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抬眸看向他。
祝谨宸没解释,只承诺,“回头再给你买个新的。”
苏莞其实不算喜欢香水,她平时也不太喷。
但她却没有拒绝。
她看向窗外的夜色,泼墨的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远处的摩天大楼耸入深沉如墨的天际,霓虹环绕着,看似闪耀,却实则寂寞。
之后的几天过得都很平静,那天晚上发生在金门的事情无声无息,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苏莞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贵胄子弟模样的男人是北城区房地产老总的儿子,老总姓齐,在E市也算是有点名号,但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却一直没敢吭声,就足以证明祝谨宸的势力和手段。
大概是在周末的下午,祝谨宸收到请帖去了一趟中心路的黄金楼,这次不是什么应酬,而是顾安衍订婚。
其实原本也用不着祝谨宸去,毕竟同父异母,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亲兄弟,但祝董事长也给祝谨宸下了通知,祝谨宸便不得不去走个形式。
顾安衍与简禾的订婚宴办的异常简单,按道理讲,像祝、简这样的家庭,最低也得摆个会场,邀请一下亲朋好友以及商圈的合作伙伴。但他们的订婚宴却只有一个包间,谁也没请,就只双方父母,以及简禾的妹妹简妍外加祝谨宸。
顾安衍与简禾的意思是低调,但这已经不是低调,而是不太像话了。
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但祝谨宸却看得门儿清。顾安衍对简禾,也许是有感情的存在,但一定不多。
当然,简禾对顾安衍的态度也差不多。他们俩这婚是订了,但将来能不能结还是个未知数。
祝谨宸冷眼旁观。
入席的时候,祝谨宸挨着顾安衍坐,祝谨宸旁边是简禾的妹妹简妍。对面主位上是简禾的父母,以及祝董事长。
祝谨宸没看到顾安衍的母亲,表面客套问了顾安衍一句:“怎么没看见顾姨?”
顾安衍面色不变,语气平和,“她身体不好。”
祝谨宸便没再多问。
这时顾安衍开始向简禾的父母介绍祝谨宸,“我弟弟,祝谨宸。”
简禾的父母闻言看过来,祝谨宸先行礼貌地尊了声,“伯父、伯母。”
对方同样礼貌地回应了声。
顾安衍又对简妍道:“小妍,这是我弟弟祝谨宸,比你大五岁。”
简妍连忙应声,然后很轻地唤了句:“谨宸哥哥。”
其实从简妍刚进门的时候她就一眼看到了祝谨宸,不同于顾安衍那正统的英俊,祝谨宸是慵懒的,带着一点点坏。
简妍只是偷偷望了一秒,便垂了眼眸,耳朵有些红。
祝谨宸听到简妍唤他“谨宸哥哥”,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甚至没有看她。
这顿饭,祝谨宸连个配角都算不上,自然是全程吃饭装透明。两家的长辈都对这门婚事都非常满意,毕竟是门当户对,自然热络。
祝谨宸靠着椅子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丝毫没察觉旁边一直有个人在偷偷地看他。
简妍是简家的幼女,不同于简禾作为未来中和集团的掌权人培养,简妍是生长在象牙塔里的公主。
她一直都是乖乖女,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地接受着最优良的教育,接受着最正统的认知,她的世界从未被污染过,即便已经二十多岁,却依然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像童话般完美的爱情。
她愣愣地盯着祝谨宸看,看得出了神,直到祝谨宸察觉,淡淡一扫,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又连忙将目光躲开。
祝谨宸见多了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小姑娘,没揭穿没搭理。他继而从烟盒里叼了支烟起身,淡淡礼貌向简禾的父母道:“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门一开一合,掩去了祝谨宸的身影,也隔绝了简妍的目光。
祝谨宸这一出去就在外面待了很久,等他重新回到包间的时候,宴席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
顾安衍作为简家未来的女婿,自然是要去送简禾的父母,祝谨宸便跟祝董事长一路往外走。
临将祝董事长送上车的时候,祝董事长又忽然将祝谨宸叫住,“最近你爷爷他身体不好,你抽空去看看。”
这话是一语双关。
如果这事儿放在普通家庭,那么爷爷身体不好,孙子去探望就纯属于亲情,但放在祝家这样的家庭就不一样了。
祝家老爷子代表的是权利,是威信,是主持大局的人物。换句话说,他老人家活着,祝家任何人都不敢放肆,但如果他老人家不在了,很多事情,可就没人能压得住了。
如今顾安衍回到祝氏集团,野心勃勃,他和祝谨宸早晚都要有一场龙争虎斗,只不过现在,祝家老爷子在,他们两个谁都不敢罢了。
祝谨宸闻言眼眸微沉,但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祝谨宸淡漠一句,“我知道了。”然后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辆停在酒店门口的车。
简禾的父母已经被顾安衍送到了车上,他和简禾的父母同坐一辆,简禾和简妍姐妹俩坐另外一辆。
在车上,简妍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祝谨宸,简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然后直接出声警告,“祝谨宸不行,找男人要找忠厚老实的,对你好的,别只看外表。”
简妍闻言扭头看向简禾,“那姐夫呢?姐夫他忠厚老实吗?”
