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他说的话,手上拿着的树枝也跟着在地上写写画画, 正儿八经地给她分析着两人各自的路数,以及相对应出现的可能性和推演出来的概率。
喻时原本以为他就是个半路骗子,专门哄小孩的,没打算认真听,可飘过来两句,一时没忍住,心神就跟着跑了,等他说完, 喻时也有些目瞪口呆地听完了。
她当时不过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还没有想到单单的一个石头剪刀布就能有这么多学问,夹杂了数学概率学, 心理学等各种复杂的因素, 最后只能悠悠憋出一句:“......真厉害。”
“要多思考,多学习, 这些自然就慢慢学会了。”
男人看上去还挺得意, 挑起树枝故作高深地在小喻时白皙的额头上敲了下。
喻时不吃他那一套, 立刻抱住脑袋,有些不服地叫嚣:“就算如此, 那你这也是......是在欺负小孩!”
“你就仗着你年纪比我大,学的比我多而已,等我到你这个岁数,谁比谁聪明还指不定呢!”
她气的撅嘴,个头虽小,但这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倒挺强,有板有眼地大声说着,就差站起来对面前的男人奋勇开战了。
男人拍着掌大笑了几声:“行,算你说的对!”
“既然如此,咱们就再玩一个,看看谁更聪明,行不?”
喻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不过,这次由我来出题。”
她夺过他手中不时作恶的树枝,在地上迅速画了起来,是一个方格矩阵,上面有几个格空着,其他格都有数字。
“我们来解数独,老师说我是班上解这个最快的,”
女孩谈及自己擅长的,唇角像个小尾巴似的骄傲地翘了起来,她抱住肩,开始制定规则:“这是一个6乘6的方格,很简单,我们就来拼速度,如何?”
男人笑:“我倒是行,就是你到时候又说我以大欺小怎么办?”
喻时有些淡的眉毛一拧,小脸露出几分纠结,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时,男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男孩冷淡的声音。
“老周,可以走了。”
“啊儿子你可终于出来了!”
男人连忙转过身,目光发亮地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远的男孩,个头也不是很高,但五官生的很帅气又精致,一双瞳仁生的极黑,五官偏深邃,朝他这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后,就抬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这是你儿子啊?”
喻时探头出来,好奇开口。
男人看见自家儿子终于出来,笑呵呵地眼睛都眯的睁不起来:“是啊是啊,长得好看吧。”
顺便给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喻时:“......”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了他一句:“那他数学怎么样啊?”
男人想都没想就回答道:“那当然是很可以。”
喻时立刻拍案定决:“行,那就让你儿子和我比,同辈之间比,谁也不吃亏。”
这下换男人迟疑地看向她:“你确定?”
喻时轻哼一声,神气洋洋地开口说道:“当然确定了,还是说你觉得他不会赢怕丢了面子。”
“当然不是,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比吧。”
等那个男孩走过来的时候,男人立刻牵了牵他的小手:“这儿有个小女孩说要跟你比数独,你去和她比比。”
男孩依旧那副懒得搭理人的模样,他低头看了看蹲在地上穿着粉色小裙子还背着一个快比她个头大的书包的小女孩,头上还扎了一个小啾啾,一双葡萄黑的圆眼眨巴眨巴地正专注瞅着他,莫名露出几分傻气儿,然后又看到了她刚才画好的数独。
“这你出的?”
他半蹲下身子,目光落在那上面,上下扫看了一遍。
喻时点点头,歪头看他:“比不比?”
男孩没应她的声,而是扭过头问在后面看好戏的大叔:“比完就回家?”
大叔笑着点头。
他这才转过头,点点头,果断应下:“比。”
“有什么可拽的。”
小喻时看他那一副装装的劲儿,就觉得这人可烦,顿时声调拉长地有些嫌弃地切了一声,一扭头,就看见男孩瞳仁漆黑地盯着自己,声音轻嘲:“还比吗?”
喻时:“当然比了。”
数独放在参加奥赛的很多小孩子中很常见,也很受欢迎,很适合用来进行数学思维训练,而喻时拿出来的这个6阶数独,最多算是中等难度。她也并没有投机取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题。每个宫内填1~6,保证数字每一行每一列都只能出现一次。
计时开始的时候,她就开始全力以赴,迅速扫描了一遍整个方格,首先先确定了数量最多的是数字2,但又无法确定2是在倒数第2列的2行还是3行,喻时很快放弃从这条路切进去。
不过她又很快注意到第一列只有一个数字4,那么在第二个2乘3的子矩阵里就只能填一个4,喻时反应很快,几个眨眼之间就找到了突破口,在每个宫内把相应的数字填了进去。
而数学的逻辑一向很缜密连贯,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剩下的也就全都茅塞顿开,而且在做的时候,不光要横看竖看,也要看每个宫,所以就很考验做题者的心思敏捷和逻辑训练。
剩下的不难,喻时很快做完,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旁边的人,一大一小两只眼睛都盯着自己。
她激动开口:“多长时间?”
“五十五秒。”
大叔准确地报出了她做完的时间,然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了。”
喻时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和几分意外:“太好了!”
这比她之前那几次做的都要快很多,果然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然后她一偏头,看向旁边已经站起身的男孩,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这下总归她能赢了吧。
没等他说话,旁边的男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内敛笑了两声,指了指男孩:“我儿子比你快,他赢了。”
喻时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她在班上做这个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速度很快,几乎没人打败她,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就把她打败了呢?!
