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芾被眼前的盛景迷住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忽然就理解了某些荒淫无道的君王。要是全国最好的厨师团每日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闷了还有国家乐团天天不重样的表演,身边日夜又围着那么多的美人,偌大的国家还无人敢违背她的命令,若她是君王,怕是也面临着堕落的危险。
而且……
她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最后看向主位。
恐怕这天底下的九成女子都梦想过要当皇后,同样的,没有哪个男子不幻想过自己成为皇帝后会如何。
人一旦站在高处俯视世人久了,就会想往更高的地方爬,成为坐在主位上发号施令的主宰者,司寇青和其他人的区别是别人只能想想,而他有机会做到,所以他会比别人想得更多,野心也更加蓬勃。
她望着眼前的奢靡,心忽然就冷了下来。
“听闻司寇夫人开建了招收女学子的书院,夫人真是个奇妙的人。”
栾芾收好心事,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莞尔:“傅夫人若是得闲,可来青鸾书院散心,我等必扫榻相迎。”
傅夫人柔柔一笑:“我倒是想去,只是我身子时常不好,轻易就沾染风寒,夫君便不怎么让我出门。”
她十分貌美,说是闭月羞花也不为过,即使已经见过几回了,每次她一笑,栾芾还是会感到惊艳。
“外面都在传傅大人和傅夫人伉俪情深,看来世人所言非虚,真是让人羡慕得紧。以夫人的心地和姿容,我若是男子,也会同傅大人一般小心呵护。”
傅夫人羞怯地垂下头,她不经夸,连耳朵都泛起了潮红。
清歌妙舞一轮接一轮,直至巳时月上中天,众人与皇后隔空敬酒之后,宴会才散。
栾芾和傅夫人结伴离席,刚踏出景怡宫,久违的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探测到男主龙景逸的行踪,是否前往?】
眼前出现了半透明的软箭头,箭头前端直直往偏僻幽静处延伸。
栾芾心中一动,以回头找玉佩为由和傅夫人分开,再命蝉衣和月见在原地等候。
她按照箭头的方向走,途遇许多巡逻的内侍和忙碌穿梭的宫女,幸好每次系统都带她避开了那些人。走了约摸四五百米,来到了一座冷清的宫殿前,附近没有灯火,再往前走就看不清路了。
栾芾停了下来,虽然她死过一次不怕鬼,但这里怪阴森的,视觉上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谁在那里?!”
一个高及她胸腹的男童从残旧的宫门里走出来,他穿着蓝色的皇子常服,天太黑了,她只隐约瞧见他面部的轮廓。
她佯装惊吓,倒退了几步。
男童默了默,靠近了几步观察她的服饰,随后稚声稚气地问:“今日中秋,宫里设宴,你可是受邀的官眷?”
栾芾揪紧了裙摆,惊魂未定地福身行礼:“妾身拜见九皇子殿下,回殿下,妾身夫君是中书舍人,妾身离开景怡宫后发现玉佩丢失,不知不觉就找到此处来了,妾身并非有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皇帝寡子,后宫三千佳丽为皇室添了四十个公主,但是皇子却只有九人,而这九个香饽饽中,三个夭折,三个死于非命。
仅剩的三位皇子里,三皇子二十二,幼时被歹人推落水,至此痴傻;六皇子十九,心智正常,不过他是个一心修道的奇葩;九皇子聪颖睿智,但他今年才六岁。
龙景逸故作老成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栾芾慢慢适应了昏黑的环境,看到他手里有个彩球,那球破了个洞,她试探地说道:“妾身略擅缝补,九殿下若是不嫌弃,妾身可以补此球。”
龙景逸把球往身后一藏,面无表情地拒绝:“不必。”
栾芾也不意外,她只在都茂的时候学过针线活,人家尚工局的女官肯定比她专业多了,真让她缝补,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献丑。
正这么想着,龙景逸语气平平的指路,告诉她往右一直走就能碰见内侍,让他们带路出宫即可。
她察觉到这位皇子情绪不高,套不到近乎,道了谢就识趣的离去,才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又被他叫住。
“……还请夫人当作今夜没见过本殿下。”
栾芾谨慎的应下了,随后按照原路返回,和焦急等候的侍女汇合,拿着腰牌出宫。
回到家里时,她心不在焉的想着今天的遭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司寇青本来都要睡了,见她辗转反侧,忍无可忍的把她捞进怀里,按住她,低声问:“何事惹得心神不宁?”
