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都想摸一摸她那张丑脸。
“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要再推辞,那就是我不识趣。我确实有点想知道的事,我爷爷去年去世了,前一阵,爷爷托柳道长说,自己要去轮回,这当然是好事。我就想让大人替我打听一下,爷爷轮回投胎去了哪里。你们那边应该是能查到的吧?”
“这个确实能查到。但,如果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做?前世已结,你爷爷轮回投胎,便是开启了新的人生,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会记得你。”江以沫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去看一眼。我父母早亡,是爷爷带大的,他活着,我就有家。他走了,我就是孤身一人。如果知道他投胎去了哪里,能去看一眼,至少觉得他还与我同在。大人放心,我会不打扰他的生活。”
江以沫倒是理解他的心情。因为她也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的感觉,她很有体会。
“嗯,我会帮你查的。不过,现在时间可能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城隍庙吧。”
江以沫一直不知道这益都的城隍是谁,虽然城隍也属于阴司管辖,但毕竟不在一个系统,也没有打过交道。
但她估摸着这益都的城隍应该也没少收霍家的香火纸钱,不然不会由着他们在自己的地盘随便折腾。
今晚,城隍庙里灯火璀灿,热闹非凡。
不少带有地方特色的小吃摊也进来了,一些民间工艺也在各自的摊位上进行展示。
摩肩接蝩,人来人往,而且一些孤魂野鬼也来凑热闹。
毕竟,有这样的活动,就会有一些祭祀,然后会给发放一些吃食。
他们都想来捡点钱,抢点吃的,所以早早的也挤在人群里。
老黄也下了山,跟着两个熟识的野鬼一起东看看,西瞅瞅。
常在城隍庙活动的三鬼也在人群里飘着。
人与鬼的聚集,把这夜色点燃。
江以沫飘在霍一宁身边,远远地她还看到曲天明也在其中,飘过曲天明身边的时候,她有点调皮地摸了摸曲天明的头。
曲天明本来就容易招鬼,但自从江以沫给了他挂件之后,还真没被鬼缠过。刚刚被摸的那一下,感觉还是挺明显的。
曲天明下意识地捏紧胸口的挂件,发现没再有动静,好歹是松了口气。
江以沫看着曲天明的反应,不由得笑出声来。
“笑什么?”霍一宁问道。
“没什么,就是好热闹。来了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鬼。”
“有很多鬼吗?”
“嗯。经常在城隍庙附近逗留的三鬼也来了,他们最喜欢听曲,每次城隍庙有节目,他们肯定来凑热闹。上次你给你爷爷办的堂会,三鬼也在。”
爷爷的堂会?
难道那个时候莫愁也在?
他记得当时柳道长说外面有人,但追出去没有发现,还说那人用的是阴司的力量,可能是阴差或者判官。
难道,当时在外面偷听的是莫愁?
第34章 阴司普法(1)
三鬼混在人群里,正听评书,听得还有滋有味的。
今晚这评书讲的是《皮裤胡同凶宅奇案》。
《皮裤胡同凶宅奇案》讲的是一个叫张小乙的人,受雇替一位老爷晚上看宅子,然后遇女鬼。女鬼告诉张小乙自己是被丈夫害死,她愿意赠送些金银珠宝给张小乙,请张小乙为她报仇。于是,张小乙就在替女鬼报仇的过程中遇上了很多离奇、幽默又可笑的事。后来,张小乙带着女鬼找到了她的丈夫,女鬼成功附身一个厨子,最终借厨子之手,杀了丈夫,报了仇。
当然,这是原故事。
阴司普法,就把这个故事作为一个案例来讲。这就有点像是人间某些普法的节目,总会讲一个张三的故事,是一个套路。
女鬼借厨子之手杀了丈夫,大仇得报,最终魂归阴司。而这个,才是今晚评书真正要讲的内容。
“各位,你们猜猜看,这女鬼入了阴差,见了判官该当如何?”评书先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说起书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下面听书的有人答道:“丈夫杀了她,她又附身别人杀了丈夫,这要按人间的法律,那也得判刑。”
另一人立马反驳:“按你这意思,就是自己被人杀了,就也只能自认倒楣,白死了?没法给自己报仇?”
听客的意见各有各的道理,三鬼在旁边也讨论着。二鬼道:“咱们也没去过阴司,还真不知道这女鬼要是下了阴司,是怎么个说法。”
大鬼道:“她为自己报仇,天经地义,能有什么错?”
三鬼道:“错不错的,咱们说了不算。阴司有阴司的律法,你们没瞧出来嘛,今晚这活动有点蹊跷。”
大鬼二鬼皆回头看他,异口同声道:“怎么个蹊跷法?”
