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很重要,可有些东西比钱还重要。要是为了钱,赵胜男她们都不会下乡。”
这一亩地的麦种不止是赵胜男的心血,还有她和无数人的希望,宋满冬无法漠视旁观。
宋满冬说完,并不强求陈家明做点儿什么,反而说道,“你放心,我今晚会把月饼做完再睡的,不会耽搁赚钱的事。”
“我只希望你现在别耽搁时间。”
她急急的朝地里赶,路上尽是匆忙的身影。
陈家明原地沉默片刻,冷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过手的钱、追捧的客人,都叫他忘乎所以。
宋满冬的话给他带来了深深的震撼,他只知道知青下乡,赵胜男他们忙前忙后,还窃笑他们傻,竟是不知赵胜男他们就是为了这里才放弃城里的优渥生活。
陈家明依旧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下,他扭头回家里也拿了锄头去田里帮忙。
阴云低沉,雷声轰隆,赶在豆大的雨滴落地前,宋满冬他们成功在中间汇合。
将这一亩地的小麦都种下了。
赵胜男看了眼手表,才下午四点,黑沉的已经像是六点的天色了,“真的要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脸上便砸了一滴雨水。
“下雨了!”
不知是哪里的呼喊声传来,几人恍然惊醒,踩着田垄朝低头跑去,一路朝家赶。
从山脚一路往家跑,还能瞧见靠近大队的田地里,早有准备的人披着蓑衣,再紧赶着种完最后一点儿。
这些人都是种地好手,倒不必她们担心。
宋满冬跑到前廊下才停住,一回头,大雨倾泄,跟天漏了一样。
几人都站在屋檐下喘气,片刻后才相视一笑,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情。
“这雨是好兆头啊!”赵胜男喜气洋洋,“我可是听张大队长说了,他们往年种地还要等呢,就等这雨,等不到就只能挑水浇,最惨的一次是旱了,从河上游担水,一亩一亩的浇过来,人都累瘫了。”
“没想到,咱们头一次就赶上了。这说明老天爷也想帮咱们呢。”
“还得是咱们自己争气,不然老天爷相帮也帮不上。”姚娉婷说着甩了甩手。
她不用挥锄头,但要不停的捏麦种,这会儿几根手指都有些发肿了。
“对了,我这里还剩了点儿麦种,怎么办啊?”
留作明年不值当,现在出去种也来不及了。
宋满冬见就一小把,索性道,“撒在后院吧。明年若是能长成,咱们烤了吃。”
“肯定能长成。”赵胜男信誓旦旦。
她说着就打算往后院冲。
徐清拦了她一下,“你们淋雨不太好。”
“还是叫陆许山去吧。”
陆许山直言,“你怎么不自己去?我淋雨也不太好吧?”
“我身体不太好。”徐清又指指江志农,“他跟你一起去。”
“那行吧。”陆许山勉勉强强的应下,带着一脸茫然的江志农种麦子去了。
宋满冬歇了会儿,拿东西挡了下,朝厨房奔去,“我烧点儿水。”
今日都淋了雨,还是洗一洗比较好。
烧完水,宋满冬正打算熬一锅热汤,进了厨房才发现徐清已经煮了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正散发着怪味儿。
“驱寒的。”徐清解释,“越苦越有效。”
陆许山这会儿不争了,“让赵胜男她们多喝点儿吧,我身体壮不需要。”
赵胜男也客客气气,“你刚才还淋了雨,你多喝两碗吧。”
你推我嚷间,徐清一人手里塞了一碗,“放心吧,管够。”
宋满冬盛了半碗,悄悄的躲在了后面,不出头。
一群人苦哈哈的喝着汤药,听徐清在一旁说药材贵的很,脸色更苦了。
“胜男?满冬?”张兴旺的声音响起,宛若救星。
宋满冬从厨房探头看去,张兴旺撑着伞进来,见她们躲在屋里没出来,便笑道,“我爹说你们可能没带伞,也没蓑衣,叫我来给你们送点儿。”
他说着走过来递了两把伞。
竹子骨架的油纸伞,宋满冬撑着伞走到堂屋,总算没那么狼狈了。
她和张兴旺将伞交给赵胜男,带去厨房,几次之后,人才再屋里聚齐。
“麦子种下最近的活就差不多了。”张兴旺说着望了眼雨帘,“这雨下的真好,地肯定能浇透。”
“好雨知时节嘛。”赵胜男感慨,“不是春雨,更胜春雨。”
张兴旺绉不出什么话,一个劲儿的点头。
又提起来,“你们要是不忙,等会儿我让我爹过来给你们算算安置东西的花销,把安置费多的钱给你们。”
他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都拖这么久了,还好你们没计较。”
隔壁大队都打几个来回了。
“不忙。”赵胜男开口道,“不过你们要是忙,可以再等等,我们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忙。”张兴旺也说,“下雨的时候整个大队都闲下来了。我爹还说搞清楚你们的事情,明个儿要是还下雨就开始分粮食。趁着现在把事情都做完,天晴的时候就得下地了。”
“分粮食啊。”赵胜男眼睛一亮,“我们也能分对吧?”
