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
耳边模模糊糊的声音这次又抬高了一点儿,她有些不耐烦地接口,“怎么?”
“我和你说话呢,你没听到么。”沈鹤皱了下眉头,一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打了一排字以后重新放回去。
“刚才走神了,”温岁回过神,“你说什么?”
沈鹤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想到什么似的又重新舒展开,“没什么,你最近怎么样?”
又是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好像他们俩是和平分手似的。
温岁直接无视他的问题,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今天喊我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不能先叙叙旧么,岁岁,”他表情僵了一下,“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之前你们接的那个新项目还是我们公司做三方,但监造不是我。”
“是我的同事,你应该见过,之前来找我玩过,那个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男……”
“所以?”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没有感觉,甚至还觉得他是个逻辑清晰又缜密的男人,特别崇拜他。现在褪去了当初的滤镜,只觉得他嗦又无聊,明明做了那些龌龊的事情还端着架子想要装作无事发生。
沈鹤被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噎了一下,只能尴尬地假咳两声来掩饰,“不是签了新的项目吗,然后听他们说,最近内贸他们离职率特别高,人手不够。”
“内贸都要跟在项目里做牛做马,全年出差没休息,再多的钱也留不住人啊。”温岁撇撇嘴。
她又忍不住朝周肆的方向瞟了一眼,对方帽檐压得很低,只隐约露出小半张侧脸,看不清在干什么。
“岁岁?”
温岁转头看回沈鹤,“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一直走神,”沈鹤表情不悦。
“我太累了,不好意思。”她敷衍了两句。
这却让沈鹤读出了别的意思,他原本紧缩的眉头松弛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温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雷驰的那些做法让你最近压力很大。”
“和你讲内贸的事情,也是因为他,听同事说,可能暂时会从外贸借人过去。”
温岁终于读出了他语言中的意思,“不能重新招吗?”
“内贸你也懂得,这不是来个新人就能马上顶上去的事,是吧。”
沈鹤盯着她的侧脸,白皙又细腻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捏她的脸,手感极佳,她会气鼓鼓地瞪回来很是可爱。
现在鬼使神差地又想伸手,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这股想法压了下来,“岁岁,之前你和雷驰闹得不愉快,所以……”
“所以调走的人就是我了呗。”温岁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平常,“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做好准备。”
她倒不是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真的没有特别意外。
一方面是因为好歹在雷驰手底下混了好几年,对他的手段也有一些了解。他对自己人确实还可以(在没暴露真面目以前),但在刚上任的时候,可是把前一位的几个心腹全部逼退了。
另一方面肯定也是因为不管怎么说,禾平也算是一个能为她兜底的公司,即使兜底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沈鹤倒是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温岁一直特别在乎这份工作,之前每天加班是常态,为了蹲客户的回复熬夜到一两点也没有怨言。
他以为得知这个消息,她会受打击的不得了,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好像也……还好?
这样一来,他后面的话倒是有些难说出口了。
本来他还准备借着这件事来和温岁缓和一下关系,当然如果有希望有一些别的进展的话肯定更好,毕竟得知他和温岁崩了以后,他的爸妈可是快要把他骂死。
而温岁也确实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结婚人选。
他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只觉得温岁看起来心不在焉,并没有显露出一点点的担忧,或者慌张。
观察许久见她没有再开口,沈鹤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铺垫,“岁岁,其实你也别太难过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温岁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有着不解,“这有什么难过的?没别的事的话,”她又环顾一圈周围,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翻桌特别慢,到现在号码一个也没有动。
“要不就回去吧,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上了。”
沈鹤见她起身,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胳膊,“等下,岁岁。”
他其实也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说这些话的,在两个人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吃个饭缓和一下,然后约去咖啡厅,再说些进一步的东西。
可是事情好像没有按照他的期待发生,温岁好像一点也不流连,只有他自己还在回忆以前出不来。
她真的和上次那个不明不白的男人好了?
温岁有些不爽地回头看住沈鹤,用目光示意他赶紧放手,“怎么?”
他欲言又止,再她再一次扭头就准备走的时候终于开口,“你真的和那个男的好了?”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她甚至有些没有转变过来,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个男的应该就是指的周肆,于是挑了挑眉头,“你很关心?”
