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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姜炙也回到家打开了门。
刚到玄关处,他就看到赵华平正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在客厅里跟着电视机中投屏的影像跳着操。那套操的动作难度有点儿大,她才跟练十几分钟,就汗流浃背了,连额头上的碎发都已经濡湿,巴巴地贴在皮肤上。
看到姜炙开门进来,赵华平才停下开合跳动作,叉着腰转过头看着他,说:“儿子,回来了啊?”
“嗯,”姜炙换完鞋,解着扣子走到客厅中央,瞄了眼电视机里头教跳操的人,转头望向赵华平,“你这趟旅游,玩得还开心么?”
“还行吧,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一路上都挺惊险的。”赵华平放弃继续运动,扇着风走到了茶几旁边。
“惊险?”姜炙皱起了眉头:“是哪种模样的惊险?”
赵华平端起一杯水仰头喝了几口,皱着眉说:“我倒是还好,就是你刘阿姨她啊,也不知道是走的什么运,估计是水逆吧,惨得要死。”
赵华平最近是真的对玄学星盘命里一类的东西挺感兴趣,张口闭口都能说出里头的一些专属词汇来。
“哦?”姜炙懒懒散散地在沙发上坐下,双腿一个交叉:“怎么讲?”
赵华平本来是想顺着那个话题往下说的,孰料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姜炙那只贴着纱布的手,差点儿被呛死,皱着眉头指着他,问:“喂,你的手什么了?怎么都贴上纱布了?”
姜炙抬手在眼前扫了两眼,搁到腿上:“没什么,被一条狗给咬了。”
赵华平露出了一副天崩地裂般的表情,将水杯往茶几上快速一搁,急急忙忙朝着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神情严肃至极:“被狗咬了?什么狗那么凶悍?”
姜炙淡然地笑了一声:“不入流的疯狗。”
说是疯狗都太抬举那家伙了。
“不入流的疯狗?疯狗可要命了好吧?!”赵华平吓得脸色都白了,在姜炙旁边坐下,就拉过了他的手:“你打疫苗了吗?真是疯狗吗?天啊真的是疯狗?”
赵华平这人的联想力向来就很强悍。姜炙只是说自己被疯狗给咬了,她就已经联想到儿子被抬进棺材里头下葬了。
姜炙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形容得有点儿抽象,这样可能会让他妈担心,于是笑着摇了下头:“骗你的,就是被疯狗吓了一跳,摔了一跤,蹭到了。”
赵华平深吸一口气,拿一只手捂住胸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半天过去,拍了他肩头一下:“我的天啊,你真的是要吓死妈妈了!”
她都已经想到假如儿子以后真得了狂犬病,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话,她该怎么办了。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她这脆弱的心脏,是真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姜炙清清嗓子,言归正传:“你刚还没把话说完呢。刘阿姨怎么惨了?”
赵华平靠着沙发,叹气,说:“噢,对。是这样的,她先是半路突然犯胃病,被连夜送进了医院,然后又在醒来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她儿子的电话,说是不想在老爸公司里头干了,要去远方的城市看一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姜炙附和地问:“怎么着?”
赵华平关掉电视,将遥控器扔到一边,坐得离姜炙近了一点,说:“结果今天我一姐妹告诉我说,你刘阿姨的儿子是网恋喜欢上一个隔壁城市的收银员了,想要去那边跟那收银员双宿双栖玩同居。”
作为老一辈的人,赵华平纵然再怎么开明,也还是觉得无法容忍。
姜炙琢磨了一下:“那么,他们这是认识多久后才做出的决定?”
