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帆接住巧克力,拿起来看了看,还是心形的。
他撕开最外面的薄膜,抠开盖子,主人家般招待:“来,吃巧克力。”
大家婉拒了。
其实重逢江韵这事儿让何东帆打从心底里高兴。
因为这证明,这世界就这么大,兜兜转转还是很容易重逢故人的。
那天上课,何东帆拆开巧克力包装纸,塞进嘴里,抿着绵密的巧克力,不自觉笑。
李白子和江心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然后忧心不已。
他们觉得何东帆开学第一天所说的那个关乎‘可能性’,‘想见的人’,就是江韵。
他们把这事儿告诉徐菓,并语重心长地提出建议:“大家都一个寝室的,也相处半学期了,老何的为人你也知道。哎~你要真不喜欢那女孩儿,就明确拒绝,顺便替老何美言几句。”
徐菓老实做了。
后续就是江韵找到何东帆,说他确实长得帅,也阳光,也好相处,也互相了解,但这些没用,她喜欢俊美型的男生,问他知不知道俊美型。
何东帆不明白她的弯弯绕绕,不耐烦:“你有事说事。”
江韵默了几秒,决然道:“你别喜欢我了,没结果。”
何东帆大无语,骂她有病。
后来,何东帆了解事情所有,骂这件事所有环节的参与者都有病。
不过这个乌龙,进一步拉近202成员的关系。
大学生活忙碌又生动,日子一天天眨眼就溜走,叫人抓都抓不住。
大三上学期结束,教授提醒下学期课程会相对轻松一些,但也不可懈怠。
那时,已经是2010年年末。
那个春节,明显感觉年味少了,大概是因为北都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秦阿姨不知从哪里买了很多巴掌大的小灯笼,四合院的树枝无一幸免,包括那几棵桃树。
何东帆帮着挂完,天已经完全漆黑,温柔的飘着雪花。
秦阿姨收拾着剩余的红绳,很满意:“好了,这样看着就热闹了。”
她往里屋走:“小帆,下雪了。”
何东帆没立即进屋。
他站在桃树旁,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头,侧脸轮廓锋利明朗。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院落的灯光下飞舞,落在红纸小灯笼上。
又是一年了。
第33章 贪婪
大年初三,何东帆去林冀家。
饭后,他被林冀单独叫到书房,问他对未来什么规划。
何东帆还记得高考填报志愿后林冀说过,大三时会再给他一次选择机会。
说是选择机会,其实就是让他冲着年轻的愣劲儿知难而退。
但这次,林冀错了,何东帆选择自己的专业。
对此,林冀没有直言反对之词。
他跟他说,选择那条路,前路不明,而另一条是康庄大道。
他威严自树,一句不提反驳,句句都唱反对。
何东帆动之以情:“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把我当亲儿子,那你应该了解我,你给我安排的路不适合我。”
“……”
他又晓之以理:“我和我同学报名参加了这届的IOI比赛,你可以了解一下这是国际赛事,在计算机行业内很有权威和分量,获奖的话甚至可以获得国外名校研究生名额。”
安静两秒。
何东帆再次开口:“舅舅,我认真对待的。”
林冀没有多言,说看结果。
何东帆知道这个‘结果’,指的是IOI比赛结果。
何东帆是27号上午的飞机到玉和,和江韵一起。
他帮江韵把行李扛到女生宿舍门口,便回202。
除了徐菓,202成员已经到齐,包括编外成员丁天翔。
因为今天是何东帆的生日,大家便自动把他生日归于新学期开学团建活动,晚上定了在外面吃烤鱼。
何东帆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宽松轻薄的运动套装。
运动套装防水材质,黑衣黑裤,前襟撞色白拉链,款式简约,平平无奇。
但是穿在何东帆身上,就感觉干净、利落、朝气。
大概因为他身材比例天生的好,二十岁后越发明显。187优越的身高,肩膀胸膛宽阔,劲腰长腿。
活脱脱的衣架子。
何东帆微扬下巴,拉链拉到头:“吃饭的地儿记得发给徐菓啊。”
李白子正在看电影,无暇应答,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反应一下,转头看何东帆,看见他的头盔放在桌上,问:“你又去骑车?”
不等何东帆回答,李白子:“不是吧哥,这才第一天,你不累的吗?”
何东帆拿上头盔,轻轻抛了一下,扬眉:“回见!”
