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粥稍微热了下,又走进卧室里,腿屈在床上,伸手把睡成泥的女孩捞起来,拍了拍她的脸。
“喻时,醒醒。”
又压下声音来,就跟哄小孩一样,不厌其烦地叫了她几声,怀里面的女孩这才慢慢睁开眼,看到周聿也,懵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离开他的胳膊,自己撑着手臂在床上坐了起来。
看了一圈自己周围的屋内景象,她倒是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意外,淡定地偏头问了他一句:“这是你家?”
周聿也嗯了一声,把葡萄糖打开之后,给她递了过去。
“你喝了酒,就这么睡,明天起来会很不好受,把这个喝了。”
她看了一眼那个,没有任何犹豫地抬手接了过来。
周聿也又把粥端了过来。
只不过这次喻时看了一眼淡得几乎没颜色的皱,寡淡地扁了一下嘴巴,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他:“能不能不喝?”
周聿也拿起勺子,喂在她嘴边,不给她留一点余地:“不能。”
喻时只好乖乖张嘴。
碗里的粥渐渐见底,周聿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把碗放下之后,还不忘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还挺乖。”
喻时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尾调稍稍上扬,反应慢半拍地看向他:“什么?”
周聿也瞧着她那有些呆萌的模样,憋住笑,给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轻拍了一下脑袋:“夸你聪明呢。”
喻时当下轻哼一声,抱着被子开始自说自语:“那当然了,我可是进过集训队的人。”
也不知怎么回事,应该是喝了葡萄糖,酒意少了一些,喻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拉着周聿也不让走,非得让他听过去那一年半她在集训队的生活。
集训队的名额不多,因为是面向世界的数学竞赛,每天的神经都绷的很紧,无时无刻都在大量的刷题,她进步神速,但竞争依然很是激烈。
在最后一次筛选的时候,她还是不幸落选了。
只差最后一步。
尽管每个人都告诉她,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了。
但喻时总感觉还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或许是心中的那把火还没有完全熄灭,还在支持着让她不断往前冲,哪怕手中的铅笔被折断,哪怕草稿纸无处堆放。
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在这里停下。
可是,事实上也确实止步在此了。
周聿也坐在床边安静听着喻时的絮絮叨叨,几乎是在她说完后很长时间,他才抬起漆黑无垠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嗓音冷淡。
“既然那么难熬纠结,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嗯?给我打电话就这么难?”
他掐了恰她的下颔处两侧的腮帮子,让她的脸都鼓了起来。
喻时耷拉着脑袋,被子下的手下意识揪了揪床单,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嗓音倔强:“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我要忘记的人打电话。”
她垂下眼,语气不甘:“我一直觉得,我和你分开后,我可以往前走的。”
她抬起头来,朝他靠近了些,苦笑了下,带上了妥协:“可是,是我太过想当然了。”
周聿也安静地看着她,语气沉静地说了句:“分开的七百四十五天,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两个口口声声说都要往前走的人,最后都在原地踏步。
其实在萃仁中学毕业那天,他回去过怀诚。
因为是瞒着棠冉回来的,时间很短,所以周聿也从机场出来,几乎是紧赶着时间往萃仁赶。
当时,萃仁操场上的人很多。
每个即将毕业的学生脸上都洋溢着开心放肆的笑容,拉着身边的同学不停拍着照。
周聿也几乎是一进来,他就看到了喻时。
她头发长了些,但还是梳着很简单的慵懒马尾,脸上是灿烂舒心的笑容,整个人随性自由了很多,穿着一身黑白校服,弯着唇站在那里,闭着剪刀手,和旁边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合着照。
而他只能稍微站的远一些,戴的帽子和口罩,目不转睛地看着操场上的女孩。
她身边好像有很多人,但来来去去,最后却还是变成了她一个人,在操场上打发时间似的漫步。
然后,直到她走到了看台上的一个位子上,并着腿,手托着下巴,捡起操场上的小黑石子,不知在摆列着什么,花了很长时间,她才弄完,然后又盯着看了很长时间,她才起身,安慰性地弯了下眼,拍了拍自己的手,离开了,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而周聿也在她走后,才抬腿朝着她刚才坐的这个地方走过去。
低眼看过去,才发现她刚才在地上模糊画了一个棋盘。
而那上面,是他来到一班后,和陈叙比试后赢的那个棋盘局势。
