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温泉稀缺的宁城来说无异于最好的招牌,对有钱有势的人来说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
这一招必杀技白落安藏得深,连自己都没有透露。
霍泠一早便问了当天竞标的情况,知道沈钦让另一家处出来做了挡箭牌,用和白落安相似度占了三成的方案试图扰乱政府的决策。
在两家方案有雷同的时候,多数人会下意识关注到第三方,沈钦想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但白落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第一版方案现在看来就是打出来的烟雾弹,从其他部门抽调人手参与,就是请君入瓮。这版方案能迷惑沈钦,自然是下了功夫的。
短短数月之内拿出两个截然不同但同样高水准的方案,白落安花的心思可想而知。
难怪忙连去复查伤势的时间都没有。
钱律师上来之后,霍泠把白落安留下的股权转让文件和公证书一并交给他。
钱律师听了霍泠的话,再看看手里的文件,恍惚以为自己拿的不是股份而是什么烫手山芋。
怎么一个个都要往外推。
钱律师和霍泠有几分私交,临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他到手的东西怎么往外推?
也不怪钱律师疑惑,两人结婚时财产公证便是他负责的,那时候霍泠是什么态度,现在却甘心将十个点的股份拱手让人,实在是令人费解。
但更令人看不懂的是白落安,这可是钱,是红彤彤金灿灿黄澄澄的钱啊?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
说不要就不要了。
霍泠没有解释,即便这些股份不是霍老爷子给白落安的,她查出来的资料也值得这些。
一连数日,霍泠都投身于工作之中。
白落安给出的资料详细,大大提高了章书的效率,不到一个月,他便将霍泠需要的东西尽数查明,包括霍言和沈钦私下的往来。
霍言名下的两家公司经营情况算是良好,在能人众多的君越,不垫底,不拔尖,因此一直少有人将注意力投向他。
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裙带关系,只要不是特别败家就算是跑赢绝大多数关系户了,霍言算是很省心的亲戚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在君越总部大大小小的部门都安插进了自己的人手。
依靠着敏锐的市场嗅觉,君越在宁城商界立于不败之地,这些人这几年传递出去的大大小小的消息,放在哪里都是千金难求的一手市场消息。
沈家从君越手里也不是没有抢走过项目,只是都不是霍泠最满意的,拿走了他也不甚在意。
现在看来,里面少不得有霍言的手笔。
霍泠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大厦思考霍言这样做的原因。
他在霍泠的记忆中一直是一个性格温吞的叔叔,不爱计较,和谁都和和气气的,对自己很好,比管生不管养,他的亲生父亲霍廷好。
好到他开口,君越一半他都能拱手相让。
二十七年的感情有几分真?霍泠懒得去想了,爷爷把君越交给自己,那保护这艘大船航行至更广阔的海域是自己应尽的职责。
他不准任何人破坏这条航线。
还有沈家,狮子大开口想啃君越这块饼,那得看他牙够不够硬了。
霍泠眼神微眯着,城市的冷焰印在眼中,寂静明灭。
沈清漪敲了敲门,待霍泠同意之后才推门进入。
“阿泠哥,该下班了。”
沈清漪心下打起了鼓,霍泠这段时间看着深沉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公事太忙,身上总带着一种令人惊惧的肃杀,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霍泠用一种谈论天气的语气问道:“这段时间有什么收获吗?”
“挺多的,章特助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感觉在君越三个月比我在学校一学期学到的还要多。”
霍泠点点头,不知道是在表达满意还别的什么,继而说道:“有收获就好,那你现在可以出师了。”
酒店项目已经结束,沈清漪作为沈家唯一的接班人,自该去自家公司,从基层做起还是空降,都是比在君越做实习生更正确的选择。
沈清漪愣住,不知道为什么霍泠突然开始赶人。
白落安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按理说她和霍泠就该定下来了,可霍泠忙着工作抽不开身,沈清漪很懂事的没有打扰他。
眼下他得了空,第一件事却是赶她走?
“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沈清漪委屈地问道。
霍泠摇摇头:“不是赶你,君越和沈家经营体系完全不同,你回沈家,从沈伯父那里学到的东西比在君越这儿学到的更适合你。”
沈清漪蹙眉,小声道:“但是……但是……我想跟着你。”
霍泠不为所动,“你这段时间都看到的,我很忙,没时间亲自教你。”
“没关系。”沈清漪立刻回道:“我不打扰你,你有空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就好了,我就是想多和你待会儿,你别赶我走好吗?”
