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自珍深吸口气,兴奋地手脚有些发麻,“属下一定尽力,这几匹花布就是小女与匠人染出来的,只要有心,想来一定能做出女郎所说的布匹。”
顾清仪有些惊讶的说道:“看来洪雪真的很有天分。”
钟自珍听到女郎夸赞女儿忙说道:“误打误撞罢了。”
顾清仪可不信,一次是凑巧,还能此次凑巧,没想到自己运气真不错,手下有能人,总比没有的好。
“需要什么只管报上来,还有也不要耽搁洪茂与胡人那边的交易。”
顾清仪叮嘱一番,眼下的钱还是要赚的,不赚钱哪有钱搞研发,研发这个东西就是大号饕餮吞金兽。
“不会的,染坊一分为二,做工的与试工完全不同,女郎放心。”钟自珍赶紧解释一番,她也不傻,挣钱还是最要紧的,他们家可占了三份呢。
顾清仪点头,又去后头走了一趟,大体做到心中有数,就准备回去仔细思量花样名目。
各种花样,好比锦缬、茧儿缬、浆水缬、三套缬、檀缬……
就有点后悔当年没仔细做功课,听了个囫囵吞枣,现在还得自己吐出来再仔细解剖。
平时不努力,现在徒伤悲,好在还能稍稍挽救一下。
顾清仪满怀心事往回走,走到半路,没想到又遇到出来散步的皇叔。
俩人走了个面对面,这就有点尴尬了。
第150章 还有什么是顾清仪想不到的
宋封禹还在装瞎子,穆埠尽职尽责的做拐杖,但是顾女郎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在走路眼睛却无焦点,看上去竟有点傻傻的可爱。
偏他家主公也不知道避一避,非要这么直愣愣的迎上来。
这……还能怎么办?
穆埠也只能装瞎!
仆随主。
顾清仪差点撞到宋封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人家眼睛有点问题,可她没有。
“大司马,没事吧?”顾清仪忙问了一句。
“清清似乎对我很有些不满啊。”
顾清仪忙道:“没有。”
她就是不小心想事情走了神,没有故意碰瓷撞人的意思啊。
“是吗?可我觉得有,上次你答应称呼我的字,莫非你忘了不成?”
“什么?”顾清仪嘴角抽了抽,她怎么不记得答应了?
这要论碰瓷,肯定得是宋封禹吧。
顾清仪干笑一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虽然理论经验丰富,但是实践经验为负,确定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白虾。
穆埠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这是他们家主公吗?
确定不是被人冒充了吗?
怎么就有种逼良为娼……呸呸呸!这是增进未婚夫妻感情!
穆埠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完全忽视了顾女郎投来的求救的眼神。
哎,生存不易,埠埠叹气!
别看了,看也不会叛变的。
顾清仪很头疼,皇叔虽然蒙着眼,但是大约自己没回应,还是能感觉到他有些丧气的气息扑过来,是她太过分了吗?
恋爱新手被迫上路,就有点麻爪。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有点不好意思。”顾清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纵然皇叔在外凶名鼎鼎,但是她看着眼前人,实在是无法硬着头皮拒绝。
“你我定亲已久,怎么会快。你是我的未婚妻,名分已定,也该换个称呼才好。不然被外人听了去,以为我薄待你。”
听着宋封禹这话倒有几分委屈的意思,顾清仪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这算不算情感裹挟?
不过,皇叔眼睛出了问题,这种时候人都没什么安全感,这么敏感好像也很正常。
顾清仪真是左右为难,倒是到底不好欺负一个盲人,一咬牙,就道:“我知道了。”
宋封禹唇角微弯,不见往日戾气,倒像是春风拂面般令人惬意,顾清仪三思,看来还真是自己误会人家了,大概人皇叔眼睛出了问题真的要个安全感。
她就是想多了,这事儿要是换到自己头上,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未婚夫对自己官方且生疏称呼,大概自己也会不高兴的。
这么换位一想,顾清仪就想通了,那点别扭一挥而散,她觉得病人需要安全感,自己这个未婚妻好歹也得尽点责任,就道:“你……鹤安是要散步吗?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走?”