关于何东帆骑车的这个兴趣爱好,李白子曾经问过,他当时的回答是:呼吸新鲜空气,到处看看。
202成员也曾兴趣使然租了车跟他一起去骑过,累得半死不活后来就不去了。
再说了,这几年空气质量下降,雾霾指数节节攀升,而且市区都是汽车尾气,哪有什么新鲜空气?
还有,一个玉和市市区,他骑了快三年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是真搞不懂何东帆这爱好,搞课研时忙得没一个懒觉时间,他都能抽空去骑行。
何东帆体力好,绕一圈玉和市二环路,回到学校才下午四点不到。
他回程给李白子打电话,问徐菓回了没?李白子说都到了,时间还早,现在在篮球场打球。
何东帆没回寝室,直接去篮球场。
徐菓,李白子,江心,丁天翔四人正在打球。
何东帆把头盔放下,脱掉外套,里面是黑色的、宽松的坎肩无袖背心,露出手臂肌肉线条。
他把外套挂在篮球架旁,上场。
他从江心身后一个绕身抢过球,利落绕开丁天翔,三步上篮,进球。
江心没戴眼镜,看着身影和动作就猜出是何东帆。
他被抢球,不爽:“你不骑车去了吗?怎么还能蹦?”
何东帆站在篮筐下,接球后把球往地上一掷,给出去。
李白子接住,运球几下,正面防着徐菓,一个没注意球又被何东帆抢走。
李白子没挣扎,站在原地气喘吁吁:“老子就纳闷了,你特么一天天到底哪里来的精力?”
何东帆运着球退至两分球线外,一点没疲惫感,纵身一跃,露出虎牙,张狂:“小垃圾,不服?”
球投出去。
靠!
偏了!
篮球在空中画出抛物线撞到篮筐边缘,滚了两圈往外一转,落下。
没进。
李白子看着何东帆,大拇指往下:“垃圾!”
丁天翔:“垃圾!”
江心:“垃圾!”
徐菓接过弹过来的球,低头运球:“垃圾!”
何东帆‘啧’了声,跑起来:“继续继续!”
大半个小时后,李白子看了下腕表:“快五点了,回去洗洗吃饭去?”
众人点头,下场喝水。
球场旁,站了三三两两围观的女生。
对这种现象,他们早就习以为常,谁让他们中间有个buff叠满的满分选手呢。
不过徐菓不搭理人的态度始终如一,便让人望而却步。
但总有几个非要撞枪口的。
比如江韵。
她还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老是借着找何东帆的由头来。
何东帆坐在石阶上,双腿支着,身体后仰,左手撑着后面石阶,右手拿起矿泉水,仰头大口大口灌水。
他余光看着江韵挽着一女孩儿走来,手上还提了几瓶水。
心道:得了,又来。
江韵买了五瓶能量水,一一给他们,最后走到何东帆旁边坐下,递给他:“喏!”
何东帆没接,瞧她一眼,给了个‘有话就说’的眼神。
江韵也不急着说事儿,献殷勤地拧瓶盖。
她出师不利,拧不开,弯着腰使出全身力气。
何东帆无语透了,伸手。
江韵把水递给他。
‘呲’一下就开了。
何东帆喝了两口,瞥她一眼,泱泱叹气:“你咋又来?”
明明上学期期末回北都,她还说放弃徐菓来着。
江韵看一眼徐菓的方向,放低声线:“过年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他不是没女朋友吗?那我展现自己的魅力不行吗?”
何东帆呵笑一声:“您有理。”
江韵嘴角一翘,靠近一些,小声同何东帆商量:“何东帆,你今天生日是不?今晚还要聚餐是不?带一个我呗,生日礼物过几天我给你补上。”
何东帆蹙眉:“你怎么知道?”
“丁天翔说的。”
“带不了。”他拒绝。
“吃个饭而已,怎么带不了?”江韵拔高声线质问,又弱弱往旁边一扭,揉着太阳穴,“我好晕啊,饿得低血糖了都。”
何东帆看她表演,嗤笑一声:“你搁这儿慢慢晕,老徐不会背你,我也不会。”
说完,何东帆就站起身,要走。
江韵看路不通,习惯性的不强求,但她今儿还有事儿。
她跟着站起身:“你等一下!”
何东帆:“???”