“刚刚咱们都走了一圈,今晚的人和鬼都特别多,但你看那些节目,都是跟阴司相关的,不觉得有问题吗?又不是中元节,怎么会所有的节目都跟阴司有关。刚刚咱们在那边听的戏是《包公审鬼》,没觉出点味来吗?”
三鬼正说话,那说书人便开始接着讲述女鬼到了判官跟前,如何陈述自己冤情,而判官又因她附身厨子杀人,如何论罪。
“这还犯法啦?没天理呀!”有人大吼了一声。
很快,还有一些支持者也开始起哄,说这评书说的是什么狗屁,好人只能倒楣死,坏人却能逍遥。
说评书的小子倒也不慌不忙,笑道:“坏人,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说到这里,先预告一下,今晚十点,会有一出大戏,罚恶司判官审鬼,你们去看看,就知道坏人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罚恶司判官审鬼?
三鬼听到这话,彼此看了看。
“我好像......好像刚才有看到罚恶司判官在人群中。”二鬼不太确定地说。
“当真?”大鬼、三鬼同问。
二鬼点点头,“好像是那位莫......莫大人......”
三鬼激动道:“我就说吧,今晚这个活动就是有名堂,罚恶司的判官都来了,莫不是要当场审案?”
三鬼这问题大鬼二鬼是给了不答案的。
不过,一直离他们不远的老黄和同伴也听到他们的对话。
老黄叹了口气,知道今晚是阴司普法,他死了多年,也未曾去过阴司,就这飘着,也想见识一下判官是如何审鬼的,所以才来看看。
但另外两个鬼有点吓着,没等老黄注意就溜了。
江以沫在城隍庙里转了一圈,她觉得有点遗憾,这么热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她现在只能在屋子里候场。
好在是屋子里还有霍一宁陪着她,倒也不算无聊。
“大人,怎么不说话?”霍一宁见她安静了好一阵,便问了一句。
“稍微有点紧张。头一回公开审理,还是直播......我要不要再回去翻一翻阴司法条......”
“大人,你可真逗。你每天都审案子,还不熟悉法条?”
江以沫心想,她这个判官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来的,也不是她自愿。业务也没多熟练,若是从前出了差错,好歹还有补救的机会,但这一回,不说人间,阴司怕是不少判官和阴差都在看她审案,这要是出了差错,都没机会找补。
“宁宁......要不,我出去转转,就这么待着,我有点心慌。”
霍一宁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来分钟就十点了,而最后一个压轴的节目十点开始,他便安慰道:“大人,时间有点不允许。要不,我给大人讲个笑话,你放松放松。”
江以沫听到时间来不及,更心慌了些。
所以,干嘛要让她来干这活啊?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这完全是上刑啊。她哪经历过这种大场面,长这么大经历过的最大的场合,就是作文课被老师叫起来当众读作文,她当时怎么读完的,现在都还记得,嘴哆嗦,腿也打颤,连声音都变调了。
如果一会儿审案怯场,那不是得让坏鬼看了笑话。
“大人,那我讲了。”霍一宁见她没吱声,自顾自地讲起来。
“古时候,有位秀才,七十来岁才喜得一子,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便给儿子取名叫年纪。第二年,秀才又得一子,看这孩子长相,似乎能读书,于是,取名学问。第三年,秀才再得一子,他觉得这把年纪还在生儿子,真是个笑话。于是,三子取名笑话。多年后,三子长大,进山砍柴。回来之后,秀才便问妻子,他们三个谁砍柴多呀。妻子答道:年纪有一把,学问一点无,笑话倒是有一担。”
笑话还没有讲完,江以沫便笑了起来。
霍一宁心想,这位大人还真是好哄,就讲这么个笑话,居然能笑得这么开心。
“宁宁,你上哪里看来的这种笑话?”江以沫止住笑。其实,笑话本身真没有那么好笑,但重要的是讲笑话人的心意。
“还要听吗?”霍一宁笑问,“我还有很多这样的笑话。”
“下次吧。我现在好多了。”
两个人正说话,苏锦便敲门进来。
“霍总,时间差不多了,阴差也已经把阴魂押过来了,只等大人上台审案。”
霍一宁这才站起身来,对苏锦说道:“灯光、音效一定要配合好,一会儿开始了,你亲自去盯着。”
“霍总放心,我会亲自盯着,不会出差错。”
江以沫下意识地双手捏了捏,要上场了,她只希望能赶紧审完了结束。
“苏总监费心了。”江以沫道。
“大人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先出去准备,两分钟后,大人上台就可以了。”
苏锦说完便出去了,江以沫吁了口气,“宁宁,那我先去了。”
“好,我会在旁边看着你,别紧张,没事的。”霍一宁还不忘再安慰一句。
江以沫就那样飘了出去,这个台子是之前唱戏的戏台,只不过,灯光进行了特殊布置,会营造出一种奇幻的效果。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但城隍庙里依旧热闹,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去。听得广播里传来声音,“今晚最后一个节目《判官审鬼》。”
报幕的声音刚出来,下面就有人议论,“之前不是演了个《包公审鬼》嘛,这怎么还有审鬼,今晚这是跟审鬼干上了?”
