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枞勾唇看她:“你很想赢?”
温橙点头说是。
段枞尾音上扬哦了声。
周G的脚步声持续靠近,踩在水泥地像要来索命。
温橙胆战心惊想转头问段枞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忽然有只手拉了她一把,带着走了几步,将她拉到了窗户前面的窗帘下。
胳膊被他松开。
温橙抬头看向段枞。
男生站在她旁边,也同样在低头看她,用唇型说:“温橙,别出声。”
“好。”温橙张张嘴巴,没再说话了。
周G在往这边走,脚步也放慢。
温橙害怕被周G发现,紧张地手心握成拳头,
可很快这点紧张被身侧那个惹眼的人代替。
因为,他和她实在站得太近了。两人一同躲在新装的水蓝色窗帘里,温橙站内侧,段枞站外侧,极其狭窄的位置,衣服挨在一起磨出燥热,手肘也相碰,聚焦迟来的热意。
温橙又偷偷看向段枞。就在这一瞬,周G大步走了过来。
段枞蹙起眉,情急之下低头用双手扶住温橙肩膀,将她整个人靠在了窗上,自己则站在她身前。
温橙愣住了,眼前是段枞的脸,男生双手还放在她肩头,他用身体挡住她减小占地的位置。可这样一来,两人就面面相对了。
几乎是咫尺之间。她和他眼睛勾扯在一起。
温橙呼吸像是彻底静止,呼吸很轻,有什么在无声发酵。空气里仿佛有十七岁那年的躁动和不安。
手心出了汗,心脏跳动得快要跳出胸腔。男生浓眉漆睫,薄唇比常人颜色淡,朝她低头,乌黑的发扫在眉梢,月光清绕他身,一如十七岁那年那个遥远的少年。
温橙嘴唇动了动:“……段枞”
耳边传来温橙柔和的声音。段枞握住温橙肩膀的手心也隐约有些发颤。
好奇怪,平时这双手几乎什么都做过,做什么都镇定,却偏偏在握住她肩膀的时候有些隐忍颤抖的痕迹。
窗帘里,窗户的视野极其开阔,月光就这么撒在女生的脸上。她眼睛很好看,冰凉凉的瞳孔像透明的水珠,清澈得让他仿佛能一眼看穿。
肤色白,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脸上被月色照得清晰的细小毛绒。唇轻轻抿住,绯红色,嘴唇旁有一颗很小很淡几乎看不清的痣。
是他十七岁没见过的,到十九岁才看清。
月色迷离在她乌黑发丝踌躇,风飘来,一齐吹乱他的头发。望着她温静好看的脸,段枞轻滑了下喉咙,忽然想通了什么,喉咙开始发热,克制地松开了她。
女孩子声音放轻了些,在耳畔柔转。
“她走了吗?”
“不知道。”段枞声音放轻。
“喔,”温橙点了下头,声音也放得很轻,“或许是走了吧?”
段枞这个高度,能看到女生毛茸茸的发顶。被月光这么一扫,像团了一层清辉。他嘴角勾扯一个弧度,点头:“应该走了的。”
温橙喔了声,心跳还是那么那么快。唉,他随意一个动作一句话都那么吸引她。全身上下写满了她最爱的干净少年气息。
很突然的,有人拉开窗帘,周G兴奋地喊:“你们在这里!”
温橙大脑一片空白,但比周G更快的是,段枞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外跑,月光被她和他踩在脚下,风迎面吹来,他声音递到她耳边,灼热的气息扰乱她的心:“温橙,跑!”
两人出了阅览室,一起跑过三楼的走廊。
温橙被他牵着手腕带跑,眼前是段枞吹乱的乌黑头发,冷硬优越的侧脸轮廓,以及在月色下,少年频频朝她回头的笑。
记忆好像就此错乱,这条希望小学的走廊好像变成深海附中高二的那一条。
她和他也好像踩在了高二跑去上课的路上。
头顶有附中专属的音乐铃声,走廊右侧种植的是那年的茂密香樟。
身侧都是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她和他穿梭在青春懵懂的悸动里。
……
温橙被他拽住的手腕发热,像被煮沸的橘子汽水,在皮肤里滴落。她不怎么运动,随意跑了几步就喘起来,整个人有些跑不动,慢慢停了下来。
周G早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温橙靠在走廊上休息,慢吞吞调整着呼吸。而她眼前的男生神态自若,闲散地反撑手臂,背部倚靠在栏杆。
两人一同靠在护栏上站着,温橙跑得脸热,倏尔耳边掉落男生的声音。
“温橙,今晚,我能搬回去住吗?”
