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殿下!”她并未察觉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得了他的许诺后,便喜滋滋地去陪鸣哥儿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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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湛决定亲自去见一下陆少淮。
一是为着去问他,究竟还有什么话想和褚瑶说,二是为了陆明姝的事情。
这些时日他调查的两件事都有了结果,他不仅查明了那晚安排褚瑶和陆少淮见面的人就是陆明姝,而且还查出褚瑶进京的那一日,有人给套车的两匹马投喂了有毒的草料,以及在内城放箭射杀褚瑶的人,都是陆明姝安排的。
陆家纵女行凶,这件事,该有一个说法。
先前陆家进京之后,念及陆少淮代替他在外三年奔波的功劳,他向父皇进谏,给陆员外封了一个正五品开国男的爵位,后来陆少淮自毁面容,念其识大义,母后便同意安排陆明姝与陆明芙进宫。
当初在陆家时,陆夫人还曾暗示过他,希望他恢复身份后能将陆明姝接进宫里。他知道陆夫人是想让他将陆明姝纳入东宫,可是他对陆明姝并无什么感情,陆明姝骄纵,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把陆明姝安排进尚衣局,已经是最大的照顾。
至于陆明芙,念其与惠仁公主同龄,也读过些书,才推荐她进宫做了惠仁的伴读。
至此,他对陆家的恩情已经还得所剩无几,再无亏欠,如今陆明姝胆敢在他眼皮子殿下杀人犯罪,他绝对不能姑息。
“你可知那晚你和阿瑶在冷宫见面的事,有人故意透露巡逻的侍卫,”他对陆少淮说,“那些侍卫原本要捉的人,是你和阿瑶,只是恰巧碰到另一对了而已。”
陆少淮立即听懂了他的话:“殿下是想说,是三妹故意引人过去的?”
“你那三妹没有你想的那般良善,她想毁了阿瑶,甚至不惜牺牲你这个兄长,”他声调很冷,深邃的瑞凤眼眸中幽幽泛起杀意,“在此之前,她亦安排人刺杀过阿瑶……”
“不可能!”陆少淮站起身来,难免激动,“明姝只是任性了些,绝不可能做出杀人之事,还请殿下重新彻查!”
“孤会将所有证据交由大理寺,是不是陆明姝做的,大理寺自有论断。”
“请殿下慎重!”陆少淮恳求道。
陆家才在京城立足,根基尚且不稳,倘若陆明姝被捉进了大理寺,坐实了杀人的罪名,那陆家辛苦三年的经营,也将全部付之一炬。
孰轻孰重之间,陆少淮在短暂思量之后,选择保全陆家的声誉。
“明姝所做的错事,陆家自会给殿下和褚娘子一个满意的交代,还望殿下看在陆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将明姝送入大理寺。”
裴湛冷眼睥睨着他:“孤给你们陆家的已经够多了,爵位、府邸、良田、财富,孤不欠你们陆家了!”
“殿下以为只这些身外之物就足以偿还了吗?”陆少淮抬起脸来,玉色的面具下,是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眸子,此刻爬满了痛苦之色,“那殿下抢走了我喜欢的人,要如何偿还?”
裴湛眼神微微一沉:“什么意思?”
“阿瑶她……是我先遇到的,”陆少淮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用这件事来和裴湛谈条件,有些话,他原本是想说给她听的,“倘若当年不是殿下忽然要与我交换身份,原本要娶阿瑶的人,是我……”
第24章 交易
“原本要娶阿瑶的人, 是我……”
陆少淮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裴湛脑中炸开。
他向来克己慎行, 大多时候喜怒不形于色, 唯两次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次是褚瑶与他和离时, 称她当初想嫁的人是陆少淮,她对陆少淮早就心生好感。一次是前些日子, 她因为琼酥散的作用短暂失忆,将他认成了陆少淮, 还说喜欢他……
他以为褚瑶对陆少淮就算念念不忘, 也只是一厢情愿, 陆少淮不可能娶一个成过亲的女人, 自己多费些心思哄着,她的心迟早还是会属于自己。
今日方知, 竟不是褚瑶一厢情愿, 而是他们二人彼此都有意?
可那又如何?
“是你的母亲将她嫁给了孤,想来你和阿瑶当初并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孤娶她时并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意, 如何算抢?”