“不会耽搁你的事情吗?我听穆埠说你去四坊巡视了。”宋封禹温和的有些迟疑的开口。
“大事你都接手了,我就是去四坊瞧一瞧进展,说起来倒是我让你费心了。”顾清仪这么一想,还真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这也不能怪她,是宋封禹非要帮忙是吧。
她要不让人,也有点鄙视他盲人的意思。
哎,当个好人真是太难了,她就是这么善良。
宋封禹闻言浅浅一笑,“我也只是吩咐一声,事情自有穆埠接手,以后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吩咐他就是。”
穆埠浑身一颤,立刻上前一步,“女郎有事只管吩咐。”
完了,他们家主公这真是对顾女郎上心了吧?
顾清仪可不想答应,穆埠之前对她不怎么良善,她不想去讨人嫌。
不过,这件事情就不要说了,免得被人误会自己小人之举。
顾清仪对着穆埠微微颔首,然后看着宋封禹,“坞堡也没什么大事,之前你让我举荐的名单也给了你,周遭诸县换上自家人做县尉,自然是安心不少,以后若是有事也好商议,此事还要多谢你。”
“这是应该的。”宋封禹隔着布巾看着顾清仪,她之前看着穆埠的诡异神色自己可没忽略。
难道穆埠背着自己为难过她?
不过,穆埠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才是。
想到这里,宋封禹看着穆埠,“你去忙你的。”
穆埠听着主公话音不对,也不敢多待,忙弯腰退下。
穆埠一走,只剩下两人,顾清仪之前只去纸坊染坊走一走,也没带丫头,现在就有点局促的感觉。
就算是宋封禹面带微笑,但是给人的压力还是蛮大的,尤其是掌心发热,那个不省心的小玉树还蹦跶。
见到宋封禹就兴奋,你倒是去找他。
“四坊可有什么不善之处?”宋封禹看着顾清仪面上纠结的神色,不知道她在为难什么,索性自己先开口问道。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着改善造纸法,染布法,能尽快的赚钱。”说起这个顾清仪就有话题了,跟宋封禹交谈起来。
让顾清仪意外的是,宋封禹居然也略通这些东西,这些行军打仗的汉子,怎么有耐心看这些杂术,毕竟相对他的身世来说,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造纸还是竹子为好,你若想要,可从南方运竹。”宋封禹道。
顾清仪忙摇摇头,“从南方运竹成本不小,而且路上不太平。”
若是遇上打劫的,真是血本无归。
“也可从南方找手艺熟练的匠户过来。”宋封禹又道,这样顾清仪就不用这般费心了。
顾清仪忙摇头,“上好的竹纸之术乃是秘方,别人生意根本,强行要来就是结怨,再说我这边已经找出替代之法,等到纸坊技艺练熟就好了。”
这种乱世还是不要四处结仇的好,竹纸最大的好处就是成本低,其实技术不是最紧要的。
现在她要是能做出还魂纸,成本一下子就降下来了,那就没必要运竹子抢匠户。
生怕宋封禹暗中做什么,顾清仪就把还魂纸的事情讲了讲,“所以,要是这个能造出来,自然是比得上竹纸,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千万别四处结仇,她真的负担不起。
宋封禹隔着布巾凝视着顾清仪,真是想不到,还魂纸这样的法子都能让她想出来,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太令人意外了。
第151章 真是天助她也
宋封禹以前没兴趣了解女人,觉得是麻烦。
后来没时间去了解女人,他忙着四处征战,给这个国家不停地补窟窿。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
想想那些矫揉做作的闺秀,宋封禹就恨不能退避三舍。
跟顾清仪定亲,起源只是当初大相国寺的那一场事故。
可现在相处下来,他发现顾清仪跟那些他认为很麻烦的闺秀截然不同。
“做这些事情很辛苦,你倒是乐在其中。”宋封禹借着白巾的遮掩,能肆无忌惮的盯着顾清仪的脸,透过她的眼睛,想要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顾清仪现在对宋封禹的印象不错,不像那些古板的士大夫,拿着规矩教条约束她。
心情一放松,顾清仪就直接说道:“北边胡人战乱不休,大晋内政不稳,我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而准备。”
宋封禹:……
这真是他听过最直白最粗俗的回答,但是却一针见血。
“就算是能将这些匠坊经营好,没有相应的武力保护,也等于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宋封禹也实话实说。
“所以,我要建立部曲,收拢胡人,扩增流民,这些以后都会成为鹘州的支柱。”顾清仪道,虽然她没有天纵奇才,但是她能给父兄打下根基。
以她父兄的能耐,守住这一方平安自然容易的很。
说到这里,顾清仪侧头看着皇叔,明知道他看不到,但是还是想看着他开口,“你不会扯我后腿吧?”
