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耍你干什么?”
他好笑地扯了一下唇角,懒洋洋地偏着头,眼皮垂下,唇角微动,又将她的名字在嘴边嚼了一遍:“喻,时。”
“听着倒真有点耳熟。”
看着他靠墙颔首,目光稍稍上移,皱起眉梢来,一副认真思索回忆的模样,原本板着脸的喻时看到这里,也有些自我怀疑地拧了拧眉,落下眼来。
难道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那她现在这样岂不是属于自作多情?
喻时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用力攥紧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感觉脸已经微微热了起来,连忙就要掉头回去。
刚迈过门槛,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没有什么起伏的散漫音调,还带了一句哼笑。
一副得逞的厚脸皮样子。
关键是,还又慢哉慢哉地在后面添补了一句。
“你也觉得,我赢那个一班班长,也是凭借运气?”
喻时还没从他那句意味不明的笑缓过来,听到他这句话后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
他果然是在耍她!
喻时脸色顿时一差,扭过头去,刚想没好气地怼他一句不然呢。
可等转过头,却看到的是靠墙抱肩的男生目光漆黑澄净,已然收敛了那副散漫的模样,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她表情顿了下,语气一卡壳,再然后,到了嘴边的忿语变成了梗着脖子也说出来的别扭话。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个意思,那是陈望说的。”
她干脆转过身,面对向他,抬起酱油瓶,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纯黑的圆眸直直地看向他。
“运气说白了就是一种概率,而这种概率,你我都清楚,是可以在数学中算出来的,正如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算不上什么偶然,也能被称作是一种概率事件。”
“况且游戏本身就是一场以概率为主角的狂欢,游戏开始,最后的目的只论成功与失败,你从最开始,就已经比陈叙多算好了这一点,所以陈叙他输的有理有据,你赢得光明磊落。”
喻时长得好看,但没有攻击性,一双圆眼稍稍弯些许弧度,开心的时候,就感觉她笑的全心满眼的,看上去毫无半点心眼子,还能平添几分可爱。但生气的时候,眉梢微微向下垂,增加了几分正经和严肃。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神情,一边生气,但还是一边将自己的看法有理有据毫无偏袒地全都说给他听。
不过虽然说完这些话,却不代表着她已经对他改观,刚才的事儿还没有完完全过去,喻时扯了扯唇,夹杂了几分不含一点感情的笑意的目光坦然敞亮地直对上他的双眸,然后开口说道:“其实今天早上,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们一班应该对你少说了一句庆祝语。。”
她舒了舒肩骨,身态放松了不少,对他不冷不热地客气笑了下:“恭喜你,周聿也,来到萃仁的第一天,首战告捷。我是三班的喻时,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也希望你能在萃仁往后的日子里,还能继续保持着这个时候的辉煌。”
“毕竟,萃仁也是一个卧龙藏虎之地。”
她抱住肩,朝他上挑了下眉梢,那态度吧,不算是挑衅,但绝对是有几分胆儿的。
而喻时此刻,说出那番话,心里简直不要太爽,她简直要为自己的大度戴上冠冕。
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得体地向他再介绍自己一遍。
“而且,我名字里的时,不是数字十,而是时间的时。”
她特意又不计前嫌地给他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周聿也盯着她脸上的神情,神色微微一顿,面上的笑意顿时间明显了些。
“我还以为,一班虽然是个感觉挺没意思的书呆子班,但里面至少还有一个两个能让我稍微提起点兴趣来,也不算那么赖,结果,现在看来,目前最感兴趣的人居然在别班。”
他轻“啧”了一声,语气中听上去还有些可惜,但那双纯黑的眸子一直浅笑着看着喻时。
喻时眼神一闪,避开了他的目光:“那可能你要一直可惜了。”
她忽然想起陈望今天在进教室前对她提到的那句,说什么“周聿也是不是看上她”,身子顿时一麻,忍着要起鸡皮疙瘩的冲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毫不客气地朝着不远处的周聿也连忙撇嘴说了一句。
“我和你,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了下来,连外面的蝉鸣声都好似销声匿迹,更别提风声,只能听到自己原本平稳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
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失偏颇,喻时耳根发着热,喉咙发烫,又加了几分哑意,下意识张口就要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在三班,你在一班,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别找我当乐子。”
说完以后,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提着酱油就匆匆从门口走了出去,顶着外面的大热天,迅速跑到了树荫处的楼梯口,然后就上了楼。
原来她也住在这里。
周聿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喻时就跟逃跑似的离开小卖部,笑了一声。
做不成同班同学。
邻居也不错。
看来萃仁这个学校,里面的人还是要有点意思一些。
周聿也的眼窝不深,眼皮也偏薄,看人神情总是发淡的,漫不经心的,倒是发笑的时候,眼尾有些上翘,弯弯的,瞳仁漆黑有神,看起来倒是活气有了精神,连带着本就长的清俊的面容更加出众。
若有熟悉周聿也的人正好在这里,就会发现他此刻的全身都是松弛的,没有一点在北市一中时逼压的那种迫意。
等喻时走了之后,周聿也又在柜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进来,便没有继续待在柜台处,而是把凳子推后,站起来回到了里屋。
里屋头,周广平已经把饭端上了饭桌,见他进来,边低头摆碗筷边慢慢说道:“是不是喻时那小丫头过来啦?”