张兴旺目光飘忽了一瞬,“按工分来的。”
怕赵胜男细问,起身跑了,“我回去叫我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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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二合一)
◎做月饼。◎
张大队长想来是早有准备, 张兴旺离开没一会儿,又跟在他爹身后回来了。
张大队长和会计穿着蓑衣,慢慢悠悠的踱步进来, 雨水无法突破蓑衣的边界,汇成一股从边缘淌下。
隔着雨帘看,颇有种高人的风范。
殊不知对面的张大队长也暗中诧异。
知青点他只在起初来过一趟, 还为了安抚这些知青们, 见她们不争不闹, 便将注意力全投注今年的秋收。
今日来, 这院子竟已大变样。
进门先入眼的就是屋檐下串串通红的干辣椒,并着几串大蒜, 挂在堂屋旁的墙上。
又瞧见右侧开辟的菜园, 如今都是一片嫩绿,叶子正在暴雨中起起落落。
打眼一瞧,跟大队上的人家一模一样, 但细看又发现这里的不同。
比如那杂物间的窗台左侧,一米多高的地方往外突出一块,像是座小房子。倾斜的油布“房顶”下,钉着两列木板, 上三下四摆着两排刷牙缸子。
张大队长只在到县城开会时见过。
又比如那几个贴墙放着的搪瓷盆, 他们是一家一个, 知青们这是一人一个。
张大队长心底五味杂陈, 面上却依旧沉着,走到前廊下,脱了蓑衣挂在钉子上。
他先客套的感谢了一下赵胜男他们没紧逼不舍的追要安置费, 又叫会计拿出账册, “我话说前头, 这账我们记得细,东西都是费劲儿弄来,我们绝不占你们便宜,但该给的你们也不能少。”
“应该的。”赵胜男点着头,“张大队长,你放心吧,我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这话她说起来还是很有自信的。
相处这么些时日,大家都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
张大队长也了解,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清楚。
毕竟他们跟城里人还是不一样的。
很快,赵胜男也意识到了大队长为什么要多说一句了。
这里头细到一针一线都记了账。
“洗脸盆两个十元,被褥七套,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
“还有这套屋子的租借费用是一月两元,地窖排水渠都是挖了的,灶台和炕也通好了,都不用你们费心。
这个先给你们算一年,是二十四元。”
会计说完,看向他们,见几人点头,才拿笔滑到下一行,做了总结,“这里一共是二百零五元八角,你们再看看,没问题的话就把剩下的钱退给你们。”
赵胜男先是摇头,正要说话,桌下被踢了一脚,她看了眼宋满冬,把会计手中的黑皮册子接了过来。
她寻思这账没必要看,好似她不相信大队长和会计一样。
但宋满冬给她提醒,她还是先顺着来了。
满冬也不会害她。
抱着这种想法,赵胜男扫了眼册子,目光一滞,百感交集。
听时觉得震撼,再看这密密麻麻的几页纸时又是不同的感受,计下的来三分两厘,每一个数字都叫人心疼。
她身边的同学亲朋常常把这零头抹了,不怎么将它们当回事。
可大队上的生活就是这一分一厘聚成的。
赵胜男看过,深有感悟,又交给其他人看了个遍,才还给会计,“账没问题。”
会计当即掏出钱把剩余的拿给了他们。
算完安置费的事情,张大队长也松了口气,“难得的雨天,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了。”
“习惯了就觉得没那么苦了。”赵胜男随口说着,“大队长,我听兴旺说要分粮?我们能分多少啊?”
张大队长哈哈一笑,“你们……能分个几十斤玉米吧。”
“那可不少了。”赵胜男一脸惊喜。
张大队长笑着摇摇头,提醒他们,“钱要保管好,记得多买点儿粮食。”
赵胜男点头应下,送走他们,冲宋满冬感激道,“满冬,多亏你刚才提醒我。”
宋满冬疑惑看她:?
