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拍完,商焰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镇上。
看到顾许,他就问:“阿晚呢。”
顾许眼睛都不敢看商焰那期盼的眼神,眼神乱瞟,“晚晚姐,出去了。”
商焰一心都念着姜云晚,没察觉顾许的闪躲。
上次那通心平气和的电话后,他感受到了姜云晚对他的决绝。
他知道极度失望灰心之时,人反而不会歇斯底里的。
因为太累了。
真的没有力气。
后来,商焰极力克制自己,没有去找打扰她,他怕再靠近一步,会将姜云晚逼得更远。
他试着学着放手,学着“各自安好”。
他也对顾许说,以后不会去打扰姜云晚了。
他忍了好久好久,每一天都像是溺在水中般难熬,尤其是靳祁南离组的时候,每一晚他都睡不着,睁着眼睛一夜到天亮。
坐在寂静里,怔怔望着漂浮在空中的烟气白雾时,他无数次想打电话问问姜云晚,她是不是和靳祁南见面了。
最后他都忍住了。
可有一天他还是忍不住,回了北城。
即便离得如此近了,他也不敢靠近,只敢在车里偷偷看她。
那次未曾碰面的相见后,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活过来,反而觉得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闲下来,就会觉得姜云晚好像就在他面前,对他笑,温柔地叫他阿焰。
每次他都冷眼旁观地看着那个鲜活的人——
他知道这都是假的。
是他的臆想。
真正的姜云晚不会对他笑,也不会叫他“阿焰”了。
越是这样,他越是惶恐。
舍不下,靠不近,放不了。
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姜云晚了。
但这次,不是他靠近,而是姜云晚过来了。
他无须再克制自己。
他想看看真正的姜云晚。
“顾许,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对顾许吩咐完,商焰进门去换衣服,拍了一天戏,身上全是汗。他要收整干净清爽些,等下见到姜云晚的时候,不至于太糟糕。
顾许反应过来时,商焰已经像是风似的卷进了那座简陋的民房里。
小镇上用水并不充足,时常停水,大多时候需要自己在水井里打。
顾许费劲儿提了一桶水回来时,商焰还没换好衣服。
顾许进屋,去叫商焰,就看到他裸着上身,牛仔裤垮垮地挂在细窄精干的腰上,明明是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脸上神色却异常认真纠结——为床上摆着的两件上衣。
见顾许进来,商焰转头问他:“你觉得我穿哪件更好。”
这画面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不像是会出现在商焰身上的场景。
顾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知道商焰一向是最不在乎外貌的。
想到这一切是因为晚晚姐,顾许心中轻叹了声,随后指了指那件v领的T恤,“这件吧,白色的,凉快。”
话音落,商焰就拿起了旁边那件暗灰色的衬衫,套上身。
顾许:“……”
片刻后,顾许:“焰哥,我选的另一件。”
“我知道。”商焰扣好衣扣,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的样子,“我不信你衣品。”
知道姜云晚出去后,商焰在姜云晚住处外,选了一条她必经路站定。
靠在那株枯树之下,商焰心不在焉地佯装看手机,眉头不时拧紧。
其实他开得是摄像头。
他在屏幕里,审视着自己那张脸,有些嫌弃。
最近他真的瘦的有些脱相了。
他甚至怨怪纪明浩没有早点告诉他,姜云晚要来。
如果早些知道,他就能更早一些准备的,让自己状态看起来好上一些,不至于这么……难看。
顾许站在商焰后面,自然目睹了一切,欲言又止。
顾许突然知道,他错了。
焰哥只是在假装放弃。
片刻后,一阵悦耳清朗笑声伴随着落日黄昏,和干燥的风飘进了耳朵。
顾许一个激灵,偏头去看商焰,他悬在手机上的指尖僵住了,两秒后,他又放松了身体,靠在了那颗半枯的树干上,最后看了一眼镜头里颓丧的男人,表情冷淡地关闭了摄像头。
盯着手机界面开始发呆。
以前他听过无数人盛赞商焰的演技超群,那一瞬,顾许想,其实有时候焰哥的演技也不是那么好的。
他中学时,想要吸引女孩注意,也干过类似的事。
心跳都要从胸中蹦出来,偏偏要装作这只是一场并不重要的偶遇。
有多期待。
那忐忑慌张的情绪只会多上千百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看到这里的太太,爱你们~