周聿也语调平平地回了一声“嗯。”
周广平顿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抬起些脸,好奇地去瞅自己的孙子。
“听你这语气,怎么,你认识喻时啊?”
周聿也淡淡地回道:“谈不上认识吧,就是就是见过两面的同学而已。”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笑了一下,给周广平递过去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托您老爷子的福,刚刚应该是彻底互相认识了。”
周广平爽笑了一下:“认识好啊,喻时这丫头长的不光喜人,性子也是很好的,她今天还说要跟着我学打太极呢,你来怀城还没交朋友吧,喻时就不错。”
周聿也没有说话,吭哧吭哧吃着饭,最后一撂筷子,背后靠在椅子上,嗓音淡淡道:“倒是也犯不着,功勋晚上大力那边就给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自家老爷子,表情困惑。
“你刚刚说,你要教她什么?”
第9章 第九颗星球
听到周广平要教喻时打太极,周聿也沉吟不语,认真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给自己爷爷打个预防针比较好。
“那个......你的徒儿,对吧?”
听到两人还搞了一个什么师徒拜师仪式,周聿也当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胳膊笃在桌子上随意地搭着,肩膀抖动个不停。手中还攥着喻时送给周老爷子的那只小玩偶兔子,提起它的耳朵眯着眼去打量这份美名其曰的拜师礼,嘴角不住地抽动上扬。
“不得不说,这拜师礼够寒碜的啊......”
“我觉得,您把她教会的那一天,估计也能名震江湖了。”
“你这小子,人家喻时是真心想过来学太极的!”
周广平吹胡子瞪了一眼在椅子上正笑的左倒右歪的周聿也,抬起手立刻就把他手上那只小兔子玩偶抢了回来,紧皱着眉头,想不通刚刚自己为什么要拿出来给他看,明明知道这小子不着调。
果然这女孩子永远都比男孩子贴心一点。
老爷子就把那小毛绒兔子当宝贝似的,等把兔子上的毛都一一捋顺,两条长耳朵都摆在之后,他才步履蹒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它挂在了自己经常拿的收音机上,然后便在手里拿着。
走路时,那只兔子便跟着一甩一甩的,上面那两只又黑又圆的大眼睛一直呆萌地看着前方。那股子呆劲儿,乍一看好像和它的原主人没什么差别。
周聿也偏头睨过去,想到这里,唇角往上一勾,又是一声毫不遮掩的低笑。
今儿是周末。
虽然到了星期天,但喻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从上小学开始,无论学校有没有布置背诵任务,一大清早唐慧就会把她从被窝里揪起来,念叨着一日之计在于晨,别把这好好的白日光景就搁在那做梦去了,该学习学习,学不下去就出外面活动去。
可凡是人都有懒劲儿,喻时也不例外,但她怕她妈。
有一回她把闹钟按了,起得晚了,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唐慧一脸阴沉地站在床边看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把喻时吓得半点睡意就没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学习。
那是七岁的小喻时。
从那之后,她没有让唐慧进房间再喊过她起床。
而且周广平正好是在早上六点,就提着收音机去楼下打太极。
等喻时收拾好,便小跑着从楼上跑了下来,一下来,就看到周爷爷背着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中国风衬衫短袖,下面搭着黑裤子,看起来倍儿精神,站在石桌旁边神采奕奕地等她。
看见喻时下来,老爷子立刻笑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
“喻时,这儿。”
喻时语调轻快地“哎”了一声,连忙走过去。她今天穿的很简单,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裤,扎了一个高马尾,有些随性慵懒,但青春感很足,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周爷爷,您今天超级帅哦。”
她单眨了眨眼,唇角扬着,朝老爷子比了个大拇指。
周广平显然对喻时的直白夸奖很是受用,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因为大笑全都舒展了起来,整个人都顿时年轻了不少。
因为只有两个人,周老爷子放的收音机声音并不高,把它摆在平日里老人们经常用来下棋的石桌上后,两个人,一老一小,就站在那枝叶茂盛宽大的树底下,一前一后,开始同频做着动作。
虽是同频,但动作却是参差很大,喻时手脚笨,经常犯错,但态度很是良好,至少肯低下头去反复练习着去学。
俗话说得好,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再加上周广平教的好,也有足够耐心,喻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只长脑子,这四肢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用处的,最起码开始听她的话了。
这个时候还早,天蒙蒙亮,街道人烟稀少寥落,偶尔有行人路过,周老爷子在这里住的最久,这一片儿认识的人也多,断断续续有几个路过打招呼的。
喻时打的间隙,抽空瞅了一眼周爷爷的小卖部,见他门窗都开着,但是里面没见着人,好似这屋里只住着他一个似的。
周聿也出去了?