栾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和龙景逸短短的交谈其实很稀松平常,可眼前总是浮现出他似哀似怨的样子,见他问,美化加工一番道出了她和龙景逸的见面经过。
他思虑半晌,淡淡地道:“你去的应当是羽妃的栖霞宫,她是九皇子的生母,不知何故于六年前的中秋自缢于寝宫,九皇子从此寄养在皇后膝下。”
今天人人都在过着佳节,到处张灯结彩,只有九皇子在亡母的宫殿里祭奠,他还得偷偷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栾芾心情复杂起来,对小男主生了几分同情。
司寇青顺着她的背,轻声哄道:“子时了,睡吧。”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在睡着的前一刻,豁然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小男主,他神伤的样子,像极了九年前司寇青求药失败时的模样。
中秋过后,府里来了很多拜帖。
从前都是别人请她去赴会,如今倒是别人求着要见她了,可笑的是,许多帖子的主人是以前宴会中对她爱答不理的官太太。
栾芾不想谁都见,也不好谁都不见,她见谁不见谁,完全取决于司寇青平时跟她聊天时对朝中众臣的称谓。
他称呼某人为某兄某弟时,她就会见那位大人的夫人;他称呼某人为某大人时,那就看她心情了,她心情好就会应付那位大臣夫人的曲意逢迎,心情不好就找个得体的借口回绝。
经过了一个月的接触,她和傅夫人走得最亲近,她们二人相谈甚欢,成为了直呼对方闺名的关系,时不时就到对方家中做客。
九月末尾,皇帝前往长淮围场狩猎。
司寇青身为宠臣,自然在随行名单里,而且还可以带家属。
栾芾当然不会错过公费旅游的机会,坐上了司寇青准备的马车,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然而刚离京五天,她就吐了三次,胃里火辣辣的,烧得她两眼昏黑。
以前她跟着司寇青走南闯北的时候,也是坐着颠来晃去的马车,那会儿她顶多觉得坐久了屁股疼,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大的晕车反应。
又挨了三天的苦刑,一行人才到达长淮行宫。
当晚,栾芾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晴天霹雳。
【宿主,检测到你怀有身孕,请注意休息。】
她这几个月和司寇青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怀孕也不奇怪,但是她忽然想起了一直忽略掉的问题。
原著里男二是司寇青唯一的私生子,这一世司寇青和她琴瑟和鸣,没机会和别的女人搞出什么孩子,那么她肚子里怀的这个,莫不是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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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怀了男二可还行
第41章 雾里照探花14 ┃臣是老实人
腹中的孩子可能尚未满月,司寇青请来给她诊治头晕体乏的御医就没瞧出来。
栾芾决定暂时隐瞒喜讯。
司寇青升为中书舍人后,就有意无意的同蒋家打擂,以他为首的一派新文臣,常常因为政见不合跟以蒋家为首的一众旧臣争论不休。皇帝不喜蒋家独大,对这种局面乐见其成,平素轮流给司寇青和蒋元鸿吃甜头,制衡之术玩得不亦乐乎。
这次秋猎,皇帝除了让他作陪,还带了蒋元鸿。
她要是告诉司寇青孩子的事,一是没证据二是他多半会选择陪伴她身侧,这样就失了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让蒋元鸿捡了便宜。
栾芾擦了脂粉掩盖住苍白的脸色,每日推着他去陪皇帝,然后自己窝在房里休养生息。
自从怀疑肚子里揣着男二后,她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
原著里“司寇青”仇家太多,为了保护唯一的子嗣,“司寇青”从小就把他送离自己身边,鲜少看望,导致世人都不知道司寇家有后,包括男二自己都不清楚他爹是朝中重臣。男二心性淳朴,和皇帝因缘际会情同手足,在快大结局的时候才发现他和皇帝不仅是情敌,还是立场相对的关系,后来“司寇青”兵败命陨,他就疯了。
栾芾将手覆在肚子上,心中百般怜爱。
不管她的孩子是不是男二,她都要好好教导他,护他周全。
“吱呀——”
她听见动静,侧了侧身,看到以为她正熟睡的月见蹑手蹑脚地进来,正往桌上搁一碟洗过的朱色水果。
她招手让月见上前,拿过一个似李子形状的果子,闻了闻,有股奇特的香味。
“这是什么?”
“长淮特有的赤糖李,奴婢母亲是长淮人,幼时吃过几回,可甜了!”月见含笑回话,两粒梨涡若隐若现,“奴婢见外头有糖李树,就和附近小孩打了几个给大人和夫人尝尝。”
栾芾咬了一小块,果肉橙黄,皮薄多汁,似蜜一样甜,只是它名字虽带李,口感和李子却一点都不像,许是淘汰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种水果。
她咀嚼的动作一停。
平民不能在皇帝行宫周围建宅,附近的庄子都是官员的住所,她能确定随行官员的家眷中没有小孩。
她穿上鞋子,语速极快:“带我去看看你们打果的地方。”
月见连忙给她披上外衣,扶她出门,到了打果的地点,已不见了小孩的踪影。
栾芾默念:系统,导航小男主的位置。
半透明的箭头再次出现,直直向前延伸,代表距离的数字停在了二百四十。
她让月见原地等候,自己顺着箭头走,过了一会儿,果真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小男主。
他穿着朴素的月白色衣裳,手里拿着破旧的小彩球,身边没带侍卫,怪不得月见把他误认成附近百姓的孩子,况且行宫守卫森严,鬼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出来的。
栾芾试探地轻唤:“九殿下?”