霍泠抬眸看着沈清漪,她眼中的急切和委屈倾泻,配上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很有杀伤力。
可不分场合地撒娇粘人完全是霍泠的雷点,五年前的他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沈清漪今年27岁,出国五年本该回来独当一面,现在看来这几年却是毫无长进。
还用当年那一套对付自己。
沈清漪是他会偏爱的那一类女生,笑得甜,会撒娇,没什么城府,有点无伤大雅的做作骄纵,所以五年前她追他,他顺势就答应了。
五年后,她多了些乖顺,性格也不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察觉到他不高兴就立刻服软,如果是五年前,他很乐意看到她懂事一些。
但五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懂事不够看不说,也显得有些讽刺。
仍然顾念着少时的情谊,还有几分愧疚,霍泠说得十分含蓄委婉。
“你在国外求学多年,可不是为了来君越做一个小小的实习生浪费时间的。”霍泠轻声规劝,话里有几分沈清漪熟悉的温柔:“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沈清漪点点头,退让道:“好吧。”
第33章 介意
那天沈清漪失魂落魄地离开,第二天就没来公司了,有消息传来,她回了自家的公司历练。
茶水间的八卦这一段时间总围着她,谈她卓越的家世,谈她和霍泠白落安的三角关系。
白落安离开使这个故事尘埃落定,她是下一任老板娘的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有些人暗自庆幸自己和沈清漪相处得还算不错。
但随着时间流逝,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发生,同个话题说多了也失去了趣味,渐渐的,众人口中又有了新的消磨时间的素材。
两个月过去,白落安的继任者却还未选出,因此她的办公室一直关着,没有人动。
集团的岗位是固定的,她走了就必须有人接替,霍泠最近为了这事有些上火。
以前觉得合适的人现在看都有些不足,资历够的人选办事少了几分灵活,会看眼色的人选处事又不够稳重,灵活又不失稳重的人选私德有亏,总而言之,霍总看谁都觉得差了那么一点。
一时间找不出满意的人来,这个位置便空着了,好在白落安的安排妥当,她的团队办事靠谱,疗养院这个项目除了有些重大的场合需要霍泠去镇场子外,其他时候推进得都比较顺利。
其他的项目放归集团之后暂时也没出什么纰漏,只是霍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为此,他已经许久没有和陈闻时闵言聚会,这天下午闵言打了十几个电话叫人,霍泠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下班的时候,走出办公室,路过白落安办公室门口,鬼使神差般地,他停下脚步,和门口的秘书点头示意,走进了这个三年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百叶窗落下,窗外的光透不进来,霍泠打开灯,看清里面的样子时候他愣在门口。
这一层的设计图纸是霍泠亲自修改确定下来的,因此每个房间的布局他都了然于心。开灯的瞬间,霍泠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房间的陈设一如从前一般,书柜,书桌,添置的摆件,工艺品,和三年前的样板间并无太大的分别。
物件上残存着主人使用的痕迹,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的文件,证明着时光的流逝并非大梦一场。
霍泠抬步迈进,越看越心惊。
越是在自己的领地,变动往往才是最自然不过的,移动,更换,重建都是作为主人的权力,随心情而定。
所以往往改变是最容易的, 难得的是不变。
这件事需要极大的自制力和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完成,唯一的解释是,白落安并没有把自己当作这里的主人。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近千个日子里,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这一点,所以从不动这里的东西吗?
办公桌上的笔筒里一只白色的钢笔在一众黑笔之中显得突兀,霍泠拿起它并非因为它的不同,而是因为这只笔是霍老爷子送给白落安出任副总经理的入职礼物。
这支笔笔身干净漂亮,线条流畅,笔帽上的烫金文字是罗马文,写的是白落安的名字。
这笔出自名家之手,霍泠也有一只,他的那只通体漆黑,也刻了他的名字,但他一次都没有用过。
白落安用它签过大大小小的合同,出席会议做过记录,工作时总不离手,霍泠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讨好霍老爷子的手段。
老爷子走后,她还是带在身边,霍泠一度以为她会用到它坏,可她走了,却没有带走这只笔。
也没有带走任何。
不一会,秘书小姐看到霍泠关上门走出来, 她急忙起身。
霍泠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看到兢兢业业在岗的秘书留下一句温和的话。
“下班了,早点回去吧,辛苦了。”
秘书受宠若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大boss第一次屈尊降贵和她说话。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疲惫的人在回家的路上,却是蓝调奢华糜烂的气氛刚开始烘托的时刻,女歌手低哑性感的声线和贝斯声挑动着人们的鼓膜。人们在这里发泄深埋心底的欲望,也在这里隐藏隐秘的期望。
霍泠看着桌上满当当的一排酒颇有些无语,就知道闵言这人没个正形。
今日照例只有三个人。
白落安从君越离职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乐得发表几句。
闵言最近在自己的公司里挂了个闲职,偶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一个电话打过去和霍泠求证。
霍泠没说霍言的事,只把关于白落安的和闵言讲了一遍,闵言从霍泠的第一句话开始大张的嘴就没合上,直到挂了电话,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沈清漪回来了,她得不到霍泠这个人,那股份可是霍老爷子白纸黑字写进遗嘱里给她的,她就这么放弃了?