赵胜男拍了拍胸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目光,“我已经明白了,对河东大队的人来说,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我们跟他们来往时,千万不能太粗枝大叶,不把这钱当回事。”
宋满冬沉默后,目光奇异的看她,“我叫你看账本可不是为这。”
赵胜男一愣,“啊?”
“等等,我想想,”她说着拦住宋满冬开口说话,琢磨了一下,扭头问其他人看出了什么。
说起这个,姚娉婷也拿来了他们的账本,“我发现咱们记得太粗糙了,也太乱了,得好好理理。”
这账本就挂在堂屋的墙上,谁买了东西便记上,有支用的东西也记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法习惯,总结下来就是乱七八糟。
方宛茫然的看看她们,“我以为就是要看对不对。”
江志农则是在感慨,“没想到样样都不贵,加起来竟然有两百多。”
徐清想了想,“会计的字写得还行。”
陆许山还是神游的模样,“我?我没看。”
“不过这安置费退了,咱们就有钱买白面和肉吃吧?”
赵胜男扶额,“不会少你的饭。”
她深深叹了声气,没想到大家的想法竟是都不同。
赵胜男扭头,“满冬,你叫我们看是为了什么?”
宋满冬告诉她,“跟方宛想的一样,我只是想叫大家核对一下。”
“账本还是当面核对清楚对双方都好,更何况两百多块不是个小数目。
万一后面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又怀疑别人在账上做手脚,心有芥蒂,叫咱们关系更差。”
“我不会。”赵胜男下意识道。
“将来的事说不准。”宋满冬却摇摇头,“看一下就能确认好的事,没必要去赌人心。钱的事最容易起争端。”
她没说的是,赵胜男不变,其他人也不会变?
现在过的好,不缺钱,不计较这点儿,万一过几年还是离不开河东大队,手里抠搜,再想起这两百块,就是不一样的想法了。
与其事后怀疑,倒不如当下全都掰扯明白。
赵胜男琢磨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不是想着给张大队长点儿信任么?将来咱们相处的更好。”
宋满冬说,“你在旁的事情上可以给,但账目还是要算个分明。”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胜男,河东大队也不是只大队长一人。大队上的人有好有坏,我知道你好心,但这样更容易叫人动歪心思。
你信八分,给自己留两分退路。”
赵胜男并非不知好歹,更何况前头还有陈家柱的事情,她眼底黯然片刻,“我记下了。”
又故作轻松笑道,“这想做点儿好事还真不容易。”
宋满冬赞同点头,“自己觉得好不难,可叫别人也觉得好当然少不了费心。”
这也是她一开始对赵胜男那天真想法不以为然的原因。
当然,现在全都不同了。
宋满冬看了看天色,“我去做饭,你们先歇着吧,今天从早上忙到现在了。”
“你今天也没闲着。”姚娉婷自告奋勇,“不如我来帮你。”
赵胜男也说,“一起吧,早点儿做完饭,咱们吃了好好睡一觉。”
几个人轮流撑伞逃到厨房。
姚娉婷去烧火,宋满冬则是舀了面开始和面。
今晚就做西红柿汤面,也叫茄汁面。
茄汁面番茄一定要多,先滑几个蛋盛出来,再把葱姜蒜炒香,番茄炒过又熬,锅里呈现出粘稠的深红色,再调味儿,加水。
水开就可以开始下面条了。
宋满冬做的正是陆许山点击许久的扯面,手上一个两指宽的面片,两手拉长,从中折一下再拉一边,就可以丢入沸腾的汤里了。
姚娉婷瞧着简单,凑到宋满冬身边,“满冬,我也想试试这个。”
宋满冬瞥她一眼。
赵胜男也说,“这个简单,我们帮你一块儿做,还快呢。”
宋满冬也不说破,就叫她们上手,“那你们试试。”
姚娉婷信心满满的朝两边扯,而后大惊失色,“满冬!它要断了!”
宋满冬手上没停,抽空看了一眼,“没事儿,你把它拉薄就行,咱们自己吃不要求形状,煮熟就行。”
“也对。”姚娉婷定了定心,扯断了就不管那一块儿,随心所欲,扯出来一个水母模样的面片丢进了锅里。
“不看卖相的话,我这也算是成功了,还是挺简单的嘛。”
“我这也不赖。”赵胜男把自己扯出来的长方形丢了进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宋满冬看着盖在自己面条上那一堆怪模怪样的东西,无奈摇摇头。
扯面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功底。
面片柔软,力道轻重不一都会叫这面不成形,又是临下锅,慢了也不行,太慢的话,出锅时前面的面就煮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