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宋满冬的想法截然想法。
陈敬之都回来了, 还没见到胜男, 可能真是被宋满盈那个乌鸦嘴给……
“胜男肯定没事儿。”姚娉婷吸着鼻子, 哭腔浓浓。
陈敬之也不想提盒子的事情,顺势开口, “胜男没事。”
他跟赵胜男上山后, 分头搜寻,花了十几分钟也没见到林二花的踪影。
一边是可能就在手边的人,另一边是河西大队的紧急情况, 陈敬之衡量过后,还是决定把林二花托付给赵胜男,又把河西大队的情况讲了,让她带着林二花离开时小心。
之后他赶去河西大队支援, 直到今早, 被困人员大部分都被他们送离危险区, 转移到了公社。
其他大队也腾出人手来帮忙, 他们才得了喘息的机会,送伤员到医院进行治疗,顺便休整。
而赵胜男, 他已经跟其他人确认过消息了, “她带着林二花往河中大队的方向走, 被那边的人捎上了,昨天半夜到的公社,今天应该就会回来。”
三个大队位置错落,大致呈三角形,河中大队更靠近东风公社,是三个大队中灾情最轻的,只是撤离的慢,反复几次,才把落下的人给接回来。
姚娉婷欢喜起来,又责怪起来,“怎么跑河中大队去了?叫人担心这么久。”
江志农这会儿也活了过来,“我就说她肯定没问题。那边山林她走了许多遍,不会有比她更熟悉的人了。”
宋满冬想起上次他们绘制的地图,原以为赵胜男只摸清了河东大队周边的情况,没想到竟然走的这么远。
大家都为赵胜男的开心着,姚娉婷更是气势汹汹的走到宋满盈面前,“胜男好好的,可不用你担心了。”
宋满盈看见她,面颊和头发就隐隐作痛,知道自己孤立无援,见姚娉婷得意也没再说别的话,只哼了一声。
算赵胜男运气好,但躲过这次,下次可就未必了。
外面闹声传来,屋子里的人纷纷探头去看情况。
连姚娉婷他们也朝外走,想看看是不是赵胜男回来了。
陈敬之趁乱想把盒子拿回来。
宋满冬原本对这盒子没上心,见他要拿,还朝前递了递,递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不是要给我的么?”
她还生出一丝好奇,那种紧要关头要拿给自己的是什么?
陈敬之难得迟疑起来,“还不到时候。”
宋满冬诧异抬眉,指腹摩挲了下乌色的木盒,“不过既然送出来了,便将错就错吧,说不定现在正合适。”
陈敬之动了下唇,放在身侧的手指抬起几次,又归回原位,静静的垂落着,视线定在宋满冬的脸上。
宋满冬一手托着盒子,另一只手打开盒子铜扣。
这木盒极轻,叫人很难猜到里面装了什么。
遗书?没来得及给她的信?重要的证件?
不过陈敬之向来务实,说不定放的是钱。
宋满冬想着,不由得轻笑一下,目光一扫,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却愣住了。
一只翠绿的镯子正躺在黑色的绒布上,通体清透,屋子里光线暗沉,偶然投射过来的光,却像是特意给它打的亮点。
宋满冬只瞧了一眼,就盖上盒子,“确实还不到送它的时候。”
“可你已经收下了。”这次换陈敬之推拒了。
他先说明了镯子的来处,“奶奶托人给我带过来的。我们家的传统是儿媳进门要准备见面礼的,这只手镯是我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准备的。”
宋满冬沉默下来,陈敬之父母的情况她知道。
陈敬之也低头看着木盒,“我妈他们那会儿情况更复杂一些,她怕自己活不到我结婚的时候,所以早早准备了。”
他对父母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小时候聚少离多,后来便彻底消失无痕。
很少想起,也很去想。
从奶奶手里拿到手镯时,才隐约记起来,小时候是有那么一段三口齐聚的欢乐时光。
爸爸身形高大,像是巨人,带他到庙会玩的时候,总会把他顶在肩膀上,他能坐在那儿俯瞰人群。
妈妈是个留着短发的干练女人,身上的味道冷冷的,有些刺鼻,抱着他时跟那些书上写的柔软温暖的怀抱并不一样,却更叫他觉得安心。
如果他们在,想必没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们。
陈敬之继续道,“奶奶说,可不能让我妈失望。这是她挑了许久才定下下来的镯子,叫我一定要把它交给你。”
“可我们……”还只在处对象。
宋满冬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陈敬之却抢话道,“镯子我已经收到很久,一直没拿给你。”
“我不想给你压力,也不想委屈你,毕竟我到今年九月之后才能申请年假。”
部队有婚假,也有年假。
婚假不拘时间,陈敬之哪怕刚到部队,打报告申请结婚都没问题,但年假却不行,要从第二年开始才能申请。
婚假只有三日,部队中大多数结婚的军人都是攒着平日的休息时间,连同年假并做一起,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家探亲顺便把婚结了。
三天时间,办酒结婚还是有点儿不太够,除非把事情都推给旁人。
可人生只一次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其他人去帮忙?