男孩盯着她张大嘴巴吃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很不给面子的嗤笑:“输了就是输了。”
喻时低头去看他做好的题,填好的每一个数字,都和她的一模一样,想到自己刚才还没做完的时候他应当就在那等着了,一时间落差感就上来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多长时间?”
男人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提前说道:“也没快,就比你提前几秒而已......”
“三十秒。”
男孩抱着肩,身子笔挺地站在后面,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丝毫不顾他爸在前方给他自谦,冷漠又无情。
小喻时柔软的心灵顿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比她还要快两倍的速度,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速度,可以称得算是天才了。
虽然年龄小,但喻时也不傻,能清楚的意识到,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她吸了吸鼻子,那股子委屈感立刻就升上来了,眼圈一红,朝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憋屈地喊了一声。
“你们都欺负我!”
明明知道她水平不行,还要跟她比,这简直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喻时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两个,没一个好人,都是黑心眼的,就欺负她一个现在爹娘都不在身边的孤苦女娃,当下粉粉的嘴唇一扁,泪水蓄积起来,看样子像是被欺负地快哭了。
喻时小时候长得很可爱,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皮肤白白嫩嫩的,脸上也圆嘟嘟的,这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摆出来,喜欢孩子的家长几乎立刻就被俘获了,心疼的不行。
而老周就是其中一个,当下就“哎哟哟”后悔地不行,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瞪了一眼自家儿子后,立刻摸出一块钱让他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一根雪糕过来。
男孩颇于自家父亲那仅剩不多的威严,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雪糕买了回来,又磨磨蹭蹭地递给还在吸鼻子低头抽泣的女孩:“诺给你,输了就输了嘛,愿赌服输,有什么好哭的。”
“你明明知道数学比我强,却还要和我比,这不是欺负是什么?”
女孩抽噎一声,哭过之后,那双圆眼就跟水洗一样,乌漆嘛黑的,却又格外明亮,忿忿地抬起来瞪着他。
男孩皱起眉头刚想不耐烦地回一句,忽然就接受到了后面自己父亲的眼神威胁,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有些屈服地扭捏道:“行,那你从现在好好学数学,说不定总有一天就超过我了呢?”
虽话是这么安慰的,但他那一副随意不走心的样子,显然就是信口拈来,完全没把她当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对手,也不相信她能够超过他。
喻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当下就把那根雪糕用力拿了过来,然后拆开包装袋,把那根还发着寒气的雪糕用力塞进了他的嘴中。
男孩眼眶顿时瞪大,“唔唔”了两声,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不小的裂缝,俊俏绷着的小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孩子气。
“你在干什么?!”
他扯住雪糕棍拿了下来,用那稚嫩的音道大声吼道。
“我才不需要你的雪糕!”
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哭的,像个兔子一样,喻时眼睛红红,但还是不服输地同样瞪着面前的男孩,大声说道:“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我见得多了!学数学就学数学,谁怕谁,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强很多很多!”
表里不一这个词还是她今天在语文课上新学的呢,刚刚把意思背下来,不然她现在骂他都找不到这么高级的词汇。
说完后,她还颇为骄傲地向他挺了挺胸脯,一点也不退让。
男孩被她气的快要半死,热热地出气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憋屈地丢下一句:“好男才不跟恶女斗!”
然后就愤然地转过身,没有再和她说话,拉住一直在旁边看戏快要笑疯的男人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你就知道在旁边看,老周,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男孩还算稚嫩的童音,夹杂着几分明显的怒气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儿子你别太生气了,我感觉那个小女孩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你这刚转来这个学校,还没交新朋友,她就很好嘛......”
身形高大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平和笑了几下,一边安慰男孩,一边不忘扭头对喻时挥挥手告别。
“呵,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多刷几道题呢,朋友什么的最浪费时间......”
男孩撇嘴,抱着肩不住埋怨,对他爸这种行为表示了很嫌弃的行为。
而喻时则慢慢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大一小逐渐走远的身影,还有不时传来的对话声音,黑眸中原本升起的倔劲儿慢慢变成了几分不自觉的羡慕和难过。
几分钟后,她垂下脑袋,有些失落地用手指扣了扣自己的书包带,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圆润的嘴唇发扁着。
突然,自己的脑袋好似被谁拍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就见的原本应该离去的父子俩,此刻大的正有些气喘吁吁地扶膝站在自己面前,而另一个小的则神色有些别扭地抱着肩站在不远处。
男人喘着粗气,把刚刚买好的雪糕塞进了她的小手中,随后脸上露出几分和蔼亲近的笑意。
“放心吧小姑娘,我们不是坏人,至于学数学,如果你真的对数学感兴趣,或者喜欢它,那就坚持下去,进入数学的世界,在那里,你会找到自己之前从未挖掘过的力量,那份力量会带着你发现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它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喜欢。”
而那个男孩也不知何时磨蹭了过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但还是吞吐开口说道:“那什么,其实你那个成绩真的已经很好了,就是比起我来说还差一点而已,至于以后,我还等着你来找我比赛呢......”
男人真挚的笑容在阳光下亮的晃眼,一下子让她想起了自己久未见过的父亲,手心中握着的雪糕很冰,但她的心却渐渐热了起来。
喻时呆愣片刻,随即绽放了笑容,她重重点了点头,破涕而笑:“好,我知道了。”
男人看上去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和那个男孩拉着手离开了。
而没过多久,大概就在她吃完那根雪糕后,唐慧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学校,一到这里,就看到了坐在校门口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