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七月闻蝉【完结】
时间:2023-12-18 23:06:54

  顾老爷沉默了片刻,对柳嬷嬷道:“去把顾兰因叫过来。”
  柳嬷嬷是宅子里的老人,看着他长大,早早知悉了顾老爷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少奶奶呢?”
  顾老爷低头想了想,最后看着周氏道:“你要她过来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周氏招手让丫鬟单独将顾兰因喊过来。
  好在两个宅子离的不近,这头又没有传出风声,小丫鬟过去传话时大少爷正跟少奶奶一起用晚膳,听到周氏又喊他,并未多想。
  顾兰因到了地方,屋里下人几乎少了一半,昏黄古旧的烛光洒在门扉上,几道刀痕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
  小丫鬟只知道带路,不敢抬头。
  顾兰因走到最后,见砖缝里有血,渐渐地放缓了脚步,不过人已到了荣禧堂前,背对着他的妇人闭着眼,端坐在厅堂上。
  “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瞧见顾老爷,进了屋子随意打量周围,故意道:“我爹被打死了?”
  周氏终于睁眼,斥道:“不许乱说话。”
  “我爹呢?”
  顾兰因坐在下首位置,虽是挂着笑,但嗅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眼里暗沉沉一如古井无波,喜怒不辩。
  “他做什么与你无关,我这会子又叫你来,乃是与你说件荒唐事。”周氏扶着前额,不知怎么开口,酝酿许久,才开口道,“娘今日错怪你了,还想你是这世间最薄情最寡兴的男子,原来那赵家有鬼,诓骗了咱们家,不怪你如此。”
  顾兰因敛了面上那层假笑,声音缓缓,看似有无限耐心,他询问道:“不知事由,还望母亲告知。”
  “你那个媳妇,乃是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女人,只一张脸生的好,白白捡了便宜,并非是你中意的赵家小姐。”
  “咱们家现在才知道,好在她没有怀孕,若将她休了,再给一笔钱打发走,尚且不迟。咱们与赵家就此断了姻亲,不失为一件好事。他们家三天两头打官司,岂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家宅里的财都如流水淌到外人手中,近来时常要找你爹打秋风,我们便是万贯家财,也经不起这样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周氏苦口婆心道。
  可顾兰因微微摇了摇头,不愿相信。
  “她就是赵婉娘,我亲眼瞧过她一回。”
  “傻孩子,你只见过一回,怎能将她的模样记得分毫不差?如今家里这个假的,虽说脾气性格都好,奈何命不好,你也看到了,自进门起到如今,大灾小难不断,显然是个没福气的。日后就算怀了孩子,我估摸着也保不住,何苦要这样一个女人。你若是听娘的话,我就是拿出棺材本,也定要在人海里为你再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
  坐在灯下的少年仰着头,仿佛思索着她这话的真假,未几,笑了笑,说出的话将周氏气死了。
  “她是赵婉娘,赵婉娘生是我的妻,死是我的鬼,我定要她在我身边,决计不会赶她走。”
  “你真是一根筋的犟种!娘想起来了……”周氏忽然质问道,“为何要给这个叫何平安的请一张阴符?莫非你早就知道那赵婉娘死了,想要从她身上借尸还魂?”
  周氏站起身,从未有如此严肃的神态,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人,一字一句道:“这邪门的东西,你请回家多久了?我本当你不信鬼神,心中只有圣贤,哪知道竟还着魔了!”
  顾兰因懒懒看着墙上的影子,摸着自己的心口位置,微笑道:“不久,我还给自己也请了一张,你说邪门,我却觉得十分灵验。这世上哪来的借尸还魂,是你痴了。”
  他温柔道出口,将藏在衣襟里的符纸取出,不经意间一句话仿若火上浇油。
  “这还是跟我爹学的,家里的阴符,可不止我这一处有。你要是有心,尽管去爹的屋子,想必藏满了你说的邪门歪道。”
  周氏浑身颤抖,指着他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叫何平安?赵婉娘早就死了?”
  顾兰因掸着手上的符纸,面无表情道:“我笑娘糊涂了,她就是赵婉娘。”
  “你说她叫何平安,谁能证明她是何平安呢?”
  周氏气的脸色发白,一连道了三声好字,大声喊门口的小厮进门,尖声吩咐道:“你们分头,一个带人去赵家,将赵老爷喊来,一个带人去池阳的马衙,打听一个叫何平安的人。只要世上有这么一个人,证据到处都是,你不信,我找来给你看!”
