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虽然上了些年岁，可是嗓音却更有一种成年女性特有的魅力，不必娇嗔也有种令人心动的特质。
康熙被德妃母子俩一起扯袖子，威仪也装不下去，只得囫囵放过。
“罢了，你额娘说的对，此事不该怪你。行了，十四跟你额娘回宫，你们两个来给朕好好说说这次的事。”
小胤祯别了阿玛，刚一进永和宫，就看到德妃抄起了鸡毛掸子，可是小胤祯就那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也不躲。
德妃本就没有体罚孩子的意思，看着小家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她第一个败下阵来。
德妃瞪了小胤祯一眼，丢了鸡毛掸子将小胤祯抱在怀里，戳了戳他的额头：
“刚才怎么不躲？出去一趟傻了？”
小胤祯靠在德妃怀里，轻轻说：
“宝宝躲开，额娘会气。”
小胤祯这话一出，德妃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
“知道额娘生气，你怎么还乱跑？你都吓死额娘了！”
小胤祯这回没吱声，德妃也不要小胤祯说什么，只是搂着小胤祯，静静的享受这一刻安宁。
这是她的锚，这是她的命。
半晌，小胤祯从德妃怀里挣出来，神秘兮兮的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拿了出来：
“给额娘的！”
德妃打开一看，顿时惊艳了。
要说德妃最喜欢的花，不是冷傲的梅，也不是淡雅的兰，更不是清新的荷，而是人间富贵花——牡丹。
她在现代看清宫剧就是喜欢看那大拉翅中间的大牡丹，觉得特好看。
可是到这来，什么都有规矩，有定例，牡丹更是皇后专属，她一个妾敢说喜欢牡丹，明个康熙估计就能让她见不到太阳！
可这会儿看到小胤祯送的这根牡丹金簪，德妃才觉得自己曾经被压抑许久的欲——望翻腾起来。
“额娘不哭，宝宝下回不了。”
德妃拿起鸡毛掸子也没让小胤祯说出不了，可是这会儿小胤祯这话一出，就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
德妃泪如泉涌，小胤祯被德妃哭的手足无措，在德妃抽抽噎噎之下许下无数不平等条约。
等到最后，德妃堪堪止住哭，小胤祯终于自以为偷偷松了一口气。
德妃哭了一场发泄了一通，也没有自己坑孩子的想法，只是颠了颠自己手里的牡丹金簪思索起来。
这簪子她要留着，还要正大光明的带出去！
这一刻别跟她什么规矩，这是她儿子送她的！正儿八经第一回 ！
想到这里，德妃突然顿住：
“那什么，你阿玛那儿，你准备什么了？”
小胤祯茫然的摇了摇头。
德妃又试探问道：
“那你四哥呢？”
小胤祯摇头：
“四哥给四嫂和额娘买啦！”
德妃微笑，多棒啊，出去一趟兄弟俩把亲爹彻底忘了。
而另一边，康熙却在乾清宫开始了恶龙咆哮。
“真出息啊！两个这么大的大活人，让一个奶娃娃带兵来救？谁的主意？谁的？”
康熙把桌子拍的震天响，太子低声道：
“是儿子的，那庐州知府来势颇凶，儿子欲让十四弟暂避风头，没想到误打误撞……”
他当时本没有想过十四弟可以带兵回来的。
可就是他没想到，江有良也没想到，才这么戏剧又迅速的结束了这场闹剧。
“真的是误打误撞？”
康熙冷淡的看着太子，太子觉得自己那点子私心都无所遁处了。
太子低着头，不说话，康熙直接将一沓纸丢了下来：
“朕的人说你在安庆后连一次门都没有出过，什么事都是老四在跑，那你是出去干什么的？啊？！
一国储君出去办差，一动不动的窝着等什么？等粮食自己送到你手上？等百姓喝西北风喝饱？你简直，简直……”
康熙暴跳如雷，气的说不出话。
爱之深，责之切。
曾经他对太子给予了多少期望，当他收到密信时就有多么失望！
“……冥顽不灵，不知所谓！”
太子疲惫的半阖眼皮，脑中却蓦然想起方才德妃替老四求情的那一幕。
如果，皇额娘在，是不是也会有人为自己求情？
“这个时候你还能走神？如今整个安徽都只知道赈灾的四阿哥，你这个太子，储君，都成了摆设！”
康熙呵斥着，太子抿紧了唇，不发一语，只觉得精神变得空虚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胤禛等康熙说累了，开始喝茶了这才将太子在路上的言行简洁的说了一遍，末了总结道：
“总之，二哥并非是您书信中所说的那种偷懒之人，只是后期二哥身体不适，但即使如此，儿子能安置妥当灾民，亦是离不开二哥提点，还请皇阿玛明察！”
胤禛说完，跪下磕了一个头。
康熙差点给气笑了，太子都没跪，他跪了。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看来这一路太子没少笼络你！让你连亲弟弟都能出来卖！”
胤禛瞠目：
“皇阿玛，儿子没有！”