“殿下当初不知情, 确实算不得抢, 是我言辞有失,”陆少淮脸上却不见任何歉意, 他说, “我当年向母亲表明了求取阿瑶的心意, 母亲不同意,所以才会趁着我与殿下交换身份之际, 故意将阿瑶嫁给殿下……”
“你既知晓是你母亲故意为之,又凭什么觉得是孤抢了她?”
“因为殿下当初用的是我的身份,阿瑶以为殿下是我,才同意嫁到陆家的。”他眼底满是不甘,“殿下可明白?倘若当初不是陆家二郎求娶,阿瑶她不一定会嫁。正是因为她以为是我要娶她,才阴差阳错嫁给了殿下!”
陆少淮盯着他,缓声质问:“如此,难道不算是殿下夺人所爱么?”
裴湛没有说话,他坐在那里,神情纹丝不动,身上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陆少淮的话他无法反驳,也不需要反驳。
须臾之后,他忽而笑了,嘴角扯起一抹讽刺:“你同孤说些,就是为了利用孤对你的亏欠,换陆明姝一命?”
陆少淮跪下相求:“只要殿下愿意将明姝交由我们陆家自己处置,我向殿下保证,永远不让阿瑶知道我的心意!”
褚瑶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啊?
裴湛微微倚靠在太师椅上,扶盏喝茶,心情好了许多:褚瑶不知道陆少淮喜欢她,她每每说起陆少淮时神态清朗坦荡,想必对陆少淮也再无其他念想,倘若趁此机会彻底斩断陆少淮对她的妄念,倒也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交易。
他已经决定答应陆少淮,甚至帮陆少淮想好了处置陆明姝的办法,既能不损害陆家的声誉,也能叫陆明姝永远没有机会作恶。
故意将陆少淮晾了一会儿后,他才悠悠说道:“陆明姝……孤暂且不送她进大理寺了。通州那边有座皇家寺庙,先前后宫犯了错的太妃们都在那里苦修,叫陆明姝去那里侍候太妃,终身不得下山!”
陆少淮压下心中翻滚的苦涩,伏身拜谢:“谢殿下恩典。”
“起身吧。”裴湛搁下茶盏,拂了拂衣袍,起身准备离开时,方想起自己来此还有一事。“孤听阿瑶说,那晚你们见得匆忙,你还有话未曾说完?”
陆少淮敛着眸子立在那里,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哀伤:“我已经……没什么可同褚娘子说的了。”
裴湛眉毛微挑,大抵猜到了他原本想同褚瑶说的话。
幸亏今日自己亲自走了这一趟,否则简直后患无穷。
“既没什么好说的,日后你们也不必再见面了。”他拂袖离开,“三日之内,将陆明姝送走!”
“是!”陆少淮躬身相送,宽广的大袖挡住了他阴霾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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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会一年只举办三次,这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庙会,京都府尹有意大办,特意从淮南一带请了有名的戏班子,在城隍庙的牌楼上连唱三天。
庙会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熙熙攘攘挤了数百丈,各式生意让人眼花缭乱,珠宝玉饰、绫罗绸缎、花鸟虫鱼、古玩字画,叫卖声此起彼伏。木偶戏、说评书、舞狮子等武艺杂耍被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层……
裴湛单手抱着鸣哥儿,另一只手时不时去捞偶尔被人群挤到后面的褚瑶,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冲走。鸣哥儿怀里搂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磨喝乐,褚瑶手中拿着面人儿、糖人儿和竹蜻蜓……
旁人瞧着只以为是一对年轻恩爱的小夫妻抱着孩子出来游玩,哪里能想到他们如今只是单纯的为了孩子才凑到一起。
城隍庙在庙会的中央,四方百姓来此进香摆供,祈福祈寿,自外面往里看去,香客们摩肩接踵,一步一挪往里面流动。
褚瑶原也想进去上一炷香的,见里面乌泱泱的一片,怕挤着鸣哥儿,便歇了这个念头。
恰逢午时,鸣哥儿开始犯困,裴湛将他交给奶娘,让她抱着鸣哥儿去马车上睡个午觉。
奶娘抱着鸣哥儿离开,他牵起褚瑶的手:“走,进去祈福。”
褚瑶不适,本能地想抽回手来,对方却牢牢握着不肯松手,一脸正色地给出理由:“人多,莫走散了。”
“我们并非夫妻,也非对彼此有情之人,”她试图挣了挣,“这样不好……”
正说着,身后忽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身形不稳往前趔趄了一步,被裴湛眼疾手快地捞到怀里:“都和你说了,人多。”
他终于肯松开她的手,下一瞬却是直接拥住她的肩膀:“走吧。”
她很想说不进去祈福了,可是被泱泱人群往庙内涌去,若是转身逆流离开,只怕是更困难。
褚瑶只得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几乎半个身子都被裴湛拥在了怀里。身后也不知是何人,时不时的撞裴湛一下,每撞一次,他就将她拥得更紧一份。
她十分怀疑身后那人是故意撞上来的。
于是在下一次对方撞过来时,她没忍住回头怒斥了一声:“为何不能好好走路?总撞我们作甚?”