赵华平脸上浮出一丝无语,抬起收来比了比:“才半年。才认识半年就这样,也不怕被骗,小孩儿是真糊涂。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类似的事情了,永远都不长教训。”
赵华平还记得,那孩子在谈上一次恋爱时,好像也是这样的,最后被对方劈了腿,才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真是主打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姜炙右手枕到后颈处,在沙发上展露出一派放松的模样,思索道:“只能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或许有的人就是那个姻缘呢。”
他对别人的事情,向来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去评判好坏。但赵华平都说了,他总得接点儿什么话。
赵华平继续就着这个事情喋喋不休,一通输出:“那这命也太苦了。不过我觉得你刘阿姨也是有一点问题在的,她儿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她非从小到大都揠苗助长 ,要把他逼成一个优秀的人,结果现在好了,儿子非但没变多优秀,还老是跟她唱反调。我觉得你说得对,这也是他们的双向选择吧,我也不能说什么。”
确实,这个事情是挺让人深感无语的。大人假如过于盲目地将小孩儿逼得太紧的话,就只能够得到一个相反的结果。
姜炙抿着唇线盯着赵华平看了一会儿,沉默半晌忍不住说:“那,妈我问你。”
“嗯?”赵华平刚拿起手机,又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地等待着下文。
姜炙静静思索了会儿,问:“所以你是觉得他才网恋半年就丢工作跑去奔现同居这个事儿不靠谱呢,还是觉得他找了个收银员不靠谱?”
赵华平收回视线,在手机里头拉出一个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的表格看了看:“都不怎么靠谱。那个收银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倒也不是我歧视底层的人吧。我知道,有的人天生命不好,想要从底层往上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是说……”
“嗯?”姜炙洗耳恭听。
赵华平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跟着姜炙作了一通仔细的分析:“首先,那个收银员才二十来岁,但是一点都不上进,据说之前其实是有一份好工作的,但她自己嫌累不想干,就给辞了。但凡是个正常的,都很难错过这样的机会吧?尤其是家里没钱的,不更应该去抓住机遇吗?”
“还有就是啊,谈恋爱不考虑长远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想要人陪,就让对象辞掉工作来陪自己,说明没什么远见还没什么格局。以小见大,说明这个姑娘没什么脑子又好吃懒做,是个享乐主义,是个不靠谱的。你刘阿姨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就不成事儿,再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以后十有八九就会懒到一起,一块儿作死。”
姜炙点点头:“你说得也对,是有点儿道理。”
“可不是,”赵华平说到兴起时,无意间瞄到了孟凭歌放到角落处的三脚架,又继续往下说:“你看孟凭歌,和她差不多的家庭水平,但人就完全不一样。”
姜炙听见她主动提到孟凭歌,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笑道:“妈,你展开了详细说说?”
他是真没想到,他妈和孟凭歌今天竟然就打了照面。
赵华平仔细琢磨着说:“这个孟凭歌啊,虽然也是底层出生,但整个人啊,劲劲儿的,就和我年轻时候一个样。虽然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头,流年不利运气奇差,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现在有了工作,也没有大意,还是在继续折腾自己的副业,很懂得居安思危。这孩子就属于那种有未来的潜力股。”
姜炙笑了:“你对她评价还挺高?”
真是一件喜事儿。
赵华平叹了口气:“也是感觉从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当年的一些影子吧。”
姜炙的爸爸确实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二代,赵华平却不是。赵华平出生草根,早年期间家境贫寒一无所有,连生活费都得靠自己做兼职去賺,最落魄的时候一天就吃一包泡面。就是这样的她,硬是靠着一腔热血打怪升级,在布满荆棘的人生道路上稳打稳扎地走出了一条路。
所以在面对同样是草根出生的收银员和孟凭歌时,她的个人态度截然不同。
姜炙看着她,唇角弯了一下。
赵华平横他一眼:“突然笑什么?”
姜炙摇摇头,直视着她的双眼:“没什么,就是觉得,妈你今天,真漂亮。”
“漂亮?哪儿漂亮了?”赵华平狐疑地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脸左右照了一下:“我确实去做了个热玛吉,是不是效果还不错?”