“没有？十四才多大，他小小年纪去军营调兵，你们想过路上可能会发生意外吗？！
你们没想过！你们只想自己的小算盘！这次是十四运气好，要是有个万一，后悔有用吗？！”
康熙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之下，胤禛低下头，太子也拾衣跪下。
屋子里是沉甸甸的压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胤祯脆生生的呼唤：
“阿玛阿玛，额娘让宝宝叫四哥吃饭！唔，还有二哥！”
胤禛没敢抬头，方才被康熙训了后，他这会儿正内疚着。
倒是太子愣愣的抬起头，忍不住回头看向小胤祯：
“德妃，德妃娘娘也请孤了？”
太子曾固执的以为，德妃将胤禛收回去，不过是存着让自己势力更大的私心。
可是这一刻，太子不确定起来。
他是储君，后宫宫妃不敢沾染的禁—忌。
德妃不知道皇阿玛会因此猜忌吗？她是个聪明，她一定知道。
太子想要拒绝，但他忍不住想起不久之前，他曾隐约在德妃身上看到了额娘的影子。
小胤祯点点头：
“对呀对呀，额娘说，嗯，要谢谢二哥照顾宝宝呦！”
随后，三双眼睛齐齐的看向康熙。
第65章 ◇
◎ 康熙顿了顿，随后瞪了一眼地上的太子和胤禛：
“去◎
康熙顿了顿, 随后瞪了一眼地上的太子和胤禛：
“去去去，都去！朕也一道，今个德妃让膳房做了什么？”
“是锅子呀！额娘说吃锅子要热热闹闹的！宝宝还要叫三哥, 九哥！”
小胤祯说着就要跑，但随后就被康熙一把提溜起来：
“行了行了, 你三哥, 九哥还要读书，你们改日再聚。”
小胤祯歪了歪小脑袋：
“那好吧，不知道三哥有没有给宝宝留点心……”
康熙：“……”
合着是打这个主意呢！
康熙无语归无语，但还是一手直接抱起了小胤祯朝永和宫而去。
众人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已经让人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嫩生生的豆芽菜, 洁白清脆的白萝卜块, 整整齐齐码着的牛羊肉等等, 摆了满满一桌子。
正中间, 红白相间的锅子正咕嘟咕嘟的开着，氤氲的雾气送来扑鼻的香气。
康熙等人解斗篷的解斗篷, 净手的净手, 倒算是忙中有序。
寡言如胤禛这会儿问了香味，也不由开口道：
“给额娘请安，额娘这里的锅子味道极好, 儿子在外总是念着。”
德妃听了这话心中大悦：
“哈哈，快坐快坐，喜欢就多吃些, 听说今个内务府送了几只鹿, 皇上您看……”
康熙装模作样的瞪了德妃一眼：
“这事儿还用朕说, 让御膳房速速送些过
德妃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立刻便有宫女退出去传话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在餐桌前用膳的一幕，是太子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太子稀奇又古怪的看了康熙一眼，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似乎在永和宫不存在。
便是他这位向来遵规守矩的皇阿玛脸上都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
太子坐在那里看着德妃笑眯眯的给小胤祯在白汤里挟了几只羊肉片并两片胡萝卜，还低声念了小小抗议的小胤祯几句，小胤祯最后只得苦大仇深的将胡萝卜囫囵吞吃。
另一边，胤禛眉眼柔和的安慰着小胤祯，但是下手亦是毫不手软的夹了一筷子豆芽菜，只在上头盖了一片肉敷衍一二。
“四哥——”
小胤祯撅着小嘴，拉长了音调抗议，胤禛顺手呼噜呼噜毛：
“听话，豆芽脆嫩，滋味很不错的。”
康熙亦是赞同点头，又添了一把火：
“冬吃萝卜夏吃姜，这白萝卜补气，十四快吃。”
小胤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差点哭了出来。
“阿玛和额娘是不是不，不疼宝宝啦？”
小胤祯噙着泪花看着康熙，德妃，康熙搁下筷子，德妃也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巴：
“难道，不是你这个小崽子先溜的吗？”
小胤祯听了这话，直接怂了。
“那，那宝宝乖乖吃饭，阿玛额娘不要，不要生宝宝气好不好？”
德妃深沉的想着：
“你先吃，额娘会考虑的。”
随后，德妃拉了拉康熙的衣袖，康熙亦是微微颔首。
等小胤祯乖乖吃了许多蔬菜，整张小脸蛋都要吃成菜色，德妃才没有再让他吃蔬菜。
很快，片好的鹿肉也被送了上来，因其用特殊密料腌制过，一放入锅内便迸发出一种奇异的芳香，令人的口腔下意识便分泌口水。