过了那么长时间,她居然还没有忘记过。
周聿也盯着那个棋盘很长时间,最后还是缓缓屈下身子,神情很淡,几乎没什么表情,把上面最后一点内容全都补充了上去。
这时候距离他离开的点已经很近了。
他最后看了眼那个棋盘后,这才转身离开。
不过,很快就有几个学生结着伴儿从那里走过,有人没注意到脚底下的图案,等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踩搓到了什么东西。
等喻时解决完教室打扫卫生之后,心里面其实还惦记着这个没解完的棋盘。
急匆匆来到操场,却发现之前她画的已经花了一片,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沮丧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才提着书包回了家。
自那之后,两人再没有一点接触。
第100章 第一百颗星球
喻时听到周聿也精准地说出他俩分开的天数, 愣了一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周聿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神色没什么变化, 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松散的笑。
“因为, 分开的每一天, 我都比之前都要记得你更深一些。”
都说分别是离别。
分开时间久了, 也是遗忘的归宿。
可是, 拼尽全力去爱的人,又怎么会忘记, 留下来的只会是那些反复被翻出来的辗转的记忆。
分开的每一天,都是在给思念浓墨渲染。
去了伦敦,即使看见了很多别具一格的建筑,还有性格迥异的新同学们。
可是,他却始终记得柳南巷那斑驳参差的青石地砖,夏天爬满了半边墙的爬山虎,二楼放着小绿植的窗户,还有用胳膊撑着窗沿, 笑盈盈歪着头朝他这边往下看的女孩。
喻时听见他说完以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相视着对视了很长时间, 房间很是安静, 几乎是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两人突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眼角处有些发红。
真的好险啊,
她差一点就再见不到他了。
喻时坐在床边, 腰那边随意地搭着被子, 她往起直了直上半身,然后慢慢张开胳膊, 看着他,声音很轻:“周聿也,你抱抱我。”
少年没有迟疑,俯下身子,拉着女孩的手,手按上纤瘦的脊背,把女孩轻轻搂入他宽阔的的胸膛中,听他有力的心跳声和匀缓的呼吸声。
“咚,咚,咚。”
少年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更响 。
喻时把头搁在他的颈窝处,本分地听着他胸膛处传出来的震动,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用手随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心口处,唇角有些发翘,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这里怎么跳这么快?”
周聿也耷拉下眼皮,目光落在她莹白的手背上,语气很淡:“嗯,它知道我喜欢你。”
喻时一顿,然后控制不住地弯了眼,仰头笑着看他,故意说道:“那它会砰砰砰地变成爱心吗?”
他掀着唇看了她一眼,余光中这才注意到身上穿着的白t被压在胸膛上的女孩滚来滚去逐渐变得褶皱,往上提了一些,隐约露出一点清清白白的腰腹,隐约还能看到点利落的线条。
“不会。”
周聿也往那儿随意瞅了一眼,又悠悠抬起来看她一眼,见她目光亮亮的,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冷淡下来,发薄的眼皮拉下来,漫不经心地回了两字,就准备把那皱起来的衣服往下扯。
然后,就感觉女孩柔软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蹭了下,看见喻时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不信,除非眼见为实。”
话说着,她的手也跟着移动了下来,压着心上那点小痒痒,准备趁他不注意胡乱摸一把。
反正,摸到就是赚到。
喻时想的倒是挺美,结果现实很骨感。
还没挨上他的衣角,她的手就被周聿也反扣住,然后他清瘦修长的胳膊一抬,带着一点热意的手掌就那么直接从她颈后绕过来,下一秒就按在她的脑门上,相当于控制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到处乱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一拉自己的白t,顺手把旁边的被子往上一拉,就那么全方位地把喻时包了进去。
喻时感觉自己好像都被他包成了一个蚕宝宝,放空似的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用力挣扎了几下没出来,反倒让自己出了一身汗,干脆放弃,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神色悠闲的男生,把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撂了过来:“周聿也,你是不是练过?”
