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回了个“好”,她随后转向姜炙,说:“等会儿可以直接送我回去吗?”
姜炙抬了下眉梢:“这么急着回去?”
孟凭歌抬抬手机:“江雨生病了,我有点儿不太放心,得回去看看她。”
“哦。”姜炙点头。
孟凭歌见他没有回答一个确切的话,于是又问:“那,我能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谁想姜炙却扯起了唇:“麻烦?”
孟凭歌眨眨眼,不明所以。
姜炙继续说:“孟凭歌女士,一定要这么生疏么?”
孟凭歌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好像有点儿客气,嘀咕道:“……没有。”
姜炙笑:“硬气点儿,直接让我送你回去就好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孟凭歌一秒坐直身子:“哦!那你,送我回去吧。”
姜炙没有说话,抬手给她比了个“OK”。
轻缓的音乐糅杂着夜色里头独有的宁静,轻轻地游荡在车内,铺展营造出了一种舒适安逸的氛围。
在导航时不时的提示音下,姜炙把着方向盘盯着前面,将车子开得又平又稳。
孟凭歌在欣赏窗外夜景的间隙里,偶尔会侧头打量一下坐在旁边的姜炙。
她的思维目前还有些纷杂不定,有点像是穿越回了盘古开天辟地前,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混沌状态中。
还是觉得今天的一切发生很突然,很不可思议。像极了一个梦境。
以至于到达孟凭歌住的地方后,姜炙都已经下车了,她还在车上发着呆,直到姜炙将她右手边的车门拉开,才灵魂归窍:“到了啊?”
“是啊。”姜炙先下车,绕到一边给孟凭歌把门打开:“下来吧。”
“哦。”孟凭歌整理好包包从车上一跃而下,却差点儿崴了脚,把车里头的莎莎都给吓了一大跳,整个狗缩了一下,又着急地往外头看了看。
姜炙当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手臂,声线低沉道:“小心。”
他的手永远都是那么沉稳有力,在他的扶持下,孟凭歌很快站稳了身。抬起头时,正好和对方深邃的双眼对上。
咳了两声,孟凭歌将包拉好,指向一个方向:“那我先走了?”
姜炙点头:“去吧。”
想了下,姜炙又说:“对了,我有点事儿要出差五天。”
孟凭歌略微有些吃惊:“五天呀?”
她还以为明天就又可以见到呢。
姜炙:“对,这五天,家里就你照顾了。”
孟凭歌连忙摇手:“没关系,我拿了工……”
很奇怪,以前这么说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是实话,她确实是拿了工资,拿了工资就代表着自己应当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可现在,由于他们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变化,就忽然一下子变得好像有点儿奇怪了。
孟凭歌喉咙吞咽了下:“包我身上好了!”
“嗯,”姜炙看了眼周围,“挺冷的,你赶紧回去吧。”
“好~”孟凭歌转过身,又转回来,抬起手冲她摆了摆:“那,晚安。”
姜炙双手插在兜中,倚在车旁,笑:“晚安。”
孟凭歌彻底转过了身来,唇角挂上一抹笑,捏了捏手中的购物袋。
但还没走几步,她就又忍不住地转过身,朝着他望了过去。
发现姜炙还没有上车,仍旧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自己,还把转头的自己逮了个正着,孟凭歌突然心脏狂跳。
就在她石化时,姜炙双手抱着手臂,懒散地笑:“怎么了,很舍不得我啊?”
“谁说的,才没有呢!”孟凭歌立马化身成为一只弓着背的猫,用恼怒的表情掩饰着自己害羞的心情,瞪他一眼,“自恋狂!”
撂下那话,孟凭歌红着脸颊回过头来,没再朝那边多看一眼,步子又碎又快地朝着药店那边走了过去。
姜炙依旧倚在车子旁,笑得不停。
直到完全看不见孟凭歌的身影,他才转身上车,朝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
孟凭歌走进一间货架整齐的药房后,那颗紧拎着的心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向药店老板描述清楚江雨的状态,她结完账拎着小袋子从里头出去后,对着夜空呼出一口白气,搓着手路过保安亭,进了小区。
江雨今天生了病,没有像以往那样拿着平板看电视,以至于客厅里头毫无光亮,安静无比,显得格外寂寥。
孟凭歌按亮主灯,弯腰从鞋柜里头取出一双毛绒拖鞋换上,把顺着手臂滑下来的包取下来合着购物袋一块儿放到旁边的沙发上,拎着药穿过客厅,走到江雨门口轻轻敲了下门,声音轻轻道:“小雨,我回来了~”
“哦……”江雨透着虚弱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你回来了啊……”
“嗯。”孟凭歌转动门把手,咔嚓一下打开一条缝,将脑袋探进去后发现,江雨只在床头开了一盏暖黄的小灯,这会儿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像极了一只冬眠的蛹。
觉察到孟凭歌进来后,江雨动了动身子,裹着被子半坐起身来,揉着额际稍显凌乱的发丝:“我刚刚不小心给睡着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孟凭歌走到她旁边坐下,“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啊?”
