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栖被他气势逼迫,努力控制着不要露怯,身体僵硬,嘴唇却有些颤抖:“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如果你打算出国,那你可以跟我商量,我会暂时把这两三年的业务往国外发展,如果你想留在国内,重新找工作,那我的重心也会跟着往国内转移,我不希望我们两个异地。”
阮栖心尖狠狠一颤。
“还是其实在你的人生规划里,根本就没有我,所以你觉得不用告诉我,不需要跟我谈论,也不重要?”季时屹终于抛出最后的一问。
阮栖沉默了很久。
她垂着眼眸,奢华的灯光把她小脸映照得有些苍白。
有一瞬间,季时屹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狠,疑心她是否又在哭泣。
他动了一下,想抓住她的手。
阮栖却忽然抬头,她眸色是莹亮的,瞳仁很漂亮,偶尔会透着小动物般的狡黠,季时屹在国外那几年经常想起,他想,他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姑娘还漂亮的一双眼睛。
但此刻,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无波无澜,平静的可怕,连声音都是四平八稳的,没什么起伏,她说:“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你那么聪明,有什么必要一定要问清楚?”
季时屹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的人生规划很简单,也很平凡,但是肯定、一定、绝对不会有你。”
“以前有过,不过很遗憾,后来你被划掉啦。”说到这儿,她甚至还偏头俏皮地冲他笑了一下。
“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说喜欢的是你,说不喜欢的也是你,凭什么?”
第101章
一晚上六位数的总统套房, 处处透着极致的奢靡。
餐厅内的温度与湿度,都被精心设置成最适宜人体学的度数。
但空气分明在阮栖说完的一秒钟,陷入了长久的冷滞。
她语气平平, 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说话时,不避不让,直直地望进他眼睛里。
“宝石项链我快递到酒店, 麻烦你让人把那辆改装过的车开回去, 车我不要,改装回来太麻烦的话, 请你按照相同价值给我打钱。”阮栖说完最后一句, 绕过餐桌。
季时屹喉头剧烈滚动,在她路过时, 抓住她纤细手腕,嗓子仿佛吞了粗砂:“你什么时候习惯把话说得这样绝?”
阮栖偏头看他:“因为我发现, 像你跟姜书妍这种公主跟少爷的自尊心似乎很难接受别人已经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还需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握她手腕力道忽然紧了点,阮栖垂眸,能看到那只冷玉般手背上凸出的青筋,季时屹眼底还有熬夜的红血丝,偏薄的嘴唇透着一丝惨白:“那最近一段时间,算什么?”
阮栖用另一只抚上他泛着青筋的手背,动作堪称温柔, 她手心带着体温, 是温暖的, 带着安抚意味,平心静气:“分手那天跟你吵架, 我跑出去,多少有点赌气的意味,第二天我妈妈出了事情,我连夜赶回去,那段时间我奢望你能哄哄我,哪怕一次也好,但想一想,我们次次吵架,都是我舔着脸找你。”
“等我妈妈平复好,我去你公寓,物业告诉我你已经退租出国,我不相信,但是已经没有踏入的权限,我天天在门口等,直到有一天新的租客搬进来,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已经出国。”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后悔,怪自己为什么那天要跟你吵架,我明明可以更理智一点,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想我都可以改,我那么用力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改的呢?”
“后来,我开始恨你,因为你真的惯了我很多毛病,你亲手把我宠成那副模样,是怎么可以转身走得那样决绝,消失得无踪无影。”
“我反反复复想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会不会后悔跟我分手,想象我们也许有一天会见面,你跟我说你后悔了,你很爱我,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直到北城到处是你接手季氏的消息,有天我看到你的访谈新闻,你那么风轻云淡的说你‘不后悔’。我当时觉得很羞耻,因为过了这么多年,我发现我自己依然过不去。”
“那么......”阮栖忽然凑近了一点,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莹莹的,那样亮堂,“季时屹,你现在后悔了吗?”
季时屹喉咙泛起铁锈般腥气,他眼睛非常红,要很难才能找到自己声音:“西西......”
阮栖拂开他手,退了一步,已经不想知道答案,打断他说:“我不后悔。”
她很坦然的看他:“爱过时屹哥你这件事,我不后悔。你真的对我很好很好,从来没人这样对我,我知道不管多久,再花多长时间,我都找不到像你一样对我好的人了。所以我跟你说谢谢是真的,爱过你是真的,恨过你也是真的......”说到这里,她垂眸,仿佛很难看到他那个样子,但嗓音更坚定了点,“不爱你了,也是真的!”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无辜!
季时屹浑身发冷的想。
他想把人抓过来一点,她隔得太远了,明明刚才,才那样亲昵过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那么遥远,他试图抬手,但发现自己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抱歉。”阮栖最后说。
“砰”得一声,落地窗外,烟花忽然将夜空点亮,紧接着又是一声,花火肆意划过天空,一种凄厉的绝美。
阮栖背着托特包乘坐电梯下去时,听见酒店花园里,有年轻的服务生指着今晚北城最大的烟花秀跟同事兴奋的嚷嚷:“听说今天总统套房的那位要跟女友求婚。”
“太浪漫了吧!”