温橙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段枞。
他低低拉唇角,朝她看过来的眼睛拢笑,声音压低一些,每个字似乎都带上一些引诱的气息,低低缓缓的,特勾人。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我想,我已经不会失眠了。”
第38章 第七缕日光
不远处周G抓到了别人, 好几个人围在一起讲刚才这局游戏的惊险,说自己差一点就要被抓到。
他们在走廊尽头很吵,温橙和段枞在这一边也很吵。不过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两人心脏共同跳动的频率震动。如果可以被具象化, 大概率不会输给走廊尽头的噪音。
温橙揪住卫衣一角, 在月光下被照得根根分明的睫毛在颤, 鼓起勇气看向段枞, 嵌在眼睛里的瞳孔透明如水,仿佛攒着冒冷气的橘子汽水,“你――”
她揉了揉手心, 问:“为什么又不失眠了?”
“大概是,”段枞轻松道:“有些事情想明白了。”
温橙还没有回复段枞,身侧传来他的声音:“温橙, 那你呢。”
温橙歪了下头:“……什么。”
段枞眼睛朝她扫过来,他眼睛太深邃的明亮,再加上月光融进去, 仿佛是盯着她说的一般, 喉咙里低低撂出一句话,压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勾得温橙耳朵发痒, “想不想, 让我搬回来?”
所以,段枞说的这句话, 完整连在一起是:【温橙, 那你呢。想不想, 让我搬回来?】
他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吗。
什么时候,她能做他的主了?
这句话对温橙的杀伤力未免太大, 她耳朵一酥,被问得心脏咕噜咕噜冒清甜的小气泡。顿了顿,没有回答想还是不想,把脑袋偏过来看他,随手抓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红着脸轻轻冒出一句话:“你想搬就搬,我没意见。”
“行,”段枞点了下头,“听你的。”
“……”温橙眼里闪过惊讶笑意,舔了下嘴巴回味段枞的这三个字,侧过身体把手撑在栏杆上,假装拿出手机摆弄。
梁池来找段枞,段枞离开了她身边。
温橙一个人看头顶的月亮,手机点在微信的页面恍惚,有一条消息弹出来:【很抱歉没明白您的意思,请您重新描述问题,我们会尽力为您解答问题。】
对话框最上面的备注是微信支付。在微信回复的上方,她给微信支付发的绿色对话框里的字是:【听你的。】
是,段枞刚才和她随意讲的一句话。她却被他说得出神了。甚至还心不在焉地给机器人微信支付发了这三个字。
温橙挠了挠眼皮,脸被段枞的这句“听你的”弄得有些发烫。
有人拍了下她肩膀,温橙回头看见是梁池。手机还停留在微信支付的页面,温橙手忙脚乱删除自己的那条“听你的。”
脸上的高温持续不能冷却。
“游戏结束了,”段枞走了过来,站到梁池和温橙附近,不知道是对梁池说,还是对温橙说,“回去吗?”
温橙不知道段枞是不是在问自己,毕竟,她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份上。这几天在小学,她吃饭和自由活动都是单独一人,从来没有和段枞一起过。
温橙不想自作多情惹人笑话,心里也觉得段枞大概不会无缘无故叫她一起回去,仍杵在栏杆上漫无目的玩手机。
“温橙,你――”有道声音靠近,段枞的手臂倚靠在栏杆,脸朝着温橙的方向,扬眉一笑,仿佛有勾魂摄魄的本领:“不和我走吗?”
“喔,”温橙重重眨了下眼,没再问什么,嘴角压不住地把手机摁灭放进卫衣口袋,和梁池一起走在了段枞身边,低低地笑,“好,和你走。”
下到二楼的时候,梁池问段枞一个物理实验的题,温橙率先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她打了个喷嚏,脑袋逐渐有些昏沉。
其实从今天早上起床她就感受到鼻子有些堵,没当成一回事,刚才或许是玩捉迷藏的时候着了凉,现在所有的感冒反应就一起滚了出来。
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会,晕着的脑袋没半点好转,温橙没带药过来,心想着明天反正就回去了,不如扛过这一夜算了,于是抬起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去卫生间洗漱,洗完漱回房间,段枞在弯着腰叠被子。
温橙嘴角随之展开:“你来啦。”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的,在耳侧悄悄绕开,段枞下意识地拉了拉唇角,没有犹豫便侧头看她。女生左手拿洗漱的杯子,右手拿了条白色带小猫花纹的毛巾,眼睛碎进昏黄地弯着,在温和地笑。
她笑起来和别的女生都不一样,稚清的瞳孔里蕴天真又柔和的意味,不是不谙世事的烂漫,而是经过世界洗礼后倔强的开朗。
段枞喉咙一热,莫名想起高二那年他过生日,她也是这样站在人群外这样笑地看着他许愿。
原以为他那时候没有注意到她,却没有想到记忆单拎出来那次十七岁的生日,他印象最深的,其实只有她。
段枞这个人向来慢热,当时没有感觉的那一幕,放到现在,意义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对于他来说,她像一本书,当时看着只寥寥翻了几页,但其实整本书似乎都倒背如流。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匆匆翻过的书页,早已占据青春期的空白。想来后知后觉这四个字,就足以诠释他对她的感情。
“啊――嚏”温橙拿毛巾捂住嘴偏头打了个喷嚏,还没关上的门冷风朔朔,像寒流一样席卷全身。
“感冒了?”段枞走到温橙身前,蹙起俊朗的眉头,“吃药了吗?”