江韵跟变脸似的笑着往何东帆身后招了招手。
何东帆转身一瞧,过来一女生,正是刚刚和江韵一同来的那个女生。
女生与何东帆对视一眼,抿着唇错开视线,抬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
女生走近,身高大概到何东帆肩膀,没看他,跟他打招呼:“学长好。”
何东帆不明所以,微微点头:“好,好着呢。”
江韵热情的挽上女生手臂:“何东帆,这是我们系大二的学妹,叫文馨,你们加个QQ呗。”
何东帆撑撑眼皮,额角的汗落下,他抬手抹掉,耳根微微红,僵硬着往后退了步:“不好意思啊,学妹,没带手机。”
说完,他转身,手臂抡着画圈,招呼:“走走走,回寝室。”
此地不宜逗留。
大家回寝室挨个冲澡。
人太多,轮不过来。何东帆拿着衣物去丁天翔寝室洗。
丁天翔冲完澡,往里一指:“你去吧。”
何东帆拿着衣服进去,掩上门,利落脱衣服。
丁天翔在门外:“老何,江韵跟我发消息,说晚上想和我们一起。”
何东帆一点不带犹豫:“不带她!”
说完,‘哗啦啦’水声响起。
不到十分钟,水声停了。
丁天翔依在门口,咳一声:“老何?”
何东帆穿衣服:“说事儿。”
“那个,你能借我点钱吗?”丁天翔说,“一千块,下个月还你。”
“行!”
何东帆出来,穿了条黑灰色的拼接口袋工装裤,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领口略宽松,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银色项链链条。
他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踢着拖鞋离开:“钱晚上吃完饭我去ATM机取给你。”
丁天翔应了声:“谢了。”
何东帆招了招手,表示没事儿。
他回寝室,把脏衣服扔进桶里,站在阳台边随意抹了几把湿答答的短发。
不滴水了。
他回到自己床位前,穿鞋。
一双黑白色的低帮复古板鞋。
临走时,徐菓提醒大家玉和这个月份昼夜温差大,让带外套。
何东帆随手拿了件oversize的黑灰色拼接机车夹克,拎在手上。
烤鱼店在学校正门旁边的商业广场四楼。
烤鱼店朋克风格装修,石面墙壁,钢铁制吊灯,花花绿绿的流动灯条,仿佛酒吧。
音乐声也是贼大。
他们坐了个对窗的小圆桌,能看见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
何东帆生日,做东。
他拿着菜单,点了一条蒜香烤鱼,一条香辣烤鱼,加了红薯粉,土豆,藕片等配菜,又点了一个炸酥肉,一个拍黄瓜,一个卤味拼盘。
再有,就是酒。
青梅酒,柠檬酒,啤酒。
烤鱼还没上,已经喝起来。
等烤鱼上桌,大快朵颐之后,又开始酌酒款谈。
从徐菓和何东帆的IOI比赛,聊到下学期的实习计划,再到情感生活…
最后,大家开始玩转酒瓶,瓶口指着谁,谁就回答个真心话。
第三轮,瓶口不偏不倚指到何东帆。
大家一阵起哄后居然想不到该问他什么问题,毕竟何东帆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平时都说了。
想了好一会儿,李白子一个响指:“老何,你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何东帆正扒拉锅里已经烤糊的鱼肉,听见这问题放下筷子想了想。
后悔?
后悔…
半响,他双手插在卫衣衣兜里懒懒散散的往后一靠,微仰头看着紫红色的灯条,语气坦然:“后悔那天不应该去买烤红薯。”
沉默一阵。
丁天翔:“切~你这什么答案?敷衍是吧?喝酒喝酒!”
说完,给他酒杯满上。
何东帆无声笑了笑,哀叹息一声,坐直,伸出右手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青梅酒余味是甜的。
但有些事不能回想,一想起就涩。
比如那个早上。
如果他没有去买烤红薯,就不会错过宁欣。
至少最后一次见面,不会是她哭泣。
他真的后悔这事儿。
后悔到,一想起,心脏就一阵阵的钝痛。
何东帆垂眸,眼眸在花花绿绿的彩灯下更显晦暗。
他手指轻轻旋转酒杯,折影绚烂。
三年了,大街小巷,遇见过那么多和她相似的人,丢下自行车冲过去,却不是她。
整颗心被一次次举起来,再一次次摔碎,狼狈不已。
可是,人的本性大概就是贪婪。
越得不到,越想。
何东帆突然自嘲地笑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贪婪的人。
大概这辈子都要死磕一个重逢才能瞑目。
荒唐!
何东帆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伸手拿了瓶啤酒,直接用牙咬开。
得再喝点儿,他觉得,不然有点控制不住。
啤酒是冰镇过的,放在热腾腾的烤鱼旁,瓶身全是水。
何东帆对瓶喝了两口,被酿造后的小麦苦涩,刺激得他眯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