江雨摇摇头:“不去了。就是中午的时候吃了太多糯米团子,整得不消化了。和之前一样,吃点儿药应该就能好了。”
“哦,好吧。”孟凭歌把药放到她床头,“我去给你接杯温水。”
江雨双手在胸前合十,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个头:“好,谢谢~”
孟凭歌笑:“谢什么,这多生疏?”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的语气,竟然和姜炙缓缓重合了。难道这就叫做同化?
重新站起来,孟凭歌去客厅里接好一杯水,回到江雨旁边,递到了她手中:“捧着。”
“哦……”江雨乖乖地接过杯子后,感叹了一声:“热水真舒服啊……”
孟凭歌接着给她拆起了药盒,从里头抠出两粒药,递到她面前:“喏。”
“嗯……”江雨把药放进嘴里,含上一口水喝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歌儿你说,我这个人在待人处事方面,是不是问题真的很大啊?”
孟凭歌拧起秀气的眉头:“谁说的?”
江雨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没心机,最纯粹,自洽度最高,也最会自得其乐的人了。这样一个从来不会主动去占别人小便宜,损害别人利益的人假如都叫做“问题很大”的人,那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好人吗?
江雨把被子又裹紧了一些:“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公司里头的一个妹妹说我看上去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其实是因为我本质没心没肺,需要当中央空调来博很多人的眼球,从中收集爱,说我这样的人其实是不能深交的。”
“我听了真的挺难过的。我对大家都好,只是因为觉得日子枯燥,所以才会主动去关注生活中正向的一年,然后把搜集到的快乐散播给大家,让大家不要太不开心,结果……”
孟凭歌连忙摇头,好奇地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发生过什么矛盾?”
不然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说这些话?
江雨咬着唇苦思冥想:“应该没有吧。她刚来公司的时候,我对她就挺好的,她也很喜欢找我玩。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跟我渐渐疏远了。今天得知她在背后这样说我,我还挺受伤的。”
孟凭歌大概明白问题是出在哪儿了。
仔细想了下,孟凭歌说:“江雨你知道吗?有时候别人说你不好,并不一定真的是你不好,可能是说你的那个人自己过得不好。”
江雨有点好奇:“怎么讲?”
孟凭歌:“说来惭愧,我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是不是家里人对她不是特别好?”
江雨想起来了:“对,她有个弟弟,她妈妈从小就偏心她弟弟,给她脸色看。”
孟凭歌:“那就是了。在这样子家庭中长大的小孩,十有八九会比较缺爱,所以很追求人与人之间纯粹的感情,格外追求一对一的那种模式。因为小时候就没有得到过偏爱,导致长大以后占有欲会比较强烈。说来惭愧,以前我也是那样子的。”
江雨有些吃惊:“你也是?我怎么没看出来?”
孟凭歌笑了下:“我以前是那样的。就是会很向往那种绝对的偏爱。后来我发现我那样子不太行,会给人带来太多压力和负担,就慢慢地劝自己看淡了。”
江雨摸着下巴:“所以她对我是因爱生恨?她希望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只对她一个人好。当我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就会开始讨厌我?”
孟凭歌:“可以这样说。但是啊,我和她不一样的是,我敏感归敏感,但不会在外面散播这些东西,只会自己一个人想不通,深更半夜Emo。她都已经成年了,还会做这样的事情,就说明她这个人的性格缺陷挺大的,不是单纯的敏感,是人品也有问题。而且她都工作了,这个年纪了应该挺难改的,你不要被她影响。”
江雨听完孟凭歌的分析,如释重负:“原来是这样,幸亏我问你了。”
“嗯,你就不要自己Pua自己了。”
江雨已经从愁眉紧锁变回了开朗的模样:“好!歌儿你真棒,爱你!”
