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只是微顿了一下,秋菀就又不闻不问地继续往前走了。
紫衣宫女原本见她驻足,还在心里得意了一下自己的威慑力,可还来不及太高兴,就又见秋菀抬步,继续往自己的反方向走去了。
沉了脸色,紫衣宫女快步流星地走到秋菀的面前,她个子比秋菀高些,阴沉着脸,看上去也更有气势一些。
拉住秋菀的袖子不让她继续走,紫衣宫女脸色阴沉,声音也阴沉:“我和丹桂刚刚去找管事姑姑了,管事姑姑也同意了,以后你和丹桂就换值了,这下总行了吧?”
秋菀被拦住,只能停下了脚步,听到紫衣宫女这么说,她抿了抿唇,方才道:“我去找管事姑姑。”
说罢,秋菀便绕过她,要往另外一条回廊走去。
听到秋菀这样说,紫衣宫女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
拉着秋菀衣袖的力道愈重,紫衣宫女诘声道:“你给我站住!”
秋菀力气小,又没有提防,被衣袖上骤然加重的手劲给拽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看着紫衣宫女难看的脸色,咄咄逼人的模样,秋菀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那个紫衣宫女却忽然高高地抬起手来,一巴掌要往秋菀的脸上招呼去。
还好秋菀反应得快,转过头去,方才躲过这一巴掌。
再转过头来,一开口,秋菀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她问:“你……你干什么?”
紫衣宫女看着躲过自己那一巴掌的秋菀,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威胁道:“干什么?这里现在可没有谢云香了,你最好给我识时务点,别找打。”
说着,她松开抓着秋菀衣袖的手,重重地推搡了她一把,然后将木桶“咣当”扔在地上。
“快去干活!”
……
一年四季,秋菀最喜欢的就是春天,万物复苏,柳绿花红,好像不论哪里,处处都是生机。
可是,看着面前的木桶里的花肥,秋菀却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喜欢春天里那些娇艳美丽的花了。
声音很低地叹了一口气,秋菀捏住鼻子,认命地提起木桶来,往御花园里大片大片的牡丹花丛里走去。
现在是初春,牡丹花还没有开,秋菀的任务就是在这一大片牡丹花结出花骨朵之前,给它们全部都上好肥料。
宫里的花肥都是菜叶跟豆子沤成的,不知道被密封着放置了多少年了,味道“香飘十里”,非常让人一言难尽。
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用长柄勺子将花肥培在牡丹花的花根上,秋菀在心里碎碎念。
虽然花肥的味道臭是臭了点,可是从前出宫去看灯会,街边小摊上不是还有卖臭豆腐的吗?臭豆腐吃的时候觉得好吃,花肥也是豆子做的,却觉得难以接受,也太奇怪了吧……
而且比起寒冬腊月去池塘里挖芙蕖,春暖花开的日子给牡丹花上肥料,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痛苦了吧……
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好不容易心里没有那么难过,那么难以接受了,可是秋菀的身体,却不如她的脑袋会骗人。
终于忍不住捂着口鼻,秋菀跑出牡丹花丛,速度比飞快地掠过花间的蝴蝶还要快。
半弯下身子,秋菀吐了个昏天暗地。
几乎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秋菀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拍着自己的胸口,她慢慢地直起身来,满口尽是苦涩的味道。
晌午的日头有些晒,离太阳落山,好像还要好久。
秋菀眉头微皱,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心里想着或许这是第一天,所以她才会这么难以忍受。
以后时间久了,慢慢地,她会习惯的吧。
可是想到以后,秋菀阖了阖眼睛,心里忽然又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几分带着悲壮的、视死如归的痛苦来——
这才是第一天。
在牡丹花田的尽头处缓了缓,秋菀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涌进来丝丝缕缕淡雅芬芳的花香,让备受折磨的秋菀觉得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顺着那丝丝缕缕的馥郁花香,秋菀看到了牡丹花田旁边,是一大片粉白的,随风摇曳的山茶花。
有和煦的东风吹拂而来,站在花田里,秋菀转过身去,面朝着山茶花,只觉得拂面而来的花香气息是那样的沁人心脾。
虽然知道偷懒只能偷一会,但秋菀却迟迟不愿意回去。
走到山茶花的花海里,秋菀安静地站了一会,忽然蹲下身去,从一株山茶花树下拾起一朵淡粉色,模样很是恬淡雅致的山茶花来。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山茶花落下的时候,原来是整朵整朵地从枝头凋谢呢。
层叠的花瓣好像繁丽的裙摆一样漂亮,这么美丽的花,就这样落在花树下,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可惜。
秋菀从衣袖里取出一方帕子来,将新落的,没有沾染泥土的几朵山茶花拾起来,放到帕子上。
把香气芬芳淡雅的花放在鼻尖嗅了一下,灵机一动似的,秋菀看着掌心里托着的花朵,原本略带愁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一刻钟后。