陈敬之认真道,“我也不是逼你现在结婚,只是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既然你都看过,就不用退回来了。反正它早晚是你的。”
宋满冬心想,早知道刚才就听陈敬之的,把盒子还给他了!如今是真的骑虎难下。
她抬起眼睛看看陈敬之,又看向手里的盒子,叹了声气,“镯子我能暂且保管,但结婚的事情近来恐怕不行。”
宋满冬也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次几个大队受灾严重,大队上的人恐怕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
“他们如此,我实在没心情办喜事儿。”
水灾的难,不在被淹没这一两天,而在后头。
地里的粮食能不能保住?家里的东西能不能用?屋子还能不能住人,还得预防牲口病倒……
对这些靠地吃饭的庄稼人,少说也得一两年才能恢复元气。
满大队都找不到几个笑颜,她还要在这时候办喜事儿,岂不是自找霉头?
陈敬之咧嘴露出了个傻笑,同宋满冬对视数秒,才回过神来,答道,“我不急的,你又不会跑。”
“奶奶说婚前跟婚后不同,叫我们早点儿结婚,才知晓其中滋味儿。但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说完,他又看向宋满冬,“我们若是能常常见面,就更好了。”
宋满冬笑道,“已经很幸福了,还不知足?”
陈敬之却说,“我也是正常人,人哪儿有知足的时候?正是因为不知足,去努力,才能得到更多。”
他这话正中宋满冬心坎。
从前她追求平淡,可后来才知晓自己并非真的淡泊,她也想站在高处,走的更远一点。
“你说的对。”宋满冬遗憾告诉他,“接下来我也要更努力一点儿,恐怕回河东大队的日子不会太多。”
陈敬之佯做恼怒,“早知这样,我就不说了。”
宋满冬哼道,“你可不会比我轻松。”
他们也有的忙呢。
这回水渠出了问题,兜底的恐怕还得是陈敬之他们。
几个大队的人,尤其是河西大队,损失惨重,可不会再有精力去修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着,渐渐放松下来。
宋满冬看出陈敬之脸上的疲色,便催促他赶紧去休息。
陈敬之不舍,“我们今日一分别,下回见面不知又要多久。”
宋满冬想了想,“你开车过来的?”
陈敬之点点头。
宋满冬便道,“那我陪着你,去车上休息一会儿。”
左右她现在无事。
陈敬之琢磨了一下,倒也算能接受,这才带着她往外走。
外面的闹声由远及近,宋满冬这才瞧见,姚娉婷护着个小女孩儿,跟其他知青和另一对男女对峙着。
走过去才认出是林二花。
林二花躲在姚娉婷身后,探着脑袋对她爹娘说着,“赵知青说了,不用你们管我,我往后住知青点,她管我。”
林二花爹娘骂骂咧咧,“死丫头你长本事了?还敢给赵知青添麻烦!赶紧滚回来!”
林二花吐字清晰道,“我才不是死丫头,我有名字,我叫林二花。”
“我虽年纪小,但也是个人,不是你们能随意处置的牲口。你们疼我爱我,我自然敬重你们,奉你们为父母,你们若待我如贱草,那我何必听你们的话?还不如拜猪狗为父母,它们还知道哺乳子女呢!”
林二花爹娘被她这话给砸懵了,哭天抢地找大队长,“二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赵知青都教了她什么!”
张大队长正忧心今年的公粮和大家的口粮,哪儿有心情在这儿给他们厘家务事,叹了生气,“二花也没说错,这回要不是赵知青,她能活下来?”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说完背着手走了。
林二花父母想教育林二花,但又不敢跟姚娉婷动手,只能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偶尔再干嚎两声。
闹剧落幕,宋满冬都没看到另一个人。
“胜男呢?”
姚娉婷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去医院做志愿者了。”
他们撤离的及时,又有卫大根和徐清带了药包过来,昨天一到,就喝了驱寒的药。如今大都只是身体疲惫,病倒的没几个。
旁的大队是五花八门的倒,发热是基本情况,另有被树砸了、踩进坑里摔断腿的……赵胜男托人把林二花送回来,自己一大早就跑去帮忙了。
宋满冬也听的直叹气。
又瞧了林二花一眼。
当着她的面没问,但心底还是有担忧的。
要是姚娉婷她们说要养着林二花,糙养一些还是能带下来的,都有家里人支持,给口饭也不费事儿。
但赵胜男,恐怕兜跟林二花是不相上下的干净。
原本还能指望着工分换粮,这回地里的粮食毁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怎么过?