第39章 39 、白昼
纵然知道靳祁南对她有好感, 但是靳祁南总是恰当地掌握分寸,姜云晚并不会紧张,或者有其他不适感。
在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中,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回去的路上,已经陆续看到剧组的人从沙漠腹地里回来,这座陷落在无垠沙漠中的寂寥的绿洲小镇在橘色夕阳里, 慢慢拥有了活力。
快到住处的那座民房时,姜云晚听到一阵剧烈的响动。
旁边的用黄土筑起的院落内,一个穿着不合身花衬衫的小孩子,追着一只大公鸡满院子跑。
大公鸡雄赳赳地扑着翅膀,在院中到处乱撞。
半空不时落下鸡毛。
看到姜云晚他们,小孩用口音很重的声音, 喊了一句:“姐姐,帮我拦住它。”
被突然点到的姜云晚, 愣直直地就走了进去。
见状, 靳祁南笑了笑,也跟了去。
于是,三个人在院子里开始围堵着一只失控且敏捷的大公鸡,那场面特别滑稽。
最后还是靳祁南一个飞扑, 抱住了那只想要窜上墙的恶鸡。
但同时自己也栽坐在了地上。
被遏住命运咽喉后, 大公鸡终于安静了。
睁着黑漆漆的绿豆眼,与灰头土脸满头汗水的靳祁南面面相觑。
看着那尖尖的鸡喙, 靳祁南不由蹙紧下眉, 怕它攻击他。
但想到花了这么大力气还抓住的,又克制住了把这只猛禽扔出去的冲动。
只是表情特别难看。
小孩显然也觉得靳祁南与鸡对看的样子, 有些呆, 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
姜云晚像是受到了感染, 眉眼弯了弯,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靳祁南这么不得体的模样。
听到笑声,靳祁南哀怨地转眸看了姜云晚一眼,想到自己这幅糟糕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对那小孩说:“还不过来接你宝贝。”
小孩跑了过去,从靳祁南怀中把公鸡接了过来,扔进了土胚墙角的竹编笼里。
靳祁南以前拍戏时腰受过伤,刚刚精力都在那只鸡上,此刻放松下来,就感觉后腰处传来一阵痛意。
他知道应该刚刚那一坐,把老毛病又引了出来。
见靳祁南坐在地上,姜云晚走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弯着腰看他。
“怎么了?”
黄昏下,她纤细的影子兜头拢下来,带着一股好闻的沁人橙花香味。
靳祁南抬眸对上姜云晚眼睛:“缓一会儿,闪着腰了。”
“也不能这么一直坐着。”姜云晚紧张道:“我扶你去看医生吧。”
靳祁南看了一眼姜云晚单薄身姿,拒绝了,把手伸给了姜云晚,“拉我一把就行了。”
靳祁南看起来很瘦,但怎么也是一米八出头的大男人,姜云晚力气不大,靳祁南又有些使不上力。
拉了两三次都没起来。
靳祁南又朝一边的小孩唤道:“小朋友,帮忙一下。”
那小孩立刻跑过来站在靳祁南身后,双手抵住他的背,给他们助力。
靳祁南真的低估了这个小孩,人不大,但是一身蛮力。
靳祁南在两人合力之下站起来后,小孩在后头又是一推,靳祁南身体不受控地前倾,就带着姜云晚一起后退了两步。
之所以只有两步,是因为姜云晚身后就是土胚墙。
姜云晚背抵了上去。
而靳祁南赶在整个人撞到姜云晚身上时,快速伸出双手,撑在了姜云晚脑袋两旁。
霎时,呼吸就交错在了一起。
暖橙色夕阳下,气氛陡然就变得暧昧起来。
姜云晚笑不出来。
她微微偏过了头,就如刚才的靳祁南一样,与关在竹编笼子里的大公鸡大眼瞪小眼。
靳祁南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喉咙轻咽了下。
安静的绿洲小镇上,飘来了越来越近的大马力引擎声,才让姜云晚觉得气氛没那么尴尬,她刚要用玩笑的语气,让靳祁南放开她,就在这嘈杂声里,传来一道气吞山河的喊:“商焰,站那儿发什么呆呢。”
姜云晚眼皮子跳了下,在金灿灿的黄昏里抬起眸子。
土墙之外,一身灰黑色衬衫的商焰站在院子之外,夕阳在他身后缓缓降落,他逆着光,周遭一片灿然,越发显得他整个人都是模糊不清的。
仿佛是在落日余晖里,渐渐融化成了一道虚影。
刘路坐着剧组的越野车回来,远远就看到商焰了。
刚刚在路上对剧本又有了点新想法,他想和商焰讨论下,但喊破了嗓子叫他他也没反应,就像是个木头桩子站在一家农户院子前,像在看什么稀奇事。
刘路叫司机在商焰旁边停下,从车上跳下来站在他身边时,商焰也没看他一眼,刘路轻啧了声,“看什么这么专心……”
顺着商焰视线看过去,刘路后半截话堵在了嗓子里。
他恰好看到正在壁咚姜云晚的靳祁南,缓缓从姜云晚身上起来。