  顾兰因正要将符纸藏回去,不想周氏夺来就撕了,指甲刮破了他的手背,细看她还抖着手指,连声音都是颤着的。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顾兰因抹掉手背上的血丝,轻轻道:“怪你嫁了这样一个丈夫,这才生下我这样的孩子。”
  他起身要走,过了第二道门,忽听见身后有丫鬟的喊声。
  周氏追到了集锦堂,从堂后的楼梯冲上二楼,随即就听到摔打声,乒乒乓乓,似乎永无休止。
  神色坦然的少年人微微侧过身,暖人的灯火吻在他眉眼之间,他眼中仿佛有笑意,只是脸上看不出分毫来。
  他独自往回走,小厮远远跟在身后,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宵。这一夜风柔月暖,花影缭乱,顾兰因看着何平安喝完药,解衣睡在一旁。
  半夜,何平安起身去喝水,不想被他压住了腿,已经是下半夜了,顾兰因竟还没睡,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何平安无精打采道:“喝水。”
  顾兰因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要取刀来杀我。”
  何平安听到他扬起的语调,心里莫名又生出一丝戒备来。须知他如今的举止已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曾冷眼看待她的人如今要和她同床共枕,何平安都害怕他半夜取刀将自己捅死,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她苦熬一夜,第二天一早,顾兰因在家中读书,九尺回来时与他撞了一面。
  何平安问她宝娘的事,九尺浑浑噩噩看着她,跪在地上道:“奶奶说的事,我都办到了。”
  “只是……”
  她那一日早间带着钱,叩开了旧日发小家的门,央他帮自己出面。何平安给九尺的钱足够她爹再买三个女人了,陈三郎答应帮她的忙,只是九尺的爹还以为他要买了宝娘回去生孩子,当天拿了沉甸甸的银子,就将宝娘绑了过去,那时候九尺是躲在暗处的。
  陈三郎对宝娘并无任何亵渎,偏宝娘被九尺的爹打怕了,误以为还要遭人奸..污一遍,她手脚一得自由,竟就拿了菜刀来将陈三郎砍死,谁也不知她这样的疯。
  九尺没拦得住她,心里又急着为陈三郎找大夫,一时没跟上宝娘,耽误到如今。
  何平安静静听她说完,眼眶里掉了几滴眼泪,安慰道:“此事真是伤了你的心,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多谢你,陈三郎他们一家可有责备你?”
  九尺很少笑,现下却是苦笑道:“陈三郎家里父母早已入土,我正是看中他这点才去求他,不想他好心,我却做了坏事。”
  何平安呆了片刻,抹了抹眼角的泪,起身想要为她找点补偿。九尺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哽咽道:“这事归根究底是我办的,陈三郎的死是我一手造成,奶奶不必太过难过,我也不要银钱,只求奶奶放我出去,我要提陈三郎操办后事,为他守墓,以解心中愧疚。”
  何平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犹豫片刻,将她拉起来,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既要出去,无钱办事一身难。这是你该得的,请你为我在他坟前上几柱香,以表歉意。日后如有机会,我会亲自过去跪谢他。”
  九尺没出声,抬眼看着少奶奶的裙摆,默默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何平安从匣子里捡出两个成色新的,一个里面装了金玉宝石,一个则装满了银子。这是何平安从宝娘离开后拿回来的,如今交给九尺,她转身又去翻找九尺的卖身契,这三样一起交给她,何平安心头像是卸了一块巨石。
  因早间顾兰因并未出门,她嘱托九尺出门小心一些,别叫他看见。九尺将匣子藏在裙下,好在她穿的还是袄子,一时看不出衣下有什么名堂。
  她在何平安的目送下出了这座大宅子,临走时挎着一个菜篮子,无人知她跨过这门槛便是自由身,那些丫鬟还如往常一般,与她说了几句话。
  九尺木讷应了几声,迎着暖阳,出了楚江村,一个男人在小庙的屋檐下等她。
  九尺看他就笑了,陈三郎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本要帮她提篮子,九尺摇了摇头,拉着他飞快地跑远了,生怕有人追过来。
  两个人过了河,烟草茫茫,再不见踪迹。
  ——
  话说自九尺回来了,何平安便知宝娘或许已经到了这楚江村。
  只是不见动静,她正疑心宝娘闹去了周氏那里,要去看看真假,谁想周氏先来找她。
  柳嬷嬷悄悄地避开了顾兰因,她见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顺从地跟着柳嬷嬷去了祠堂。
  这地方阴森森并无人过来,周氏一夜不曾好睡,模样吓人,何平安在柳嬷嬷的搀扶下走来,她正要行礼,周氏却冷冷道:“免了,我受不起。”
  “多日不来请安,是儿媳的错,只是身子不好,待……”
  周氏忽然打断她,目光阴冷至极:“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当我的儿媳?”