“岁岁,我想说,你要是这次不行的话,要不就离职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我工资养你绰绰有余,你可以和我结婚,安安心心地生个宝宝再回归职场,不回去也可以。我知道那件事真的是我不对,”沈鹤手上的力气又加重几分,“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我妈那里――”
温岁简直无语,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上演起恋恋不舍的戏码?要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一段,还以为这是什么绝世大情种呢,可明明是他先劈腿的。她怒极反笑,打断了还在忏悔的男人,“我记得你上次说要结婚了?”
“我那是为了气你,”沈鹤极力拉住她,“你走的这段时间,我真得很想你,我真的离不开你,你知道吗?她完全不能和你比,而且本来我也没想那样啊,是她再而三的主动联系我――”
“那样,哪样?”温岁干脆不走,重新坐回到他对面,“你口中的‘那样’,是不是指一边和我冷战,一边和别人叫老公老婆啊?”
周围吵吵嚷嚷人很多,大家都没有关注到这里的情况,不过沈鹤向来要面子,还是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你别这样。”
“不要这样那样的,”她用袖子包住自己的手,再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带着隐约的嫌恶,“可以了啊,再说就恶心了。我觉得咱们这顿饭也没有必要吃下去了,谢谢你的消息。”
“温岁,你不要这么自我行吗?我已经和你低声下气地道歉过了,你适可而止啊。”沈鹤用余光环视周围,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你别忘记,虽然是我有错在先,但是我只是和人家随便说说,你那天在酒吧又是怎么回事?直接投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
她怒极反笑,又想到什么似的重新转过头看向沈鹤,唇边带着嘲讽,“怎么,破防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胳膊伸得太长好吗。不多说,再见。”
沈鹤被她这幅态度气得上头,他简直想把这个女人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他和别人只是聊天,上床了吗?纠结那么久有什么意义,再怎么生气也是要有限度的,稍稍作才叫可爱,无止尽的作就讨人嫌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正想呵斥她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没想到被旁边伸出的手臂拦了下来,“可以了啊,再多就烦了。”
又是谁?!
沈鹤扭过头,看清旁边男人面孔的那一刻仿佛觉得噩梦重现。他牙齿咬紧,再也顾不得平时的绅士风度,几乎用尽力气从牙缝中几出几个字,“你他妈怎么又在这里?”
“碰巧。”周肆用手指整了整帽檐,露出一双狭长的双眼,眼中带着戏谑。
温岁站在旁边突然笑出了声,她干脆地伸出手臂,环住了身边男人健壮有力的胳膊,眉眼弯弯地笑着开口,“帅哥,有兴趣和我结婚吗?”
周肆顿了顿,把自己的手臂从她的胳膊中抽了出来,又反手将面带错愕的女人整个搂进怀中,才淡淡地接话,“不是已经是我老婆了吗。”
“你们俩?!”
沈鹤只觉得头晕目眩。
第68章 回家
温岁本以为得知这件事的沈鹤又会说一大堆的废话, 没想到他死死盯着她半天,到最后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快步离开了酸菜鱼馆。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 侧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好巧啊阿肆,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周肆知道她什么意思,也不接她的话茬, 伸手又另外搬了一张板凳重新坐下。
“没想到你这么牛逼啊, 居然跟踪我。”温岁拉了一把自己的板凳。刚才沈鹤争辩的时候太激动, 都没发现凳子被踢到另一边去了。
他自知理亏, 仍然闷闷地低着头拒绝沟通, 干脆把帽檐都重新拉了下来,主打一个你看不见我我就无视发生。
她看他这副理亏的样子也就放过了他,毕竟虽然他跟踪自己让她有点不爽,但是刚刚那一波简直是反杀。
估计能把沈鹤气死。
这就已经很让人开心了,剩下的都是小问题,反正她行的端做得正,根本没有在怕的。
沈鹤走了以后倒是很快就排到了温岁的号, 她庆幸自己还拿着号, 赶紧举手朝老板娘示意,“我在我在!”
“好嘞, 来,跟我这边走。”
还是当年那个胖胖的老板娘,笑眯眯地看起来特别友善, 一边带着两个人往店最深处走,一边笑着和温岁搭腔, “你是不是以前一直来我家吃酸菜鱼?”
“这都被你发现了。”温岁笑嘻嘻地回道,“我可是你的元老级粉丝啊。”
老板娘听到以后更高兴了, “我可不是随便说的啊妹子,我对你有印象!”