这么早出去能干什么?!
喻时站的笔直,做着行云流水的动作,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地往那边飘着。
现在日头已经出来,天边显出鱼肚白,本就发白的天光惹上了一层暖色,淡金色的光线洒在青色发灰的砖瓦上,由远及近的人声逐渐变的纷攘繁杂了起来,有车喇叭的滴响声,还有今日不上学的孩童的嬉闹声,还夹杂着几声狗叫。
时钟向圆的正中央靠近,柳南巷的烟火气重了起来。
周广平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练,让喻时也休息了下来。
喻时刚坐在石椅上,身上的黏热就袭了上来,额上晶莹的密汗也就渗了出来,她忍不住抬起手扇了扇风,虽然感觉身子有些累,但是这个精神气头,倒是觉得很足。
不得不说,这中医养生的路子有时候还真挺绝的,单单就这么几个招式,日日月月这么打下来,也能活血化瘀,血脉通畅不少,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周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就跟变戏法似的忽然给她端出来一碗绿豆沙,说这是他平时自己制的,打算来让她尝尝。
他步伐蹒跚缓慢地走过去,坐在了门口的摇椅上,扇着扇子笑呵呵地对着坐在小板凳上休息的她慢悠悠说道。
“这绿豆沙啊,是我昨天下午做好的,往年我一个人过个夏天打发打发就过去了,今年可不行,我孙子来了,他这打小,就喜欢喝绿豆沙,我这虽然一把老骨头,但最起码做这个还是可以的,就是有些年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喻时你尝尝,做的怎么样?”
喻时听到,眼顿时一亮,弯成了个月牙状,露出灿烂的笑容,上下两排整齐的白牙也跟着露了出来,语气谦卑道:
“那周爷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下,她从碗中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冰凉的甜意就从舌尖一直弥漫,舌苔上满是豆沙的清香味,一时间,整个人都跟着清爽了不少。
她放下了碗,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向周广平。
“周爷爷,你做的真的很好吃!我感觉......”
她歪了歪头,试图用自己偏为贫乏的词库努力憋出几个美好的修饰词:“我感觉……我一下子找回了童年的记忆。”
好吧,实在是有些江郎才尽。
但最后她还是很明智地进行了最后一句的画龙点睛:“周聿也可真有口福。”话语中,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羡慕。
周广平摸着胡须,爽朗地笑了几声:“喻丫头喜欢,那我给你装点回去,我正好也做得多,你妈工作忙,肯定给你顾不上做这些。”
说着,便起身进去,看样子是准备进去给她进去带一些。
喻时担心周爷爷装的太多,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碗绿豆沙就被暂时搁在了摇椅旁边的小木桌上。
没过多久,身形挺拔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黑色短裤,慢悠悠地牵着狗绳,拉着一条拉布拉多犬,悠哉悠哉地从巷口走了进来。
等走到小卖部门口,没见着人,反倒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绿豆沙,周聿也清俊的眉眼处有一丝意外,不过很快恍然过来。
这应该是他家老爷子做的,放在这里等他遛完狗回来吃。
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跑哪儿去了。
昨天大力把功勋送过来的时候太晚了,所以没怎么带它在附近溜达,带回来之后就蒙头上床睡去了。
功勋可能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有些亢奋,一大清早地就叼着狗绳摇着粗壮的大尾巴跑过来扰他清梦,吭哧吭哧用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顶他。
没法子周聿也只能套头穿完衣服,从床上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一副没睡好心情正不爽的倦怠神情,半眯着眼睛就陪它出去溜达。
而功勋一出去,跑起来倍儿欢,虽然年纪大了,可这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要不是他在后面使劲儿拽着绳,早跑没影了,这一圈溜下来把他也累的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