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官摇摇头,温如蕴干脆朝另一位神官问,“劳烦,请问看见司遥了吗?”
又是摇头。
帝君抽过悯尘手中阴魂幡,递给温如蕴,道:“这里面是司遥苦寻多年的亡魂,你代她送这些亡魂往生,我想,她知道了会开心的。”
温如蕴心中一紧,“帝君,阿遥在哪儿?”
“鬼界。”
温如蕴抽过阴魂幡,头也不回去往鬼界。
孟婆殿外,鬼哭狼嚎一片,范七嚎得最凶,“大人!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啊啊大人啊——”
温如蕴赶到时,就听见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他看着躺在最里的红衣身影,扯过范七领子,“你说阿遥怎么了?!”
范七是鬼,没有眼泪,可真真切切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悲伤,见到温如蕴,他道:“大人为让帝君出来,竟同菁华神君一齐,一齐以身为容器,度化了万鬼坑内所有怨魂。”
“菁华神君受到冲撞,当场魂飞魄散,连个躯干也没留下,大人运气好一些,勉强留了个躯干,可人已经去了!呜呜呜——”
万鬼坑里的怨气亡魂都没了,那么结界自然也就散去,上天庭目前能够对付悯尘的帝君,自然就出了来。
温如蕴眼前一花,朝床榻边扑过去,女子容颜照旧,只是周身生机,真真切切全断掉,再无一丝活气。
“阿遥……”
——
司遥是在熟悉的床榻醒来的,梅香绕鼻,窗户打开,睁眼便是一片鹅黄点缀的盛景。
她朝窗外看去,一个紫瞳男子抱着一个五岁孩童正在翻墙而出,恰好回头一望,视线便与司遥撞了个正着。
孩童猛拍男子肩膀,“天南,醒了,醒了!”
恰好上了墙的男子回头,朝司遥一笑。
司遥道:“天南,谢谢你。”
天南道:“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明烛我也救不回来。”
五岁孩童显然就是明烛,明烛纠正道:“叫兄长。”
天南:“兄长。”
明烛:“……司遥姑娘,我们先走了,天南这小子,和心上姑娘有约呢!”
天南羞红了脸,“明烛!”
他手忙脚乱抱着明烛跳下墙,道:“司遥,我先走了!”说罢,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司遥眼中柔和,下了床。自己还是一团残魂,被天南装在法器里养魂时,天南就已经将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告知她。
悯尘想要自爆,被帝君一剑击杀。
阴魂幡这个可怕的东西已经被帝君亲手毁去,而其中亡魂尽数被温如蕴度化,陆陆续续也都投胎去了。
只是……菁华身死,月神换了新的神官。
想到这,司遥心中跟豁了道口子一样,风一吹过,就凉飕飕的疼。
司遥推门而出,恰遇见扛着锄头回来得温如蕴。
“啪嗒”一声,锄头落地,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温如蕴跟做梦似的,“阿遥?”
司遥应了声,“嗯。”
温如蕴依旧呆呆站在原地,以往怎么也不回复她的人,突然应了他,怎么看都不真实。
司遥主动上前,一把抱住温如蕴,“我醒了,你不高兴吗。”
感受着怀中温暖,温如蕴立刻紧紧回抱住司遥,“高兴!我高兴!我只是,有点……”
有点反应不过来,所有人都告诉他,司遥死了,她不会醒过来了。
温如蕴依旧守着司遥尸体,奢求着她有朝一日能够醒来,原本因为是妄想,可如今司遥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他怎能不开心?
司遥起初不让天南告诉温如蕴,自己在养魂,是怕他空欢喜一场。
养魂,本就是风险极大之事,一不小心就会失败,若是给了温如蕴希望,万一自己养魂失败,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温如蕴岂不是更加痛苦。
不过还好,她成功了。
她说,“阿蕴,以后我们就隐居在这,如何?”
温如蕴闷闷的,“嗯。”
“不会要哭了吧?”
温如蕴一顿,“没有。”
司遥松开他,牵过他手,往道观外走,“我想吃凡食,你陪我好不好。”
“好。”
出了道观,山道一片白雪皑皑,望着空空如也的石阶,司遥道:“我睡了多久?”
温如蕴:“不久,一百年。”
一百年,足够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投胎,再过完一生。
“嗯。”
山间又开始飘落绒绒小雪,温如蕴撑开红伞,与司遥肩并肩走着。
“温如蕴。”
“嗯。”
“温如蕴。”
“嗯?”
“温如蕴。”
“……”
司遥一遍遍喊着,温如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应着。
温如蕴转过头,看向司遥,“阿遥,怎么了?”
司遥摇摇头,道:“不怎么,就想叫你。”
温如蕴道:“那你喊,我应。”
司遥转过头,温如蕴伴在身侧,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忽的,司遥就笑了。
爱人在侧,往事已矣,这五百年来的痛苦,不甘,怨恨,执念,一瞬间通通消散。
往后看,是一片泥泞不堪的沼泽,幽幽深谷,那是自己走过的路。
往前看,道路一片宽阔。
只道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