简禾皱眉。
简妍长这么大从未跟简禾顶过嘴,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简禾无意将自己和顾安衍之间的那些破事儿跟简妍解释,再说即便她解释了,简妍也听不懂。但简妍毕竟是简禾的亲妹妹,简禾还是耐心地对她道:“祝谨宸城府太深了,你驾驭不了他便只能吃亏。你从小被宠着长大,受得了那些委屈?”
简妍抿唇,“但姐姐你怎么知道祝谨宸一定会给我委屈受?”
简禾闻言顿时就沉了脸色,“简妍,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简妍便不敢再说话了。
她一向畏惧简禾,比父母尤甚。父母疼爱幼女,一惯是宠的,但简禾这个姐姐有的时候却十分严厉。
简妍垂着头,面上一声不吭像是服软,但心里却依然倔强。她对祝谨宸是一见钟情,她从没见过像祝谨宸这样好看而又不羁的男人。
她确定,她很喜欢他。
两家人的车各自从酒店门口驶离,祝谨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多。
他进门径直走进厨房,在冰箱的门上贴了张小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字,一看就是苏莞的笔迹,「你没回微信,所以不知道你晚上回不回来。我做了牛肉盖饭,米饭闷在电饭煲里,牛肉酱在保温盒里。你应该知道怎么吃吧?就是把那个酱倒在米饭上,然后再用勺子搅拌搅拌就行了。」
祝谨宸不觉失笑,这是把他当傻子了吗?
祝谨宸继而扔了小纸条,伸手掀开电饭煲的盖子瞧了眼,是米饭,又打开保温盒的盖子看了眼,是牛肉酱。
他拿了碗,舀了米饭又倒了牛肉酱,然后用勺子搅拌均匀。他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去品,挺好吃的,但不如刚出锅的那种热气腾腾的感觉好。
祝谨宸尝了尝便将碗筷放下了,毕竟晚上已经吃了饭,这会儿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下。
他又拿出手机给苏莞发微信,「在哪?」
信息发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只三个字,「在超市。」
祝谨宸便没再回复,他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的时候,苏莞已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超市回来了。
祝谨宸穿着浴袍走过去用手指扒拉了一下,什么酸奶、薯片、小蛋糕,都是苏莞爱吃的,也都是祝谨宸不爱吃的。
祝谨宸微微挑了下眉,这女人打着给他买食材的幌子倒是一点也不亏待自己。
苏莞正专心致志地往冰箱里摆放食材,祝谨宸刚才进来的时候脚步轻,苏莞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会儿她一回头猛地看到一个人站在她身后,顿时把她吓得“啊”了一声。
祝谨宸皱着眉开口,“你见鬼了?”
苏莞用手抚了下胸口,“你不声不响地站在别人身后做什么?”
祝谨宸没来由笑了声。
苏莞没理他,继续往冰箱里摆食材。
祝谨宸看着她先弯腰后踮脚,把冰箱从下到上都塞得满满当当。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上,浴袍,没有烟,他又走出厨房,去客厅的桌子上拿了烟盒,点了一根叼在嘴里,回到厨房的时候,他还闲情逸致地朝空气中吐了个圆圆的烟圈。
祝谨宸瞧着冰箱问苏莞,“这些菜能储存多久?”
苏莞想也没想,直接回,“储存不了多久,没几天就吃完了。”
祝谨宸侧身靠到冰箱上,天花板的灯光映衬下来,让他面部的轮廓添了几分柔和,“要是不吃能储存多久?”
苏莞这才稍稍偏头看他一眼,“不吃留着做什么?”
祝谨宸把烟掐了,烟蒂扔进垃圾桶里,“你跟我回一趟我爷爷家。”
苏莞闻言微怔,“我跟你一起?”
祝谨宸嗯,“我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
苏莞以为自己刚才没把话里的意思表达清楚,又重复道:“我是你的员工,我跟你一起去见你爷爷合适吗?”
祝谨宸一副理所当然地语气,“怎么不合适?你是助理,也是司机。难不成四百多里路让我一个人开回去?”