“百万级别的烟花秀啊啊啊啊,她女朋友太幸福了。”
阮栖无知无觉,她坐在打来的专车上,没有回头看那场烟花一眼。
她在很多年前攒够失望,没有想过要回头。
而餐厅里,季时屹久久坐在那里,要很用力,才能压下胸口泛起的那丝血腥气。
已经升至经理级别,对于任何问题都游刃有余的高级总统套房管家,并几个精心准备这场求婚现场的服务生偷偷站在餐厅外,谁都不敢吭声。
阮栖当天半夜发烧,她找出自己药箱里备用的感冒药,迷迷糊糊吃了。
第二天依然浑浑噩噩,缩在被子里,吃药,睡觉,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
仿佛渡劫。
到第三天,她终于恢复力气,然后接到医院面试正式通过的通知。
她把好消息分享到唐骁跟南初的群聊里,又发了条信息给当时内推的师兄,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同样的,季时屹在在当天夜里晕倒,他在从餐椅上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倒地,被紧急送入医院。
周齐并两个生活助理,大半夜赶到博雅,各项检查,折腾了一整晚,医生解释原因说季总连续熬夜,又似乎受强烈刺激,加上确实胡乱吃过一些抗癌药物,有一定副作用。
周齐都能理解,至于所谓的强烈刺激,他知道老板当夜跟阮小姐求婚,这结果,肯定没戏。
但就算没戏,也不至于气到晕厥,实在匪夷所思。
季时屹第二天就清醒。
医生建议观察两天再说,季时屹没有反对,很正常的在VIP病房处理国内积压的各项工作。
他效率非常高,头脑出奇冷静,视频会议里能精准指出几项项目的漏洞,和几处财务方面的疏漏。
周齐觉得老板太正常了,正常得都有些不正常。
直到病房里的季时屹忽然问他,他当初回国时,接受过哪几家媒体采访?
周齐愣了愣,季时屹当初回国时,风头正盛,为了成功拉季恒下马,在舆论方向造势,给董事会信心,确实一段时间内接受过好几家采访,都是几家比较有深度的财经媒体。
周齐记不太准备,图囵着报了几家媒体。
季时屹面无表情的吩咐说:“都找出来,不管纸质的,视频的,都要。”
最后终于翻到一年前的媒体视频,是一家专业的财经网站,那场访谈的时常有三十分钟,大部分提问都是围绕国外医疗与国外医药看法,以及有国外媒体传他是投资圣手,他有什么投资心得。
采访主持人年轻漂亮,新闻传媒出身,在采访到第二十五分钟时,似乎为了活跃气氛,对方问到他感情方面的问题。
季时屹终于想起,那天对面主持人突然提问,那不是采访提纲里的问题,他下意识反感,但对方步步紧逼,从他国外是否有心怡对象到最长的一段恋爱谈过多久,季时屹被问得不耐烦,态度很冷淡,具体回答的什么也忘了。
事后,采访结束,女主持借机询问是否可以要他的私人电话号码,被他冷冷看了一眼,转身走掉。
这段采访季时屹后期交由公关部负责,不再关心,只是交代周齐,以后这种不专业的新闻媒体,直接拉入黑名单。
但视频经过剪辑,提问就变成了:“那季先生后悔错过这段感情吗?”
视频里,季时屹风姿绰约,淡定从容:“不后悔。”
上句的问题却不是这个。
季时屹那天晚上把这段对话倒回去,反复看了几遍。
电视光影在他脸上浮动,明暗交错,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底却微微泛起赤红。
“这家媒体网站连同这个主持人,我以后不想看见。”第二天,出院时,周齐听季时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说,口吻不容置疑,“还有公关部相关负责人,开掉。”
周齐不敢反驳,低头应是。
几个助理并周齐一同陪总裁走出医院大门。
到医院主楼门口时,季时屹脚步忽然顿住。
门口有穿卡通服的商贩混进来卖鲜花跟气球之类的。
周围蹦蹦跳跳围了好些小朋友。
周齐看一眼季时屹脸色,忽然想起某日陪他到医院复诊,阮小姐男朋友似乎也是这样拿了鲜花哄人。
啧啧......
季总当时还嘲讽人家来着,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季时屹敛眉,再抬脚的步伐有些许滞涩。
第102章
顾野听说有人当天求婚, 高调的放了一场烟花秀,不仅没成功,还被气到住院, 回北城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跑来看笑话。
“老宅你也不想回,天天窝酒店里算怎么回事儿,虽然是挺享受的, 但你不觉得没人气儿?”顾总大咧咧躺他沙发上, 望着高挑的天花板,有些懒散的说。
季时屹正在喝一碗中药, 被酒店管家放置在一只精致的英式茶杯里, 颜色看起来跟咖啡很像,但味道绝对是天壤之别, 他微微皱眉,还是一饮而尽。
“你觉着我现在选一栋房子, 搬进去, 就有人气了?”他抬腿,从茶几上拿起一副金丝眼镜戴上,随后将游戏柄扔给顾野,“打一局?”
这话听得顾野有点心酸,接过游戏柄从沙发上坐起来:“也是,你们家人丁是比较单薄!”薄得只剩下你一个了,顾野心想, “那也比我们家老头子时不时给我添个妹妹这种惊喜来得要好。”
说的是顾曦, 忽然被老头儿从外面接回来, 年前直接扔给顾野带。
顾野妈去世得早,他打小有种跟老爸相依为命的错觉, 谁知道老子子在外头不老实,忽然就能给他拧那么大一个妹妹回来。
“确定了?”季时屹半坐在沙发上,穿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白色休闲裤,袖口微微上挽,手肘处皮肤冷白,拿着遥控板开机。
“我们家老头子多精,没验过他能带回来?”
“嗯。”季时屹盯着屏幕,颔首附和。
“聊回你,我可没见过你做这么没把握的事,怎么的就能大半夜把人姑娘气跑了,你这得多遭人烦?”游戏已经开始,顾野盯着屏幕,熟练的控制走位。
季时屹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他盯着屏幕,俊脸还带着一丝病态的白,鼻梁架一副金丝眼镜,因为瘦削,多一分书卷气的清隽。
平静叙述:“有天晚上给阮栖打电话,她在那头哭得我心都快化了,忽然问我要不要她,然后电话挂了。我第二天早上才联系上她,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口吻,我当时就有种直觉,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