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进出游熠房间这事还是有一些小谨慎的,不能让自己头发太乱,不想被苏娥看到误会什么。
游熠这时已捻灭了烟头起身,拔了按摩椅电源,正推着按摩椅跟她往外走。
门开后,站在里面还没出来的游熠对苏娥说:“苏助,麻烦搭把手,这是小烛要的,送去她房间。”
许清烛在门口停住。
她回头看游熠,游熠穿着白卫衣,面容干净,气质清爽,但他掀着眉眼看她的时候,气势散漫又强硬。
真是诡异,她竟然真想把他当她爸发脾气了。
许清烛慢慢低头,然后用舌头把口腔里的口香糖给团成了个球,“噗”的一声吐,正把口香糖给吐到了按摩椅的坐垫正中央。
苏娥:“……”
接着,许清烛抬手,抽掉了门口插电的房卡,弯腰在口香糖和坐垫上抹了两抹,动作细致得跟给墙抹腻子似的,抹得又黏又拉丝。
最后,许清烛松了房卡扔地上,直起腰,慢慢抬眼说:“既然如此,那游总您就看看您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吧。”
游熠:“…………”
第30章
当晚, 许清烛跟苏娥聊了关于苏娥和游熠有接触这事。
而许清烛在和苏娥聊了以后,发现这两件事也是真的不怪苏娥。
游熠给苏娥递水的时候,恰巧她正吐得难受, 需要漱口和缓解口中的味道,苏娥站在照顾她和想让她尽快舒服些的角度, 自然就接下了水。
游熠给苏娥递药的时候,对苏娥说的原话是“许董知道我过来看她,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许董”,这种话术也让苏娥自然就接下了药。
许清烛觉出游熠这个变态有点奸诈, 就让苏娥尽量不要理会游熠,苏娥应下了。
就是许清烛这边刚骂完游熠变态又奸诈,转身就接到她爸的电话, 问游熠有没有过来看她。
许清烛来了气, 心想要不是她爸的首肯, 游熠也不可能说出那一句“许董知道我过来看她”来烦她, 没和她爸说一句话, 就把电话给挂了。
许爸好像挺无辜的。
接下来的两天, 许清烛都没有再看到游熠的人影,但却处处都能感到游熠的存在。
早上许清烛在房间里被化妆师按着化妆时,剧组把早餐送进来了,其中她的早餐是肉炒豆角丝,五分熟的菲力牛排, 肯德基的牛奶,切成小块的哈密瓜, 水煮蛋,以及她曾经给游熠发的吃播视频里, 她评价过好吃的小零食。
菜色和味道都是熟悉的,无疑是游熠做的,也不知道他是用了宾馆的餐厅后厨,还是去了哪家餐厅的后厨,又是几点起床准备这些的。
零食种类不多,就三种,估计是在沭河县普通超市里能买到的同款零食比较少,这边快递都需要三四天的时间能到,这三种零食已经是他尽力去找的。
许清烛没吃这些早餐和零食,让苏娥帮忙都送回到他房间门口的地上了。
苏娥把东西放到游熠门口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清烛,许清烛瞧着照片里门口地上的那一圈食物,觉得跟上坟祭奠似的。
许清烛给苏娥发过去一句话:【娥姐,能弄到三炷香吗?插在那个水煮蛋上。】
苏娥执行力很强,去隔壁超市问哪里有佛店要买香,刚好超市就有,苏娥便买了一块钱一捆的香。
抽出来三根香,苏娥剥了水煮蛋的壳,将三根香插在水煮蛋上,水煮蛋放在游熠的门口正中央,没点燃,三根香斜搭在游熠的门上。
游熠和廖宇从餐厅回来看见门口的东西和剥了皮的白蛋上的三炷香,游熠被气笑得直咬牙。
许清烛还真是奔着那句“那游总您就看看您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吧”来气他。
廖宇看得则是直捏脸忍笑,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大笑出来,问游熠:“是许清烛干的?游总,我这是真忍不住了,您和许清烛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游熠俯身捡起鸡蛋和三炷香,开了房间门,进里面拿打火机依次点燃了三炷香,闻着劣质香味,忍气屏息地说:“妹妹,就是一个有点小脾气的妹妹。”
廖宇不大信,因为他还看到了游熠房间里看着像是抹了口香糖的按摩椅,心想这可不是小脾气啊。
看着像是游总惹了女朋友的不快,于是女朋友想气死他。
廖宇倒也没再追问这个八卦,帮着把门口东西拎进来,廖宇回了自己房间。
游熠抬头看了眼还没处理口香糖的按摩椅,又看了眼插着三炷香的蛋,最后出去管前台要了支马克笔,回来坐在床上,在蛋上落下三笔,画了个笑脸,心情总算轻松了些。
拍了张照片,游熠发给外公:【你外孙媳妇安排的手艺。】
游熠外公发过来的是笑个不停的语音,末了又叮嘱游熠“小兔崽子你可少欺负你媳妇儿啊,这一瞧就是媳妇儿生气了”云云。
近来外公心情心态和治疗都很好,比当时医生预计的已经多活了三个月,看样子能再维持些日子。