小男主回过头,眼神警惕,抿唇不答。
她行礼,温温柔柔地提醒:“殿下,妾身夫君乃中书舍人,妾身曾有幸入宫参加中秋夜宴。”
龙景逸恍然,板着小脸发问:“夫人何故在此?”
嗨呀!这脸颊肉乎乎的小娃娃装大人的模样可太萌了,栾芾最近母爱泛滥,费了会神才抑制住抱着他揉脸的冲动……蹂'躏皇子会被砍头的。
“妾身听说附近有糖李树,左右待在屋里烦闷,妾身就出来散散心。”她和中秋那晚一样蹲下身同他交谈,尽量跟他视线持平,“殿下又为何独自来此?附近恐有豺狼,下次让侍卫跟随才是。”
每位皇子都有暗卫保护,即便外人察觉不到,但暗卫一直在周围,龙景逸也不解释,手往高处指。
栾芾顺着他小小的手指望去,难道他想摘果?
她不管自己猜得对不对,起身往前走几步,踮脚勾了几簇枝丫拉低,见小男主果然选了个又大又熟的糖李摘了,不过他只拿着,没吃。
他人小小的,才摘了一个就拿不下了,她顺手多摘了几个,递给他。
龙景逸看看她给的,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摇摇头,就见她干脆卷起他的衣摆,把果子都放了进去,他连忙阻止:“不可!”
她诧异地问:“为何?”
“不合礼数。”
“礼数是给人看的,现下此处无旁人,待殿下吃完了,又有谁会计较殿下哪里不合礼数呢?”
龙景逸歪头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他又摇摇头:“本殿下吃过了,本殿下……是想带给三皇兄和六皇兄。”
嗨呀!小小年纪就这么为别人着想,而且身在皇家还怀有手足情谊,难得可贵,真棒!
栾芾越来越喜欢他了,她笑眼弯弯,摊开掌心,用最柔和的语气表达善意:“殿下可以把球儿寄放在妾身这里,这样殿下就能多带些果子给三殿下和六殿下,妾身改日再派人把球还给殿下,殿下看可行?”
龙景逸听她提起球,握球的右手条件反射的往身后藏,他虎着小脸审视她。
栾芾唇边扬起的弧度依旧,更真诚的和他对视。
龙景逸眉间的褶子只增不减,在“保护彩球”和“给兄长带果子”的两难中进行抉择,半晌,他沉吟道:“你曾说过,你能帮本殿下缝补彩球,可是真的?”
“妾身虽非君子,却也一言九鼎,句句肺腑。”
“……夫人未把中秋那夜的事说出去,本殿下姑且相信夫人。”他顿了顿,忍不住放狠话,“这是母妃留给本殿下的球儿,父皇和母后皆不知,还望夫人保密,若是被本殿下知晓夫人食言,本殿下定要叫你们一家好看!”
倘若她面前的是十年后的男主,栾芾会忌惮,可眼前的只是个老成的六岁孩童,他就像一只没有杀伤力却又张牙舞爪吓唬人的幼狮,她不仅不害怕,反而还心疼他。
羽妃是宫里的忌讳,帝后明令过禁止再提起这个人,关于她的一切也在六年前被烧了大概,他手里的彩球,怕是世间唯一一样和她有关的物品了,怪不得他没让尚工局的人缝补,若是被皇帝知晓彩球的存在,他怕是不仅会受罚,连彩球都难以保住。
手心一重,五彩斑斓的小球好好的躺在她掌上。
她小心收下,郑重地行礼:“殿下请放心。”
龙景逸抿了抿唇,转身回行宫。
回到房里,栾芾仔细观察彩球,才发现它不好补,且不说它是实心的,裹住球身的每一层材料都不尽相同,大多是平民用不起的昂贵布料,要想精修细补,回盛京备齐布料后才好动手。
晚上,她跟司寇青说了今天的事情,让他隔日派人给九皇子传话短时间内修不了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天天跟月见学习针线活。
半个月后,皇帝休整队伍,随行人员集结在草场上。
栾芾和其他官员的家眷站在外围,皇帝来了就跟着跪地,皇帝唤“平身”就跟着起身。
皇帝前面站着众多官员和几排魁梧的禁军,即使皇帝坐在高处,她们这些离得远的家眷也是看不清皇帝面容的,只隐约听见皇帝的声音。
前方在清点猎物,内侍高声喊着官员们猎到了什么动物、总数排在第几名。
栾芾竖起耳朵,听到司寇青猎物总数排在第二,第三是蒋元鸿,第一则是皇帝。
她听到结果时忍俊不禁,司寇青文略上无出其右,但武艺平平,那些猎物里恐怕有三分之一是他的小弟悄悄献给他充数的,刚好比皇帝少两只,比蒋元鸿多一只。
果然,她听到了皇帝打趣的声音。
“司寇爱卿,你上次跟朕击鞠不到一个时辰就体力不支,没想到此次围猎,你的战利品倒是不可小觑,难道说,你上次在敷衍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