刘路瞳孔地震。
片刻后,他又猛地转头,望向一旁的商焰。
商焰望着靠在土墙边的那对男女,眸光里是他看过的那些末日电影里时常呈现出的一种惨白、萧瑟、绝望的色彩。
那一刻,刘路终于反应过来,靳祁南和商焰有什么过节了,不由“操”了声。
他的两个男主角是情敌,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手臂离开了墙,没了支撑,靳祁南扶着腰,痛哼了声,姜云晚立刻收回视线,也顾不得避嫌,想也不想,就伸手护在了他背脊上,想帮他分散脊柱上压力。
“刘导,靳先生受伤了,快来帮忙。”
听到这话,刘路也顾不得震惊,忙将越野车上的人都叫了下来。
靳祁南伤得并没那么严重,但一群人都如临大敌。
刘路知道他伤到腰了,不准他动,直接让人抬来了简易担架,把靳祁南往随组医生哪儿送。
一群乌泱泱的人从商焰身边路过,姜云晚也跟着担架后面小跑跟着,同商焰错身而过时,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阿晚”,轻得像是她的幻觉。
除了最初那一眼外,姜云晚视线未曾再落到商焰身上分毫过。
她就当那一声,是风吹响沙丘的回响声。
这次随剧组的医生在骨科方面很有经验,过来帮靳祁南看了看,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扭到了,今晚上帮他舒筋活骨一下就行了。
姜云晚还是担心:“不需要去大医院看看,或者吃点药什么的吗。”
医生和蔼地笑望向她:“小姑娘,别担心,以我行医二十多年的经验,真的没事。”
靳祁南趴在简陋的床上,也笑吟吟地望着姜云晚。
狭窄的窗户落进黄昏最后一缕光,衬得靳祁南眉目温柔。
这份温柔,太明目张胆了。
那一刻,姜云晚觉得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尤其是刘路的表情,特别耐人寻味。
姜云晚抽了抽鼻子,有些赧然,寻了个托词就离开了。
走出了靳祁南住的院子后,姜云晚准备回自己住处时,又路过了那家捉鸡的人家,那个小孩端着一个大瓷碗,坐在门槛上吃面。
门口空荡荡的,商焰已经不在那儿了。
晚上,简单吃过饭。
姜云晚又和V.G的团队开了一个会,安排明天的一系列采访和拍摄,结束时,月亮已经爬上了辽远无边的天幕。
银白色弯弯的一牙,像是镶嵌在夜空里的亘古伤痕。
姜云晚不知道靳祁南怎么样了,准备先去看看他。
今天如果不是她,靳祁南也不会跟去帮忙,更不会伤着的。
为此,她充满了愧疚。
她一路上都踢着一粒碎石子,到靳祁南住的农家院门口,那粒骨碌碌滚动的石子,撞上了一只白色的球鞋,停了下来。
姜云晚的视线也停滞了。
随后,她慢慢抬起了眼睛。
在缄默无声的月光下,姜云晚的视线,与一双沉晦深邃的黑眸子对上了。
到这时,姜云晚才发现商焰瘦了不少,颧骨都凸起了,五官轮廓锋利得像是开刃的刀锋,危险又神秘。
商焰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姜云晚,眸中冷淡阴郁的情绪是那么明显。
他想要缓和一下神色,至少不给姜云晚压迫感,就见姜云晚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随后蹙紧了眉,防备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一刻,商焰还不及变幻完成表情就僵住了。
他唇角还是紧抿着的,眼中已经怪异地浮出点笑意。
商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克制着心口的抽痛,“来看看他。”
姜云晚蹙紧眉,显然不信商焰会那么好心。
毕竟在她这儿,商焰“前科累累”。
这时,顾许从院子里急匆匆跑了出来。
看到姜云晚时,他愣了一下,姜云晚目光已经落到了顾许身上,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连顾许这么迟钝的,都听出了姜云晚语气中的质问,他眨了下眼,讷讷地回:“我们过来送跌打酒的啊。”
姜云晚沉默了。
看来她还真的是反应过激了。
霎时间,这个夏日的夜晚里,只剩下寂静一片。
黄昏那会,顾许就看到了商焰等待姜云晚想要装作偶遇的忐忑克制,也见到了他按捺不住,又前去寻人的匆忙期待,最后也看到了他望向姜云晚和靳祁南以那么亲密的姿势在一起时,那一刻眼中如潮水般漫过的死寂。
此刻终于遇到了。
但气氛依旧这么糟糕。
顾许望望姜云晚,又看看商焰,还是鼓起勇气打破了岑寂。
“晚晚姐,你和靳祁南现在是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