“没有药,”温橙垂着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感冒了。”
“你等我一下。”段枞推门出去。
温橙难受地坐在沙发上,浑身有些发抖,胃里一阵一阵止不住地犯恶心。没过多久,段枞进来,“伸手。”
温橙伸出手,掉下两颗绿色胶囊。眼前又出现一杯热水,他递给她,“感冒药。”
“好,谢谢。”温橙接过热水,把胶囊咽了下去。
段枞仍蹙着眉看她。
他表情很少这样正经的严肃,看起来便很凶,温橙摇了两下头:“段枞,你别这么凶看着我。我害怕。”
“这哪儿是凶?”段枞气笑了坐她身边,“那你现在上床休息?有事叫我。”
“好。”温橙知道段枞人好,对他的这些举动没有太意外,当然心里仍是很感激,说:“等你下次感冒,我也这样照顾你。”
耳边传来段枞的一声笑。
“行啊,下次我感冒,”他顿了下,似有若无说,“你要在。”
温橙本就发烫的脸更烫了,她还没回复,段枞便站在门口关灯的地方:“你上床,我关灯。”
“好。”温橙难受得厉害,麻利脱了鞋子踩上梯架上床。
将被子盖好,灯被段枞摁灭。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温橙朝墙的那一面侧睡,能听到很轻微的风声,下床的那个人没有什么动静,大概也在入睡的状态。
温橙试图睡着,但躺下之后整个人更难受了,骨头里像有蚕食的蚂蚁在爬,哪哪都不舒服。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再醒来的时候是很深的夜,温橙感觉自己又热又冷,身体像冰火的两重天。
温橙翻了下身,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撑着手臂又躺下了。身体里像发生一场海啸,温橙从来没这样难受过。可这么深的夜,她不能影响段枞的休息,当然也不好意思叫他。
温橙抬手揉了揉发涩的眼圈,在这么痛苦难受的时候,她忽然很想妈妈了。都好久,没见过妈妈了。她最爱的妈妈,已经离开她很多年,再也见不到了。
黑夜能滋生压抑许久的情绪,悄悄,有一滴泪落下来,沉默浸泡脸上的皮肤,温橙抬手摸了脸,惊人的烫。
难受,崩溃到极点。
捻转反侧了十分钟,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滑落,温橙哭泣向来无声,没有弄出一点动静的声响。
难受够了准备抬手擦掉眼泪,手腕却被另外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腕抓住了。她一愣,抬头看见段枞踩在梯子上,男生径直抓住她手腕,头发有些凌乱扫在眉梢,眼珠漆浓的亮,嗓音有些泛哑,“温橙,你还是很难受吗?”
温橙不知道段枞怎么醒了,脑袋逐渐烧得意识有些不清醒,轻声说,“段枞,我好像有点想我妈妈了。我和我妈妈有十年没见过了。我好想她。”
一片清冷的月光下,女孩子缩成一团垂着脑袋,眼眶红得明显,看上去很可怜。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段枞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脏剧烈的窒息感,低头凝着她,手想伸出去擦眼泪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地缩回,说话声因为心疼低低地泛涩:“温橙,你别哭好不好。”
温橙抱歉地胡乱擦拭泪水:“对不起,我不哭了。”
段枞看见温橙的手腕被他抓红,轻轻松开,然后不对劲地感受到一股高温,又握紧,眉头一皱:“温橙,你发烧了?”
“好像有一点。”温橙眼睛朦胧地睁着,男生的大手探了探额头,在她皮肤里激起一阵细簌的电流声。
两秒后,段枞说:“烧得很厉害,去医院吧。”
温橙蹙起眉。
这么深的夜,外面暴雨声扎耳朵,山路崎岖不好走,镇上的医院离小学有几十公里的距离,开车得四十来分钟,雨天便更不方便,去一趟得一个小时。
思及此,温橙摇头:“现在怎么去?”
“手给我,”前方传来段枞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清晰,“我带你去。”
温橙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红着眼看他,“这么晚开车不安全,真的。段枞,我不想你出事。”
段枞从行李箱里拿出车钥匙和一件黑色的厚外套,将厚外套裹在温橙身上,什么也没说,以公主抱的抱法抱着她出了门。
这次段枞和梁池来小学是自己开车来,车放在学校门口,段枞便径直将温橙抱到门口,打开车门放到副驾驶座位,低头帮她系上安全带。
温橙从在床上到被段枞抱下来,一直没有太反应过来,直到坐进副驾驶,她脱离他温暖的怀抱,才逐渐意识到段枞要在这个时候开车带她去医院。
意识过来后,她想开口说用不着,接下来的一秒,耳边抵进段枞的话。
因着他在弯腰帮她系安全带,这句话掉落的时候离她耳朵很近,仿佛,是贴着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