孟凭歌摆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对了。”
“嗯?”江雨捧着杯子歪着头看着她,坐等下文。
孟凭歌先是将落到脸颊右侧的发丝撩到耳后,后是将双手搭在并拢的双膝上,身板儿挺得无比正直,像一个听课的三好学生。
清清嗓子,孟凭歌望着江雨,严肃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恋、爱、了。”
“什么?!”江雨震惊得都忽略了身体上若隐若现的疼痛,差一点就打翻了杯子里头的水:“恋爱了?!”
“嗯。”孟凭歌乖巧地点头。
江雨缓了好一会儿,三魂六魄才归位,脸上的神情仍旧注满不可思议:“和谁?”
孟凭歌唇角带翘,腼腆地垂低了头:“姜炙。”
江雨这会儿已经将嘴巴张得大到可以塞下一个蛋:“我靠!我就知道!”
孟凭歌抬起脸来:“啊?”
江雨摇着头:“我第一次看到你俩处在一块儿时,就觉得你们俩以后肯定还是会搞在一起,你非说不会。看看,被我说准了吧!”
孟凭歌捏着手指上纤细的骨头,脸上满是小女儿态:“我本来也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成的,都说破镜重圆不会有好结果,但是……”
江雨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但是发现骗不了自己的心,对吧?”
江雨说得很对,孟凭歌无法反驳,只得点头。
江雨笑眯眯地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孟凭歌被江雨惹得脸颊倏地一红:“什么生孩子!怎么突然一下就快进到这一步了?!”
江雨嘿嘿道:“迟早的事儿嘛。”
孟凭歌又瞪了她一眼:“好啦,不跟你多说了。你刚吃完药,快睡吧。”
“好哦,”江雨捏着被子重新躺下去,“晚安。”
“晚安。”
从江雨房间里头出来时,孟凭歌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以前的她是很怕被人看穿自己内心世界的,因为觉得那样的自己太阴暗,不够好。现在的她却不会再那样想了,竟然就这样对江雨讲了出来。这样算是……她已经敢于直视自己了吗?
她发现,自己和姜炙重逢并且相处一顿时间后,自己好像已经在无意中变得自洽了许多。温和了,平静了,不再像以往那样爱钻牛角尖了。
她本来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姜炙,是因为姜炙优秀吗?是因为姜炙帅吗?是因为荷尔蒙吗?估计都有的吧。但她现在发现,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和姜炙待在一起时,她可以放心地做自己。
有时候,对于一个人来,最舒适的关系,大概就是能够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头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走到客厅沙发处,孟凭歌拿起包和购物袋回到房间里头,将房门关闭后,走到写字台处打开了购物袋。
取出羽绒服的瞬间,新衣服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清新得不行。
羽绒服的面料非常柔软,孟凭歌抚上去时,恰是在抚着一片云。她微微笑了笑。
忍不住脱掉外套,孟凭歌将羽绒服穿上,站到立镜前正面侧面地看了下,看再多次都还是很喜欢。想到姜炙的模样,就更喜欢了。
好半天过去,她才将已经穿暖的衣服脱下,挂在一个衣架上,放进柜子里头。
拉上柜门,孟凭歌回到桌旁,拢了把后肩的头发坐下,又拉过那几个装着面包的纸袋看着,选出一只打开,将一个胖乎乎的核桃包从里头取出来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
她真的很喜欢那股面粉混杂着黄油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能让人感到十万分的满足。
然后她捧着它,低头轻轻咬下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绵软,核桃干香。口感妙不可言。
孟凭歌细细地咀嚼着,忽然又想起了江雨问的那句“什么时候生孩子”,差点儿被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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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姜炙不在,孟凭歌也忙碌了起来。
由于林广莲要去医院复诊,孟凭歌便抽空回了那边一趟。
好在检查结果是个好消息,医生说林广莲最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甚至比起之前来还更好了。
至于孟军,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还算懂事。
在“懂事”这两个字窜进大脑时,孟凭歌都愣了一下。真是有意思,孟军明明是个长辈,理应成为成稳的那一方,结果她作为一个小辈,对他的唯一期待却是“懂事”。
孟凭歌忽然对自己过去的许多心理达成了和解。确实,就如姜炙所言那样,她不应该过于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