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预感。
何家接下来会因为他的愚蠢行动,引发灭顶之灾。
何成封看向泊风离开的方向。
视线里,桐落旁边的岑惊北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朝着他微微举杯,然后头点一瞬。
死。
何成封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顾不得任何颜面上的东西,他跑到泊风面前,唰得一下给他跪下。
“求您,泊总,求您放过我,怎样都行,以后我何成封就是您的一条狗,生生世世被您呼来喝去都无所谓,只求您给我,给何家一条生路。”
泊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仿若完全听不见一般脚下转了一个方向,把他晾在一边。
何成封看着求泊风似乎是行不通,站起身就要朝桐落的方向走过去。
只不过他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便听到后面一个寒到彻骨的声音。
“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八个字,他的脚下便像是结冰了一样冻住。
接着,泊风伸手,朝周围摆了摆。
立刻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快速跑了上来。
“报警。”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带出门去报。看紧,别跑了。”
宴会似乎并没有被这场闹剧影响了多少,甚至后面桐落只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但并没有见到人。
其余人也只是被这件事短暂得吸引了一瞬的注意力,便立刻又和身边的人热聊了起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
谁都看出来泊风想安静处理这件事,不注意不发酵,也算是给泊风一个支持,说不准以后还能因为这件事跟泊家牵上线。
另外,今天这场晚宴,谈好了,能成几十亿的生意,谁也不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自己的财路。
或许之前何家在他们眼里还能算是一个合作对象,但是何成封动错了人,或许以后,何家会彻底消失在生意场上也说不准。
谁都不会和泊家作对的。
何况,桐落身后还有桐家,岑家。
岑惊北对人笑。
那简直是比上刑还恐怖。
泊风在甜品台选了一个小又精致的蛋糕,端着小盘子走到桐落面前。
他轻轻拂了下她额角的发,声音温柔到极致。
“以后别谁给的酒都喝。”
桐落自觉有些理亏,而且岑惊北还站在她身边,她莫名有一种被老父亲盯着谈恋爱的感觉。
“嗯。”
嘴里嘟囔了一句,接过小蛋糕。
“不过,你怎么发现的,难不成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你在哪里,我就看向哪里。”
泊风的声音沉稳细腻。
一句话,重重敲在桐落的心尖上。
他的言语真诚而热烈,好像是大狗狗。
像是主人回到家以后,疯狂跳跃舞蹈迎接主人归来的那种大狗狗。
桐落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一点点被他的真挚击溃。
有点承受不住。
心跳得飞快。
他的话太受用了。
她真的好喜欢听。
而且,好想听他说千千万万遍。
桐落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泊风,对视一瞬后只觉得心跳到受不住,然后立刻别开眼。
她注意到,在她移开视线的同时,周围有些本在注意着他们的人瞬间把头低了下来。
只有一两个人看,她是发觉不了的。
但实在是这些人低下头的状态过于一致,一下子就被她看在了眼里。
诚然,刚才泊风的举动无疑是把他和桐落绑在了一起。
之前遇到的那些相亲对象,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在正式结婚之前,他们绝对不会和人绑定在一起,毕竟绑定了,便可能会影响到他们和其他人的合作。
而且桐落的反应一直都不算是热烈,他们不敢赌已经能把桐落娶回家,所以公开场合里,还会不停给自己留余地,并且向其他家族抛出橄榄枝。
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她。
但今天。
有了。
桐落肯定,现在一定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手上的尾戒。
在这帮精明人的眼睛里,接下来,泊家会和桐家直接联系在一起。
在发觉这件事以后。
她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厌烦。
在过去,如果她在宴会中遇到某位相亲对象,她恨不得跟他保持三百米的距离,绝对不想有一点瓜葛。
但今天,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如果是泊风的话,好像,真的挺好的。
如果是和泊风结婚的话,她好像,是愿意的。
耳根发红,她再次将目光转向泊风,然后一触而离。
她挖了一小勺蛋糕放在嘴里,酸奶慕斯,入口的一瞬间带着柠檬香气的酸味绽放,再品下去,是绵延不绝的甜。
“那你可得看紧了,我很抢手的。”
“而且很会逃跑。”
“你一让我不开心了,我说不准就跑掉了。”
“我满世界跑呢。”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小矫情,听上去很像是在撒娇。
“我知道。大画家,很会逃跑。”
泊风声音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打趣,而像是在陈述着某种事实。
言毕他话音一转。
“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温柔至极。
桐落心里泛着酸软,泊风的每一个字音都好像是捏在她的心尖上,并不只是捏了一下,而是不停得捏了一下又一下,微微的疼里还带着手指尖的温暖触感,让人着迷上瘾。
“你才不知道呢。”
撇过头去,在泊风看不见的地方,她脸上的笑意,甚至溢出眼角。
当晚,泊风的车送她回家。
司机坐在前面,两人坐在后座。
没开音乐,车里静悄悄的,窗外,是满天星子。
桐落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送他戒指那次,泊风问她,窗外的星星亮不亮。