霍泠实在抽不开身,闵言望眼欲穿等到了今天,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怎么说也不该和钱过不去啊?她是怎么想的啊?她和你怎么说的?”
霍泠抿了一口鸡尾酒,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后劲甜得腻味,他皱了皱眉,放下杯子:“什么都没说,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啊——”闵言看着霍泠的表情,赶紧打开备忘录做记录:特调鸡尾酒,pass。
“那……那……”闵言挠挠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陈闻时。
陈闻时刚下手术台,刚从高度紧绷的精神精神状态中抽离,神色倦怠,看闵言这副模样倒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闵三少流连花丛,身边的人最长的也不过半年,名声在外,但因为他的脸还有对情人的大手笔,仍有不少人对他趋之若鹜,所有人都图点什么,所以白落安这种不图什么的举动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去办离婚?”他问道。
闵言点点头,盯着霍泠等一个答案。
不知道是这杯酒的酒劲儿太足还是什么,霍泠抬头的时候觉得有些晕眩,他定了定神,说:“快了。”
傅晚佩说白落安三个月之后回来,现在离她说的时间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很快了。
头顶斑斓迷蒙的灯光笼着霍泠轮廓分明的脸,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表情,陈闻时突然开口:“阿泠,你不会后悔了吧?”
“没有。”霍泠回答得很快。
“那就好。”陈闻时轻笑道。
他坐在卡座外侧,白色的灯光刚好打过来,温柔坚定的神色在灯下一览无余:“不后悔就好。你们分开之后,那我就可以开始追小白了。”
“啊——”闵言瞪大了双眼,口中含着的冰块被一口咬碎,牙齿被硌得生疼:“闻时……你你你你你……你没开玩笑吧!这这这……这可开不得玩笑。”
陈闻时摇摇头,“我很认真。”他抬眸正视霍泠,“阿泠,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随你。”
闵言看看霍泠,又看看陈闻时,果断选择了闭嘴。
第34章 醒酒汤
陈闻时似乎只是随口通知他们一声,之后便没有再提起白落安。
闵言全程战战兢兢,但霍泠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又让他安心不少,这事虽然有几分尴尬吧,但霍泠和她就是塑料夫妻,转头和兄弟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
上次自己差点捅出了大篓子,连累白落安大半夜过来救场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因为霍泠的缘故对她有成见,但现在看来,好像这其中有些误会。
闵言不是恩怨不分的人,陈闻时说要追她,看来她注定了要做自己兄弟的女人,那以后自己得对她客气点。
起码在外面,得护着她。
霍泠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一杯酒只浅浅尝过就放下,但架不住闵言花样多,一晚上下来,也喝了不少进肚子。
到家的时候他已经醉得有些厉害了,叫赵姨给他做碗醒酒汤来,赵姨应了声去了厨房。
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伸手按着太阳穴,缓解一阵一阵汹涌的头疼。
赵姨很快端出来一碗醒酒汤,霍泠喝进嘴里觉得有些发苦发涩,就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赵姨看他紧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说:“少爷,是不是味道不好?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不用了,我放凉了再喝。”霍泠放下碗,缓缓摇了摇头,他见赵姨有踯躅不安,安慰道:“你的手艺一直很好。”
赵姨叹息一声:“少爷,你别安慰我了,我哪有太太做得好。”
话落,赵姨一愣,霍泠已经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赵姨话说出口就知道坏了,白落安特意交代过不要告诉霍泠,但这几年白落安做了什么她都看在眼里,她不说的话,霍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太太把她配的食谱写了给我,但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不是那个味道。”赵姨笑了笑,继续道:“这几年家里的醒酒汤都是太太准备的,每天的早饭也是。她说她在这里闲的没事做,做做饭好打发打发时间,我拦不住,只好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