“啊?”这次换她懵逼了。
她还真以为老板娘就是随口说的讨喜话呢,谁知道还真的认识她?
“真的,你之前是不是老坐在那个位置?”老板娘说着指了一个地方,“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等菜还要写作业的妹子,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哈哈。”
温岁大澹她那时候一方面是因为双学位确实太辛苦,另一方面更是因为约会的时候沈鹤老是想和她说一些……特别亲昵的话,让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口,所以干脆就装忙。
这么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挺离谱的。
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周肆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大概能猜出来沈鹤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又听见老板娘说对她有印象,就怕她说出一段感人的校园爱情故事。
即使他知道她和沈鹤有过去,他也怕自己失去理智回头就去把应该还没走远的家伙揍一顿。
没有在温岁还是学生的时候就碰到她,居然被这个人渣捷足先登,他真是要嫉妒得发狂了。
还好,只是她爱写作业。
想到全店都在吹水聊天,只有温岁一个人趴着写字的场景,他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温岁立马敏感地捕捉到了,转过头发狠似的眯着眼,“干嘛?”
“没什么,”周肆正了正神色,“今后要向你学习,随时随地好好学习。”
“你!”她瞪他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他。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吃完饭,一起走到门口温岁习惯性地准备和周肆一起回去,却发现他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不由地感到疑惑,“阿肆,你去哪儿?”
“我回家。”周肆停了停,“昨天和你说过,我要回家吃饭的,一起去吗?”
她还以为他不回去了呢,没想到只是陪她吃饭,吃完以后还要回家。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里拉扯她,她现在应该开口让他留下陪她的。
可周肆确实很久没回去了,也确实应该回家看看?
至于让她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去他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次有机会吧,你路上小心。”她说着朝他挥手告别,然后快速地溜走,“到家和我发消息保平安。”
周肆看着她屁颠颠跑开的背影,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了句“再见”。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天色全黑,他在门口做好被宋禾香念叨的准备,没想到到客厅以后发现她和周平卫两个人早就吃上了。
“爸,妈,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周平卫停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他,“阿肆,回来的这么晚?”
“嗯,有点事。”他点头把背包放下,一边走向旁边的卫生间,“我去洗手。”
“好,洗完过来吃饭。”周平卫说着又继续自己手中的动作。
而坐在他旁边的宋禾香一句话都没有说。周肆用余光打量她,发现她看起来非常平静,甚至还在笑眯眯地低声和周平卫讲话,完全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神色。
这很奇怪……非常,奇怪。
不过他当然是不会主动去招惹宋禾香的,所以他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那里已经摆好了碗筷。
夹到第二筷的时候,宋禾香终于开口了,“阿肆。”
刚来的总是要来。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表面波澜不惊,“怎么了?”
“吃完以后我们谈谈,我有话要和你说。”宋禾香说着站起身拉起自己的丈夫往外走,“我们先去散散步。”
“好,那我在房间等你。”他头都没抬,闷头自顾自的继续吃饭。
周肆半垂着眸子,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手中瓷碗的一处,白底青花的小碗精致无比,底下盖章显示出它的昂贵身价。
之前和温岁已经吃得半饱,他现在维持着吃饭的动作仅仅是因为一旦停下来就要去宋禾香那里接受“教育改造”,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内容。
仔细想来,距离她上次给他的安装GPS定位已经过了好久,好像这两个月她都没有作妖?
用脚趾想都能知道,这次谈话的大概内容是什么。前半段肯定是对于他匆忙结婚的批判,温岁的背景大致已经被她调查过一遍,不过既然她没有严词反对那大概是满意的。
不过不满意也没有用,在这件事上他一步都不会退。
那后半段肯定是老生常谈,关于他毕业以后的计划。留学,移民拿卡再回国的三部曲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从最开始的反感到后来被忽视自我意志的愤怒,到现在几乎要麻木。
不去就是不去,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动作停顿,默默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放在一边的背包上了楼。
钥匙入孔,微微转动之后打开了房门。周肆把背包放在一边,在旁边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窝了下去。
他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未读消息之后兴冲冲地点开――
[阿皓:阿肆,今天我碰到温栎了,我靠,我的心都在砰砰直跳啊,兄弟!]
周肆抽了抽嘴角,他甚至不用在现场就能脑补出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