宋封禹:……
“你我总要成为一家人,扯你后腿不等于扯我自己后腿?”宋封禹有点不高兴,顾清仪这是污蔑他的人格。
顾清仪听得出宋封禹话里的不悦,她轻笑一声,“这世上也不是谁都如鹤安你一般心胸开阔,言语中的冒犯还请见谅。”
宋封禹凝视着顾清仪,她明明在笑,但是她笑容中有很多他看不清的东西裹挟其中。
“若是贺润笙不能挡住贺赖氏,战火很有可能蔓延到并州来,你有什么打算?”宋封禹转开话题问道。
顾清仪听到这话沉默一瞬,这一点她当然想到了,但是她现在穷啊。
兵马粮草都未到位,这个时候举旗反抗,很有可能就会鸡飞蛋打。
所以,她盼着兄长赶紧到来,顾逸疏一到,只要举起顾家的大旗,就能招揽幕僚,名士投靠,她一个女郎,谁会来投靠她,为她一个女子效力。
她现在急需要一个能撑起门庭的人,阿兄无疑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阿兄已经在来的路上,等阿兄抵达后再商议。”顾清仪看着宋封禹道,“我一个女郎,不能抛头露面,便是有什么想法也实现不了。”
首先,人才就是一个大难关。
宋封禹听得出顾清仪话里的自嘲,默了默,他才说道:“你很好。”
顾清仪颇为惊讶的看着宋封禹,“你不觉得我这样做很出格吗?若是在惠康,只怕口水都能淹死我。”
宋封禹嗤笑一声,“无知愚妇,只会搬弄唇舌,何须在意。”
宋封禹说完就看到顾清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明媚雀跃的气息,那欢喜的味道似乎从他心房飘过,连带着他都跟着轻松起来。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他以前没经历过。
别人的情绪很难影响他,他一向是个坚如磐石的人,但是顾清仪似乎格外不一样。
她发自内心的一笑,他竟然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新奇从未经过的感受,但是好像也不坏。
宋封禹的眼睛不便,顾清仪没带着他四处乱走,而是找了个石亭扶着宋封禹坐下。
顾清仪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想想自己所在的时空,她还是扶着人坐下后,就坐到另一边去,规规矩矩的样子。
鼻端传来宋封禹身上的气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都是小玉树的功劳,因此倍感亲切。
顾清仪觉得气氛不错,之前就想过若是宋封禹的眼睛不能恢复,她是不能跟人退亲的。
若是这样的话,俩人就得捆在一起一辈子,所以现在气氛正好,顾清仪就想暗搓搓的试探一下宋封禹。
“若是将来成亲后,你会反对我做这些事情吗?你也看到了,我其实不是个安于室内的人。”
宋封禹对上顾清仪灼灼的目光,嘴角微微抖了抖,不安于室内还算是温和的说法,就她做的这些事情,何止是不安于室,简直是胆大妄为。
不过,顾清仪这样试探自己,让宋封禹有点好笑。
“你以为呢?”他把话题扔回去。
她认为?
她认为有什么用!
顾清仪恨恨的盯了一眼宋封禹。
宋封禹被着小眼神给看的心里微痒,没有人敢这样看他!
“鹤安你心胸开阔,见识广博,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我想你一定是个极为宽容、豁达的人,对己对人皆如此,对不对?”顾清仪给他戴高帽子,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马屁拍的好,人生少烦恼。
关键是这人将来会是枕边人,沟通不良,隐患太大。
宋封禹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子,之前一脸不情愿的称呼他的字,现在倒是极为顺口的恭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