  何平安愣住,她站在柳嬷嬷身边,身子晃了晃,脸色涨红,勉强一笑:“娘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叫何平安,别装什么赵家小姐了。要是没有赵家那两个老货,你连我们顾家的门槛都摸不着。我儿子傻,我可不傻。”周氏不知昨夜收了什么刺激,如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出顾家,因哥儿不舍得你,我来替他当这个恶人。”
  何平安呆呆地望着周氏,先前才哭过,这会儿都不必酝酿,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儿媳不是有意要骗您,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闭嘴,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你还委屈上了!亏我从前还心疼你,原来都是你自找的,叫什么不好,非要叫这样的贱名。”周氏眼里都是血丝,看样子也熬了一夜,她摆了摆手,对着何平安不耐烦道,“因哥儿还不信……”
  何平安一听顾兰因的名字,泪如雨下,跪地恳求道:“请娘不要告诉夫君,要我走可以,只是有一点,勿要让他知道了,以免夫君伤心。”
  周氏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道:“我就要让他亲口听你承认,你不知道他那痴情是跟谁学的,口口声声说你就是赵婉娘。”
  何平安用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道:“此事都是赵老爷一手谋划的,若是想让夫君知道真相,只要去问赵老爷便知 ,我表姐的坟就在西山,但求太太给我留一点脸面。”
  “你还知道丑?当初就敢与他沆瀣一气诓骗咱们。”周氏弯腰掐住她的脸,左看右看,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何平安一怔。
  她忍着气,心想这老虔婆今日疯过了头,真该死,偏面上还要装作害怕她的样子,委屈道:“我再不敢了,求太太疼疼我,我立马就走。”
  “我疼你,谁疼我?”
  周氏像是很她入骨,柳嬷嬷看出一点异样,连忙过去哄道:“太太!太太!咱们今儿找她可不是为了打她的,这孩子身子不好,可别弄的太难看。她既说了,咱们看着她过去伺候人的份上,留点颜面给她。”
  周氏闭了闭眼,一口气仿佛提不上来,何平安看着柳嬷嬷,柳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嘴里道:“还不快走!”
  何平安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头,摇摇晃晃站起身。
  她走出祠堂,身后似乎犹有周氏的骂声。
  何平安头也不回,她看着天上的纸鸢,缓缓走过桥,步伐渐渐加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何平安回到顾兰因的宅子, 正值午膳时分,门口有个年轻小厮,见她‌回来了, 迎上去顶着一张笑脸道:“奶奶这是去哪了?叫少爷好担心,方还让我出‌去找找呢。”
  何平安细看‌了他一眼‌, 认出这是山明。她并不搭话, 见他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身后, 愈发笃定顾兰因已知晓东窗事发,难怪他昨夜异常,想来是怕她‌一个不留神便逃了,到时候无处泄愤,适才装出个温柔体贴来哄骗她。
  她‌缓缓步行至春韭堂,带着一身病气‌,浸在春光里, 早已等候她多时的少年人就站在花几旁, 那几盆水仙开败了,他却瞧得‌出‌神。
  何平安看着桌案上摆的膳食, 顾又是馄饨跟蒸饼, 只是她‌吃了这么多天, 餐餐如此,不觉有些厌烦。
  她‌回头‌将门关上, 没有外人在, 何平安与他开门见山道:“你娘让我滚。”
  顾兰因‌问:“你想走么?”
  何平安袖手站在他身旁, 目光落在花几上,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走。”
  他伸手碰落了干瘪的水仙花, 一双乌黑的眼‌眸盯着她‌素白的侧脸,想起了什么, 便将何平安拉到桌前坐下。
  未几,少年从堂后寻出‌一只样式古朴的匣子。
  “这是我替我娘送你的赔礼。”
  何平安那时候正在用筷子戳蒸饼,自他开了匣子,视线就黏在上面,她‌终于‌笑‌了一笑‌。原来匣子里是一套精致的水仙花头‌面,金镶玉石,闪闪夺目。她‌抬眼‌,顾兰因‌似乎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低头‌已经在吃饭了。
  何平安丢了筷子,将里面的东西摆在眼‌前,这个瞧瞧那个瞧瞧,随后一股脑簪在头‌上,整个人像根小小的豆芽菜,而桌案另一端的少年人看‌着她‌满头‌的金翠,这般爱财如命的表现,并未如往常一般劝她‌吃饭。
  果然,何平安今日不用劝就吃完了一碗鸡汤馄饨,就着桌上的热菜,连蒸饼也吃了一只,最后险些撑的走不动路。
  顾兰因‌捧着茶,看‌她‌瘫坐在椅子上,笑‌道:“早知如此,当初还请什么大夫,说恶心我是假,原来是真爱财。”
  何平安闭着眼‌,:“我爱财,你爱权势,半斤八两。”
  他五进院里正房的厅堂就挂了“势利”二字,虽小小年纪如朗月清风不染世浊,实则全靠这副好皮囊作遮掩,心里也脏的很,何平安眼‌里看‌的明白。
  午间一晃而过,宅子里下人们却忙忙碌碌,不见任何闲暇。白泷替少爷收拾了几箱子的东西,里面有本地上好的特产名物,诸如徽墨、歙砚、徽笔、澄心堂纸等文房四宝,此外还有不少茶叶,因‌北方人贵六安茶,所以此次六安的黄芽跟小岘春收了不少,留着自用或送人都不差。顾家在早年在北京置办过田地房舍,二月间的商队先行一步,那时候已有仆从跟着北上去整理房屋了。
  白泷从未跟过少爷出‌远门,这会子把‌能想到的东西统统想了一遍,唯恐有个不周,连带着少奶奶那里也想了一遍,又装了两个马车。门外,替她‌搬东搬西的小厮成‌碧累的直咧嘴喘气‌,喉咙干的要‌冒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