那天阴天,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而后,他们就吵了架。
她那个时候以为他们两个人的气氛很好,完全没想到泊风会突然拒绝她。
当时想不通。
现在也是。
将车窗放下。
桐落手肘靠在车门上,她仰着头,看向璀璨的星空。
“泊风,今天的星星很好看。”
“嗯。”
她感到泊风在朝她靠近,两个人看着同一片车窗外的风景,他的鼻息落在她的耳侧。
回头。
他们近得惊人。
她的鼻尖甚至再往前一瞬便能碰到他的鼻尖。
她的嘴唇也是。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
便能亲到他的唇瓣。
四目相对。
暧昧升温。
不知道是酒精催化,还是情绪上头,她的心跳得飞快。
明明开着车窗。
明明一月份的冷风正呼呼地向里面灌着。
桐落却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着烫。
她想移开自己的眼睛,想避开和他的视线接触,却做不到。
快要窒息了。
她眨着双眼,看到泊风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从她的发际,看到眉尾,又从眉尾看到鼻尖,又从鼻尖,落到了她的唇畔上。
她看得到他微微向下的视线。
心跳,快要爆炸了。
桐落甚至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她不敢呼吸。
每一丝呼吸都重重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的鼻息里紧紧缠绕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冷松木味道。
接着,她发觉泊风一点点向她靠近。
她略微向后移动着身体。
一点又一点。
她被泊风逼到靠背的尽头,不再得一丝空隙。
她看得到,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落在她的唇角。
终于是不得一丝逃离。
桐落闭上眼睛。
那股好闻的冷松木味道将她包裹着,他身上的每一丝香味都狠狠刺激着她的感观。
这是她的初吻。
她很期待。
半晌,唇上的触感并未袭来。
她感觉到他的皮肤轻轻蹭过她耳廓。
刺激下,她睁开眼。
泊风离她好近。
她发觉他单手环上她的腰,在她的脊背上用力。
在他的力气牵动下,她被他拉着带到他的怀里,嵌进他的颈窝。
好温暖。
好温暖的怀抱。
她被这份暖意激到心尖发颤。
接着,桐落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细碎声响。
车窗一点点向上升起。
那不断灌进来的冷风被彻底隔绝在车窗之外。
然后,她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身后冷意消失,怀中只有满满的属于泊风给她的温暖。
起了贪念。
她环住他的脊背。
泊风似乎轻微愣住一瞬,他垂下头,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又一点点按进她的发。
他的拥抱,一直都是贪恋到顶峰的极致占有。
他不敢碰她。
生怕一碰便会发了疯。
他深深呼吸着她身上那散发着淡淡清苦味道的花香,每一吸都极为用力,仿佛生怕身边人跑掉一般。
“谢谢你。”
“泊风。”
这一句谢谢里掺杂了太多的情谊。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些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放任,安心,宠溺。
她喜欢他眼里都是她的样子。
她也喜欢他眼里她自己的模样。
泊风的手加了力气。
每次与她的拥抱,他都会心尖发颤,眼里滚烫。
忍了又忍,他声音哑到不行。
“桐落,我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给你。”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的话真诚到滚烫。
他的每一个字都落在桐落的心里,让她近乎忘记了呼吸。
半晌。
谁都是恋恋不舍地从怀抱里抽离。
他们坐在后座的两边。
车内依旧是安静得惊人。
桐落看向窗外的星星,又看向身边的人。
朝他伸出了手。
泊风神色微愣住一瞬,之后伸出手,先是将她那素白的手握住,放在指尖珍惜地揉了又揉。
然后,紧紧地滑进她的指尖。
十指相扣。
那一刻,桐落仿若听到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旋律。
那是泊风带给她的心跳。
每一瞬,都甜得惊人。
而后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车子稳稳停到秦南别苑楼下。
泊风下车,为桐落拉开了车门。
时间已经逼至半夜,凛冽的寒风近乎要将人打透。
在外面没有几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硬。
泊风体贴地为她理了理发丝。
“上去吧。”
“嗯。”
“外面冷,你早点回去。”
“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
桐落目光上扬,看向面前人,脸上挂着笑意。
“好。”
泊风的声音里满是安定。
一步三回头。
桐落嫌自己丢人,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她发现自己每回头一步,都会发现泊风站在那里,然后坚定地向她挥手。
多冷的天啊,这个傻子。
打开最外层的防盗门。
桐落再次转过身,透着窗子看向室外。
声控灯亮起,她的身影很容易便能被泊风捕捉到。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她再次看到泊风朝他挥了挥手。
莫名心尖酸到发疼。
桐落朝他摆摆手,嘴里说着快点回家吧。
而后发觉,只要她站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
匆匆跑进电梯房,滴了楼层。
走进家门的一瞬间,她立刻打开灯,脱了鞋便跑向阳台的落地窗。
她屋内的光温暖而又明亮。
垂下眸。
她看向楼下。
泊风果然站在那里,抬头望向他。
他的身形好瘦,一个人,背影被路灯拉扯得好长。
他看上去好孤单。
桐落不可控制地蹲下身,好像这样便能离泊风更近一点一般。
她看见他像是在笑,然后又朝她摆了摆手。
这一刻。
她心底好像有一根弦断开了,发出一声天大的铮鸣,敲在她的心尖上,甚至是引起鼓膜的震颤。
眼睛蒙上一层化也化不开的水汽。
好多年,她都没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