浩问他那个问题，这一个多月来，他每天都在思考。
他到底对姜云晚的放不下，是因为习惯使然，占有欲作祟，还是因为他对姜云晚一直有爱。
他这小半生，还从未遇到过这么难解的题。
因为在姜云晚之前，他从来没体会经历过任何一段亲密关系，感知的温情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哪怕想了一个月，商焰依然没有答案。
他甚至觉得习惯占有欲还是爱，都是大同小异，是一种人本能的需求。
为何非要区分得那么清楚。
但这一瞬，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商焰忽然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
当然，这并不是商焰第一次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在影视剧中对那些对手女演员说过无数次，用不同的情绪和语气，不论哪一种都表演得炉火纯青，让人沉醉。
但一开始，他就连表演也是不合格的。
五年前，他拍刘路的《晚风过夏天》时，起初也并不顺利。其中一场他和蒋思颖的对手戏，他要对蒋思颖表白，说出我爱你这句台词。
之前任何戏份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拍好引人称赞，但在那场刘路说最简单的戏上，他NG了十多次，刘路摔了剧本，破口大骂。
说他面对的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一根木头桩子，眼里要有戏。
后来，商焰大量看影视剧看电影去学习怎么表达爱，用动作，用眼神，用全身每一块骨骼和肌肉，去演绎。
他骗过了所有人，甚至有时候，他也会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是懂“爱”的。
但商焰知道，这次对姜云晚说出“我爱你”时，同从前每一次表演式的深情都是不同的。
以往说爱时，他满目柔情，对手演员面红耳赤面露娇怯，他其实心中却空白一片，甚至有些游离在外。
而此刻，当他说出那三个字时。
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那是惊惶的，期待的，甜蜜的，又患得患失的，像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出的颤栗，牵扯着他每一根骨骼，神经，还有血液。
而这颤栗的来源，皆因面前的人。
这陌生又灼热的爱意，让商焰眼眶渐渐泛红。
此刻，他终于确定了。
他爱姜云晚。
“对！我爱你。”商焰咬牙，更确定地倾吐心声，“阿晚。”
这话他说了两遍。
一遍给自己听。
一遍给姜云晚。
从商焰嘴里听到这句肖想许久的话后，姜云晚也怔住了，她无法描述当下的心情。
商焰紧张地望着她。
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紧了。
他眼中充满渴望，一眨不眨地望着姜云晚。
片刻后，姜云晚表情终于有了变幻，却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不过没关系的。
因为他看到姜云晚朝他走近。
她站在他面前，那惑人的橙花香味，又缠绕上了他，将那份萌生的爱意，因她的靠近变得愈发甜美馥郁甘冽。
那一刻，明明是他在俯视她，商焰却觉得，似乎自己匍匐在了姜云晚的脚下，像个可怜虫似的，在祈求她的垂怜。
姜云晚抬起白皙的手，朝他伸过来。
商焰抵在门板上的背脊肌肉倏然绷紧了，他甚至微微低下头，朝着姜云晚那只手靠近，去迎合她的动作。
他想用脸颊去贴近那只手，也想在她细嫩的掌心落下一个吻。
那一刹那，商焰是那么迫不及待，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但那只手却擦过他脸，躲过他的唇，轻缓地降落在了他额头上。
姜云晚只触碰了短暂一秒，就又收了回去。
商焰望着她，有些不明，有些茫然。
他其实不明白为何这么短暂，像是一个来不及抓住的梦。
然后，他就听到姜云晚用淡漠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商焰，这可不是拍戏现场，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演员。”
“有病去看病，不要再出来发疯了。”
那一刻，商焰忍不住闭眼。
对，这就是报应。
多年前的报应，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第32章 32 、白昼
咋响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无声的沉寂。
商焰看都不看挂了, 随后直接关机。
他再看向姜云晚时，自嘲苦笑：“阿晚，我确实有病。”
不然不会在失去后, 才明白他有多爱姜云晚。
这时商焰背后那扇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两声，顾许怯怯声音传进来, “焰哥，明浩哥来电话了。”
商焰像是没听到似的。
等了会儿，没听到商焰回复，顾许也不敢再敲门，姜云晚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应该是自己想办法去应付纪明浩了。
“去忙吧, 别耽误工作。”姜云晚不客气地说，“我也有事。”
商焰没动, 目光笔直地落在了姜云晚那张写满抗拒的脸上, “阿晚，再给我五分钟。”
这一声几乎带着祈求。
“凭什么。”
商焰固执道：“只要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就离开，不会毁了易奚的见面会的。”
又是这一套, 姜云晚微蹙眉。
看商焰那双眼里写满的固执, 姜云晚也知道不给他这时间，他纠缠不放的时间绝不止五分钟可以打住的。
她早就领教过了。
姜云晚拿出手机, 调出了定时器, 设定了五分钟的倒计时。
按下开始那一刻，她淡漠道：“说吧。”
商焰看清了她的动作, 眼神黯晦, 喉头像是梗着了什么。
“过了十七秒了。”
姜云晚又提醒商焰, 她并不想听商焰的话。只不过如今在她这儿，商焰彻底信用破产，她可不想时间到了，他话没说完。
以商焰现如今无赖的性格，不知道还要耽搁她多少个五分钟。
商焰吞咽了下喉咙，艰难开口：“阿晚，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发现我最怀念的还是在影视城那段时间，我们能一起做饭一起去逛街能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之下的日子。”
姜云晚微垂着头，纤长睫毛笼着杏眼。
她专注看着倒计时，根本吝啬给他一个眼神。
仿佛他说的只是两个她不感兴趣的陌生人的故事。
商焰轻捏了捏拳，又继续往下：“阿晚，你还记得我们在影视城过的第一个生日吗。”
他自然是没得到姜云晚的回答的。
“你说我没心，我承认，在你之前，我对谁都没上心过，但是在我生日那天你突然出现，给我送了一碗番茄鸡蛋面，还送了纸鹤祝贺我生日快乐。”