游熠没敢辩驳,腔调散漫地回了句“知道了”,心里想着这明明是许清烛欺负他吧。
许清烛在房间里吃了苏娥给她煮的水煮蛋早餐,化完妆做完造型,下楼准备开工上班。
路过大厅,许清烛看到地上堆了一小山丘的厚棉衣与帽子,后勤正在分发给演员们,听见有人在说这些都是刚从车上运下来的。
今早凌晨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雪,但这也和导演组预计得差不多,接下来他们有两天大兴安岭户外雪地里的戏要拍,许清烛在心里想着剧组想得周到。
但正在忙着的后勤回头看见许清烛,立即叫住苏娥说:“娥姐,这些是给许老师用的。”
说着,将特殊的那一件貂皮大衣和貂皮帽子递给苏娥,还有另外的暖手暖脚电用品。
许清烛无语地看着那些不知是真貂毛还是假貂毛的毛,已经知道是谁准备的了。
恰在此时,袁龙大哥也过来送了些保暖用品。
许清烛把贵重的貂皮大衣和貂皮帽子那些都送回到前台,交代了前台一些事情,之后许清烛只接了袁龙大哥送来的东西,笑着道谢说“谢谢龙哥”。
一小时后,跟到片场但还没看到许清烛的游熠,收到了廖宇发给他的图片。
宾馆前台旁边立着一个假人模特,正穿着他送的那件貂皮大衣,戴着他送的貂皮帽子。
游熠先是看笑了,随即就是血压升高,血管痉挛,被气得太阳穴那儿的血管直突突地蹦,手肘顶在方向盘上,不住地揉按太阳穴。
廖宇:【游总,你妹的小脾气有点可爱哈。】
游熠只能自己给自己治血压,看了会儿人形模特照片,语音回了廖宇一句“麻烦廖总给它围个围巾吧,看着有点冷”。
廖宇出了房间去找前台,让新来的前台给模特系个围脖,说看着模特有点冷。
跟前台说完这句诡异的话后,廖宇突然一声失笑,心道这俩人有点他妈的绝配是怎么回事。
许清烛已到达雪地片场,也看到雪地里多了一辆为她准备的暖和的房车。
自然也是不用猜,就知道这辆突然多出来的车是谁准备的了。
许清烛自己没用,她能气死人的那股劲儿上来,想着让苏娥把轮胎都给扎了,折腾游熠找拖车或者换轮胎的来。
但她看见现场的老戏骨前辈们,就邀请片场的老戏骨前辈们有空去那辆房车上暖身子和休息。
她都只是偶尔去自己的保姆车里喝点热的,其余时间都跟剧组一起围炉取暖。
游熠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看着除许清烛以外的演职员进出那辆房车,他暗自生气不已,但也没辙,他只能让廖宇再给剧组多送来一些暖炉。
总之,两天下来,许清烛都没看到游熠的人影,一边对游熠的特殊照顾全部迎面反击,挑衅打击他的来自“空虚”的满腔热忱。
直至第二日半夜收工的时候,许清烛才再次在意外间看到了游熠。
这晚雪林里结束拍摄,许清烛真被冻得不轻,连苏娥都觉得是有些冷了,何况许清烛呢。
许清烛嘶哈着抱着暖手宝小跑到车前,临上车时,忽然有种直觉,她停步,往北边看过去,正看到游熠站在一棵雪松树后看着她。
游熠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站在雪里,戴着皮手套的手里夹着烟,脚下是藏住了他鞋的厚雪,雪上覆着数支零落的烟头,他正目光深邃而幽静地遥遥凝着她。
她这场戏从下午五点多日落之后,一直拍到凌晨一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这边的摄影灯光还没撤,灯光传到他那边后,已没了大半的光亮,他的身影被笼罩在昏黄的暗光下,隐在雪松树旁的轮廓昏黑朦胧,而他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许清烛这一刻不禁想,游熠像是一位被遗忘在大兴安岭深处的孤魂。
而他本该是在北城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身家背景根基都深不可测的游二公子,为什么要偏偏来这冰天雪地里做孤魂。
他在这世界就这么孤独么,偏要一意孤行地来找她存放他的感情寄托。
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捡起地上的烟头都扔了,许清烛凌晨回到宾馆洗漱完毕后,总是强迫症般地回想起游熠脚边周围的那些烟头。
隔日早上,许清烛做了五个小时淆乱的梦,疲惫醒来时,恰巧收到许清词给她发来的微信问她最近怎么样,她立即给许清词打去了告状电话。
许清烛气汹汹地说出她和游熠已经离婚的事,她还添油加醋地告状游熠对她纠缠不放,还将游熠居然要把她收作干女儿养的事也都跟许清词说了,让许清词帮她把游熠赶走。
许清词的反应先是笑着给她撂下了一句:“哟,宝贝儿你这是反噬了啊,跟他结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后果呢?”