发髻上别着几朵山茶花,两只耳朵上也分别戴着一朵,秋菀抽出一只手来,将系在脸颊上的帕子,与一个柳条与茶花做成的花环往上拉了拉,卡在鼻梁上。
秋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这么聪明绝顶。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次鼻端嗅到的,不再是花肥臭熏熏的味道,而是芬芳淡雅的山茶花的香气。
嗅着山茶花的香味,她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给牡丹花上花肥。
秋菀是个很容易满足,也很会自我安慰的人,虽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大晌午做活有点辛苦,但闻不到臭味,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想到从前听云香经常唱的那首曲子,秋菀情不自禁地也轻声哼唱了起来。
“圆月没有弦月尖,奴口没有郎口甜,何时有个甜哥哥,煮菜不用放油盐,生米当饭味也甜……”
心情变得像明媚的太阳,和煦的微风一样好,阴雨绵绵的难过方才被压下去一些,秋菀却忽然听到一道有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锐利的羽/箭划过空气的破空声,又好像是敏捷的大鹏展翅的翱翔声,秋菀抬起手来,用袖子擦了擦汗,没怎么在意地转头去看。
还没有看清出现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东西是什么,秋菀的肩头,却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扯一般的疼痛。
不受控制的,秋菀被带着跌倒在地。
“啊!”
【📢作者有话说】
菀菀唱的那首歌是之前我看到过的一首山歌,然后我改了一点儿歌词,不是原创的,特此标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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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白天大概率还有加更,感觉存稿都快被我发完了,不过最近我们这里疫情严重起来了,我们学校都在返乡,我也快要回家了,回家之后应该可以再存一些吧(应该)……
第42章 受伤(加更)
◎晋江文学城独发◎
“啊!”
秋菀疼得眼前一黑, 险些昏过去,眼睛看向自己的肩膀,她看到有一只庞大的苍鹰, 正在凶狠地啄着自己的肩膀。
衣料开裂, 肩头的血肉也被撕扯开,秋菀抬起手来,有些虚弱地想要去挥开那只苍鹰, 只是她的力量实在太渺小, 也太无力了。
花田之外走进一个身穿苍青色圆领袍的少年来,秋菀以为这是听到动静, 前来搭救自己的人。
声音里满是痛苦,秋菀一面挥打着啄着自己肩膀的苍鹰,一面恳求, 像是溺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的稻草。
“救……救我……”
可是谁知, 听到秋菀满带着痛苦的请求,走进花田的那个少年却双手环胸, 好整以暇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肩头鲜血淋漓,明显不敌地在苍鹰的利爪下挣扎的模样。
就这样看着,见秋菀不似从前所见的那些知道自己越是挣扎,苍鹰就越会凶狠地啄着不放,便也绝望地放弃了挣扎的奴仆们一样, 贺明华的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兴味来。
懒洋洋地拍了下手,他神情愉快地看着花田里不断挣扎着, 反抗着的秋菀, 放声笑了起来:“有趣, 哈哈哈哈, 可真是有趣。”
他的面容生得俊秀,笑起来时看上去也是一个玉面小郎君,让人见了生不起一点讨厌与畏惧来。
只是,此时此刻让他开怀大笑的,血淋淋的场景,却又让人觉得他脸庞上的深深笑意,充满了邪气,那样地令人不寒而栗。
秋菀忍着肩头剧烈的疼痛,看了一眼站在花田里,袖手旁观甚至还将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好戏的少年。
察觉到随着少年的笑声与叫好声,那只庞大的苍鹰的爪与喙,似是越发嗜血,越发凶残起来,她隐约猜到,这只苍鹰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个冷眼旁观的少年。
秋菀看着少年,忍着痛请求道:“这位公子,请你让你的鹰松口吧!”
贺明华原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有些血/腥的一幕,倒在花丛里的那个倔强的小宫女,却忽然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光看着自己。
在看清小宫女因为疼痛,失血过多,以及掩不住的慌乱与恐惧,而有些苍白的脸庞时,贺明华带着笑意的神色,忽然微怔了一下。
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墨色的眼眸中,那抹愉快又残忍的笑意也敛去了几分。
目光落在仍旧撕咬着秋菀的肩头的苍鹰身上,贺明华慵懒又冷冽地命令道:“阿苍,松口。”
这只畜生本就嗜血,又这么久都未曾得到主人的制止,此时此刻,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连贺明华的命令都不闻不问。
看着花田里因为失血过多,与剧烈的疼痛,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秋菀,贺明华随手摘下身旁的一片花叶来,漠然不耐地掷向那只苍鹰的脖子。
“孽畜,松口!”