商焰沙哑嗓音微哽，“那时候，我就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阿晚，你是我第一个在乎的人，也是第一个不计后果也想留在身边的人。”
姜云晚依然没反应，握住手机的食指还轻敲着手机边缘，这是耐心耗尽的动作。
商焰眸光沉下去。
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现在对姜云晚而言通通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了，甚至对已经决定要往前走的姜云晚而言还有雪上加霜的趋势。
他沉默两秒，抛出了一个对姜云晚或许会有吸引力的问题，“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易奚吗。”
姜云晚动作一顿，抬起眼皮，看他。
果然如商焰所料，只有涉及旁人，姜云晚才会分给他一些注意力。
即便如此，姜云晚依然没说话。
商焰又只得继续说下去，演完这场难熬的独角戏。
“其实不是因为他内涵我。我以前经历过的事多了去了，他那点嘴上功夫对我而言，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姜云晚防备着商焰，手机却微微倾斜，足以让商焰看清屏幕上一秒一秒消失的倒计时。
时间已近过半。
宣告着姜云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是因为你。”商焰笑了声，面如死灰，“当初在影视城，你和易奚在电玩城见面那时，我恰巧也出现在电玩城那边，我看到你和他玩得特别开心，那天你对他笑了好多次，你知道我那是是什么心情吗。”
姜云晚蹙眉。
看着商焰薄唇轻张，吐出两个字，“嫉妒。”
商焰盯紧着姜云晚，“看到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你对他说话对他笑，阿晚，我很嫉妒。”
这一刻，姜云晚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幻。
她记得那件事。
为了和易奚见面，那是她第一次没陪着商焰去影视城等戏。
那天她和易奚见面后，重新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很晚了，屋内黑洞洞的，她以为商焰还没回来，才打开灯，却发现商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动不动。
姜云晚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胸脯问他怎么了。
商焰冷淡着脸，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看姜云晚，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后来，商焰和她冷战了快一周。
不论姜云晚和他说什么，他始终不搭理她。
她为商焰做的那个堕神造型，也是在那种情况下做出来的。
因为那段时间，商焰的脾气真的好坏，像是要毁天灭地的邪神，恨不得拉着全世界一起坠入地狱。
那天拍完那本三流杂志的封面。
商焰大步在前走，姜云晚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面，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似的。
那时候影视城附近在做市政绿化建设，人行道上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姜云晚没注意踩空了，陷在石缝里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痛。
她没叫商焰，看着商焰背影消失在前方转角处，又原地蹲了一会儿，才呲牙咧嘴地试着站起来。
这时一只熟悉的手掌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姜云晚抬头。
商焰蹙着眉低望着她，语气很冷，“为什么不叫我。”
姜云晚突然就有些委屈了，“你不是在生气吗。”
商焰静默了许久，在姜云晚面前蹲下了，姜云晚怔了几秒，心情忽然就好了。她抿着唇角的笑，趴了上去。
商焰勾住她的腿弯，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
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说：“就是生气，我也不会不管你。”
姜云晚心中暖意涌动，乖乖地伏在他背上，看着商焰冷冽却完美的侧脸线条。
她伸手扯了扯商焰的T恤衫的领口，“我们和好了？”
许久，她听到商焰鼻腔里轻应出了一声音节，旁边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噪音压过了商焰的声音，姜云晚也不知道是生气的“哼”，还是认同的“嗯”。
不过她自动当成了后者。
毕竟商焰都回来找她了不是吗。
姜云晚看了会儿他们被夕阳拓印在坑洼的路上移动的影子，是那么亲密。
她笑着比了个V字，那影子也如此回应她。
商焰瞥眼看她，那双狭长的眼上落着夕阳斑斓的碎光。
看起来好温柔。
她又得寸进尺地问：“阿焰，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商焰抿紧唇角，又沉默了下去。
不过那天，商焰背着她，走过影视城的黄昏。
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年多，为了赶戏不错过每一次机会，姜云晚和商焰大多是起早贪黑的，鲜少有时间留下来驻足观看风景。
这是她第一次静下心专注欣赏影视城的黄昏。
那是寂寥，静默，又瑰丽夺目的。
彼时，姜云晚觉得那是她一生都能铭记的风景。
“阿晚，我那时候就爱你了，只是我没发现。”
确定他爱姜云晚后，商焰也能从那些回忆轨迹里找寻到他何时有爱上姜云晚的踪迹。
就是从易奚开始的。
或许还要更早之前。
姜云晚默不作声，商焰有些着急了。
“阿晚，你说句话啊。”
姜云晚抬起眼，似乎才刚回神，她点了点头，像是点评似的，“如果是这样，我觉得那你就不该发现，商焰，继续做你自己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商焰：“……”
他知道姜云晚不信他。
姜云晚看了看不足一分钟的倒计时，不知想到什么，竟笑了。
“商焰，其实我觉得那也不是爱，因为我出现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就像……就像是个暖宝宝似的，哪个畏寒的人不会紧紧抓住不放。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你的所有物而已，失去了自然会觉得不好受。”
“那不能成你爱我的佐证。”
在商焰沉默中，那五分钟耗尽了。
计时器在手中震动得姜云晚手心都发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