姜炙笑着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不错,太不错了。”
赵华平被他这么一夸,马上喜滋滋地笑了起来。
姜炙转过头来,回味着她先前对孟凭歌的评价,内心深处再度浮起了一片层次分明的开心。
对,开心。
第32章
翌日下午三点钟。
孟凭歌将手里头的事情全部做好, 就开车朝附近那家最大的超市驶了去。
尽管超市里头在做着打折活动,各类商品都被堆得跟小山似的,在明晃晃的打折招牌映衬下显得格外琳琅满目, 相当能够激起人的购物欲,但这个点儿大部分人都不得清闲, 还在上班, 超市人还不是特别多,倒是不挤, 反而显得格外敞亮。
孟凭歌在门口拉出一个购物车, 推着它骨碌碌地进入里头,直接去到售卖火锅调料的区域,选购了一袋番茄锅底。
随后她又转过身,到厨具专区那边取了一口火锅专用的锅子,再转战生鲜区域, 在那里挑选起了烫火锅时需要使用到的各种食材。
打开记载了各种姜炙喜欢吃的那些食物的备忘录, 孟凭歌开始对照着上头的东西, 一条条地寻找了起来。
藕,拿下。莴笋, 拿下。贡菜,拿下。宽粉,拿下。牛肉片, 拿下。午餐肉,拿下。猪腰, 拿下。
拿了半个购物车的食材后, 孟凭歌又推着车子走到了冷冻柜那边去。姜炙是不太喜欢吃丸子一类食物的, 他总嫌弃它的淀粉含量过高,嚼着没什么肉味儿, 偏偏却非常喜欢吃虾滑。
打开柜子,孟凭歌伸手在里头拨了拨,将几袋味道很一般的虾滑拎起来撂到一边,从底下拿起了一包蓝色包装的在手里头看了下。
记得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姜炙最喜欢吃的那个牌子了吧?
她还记得当年和姜炙一块儿吃火锅的时候,姜炙咬了一口这个牌子的虾滑,顿时就露出了惊为天人般的神情。
哪怕那虾滑才刚刚捞出来,烫得不行,表面上头还冒着热气,姜炙却还是立马吃了下去。那一天,姜炙非常倒霉地把口腔粘膜给烫到了,后面直接发展成溃疡,为了这一顿火锅,后面就连续好几天都只能够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可把他给憋坏了。
原来,姜炙也有犯傻的时候呢。
孟凭歌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地发笑。
把清单上头的食物全部丢进购物车中后,孟凭歌歪着脑袋整理了下物品的摆放位置,推着它们去到了自助收银台处准备结账。
就在她排队的时候,注意力被旁边两个女人的交谈声给吸引住了,于是朝着那边转过了头去。
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高个子的那个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身材苗条,五官精致,像个从电视里头出来的模特一样。
很神奇,在某些女孩子身上,好像总是带着这样一个特质——无论相隔再怎么远,你都好像能够闻到她身上带着的香气似的。
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
孟凭歌正看着,那高个儿女郎已经拿着手机十分优雅地举到了矮个子旁边,轻声细语说道:“哎你看,我把这块表买下来送我男朋友,给他做礼物怎么样?”
矮个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地捂住了嘴:“十万块啊?这好贵啊!”
高个儿女郎微微一笑:“十万块还好吧?反正他喜欢这个,我就买咯。再说,他之前也我身上砸了不少钱呢。”
矮个子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是,十万块对我来说是笔巨款,但是对你们这些有钱的人来说,就跟买了支雪糕一样。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
孟凭歌看到这儿时,前方的人已经结完账,拎着东西转身走了人。于是她转过头来,将东西一一从购物车中取出放到台面上,对着机器动作有些机械地扫起了码。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命也是挺神奇的。面对能够和她门当户对的男人,她基本是一个都看不上。而对于自己喜欢的男人……自己的条件又够不上。
因为自卑,因为觉得自己够不上,因为不安,所以选择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将对方推开,再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催眠,告诉自己一点都不喜欢那个人,告诉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是虚假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是错觉。
时间一久,她自己竟然都有点儿信以为真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她脑中突然就浮现起了姜炙喜欢的那些东西。
比如车,比如表,比如各种模型,甚至是衣服。只要是姜炙感兴趣的,几乎每一样,对,每一样都属于是那种需要花大价钱才能够买下来的东西。
她发现,这些东西真的没有一样是她自己能够买得起的。思来想去,就现在的她而言,能买得起还不怎么掉价的,竟然就只有购物车里头的这些东西。可这些东西,分明就是谁都能够买得起的。
救命。要命。她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她和姜炙之间,明明就八字都还没一撇,她就只是一个臭打工的而已,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轴来轴去?真是好奇怪。
还有就是……难道她真的就如姜炙所言那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付出型人格吗?为什么在看到别人的女孩子给男朋友买礼物时,也会思考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给人买礼物这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