不过是一片小小的花叶,可被打中之后,原本凶猛异常的苍鹰却好似受了极重的一击一般,凄厉地惨叫着,摔落在花田里。
那片牡丹花叶,在少年的手中,赫然如一支强劲的羽/箭一般。
劫后余生,秋菀心有余悸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然后用帕子捂住疼痛不止,仍在汩汩流血的肩膀。
好像对跌落在花田里,叫声有些凄厉的苍鹰毫不在意,贺明华走到秋菀的面前,蹲身下去,神情含笑地将一方干净的帕子取出,仿佛是要为秋菀擦拭身上的血迹。
避如蛇蝎一般,秋菀忽地侧过身去,躲开了贺明华手中的帕子。
看着秋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警惕,贺明华手中的帕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旋即,他轻笑出声,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冷漠,与无声的抵触。
只见他垂眸,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放回自己的衣袖中,有些冷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意外的,好像艳阳都融不尽冰块的潺潺流水声一般和谐。
“这位姑娘,在下的鹰是只畜生,不懂得怜香惜玉,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别跟它一般见识。”
“……”
秋菀看着少年这副人模狗样,笑意吟吟的样子,仿佛刚才放纵那只苍鹰将自己的肩膀啄得血肉模糊的人并不是他一般,只是抿唇沉默着,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压住心头的火气与恐惧,秋菀看着贺明华袖角繁复的纹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婢别招惹主子。
然后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头,另一只手捂着肩上的伤处,她站起身来。
低眉顺眼的,秋菀心里那个恨,却只能忍着,平静又冷漠道:“奴婢不敢。”
看到面前的小宫女低着头,绷着脸,眼睛里明明满是怒火,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贺明华不禁勾唇笑了一下。
用手指有些轻佻地挑起小宫女苍白的脸庞,在看到她蓦然瞪大了的眼睛,与目光中流露出的厌恶,却并没有太多错愕后,贺明华唇角的笑意愈深。
视线有些放肆地落在秋菀的身上,贺明华笑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好似是在惋惜,又好像只是想要调/戏她几句。
“模样生得倒是不错,怎么做这种粗活?真是暴殄天物。”
秋菀将衣袖里的拳头握得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神色愈冷地板着脸,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想要绕开少年,离开这里。
你才是“物”呢!
贺明华看着秋菀板着脸,一声不吭的模样,目光里闪过一丝兴味来。
唇角微挑,眼睛也弯了一下,他微一侧身拦住秋菀的去路,低头在她耳畔有些轻慢地问:“不若在下向陛下求个恩典,将你纳进我府里,怎么样?”
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贺明华话音刚落,就看到面前的小宫女,倏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着他的目光里也满带着警惕与讨厌。
他看到小宫女苍白着一张足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脸,声音有点冷地简短,压抑道:“公子,请您自重。”
见她这么不识抬举,还给自己甩脸色看,饶是贺明华觉得方才对她表现出来的隐忍有些感兴趣,此时此刻,神色也不由得冷了一下。
他出身名门,又是天之骄子,还未曾被人这样避如蛇蝎地嫌恶过。
眸色微沉,贺明华朝着秋菀的方向慢悠悠地又走了一步,笑得无害:“哦,倘若我不自重呢?姑娘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你……”
被少年越发放肆,近乎冒犯的目光从头到尾地扫量着,秋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忽地往后看了一眼。
好在这人是循着那只苍鹰而来,对她的戏弄好像也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其他人跟着前来。
提起木桶,在贺明华还没反应过来,正等她“你”个所以然的时候,秋菀掉头就跑。
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秋菀急匆匆跑掉的背影,贺明华有一瞬间的错愕与意外,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秋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花田的尽头处,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小宫女那张美貌动人的脸,贺明华看着早已不见人影的花田尽头,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眼中的冷意也尽数散去。
美人有几分脾气,倒也让人觉得灵动可爱,可以原谅。
更何况……想到方才看到的小宫女在苍鹰的利爪下也不肯放弃挣扎的傻模样,与她满头的花,贺明华也转身离开,面色恢复了冷峻,却不禁轻声嗤笑了一下。
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待到他查到她的名字,假以时日,熟络之后,用些绫罗珠玑哄哄,还怕拢不住她。
……
原本秋菀打算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将伤口用清水擦拭一番,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了,不用上药。
可是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却疼得越发厉害起来,无可奈何,她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太医院一趟。
走进太医院,漆木的药柜前有几个小药童正在低头捣药,看上去专心致志的,秋菀踌躇了一下,方才走上前。
面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药童,安静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和气与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