“那个是戏曲,这个可能是小品,你没看到刚才在搬桌椅吗?”
“包公不也是判官吗?这还有不一样的?”
“包公不是阎王爷吗?”
“你们懂不懂,阴司地府不只一个阎王爷,十殿阎罗了解一下。”
“就你懂得多,你牛逼......”
“爱看就看,不爱看就赶紧回家睡觉,哪来那么多废话。”
人群里的声音稍稍有点杂乱,但突然台上和台下的灯都灭了,众人惊呼,那惊呼声还没有过去,灯又重新亮起来。
此时,江以沫已经坐在了戏台上,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带鬼犯上堂!
今晚的判官审鬼便拉开了序幕。
第35章 阴司普法(2)
秦九带着阴魂上得台来,那阴魂穿得还人模狗样的,一看生前就是不差钱的那一类。
江以沫倒是不仇富,但极不喜欢为富不仁。
这阴魂好像有点面熟,江以沫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翻开了刚刚秦九给的卷宗,看到卷宗里边的记录,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从判官席上下来,揪着刚刚捆在罚恶柱的阴魂,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一幕,还真是吓呆了下边的看客。
“这是什么操作?判官审案还可以这样直接?”有人回过神来惊呼。
“这也太粗暴了吧?”
“什么粗暴,一看就是真性格。你们没见她刚才看了一眼手里的卷宗吗?这个鬼,肯定是罪大恶极,不然也不会进罚恶司审判。”
“是不是罪大恶极不知道,但看着有点面熟,就是我特别讨厌的那种虚伪政客嘴脸。看到就特别想上去扇他耳光。”
“你们的第一感观,不应该是这个判官太丑吗?”
“有的,有的,我刚刚多看了她一眼,差点把之前吃的烤串都给吐出来。”
台下众人议论,台上的江以沫打得也很过瘾。
三鬼在下边看得瑟瑟发抖。
大鬼说:“都说这莫大人又凶又狠,果然如此。幸好,幸好我没去阴司,要落她手里,那不直接给我打死。”
二鬼白了一眼,“你早死了。她打不死你,顶多狠了点,直接把你的魂魄打散。”
“什么?”其他两鬼惊呼。
此时,戏台上的江以沫似乎才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来,扯了扯自己的新官袍,颇有点整理仪容的意思,然后对着台下的看客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各位看官,这暴脾气没忍住。”
她就这么一句话,一鞠躬,场下顿时惊呼。
“这是设计好的台词吗?怎么那么真实的感觉。”有人不由自主地说道。
“哇,我突然好喜欢这个判官。觉不觉得,她打人的时候好帅,刚刚那一鞠躬也很帅?”
众人回头,用眼神鄙视那位说‘帅’的朋友。
此时,台上的江以沫吐了口气,回头看着鼻青脸肿嘴里还呜咽的阴魂,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以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那阴魂也是被打得有点懵,现在浑身都疼,而且看到江以沫这张脸,丑得他都想吐。
他哪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
他只知道自己死了,然后就被阴差带走了。
一路上,那阴差已然十分不客气,对他又打又踹的,还骂着各种难以入耳的脏话。
他想着见了判官,好好告上那阴差一状,哪知道,判官是个更狠的,什么都没说,也先把他给打了一顿。
“回答我!”江以沫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阴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挨打,但身上还疼着,有了机会还是想为自己说几句,便道:“我不知道大人为何打我。就算我有错,阴司的法条面前,也该众鬼平等。不瞒大人说,我生前也是学法律的,既做过法官,也做过律师,以法服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我毕生之信奉。我听说,阴司判官,个个清廉,大人对我或许是有所误会,但我相信大人定能公正审理,还我清白。”
江以沫一听,嘿,这还是个能言善道的。
跟她讲法?
讲清廉?
请公正审理?
还还他清白?
看样子,他还是有点拎不清啊。
“哦,学法的。那咱们也算同行。这位同行,知道这是哪里吗?”江以沫本来是想三两下把这案子给结了。
可是,这阴魂好像没给她这种机会。
“回大人的话,这里是阴司地府。我知道,我......死了。”阴魂看起来很不愿意承认,但死却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