把许清烛给揶揄得红了脸。
接着许清词慢慢收了笑,又撂下一句问话:“你要是觉得困扰的话,姐可以帮你把他给叫回来,困扰吗?”
许清烛想到雪地里的烟头,认真回答说:“特别困扰。”
许清词说:“知道了,这两天姐就给你把他叫回来。”
挂了电话,许清烛放下了心。
**
当天中午,许清烛在中蒙俄边境的41号界碑旁拍戏的时候,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肖宇涟。
直到肖宇涟走到她面前,笑着给她一个拥抱,听到他在她耳边温柔说“小烛,生日快乐”的时候,许清烛才想起来这天是3月20日。
3月21日是她的生日,肖宇涟提前一日过来,陪她过生日来了。
—【二更】—
许清烛的生日是在春至日这两天。
在北城的时候,许清烛每年生日的前后,都已经是春暖花开一片春意盎然的春天。
而现在她身处于前一日还在飘着雪、今日才放晴见蓝天的沭河县,还过着迟迟入不了春的冬季,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已临近。
许清烛正在边境拍一场逃亡的戏,妆容造型都很惨,拍完一场戏,导演喊过,许清烛累得精疲力尽。
喝了点热水,许清烛进帐篷里看监视器画面,和导演谈细节,之后她从帐篷里走出来打算看看风景换一下情绪时,忽然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声。
她寻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戴帽子口罩的高个子男人,从工作人员中间走过来。
许清烛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肖宇涟,叠穿的呢子大衣,围着柔软的灰色格子围巾,徐步走向她,是肖宇涟身上特有的温柔又绅士的气质。
许清烛笑着快步走向肖宇涟,肖宇涟也走向她。
在寒冷的蓝天之下,在中蒙俄三国的边境旁,一身干净整洁的肖宇涟,轻轻抱住了好像逃亡失败的褴褛破败头发凌乱的许清烛。
肖宇涟太高,许清烛被抱得不禁踮起了脚,她仰着头,双手从肖宇涟的胳膊下穿过,一直向上环到肖宇涟的肩膀。
她身上很脏,脸上也有血,但她笑得很开心,肖宇涟也不嫌弃,冬日耀眼阳光晃进了她的眼睛里,亮眸笑眼,满面春色。
一辆银色越野G65正停在拥抱着的两人身旁,不过二十米远。
游熠在车里咬着没点着的烟,眯眸看着那一幕,后槽牙不断用力,生生咬断了黄色部分的那截烟头。
烟草落在他腿上,浑然不觉,只感到嘴里一片苦辣,一直深深地苦辣到心里去。
廖宇今天上午是跟着一起过来的,正坐在副驾,在看到有人走进围挡并走向许清烛后,他就察觉到了身边游熠的异常,他不禁反反复复地吞咽着唾液。
其实廖宇也不算是察觉到游熠的异常,是用眼睛就能看到。
游熠此时用力的呼吸,咬断的烟头,以及一双能杀死人的锋利眼睛,骤然迸发低气压的气场。
还有这两天来,游熠对许清烛的那些关心,廖宇也是看在眼里的,知道此时他身边的这男人醋大了,醋疯了,要爆发了。
“那个,游总,朋友来探班你妹,气势也是很正常的……”
话说完,廖宇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他圆场打哈哈的这句场面话。
什么样的朋友,能大老远地从北城费劲转机到沭河来探班?还刚一见面,就拥抱这么久?
廖宇选择闭嘴,降低存在感。
而也就是在此时这一刻,游熠咬着牙,在心里收回了他和许清烛说过的那一句话,“你要是想开始你的新生活和新感情,肖宇涟是吧,都行,随便你,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