看着有些懵然,显然还没反应就那么被被子包在床上只能老老实实平躺着的女孩,站在床边的少年抱着胳膊,端详了好半天,最终终于憋不住一般,低头笑了起来,肩膀都跟着不停地抖动。
“周!聿!也!”
喻时看见他那副笑的不停抖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就想摸摸他么?!
至于把她包得这么严实吗!
小气鬼!
喻时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骂他什么的时候,却见得刚才还笑着的周聿也收敛了点笑意,忽然弯下腰来,用那双干净纯黑的眸子盯着她。
喻时神色一怔,对上他的眼,就看到他把撑在她枕头侧,然后慢慢低下头,英俊的眉眼逐渐朝她逼近。
难道他是想……
喻时被子下的身子僵硬起来,之前彼此唇齿之间勾扯的热度仿佛还未完全散去,她抿了下唇角,浑身顿时感觉都躁了起来但却还是很是实诚得闭上了眼,粉嫩的唇角往上翘了翘。
一副翘首以盼已准备好的样子。
直到只差两三厘米的时候,周聿也才停下,抽空撇了一眼喻时的神情,唇角压着即将憋不住的笑意,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而是慢慢抬起手,给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最后摸了摸她的脸,在女孩有些茫然的目光中,他眼里这才露出明显的笑意。
“好了,睡觉吧。”
喻时:“……”
“周聿也,你吃屎去吧!!”
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就被耍了两次,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里头最终还是传出女孩又羞又躁的高喊声。
周聿也高挺清瘦的身子抵在关着的门上,听见女孩忿忿的声音从里面不断传出来,嘴角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
这是独居房,家里只有一间卧室。
所以周聿也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但他人高马大的,一晚上睡的还是比较不舒服的,还睡的不怎么沉,一直留着心注意卧室那边。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睡的沉了一些。
但反倒,喻时醒的还比较早。
她是被渴醒的,昨天她其实没花多少工夫就从被子里挣脱了出来,然后脑子里回想了好半天五光十色的事情。
有很多。
但大多都是她和周聿也的事情,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
但总归,心情还算不错,睡的也踏实。
天刚蒙蒙亮,窗帘拉的也紧,偶尔透进来点光亮。
卧室的门缓缓被人拉动,喻时脚步很轻地从里面走出来,发现客厅静悄悄的。
她走过沙发,才注意到周聿也仰躺在沙发上,他很高,几乎小腿往下都在外面悬空着,身子稍稍向地上倾斜着,感觉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一样,身上披着的薄毯已经掉落在了地上,双眼闭阖着,发出绵长匀缓的呼吸声。
算了,看他睡的这么憋屈,就原谅他昨天那么耍她了。
喻时注意到厨房那边有饮水机和纸杯,没有打扰周聿也,而是自己走过去接了一杯,然后边喝着,边走过来,在茶几那边蹲下身子,小口抿着水,平静地看着沙发上的男生。
这时候,她突然看到旁边沙发的地上,放了一个黑色的书包,还有一些书。
她走过去,盘腿坐下,大致扫了一眼,看见那些书都是一些专业书,里面有一些勾画的痕迹,旁边留下的笔记,上面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
旁边还有一些内容更为复杂厚重的书,不过很新,应该是最近买回来的。
看来是周聿也在张励把书搬过来之后,就挑着有空的时候,把学期里要学的书上的内容全都自学完了。
喻时不出意料地笑了下。
她就知道。
他一直都没变过。
喻时看完以后,正准备起身,余光中却忽然扫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