苏莞说:“你不能坐飞机去吗?依誮”
祝谨宸那痞气说来就来,“我就喜欢开车。”
苏莞默了一秒,“那……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祝谨宸说现在。
苏莞顿时就睁大了眼睛,“现在?”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祝谨宸弯腰帮苏莞把地上的食材通通塞进冰箱里,然后关了冰箱门,“走吧,晚上开车凉快。”
最后两个人在晚上九点二十分从E市出发开车前往A市。
夜色深沉风微凉,市里的路上车不多,一上高速就更看不到车了。
祝谨宸说他先开,苏莞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多久困意来袭,歪在椅子里昏昏沉沉地睡着。祝谨宸没打扰她,只是将车开的更稳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莞迷迷糊糊地醒来,她目光所及的车窗外,是飞速后退的宽阔繁华的江畔。
苏莞又扭头看向祝谨宸,“到哪了?”
祝谨宸说G市。
G市是A市与E市中间的城市,也就是说,车子才行驶了一半的路。
苏莞扒着车窗东瞅西看,车驶下高坡 , 没入一条凹形的小路。
苏莞疑惑问祝谨宸,“不走高速?”
祝谨宸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远处。
苏莞下意识扭头去看,远处的江面上,月亮泛着光晕,洒映在水天相接之处,神秘而又优美。
车子缓慢减速行驶到江边,然后靠边停了。
祝谨宸微微调低了车座椅,逆着斑驳的光与影将车窗全部落下,“累了,歇会儿。”
苏莞好笑看向他,“放着飞机不坐,非要开车,这会儿又喊累。”
祝谨宸不可置否,他慵懒地靠躺在座椅里,周遭寂静,车外微风阵阵,弥漫着盛夏的花香。
苏莞也将座椅背放下些,与祝谨宸并排靠躺在车里。
祝谨宸唤了苏莞一声,“苏助理。”
尾调勾着明晃晃的轻佻,让人觉得暧昧。
苏莞扫他一眼。
祝谨宸继而从后车座上拿了一盒子东西递给苏莞,“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在夜晚的江边放烟花?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G市的江边最符合你的要求。”
苏莞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那种烟花棒,很细,银色的,又叫仙女棒。她当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制造个傻白甜的人设罢了,没成想祝谨宸却记在了心里。
苏莞的眼眸微动,“你是特意来这里?”
“顺路。”
祝谨宸点了根烟,烟雾很浓,只是一口就将他的脸噬没。有江风灌入车内,在车厢内蔓延,将烟雾吹散了一些。
其实就是特意,只是祝谨宸不肯承认。从E市到A市,有两条相连的高速,根本用不着经过这里。
苏莞抿唇没有拆穿,她拆开包装打开盒子抽出一根仙女棒,顶端触及祝谨宸指间燃着的烟头,刹那间银白色的火光燃起,像蒲公英一样。
苏莞不觉失笑,“怎么像给小孩子玩的。”
祝谨宸瞧着她,“你不就是个小孩。”
苏莞也不反驳,一支燃完,她又立刻点燃了另一支,但火花太小,她便干脆拿了两支一起点燃。
火花在夜幕里燃烧,这样亮的光映亮了苏莞的脸。祝谨宸看到苏莞笑了,笑得温和而又好看。
苏莞就那么一支接一支地将烟花点燃,手里的烟花燃尽,抽出新的,祝谨宸就顺手给她点上,动作自然,气氛温馨又和谐。
其实,苏莞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因为没有人会介意她的心情,好或不好,都无人关心。
苏莞将所有烟花燃完。
祝谨宸问她,“好玩吗?”
苏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还行。”
祝谨宸不紧不慢将手搭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他才闷笑出声。
祝谨宸和苏莞抵达A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老爷子早就睡觉了,是保姆给他们开的门。
保姆第一次见苏莞,祝谨宸介绍说是助理,兼职司机,保姆很赶眼神儿,连忙给苏莞单独收拾客房,让她睡下了。
次日两人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苏莞原本定了闹钟,她觉得第一次登门就睡懒觉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祝谨宸偷偷把她定的闹钟关了。
一晚上颠簸了四百多公里路,说不累都是假的。没有闹钟叫醒,苏莞一觉就睡到了次日中午十一点多。
这会儿祝谨宸已经醒了,但没有离开房间,就等着隔壁苏莞醒了之后跟他一起下楼,然后正好准备吃中午饭。
苏莞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下楼看到祝谨宸的爷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祝家老爷子倒是没介意这么点小事,此时坐在餐厅里一边儿抽着旱烟一边儿看着报纸,听到他们进来就抬起头,一笑,带了几分慈祥,“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祝谨宸迈步走过去坐到老爷子身边,“睡得挺好。”
老爷子将手里的报纸放到了一边,“你这作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半夜的跑过来做什么?”
祝谨宸笑着,“这不都是因为想您了吗?”
老爷子闻言哈哈直笑,又上下打量着苏莞。
苏莞连忙站起身来,敬重地对老爷子九十度鞠躬,“爷爷您好,我叫苏莞,是祝总的助理。”
老爷子闻言嗯了声,脸上看不出态度,只摆了摆手,“坐下坐下,正好到饭点了,咱们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