这种情况下要帮助林二花就不能是掏钱掏粮,最好给她找点儿事情做。
大队上的孩子早熟,林二花看着不过七八岁,但手上早就磨出了厚茧,家务活是肯定没问题的,至于旁的……
宋满冬脑海里隐隐闪过个念头,只是回头看着大队上颓靡的气氛,又压了下去。
第113章
◎宋满盈离开。◎
陈敬之只睡了半个小时, 便起来了。
反倒是宋满冬倚着车门不知不觉沉沉睡去,最后还是被陈敬之叫醒的。
她睁开眼,先看了眼陈敬之, 又去看外面的天色。
太阳隐去,阴云沉沉。
宋满冬下意识的扶着车门踏出去。
陈敬之顺着她的动作仰头,了然开口, “虽然是阴天, 但短期内不会再下雨了。”
“那就好。”宋满冬松了口气。
这样清爽的阴天出现在夏日本该是叫人十分欢喜的, 可不久前的暴雨叫他们损失惨重, 如今再瞧见心里便猛然一提,怕的不行, 好似惊弓之鸟。
宋满冬放下心来, 抬手看了眼时间,“你要回去了?”
“吃个饭再走。”陈敬之提起手里的饭盒给她看。
想到饭店如今的情况,有些隐忧。
价格虽没涨起来, 但许多东西都是没有的。
供应的大都是高价菜,比如他刚买回来的胡萝卜羊肉饺子,白切羊肉。
恐怕这次水灾受影响的不止几个大队了,东风公社也受到波及。
陈敬之想着, 便同宋满冬说了自己的顾虑, 又聊到河东大队的情况。
宋满冬听的认真, 她们这些下乡知青跟大队紧密相连, 一损俱损,断没有独自享福的可能。
她叹声道,“秋收之前怕是大家都不好过了。”
“公粮也是难题。”
大队上收上来的粮食每年都要先交足公粮, 留下的才能分给各家各户。
今年的麦子还有半数在水里呢, 就算回头收割了, 泡过两次水的麦粒,也不能吃,更不能做公粮。
陈敬之回忆着规定,“今年特殊情况,或许能免一次。”
可这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宋满冬不敢抱太大期待,“希望吧。”
吃过饭,她便打算去给洪师傅打个电话问问食品厂的情况,再看看接下来的安排。
计划如此,但刚一下车,就瞧见了何守义。
宋满冬又转过头,低声问陈敬之,“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问他做什么?”陈敬之先说,才答道,“脑筋有点儿直,但品行没问题。”
“我瞧着也是。”宋满冬点点头。
“我找他谈谈宋满盈的事。”
陈敬之皱眉。
这种涉及别人感情的事情,他是不大想让宋满冬去插手的。
宋满冬没提宋满盈诅咒赵胜男的事儿,让陈敬之知道也只是平添烦恼,她只说,“宋满冬住在河东大队,我怕她闯祸。如今大队上的日子本就艰难,可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了。”
陈敬之不放心道,“那你去同他说,我在这儿看着。”
陈敬之的车停的偏,何守义坐着的地方也偏。
他是随意找了块儿石头坐的,手臂因救人受伤,团里特许他休假两日。
何守义高高兴兴的来找宋满盈,这会儿却垂头丧气的坐着,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回忆着和宋满盈认识的点点滴滴,连有人走近都没有察觉。
直到宋满冬开口,才猛然惊醒,弹了起来,几步退开。
看清坐下来的人,他才恢复冷静模样,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敬了个礼,同宋满冬打招呼,“嫂子好。”
他已经从战友那里得知了她跟陈敬之的恋情。
再想想自己的情况,便有些羡慕。
看他没听清刚才的话,宋满冬便又问了一遍,“你打算怎么安置宋满盈?”
“我……”何守义坐下来,暗中冲她投去一瞥,有些犹豫。
宋满冬便先说,“刚才那些话是我故意说的,我看到你了,才对宋满盈说那么多,就是想看你的反应。”
“宋满盈犯的都是原则性的错误,还不止一处两处。
你应当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总不会现在还想包庇她。”
何守义沮丧垂下头,“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宋满冬扬了扬眉,听他说起宋满盈是如何的坚强勇敢、乐于助人。
这话要是放在去年,至多是有水分,可放在下乡后,是一点儿也信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