“太子，老四，此去安徽，你二人一路辛劳了。”
康熙亲自给二人挟了一筷子鹿肉，公是公，私是私，方才在御书房咆哮的皇帝康熙，这会儿终于变成皇阿玛。
太子忙恭敬道：
“都是儿子应该做的，皇阿玛言重了。”
康熙没有说话，胤禛也准备行礼谢恩，康熙却按住了：
“一家人用膳，不必多礼。”
胤禛方有些僵硬的坐回去，认真的吃着碗里的那筷子鹿肉。
皇阿玛能如寻常人家阿玛那样给他夹菜，这对曾经的胤禛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胤禛一时心中激动尤甚，脸色都因此起了一层潮红。
只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吃锅子，没有人发现。
太子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将那筷子鹿肉吃掉便搁了筷子。
德妃这时笑吟吟道：
“皇上，今个孩子们回来，妾身心里高兴，有肉无酒不尽兴，咱们喝点？”
“啤酒？”
康熙至今念起这个名字还有些拗口，只是不久之前他还真在一些外来古籍上发现了这个酒，再加上这酒吃锅子时尤为畅快，康熙也很是喜欢，已经令皇庄开始种植啤酒花了。
“也成，妾身是想起来去岁的梅子酒差不多了。嗯……胤禛还小，太子倒是可以喝了，太子要来点吗？”
太子愣了愣，偏头对上德妃询问的眼神，他慢半拍答道：
“要，要的，劳烦德妃娘娘了。”
德妃微微一笑：
“不劳烦，不劳烦。”
德妃本来是想对太子敬而远之的，谁让这孩子在后宫就是麻烦精的代表，可是十四跟着人孩子在外面那么久，于情于理也应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好吧，其实是小胤祯非要让他二哥来的，德妃也不想面上太不好看。
可是也不知道康熙今个是哪根筋搭错了，对太子不冷不热的。
要知道，往日这俩父子最不至于多么黏糊，可也算是父子情深。
太子那孩子倔强却失意的坐在那里，明明置身热闹可却游离在外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二九之龄的孩子，在现代也不过是高中毕业的年纪啊。
不过，没有什么不开心是一顿火锅配啤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北方的冬日足够冷，啤酒在外头搁置了一刻，一口下肚便立刻压住了锅子的炙热，快乐的泡泡从嗓子眼冒出，令人忍不住心情愉悦。
本来胤禛也不是什么眼馋别人的人，可这会儿眼中也带出来那么一丢丢的渴望。
德妃见状忍不住失笑，酒劲儿上头还撞了撞康熙的胳膊，用帕子捂着嘴小声说：
“皇上，老四也馋啦！”
众人都围在桌前，德妃纵使声音再小，可也瞒不过所有人的耳朵。
胤禛不由脸色一红，就要低头掩饰的喝茶，随后，康熙提起精致的琉璃壶，在他空空如也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
“尝尝，哪个男儿不饮酒？不喝酒不算真男人！”
德妃闻言眉头一皱，康熙立刻安抚：
“好了，老四也不小了，在草原上这么大的孩子都可以喝半桶了！再说，朕只倒了一丁点……”
“哎呀，皇上你就惯着吧！”
“朕哪有惯……”
康熙的咕哝和德妃的娇嗔似乎是响在太子耳边，又似乎是在远方。
太子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住了，唯独眼神中泄出他压抑的思念与渴望。
“额娘……”
太子的声音轻入鸿毛，热闹的餐桌归于寂静。
除了桌上咕嘟咕嘟滚着的锅子外，房间里安静的呼吸可闻。
太子亦是沉默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抹了把脸：
“儿子醉了，儿子先告退了。”
太子第一次没有规矩的率先离席，出了永和宫的大门，他才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侵入肺腑，令他醒了神。
他刚刚，怎么就，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是看到德妃劝导挑食的十四时；还是看到德妃打趣寡言的老四时；抑或是方才德妃那一句温柔问询。
无形之中，恰合了他对额娘的想象。
太子嚅了嚅唇，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只大步回到毓庆宫。
明明三步一人的毓庆宫，这会儿却静的可怕，静的心惊。
太子挥退所有人，让自己整个人都陷入皮毛厚铺的椅中，沉吟半晌才点上一盏昏暗的油灯。
暗黄色的光晕下，红色的光点忽暗忽明。
“额娘，额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