没想到身后也是一对小夫妻,丈夫护着妻子,妻子护着自个儿的肚子,褚瑶在看到那女子隆起的腹部的时候,就后悔了。
被褚瑶这一声斥责,那男子连连道歉:“抱歉,我家娘子有身孕了,不得已冲撞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褚瑶为自己方才的动怒而感到羞愧:“没、没事,既然怀孕了,自然该好好护着。”
她满脸通红地转回脸来,良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
感受到依附的胸膛微微震颤,汩汩笑意从上方传了过来。
不用抬头,就知道裴湛在笑她。
可恶,事先也不提醒她一下,就知道笑话她。
她伸出手,暗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他身子一僵,随即笑得更不加掩饰了。
终于走到佛堂门口,守在一旁的小道士熟练地递给他们各自三炷香,裴湛拥着褚瑶正要进去,小道士伸手将他们拦下:“施主,要付钱。”
“扑哧……”这次轮到褚瑶笑话他了。
祈福之后,裴湛带着她去庙会上吃了些东西,饱腹之后边逛边买,估摸着鸣哥儿快睡醒了,才往回走去。
鸣哥儿睡足了午觉,裴湛便抱他去牌楼下听戏。
眼看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却一直未提安排她和陆少淮见面的事情。
褚瑶想着他既已经答应自己了,想必应该早有安排,便也没开口问。况且难得看到这么好的戏班子来演出,看着看着,便将与陆少淮见面的事情忘之脑后了。
天际逐渐染上霞光,牌楼上的戏唱完了一段,要回后台休息换装。打杂的人逐一往点亮牌楼上的灯笼,说晚上还有表演,叫大家吃罢晚饭莫忘了回来看。
裴湛起身准备离开:“鸣哥儿太小,不宜在外面过夜,回宫吧。”
褚瑶跟着一起离开,走到马车旁边才忽然想起来:“殿下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裴湛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她:“没忘,他白天不想出门,所以特意安排的晚了些。”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朱雀桥:“你去那里等候,想必他一会儿就来了。”
褚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朱雀桥边有个卖甜水的摊子,摊子边上立着一盏不太明朗的灯笼,许是因为光线不算明朗,所以生意不是很好的样子,只有两桌客人坐在那里聊天喝水。
倒是个安静说话的好地方,只是怎的好像是他随手指出来的一处似的?
“我便不过去了,叫洪杉同你一起。”裴湛对她很是放心的样子,抱着鸣哥儿上了马车。
褚瑶在那甜水摊子上坐了一会儿,一碗鹿梨浆下肚,天色愈发昏暗了些,翘首四顾,终于瞧见了姗姗来迟的陆少淮。
他身穿月牙白开襟长袍,腰间系丝帛束腰,颇有几分风姿绰约,玉制面具雅致秀气,在他温润的脸上并不显怪异,反而衬得面庞更为俊逸柔美。
他翩翩而至,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坐下,背对着那盏昏黄的灯笼,颔首向她打招呼:“叫褚娘子久等了。”
他嗓音有些喑哑,和之前听到的声音不太一样。
“咳咳,”他抬袖掩住口唇,侧身咳嗽了几声,“我不慎染了风寒,莫要传染了你。”
“无碍,你既身体不舒服,我便也不耽搁你太久,”况且裴湛还抱着儿子在马车里等她呢,“上次在宫里见面,你说还有件事情要同我说,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如今住进了东宫,我那两个妹妹也在宫里,你们可以互相照料。”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
还以为是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