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仪立刻怼了一句,“抢人婚事是为了交好,出城逃命还要被抢的人恭敬相送,真是稀奇事,怪我见识浅薄,竟是从未听过如此无耻之语。”
裴韵菘:……
裴夫人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气的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裴韵菘黑着脸硬是搀扶着母亲挺直脊背走了出去,好,好,今日屈辱她们记住了!
裴家母女一走,顾夫人这才看着女儿说道:“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就是故意这样做,让她们母女赶紧滚蛋,不然真要是打起来,若是她们心生二心往外传递消息,这才是最大的祸患。”
裴家是一方大族,裴氏母女留在城内,顾家也不能把人当犯人看管起来,她们要是利用自己的渠道往外送晋阳城内的消息,这才是最麻烦的。
只要裴家母女一走,范家那边必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若是她们母女劝动范浚联手,这才要命。
打不得,杀不得,只能把人赶走了。
听女儿这样说,顾母更是担忧,“匈奴人怎么好端端的攻打晋阳,之前竟是丝毫消息也无。”
顾清仪也不知道,这一支匈奴军绕过阳曲从交城、清徐逼近晋阳,这路绕的可有点远,为了攻打晋阳是真的费了心了。
幽州战事说是诸胡联盟,现在看来至少匈奴是另有打算,不知道是不是与幽州那边联手做的局。
诸胡在幽州拖住皇叔,难道就是为了方便匈奴奇兵突袭晋阳,欲要拿下并州?
顾清仪心头忧心忡忡,但是不想让顾母担心,就安慰她说道:“您别担心,晋阳易守难攻,想要攻下来没那么容易。”
顾母果然安心几分,脸色好了些。
安抚好母亲,顾清仪还让人盯着裴氏母女的行踪,果然他们离开前去了范家,呆了小半个时辰就带着裴家的部曲匆匆出了城。
回来回禀的人还说,范家派了百人的部曲护送裴氏母女。
顾清仪也不意外,这对母女怕死的很,自然是护送的人越多越好。
如此看来,范家与裴家的关系还要防备几分。
唯一庆幸的是,并州秋收提前,大部分粮食进了粮仓,匈奴人来得晚了些只能抢一些残羹剩饭。
***
武滨站在并不高大的城楼上往外望去,黑压压的全是匈奴兵在准备攻城。
秋收的天炎热无比,今日却是又闷又潮,不时有狂风卷起。
从前天起匈奴兵就在不断的攻城,数不清的士兵,分不清敌我倒伏在城下的土地上,四肢残缺,肠穿肚烂,死相很是恐怖。
那些活下来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血污,还能走的依旧守在城头,伤势重送到城内医治,无边无际的疲惫与钝痛,与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让他们的信心逐渐丧失。
这些匈奴人悍不畏死,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轮班攻城,而他们守军只有数千,这两日的硬战,死伤又让他们损失不少人手。
城下黑压压的敌军就像是索命的阎罗,让人心生绝望。
“县令大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看到城墙上很快走出一道清癯的人影,他看着众人大声喊道:“本官已经向晋阳求援,刺史大人爱民如子必然会派援军前来。大家再坚持三日,为了家国百姓,为了我们的家人,决不能退缩。本官于你们同在,绝不后退一步。”
阳邑县令的话顿时让大家的眼睛有了几分光彩,是了,晋阳现在的刺史是顾大人,不是胆小的赵王了,他们还有希望。
武滨呲呲牙,后背上的一刀伤口被扯动,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看着方才还垂眸丧气的兵士又鼓起勇气,他对着县令嘿嘿一笑。
他们这位县令来头不小,平原华氏出身,虽然是旁支,但是这出身来到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是屈尊了。
虽然也不知道华超为什么来这里做县令,但是俩人搭档这几年也算愉快,关系还不错。
趁着大家高兴的时候,武滨走过去,轻声说道:“大人,真的求援了?”
华超知道瞒不过,苦笑一声没说话。
武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他也知道了,晋阳被围城,匈奴号称十万大军,晋阳自身难保,哪有多余的兵力支援他们。
武滨出身不高,能混到县尉已经是到头了,但是他知道华超不同,他是华家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走得更高。
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待在阳邑,他看不懂,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道:“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我让人送你出城,从北门走,再晚就真的走不了了。”
华超闻言清雅俊逸的五官附上一层寒霜,看着武滨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小瞧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可惜,以你的学识本事若是在这里折损……”
“你不用再说,我不会弃这一城的百姓独自逃生。”华超转身看着城外,黑黝黝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城外鼓声再度擂起,敌人又开始攻城。
武滨立刻大喊,“准备热水,滚木!”
就在这时,城外鼓声一缓,就听着一人纵马上前,对着守城的将士大喊,“我家将军有命,开成免死,否则城破之日,屠城三日!”
城墙之上所有人面色大变,手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双双眼睛有了迟疑之色。
人心动摇。
华超面布厉色,伸手拿过身边武滨的弓箭,搭箭弯弓瞄准,几乎是呼吸间众人就听到一道风声划过。
转瞬,城下传来一声闷哼,马上的人倒头栽下马一动不动。
城里城外,一片寂静。
华超厉声大喊,“匈奴贼子之言岂能尽信,开城便是屠城之日。当初阳曲被敌人攻城,吴县令与杜县尉拼死守城终于等来援兵救了一城百姓。今日,我等亦拼死护城,人生几十载,终有一死,为家人,为百姓,为大晋,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仿佛漫山遍野全是这道声音,振聋发聩,阳邑的守兵退却的脚步终于变得坚定起来。
“有人开城门了!”
一声高喊,华超跟武滨惊得双眼赤红!
武滨立刻大喊,“速速带人守住城门,开城门者,斩!”
武滨身边的亲兵亲自带着人冲下城墙,城门处乱了起来。不到一刻的功夫,城门处又重新恢复安静。
偷开城门的十几人被乱刀斩杀,幸好被发现的快,匈奴人的马还未到近前,城门只打开不到一半又被硬生生的关上,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功亏一篑,还要面对城墙上箭如雨下。
拉锯战再一次展开。
而此时,顾逸疏亲自带兵支援阳邑,三千人马携带弹丸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来到匈奴人的身后。
之所以来的慢,是因为从鹘州连夜运来了将军炮。
这将军炮是顾清仪在研究弹丸的时候就开始研制的,提及将军炮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有一样东西大家一定知道那就是抛石机。
将军炮是抛石机的进化版。
相传抛石机发明于周代叫抛车,不过那时只用于抛掷。
三国时,各国君臣都十分重视抛车的制造和使用。著名的官渡之战中,曹军运用一种可以自由移动的抛车,击毁袁军的橹楼及战车,这种威力强大的抛车被称为霹雳车。
只是这种抛车有个极大的短板,将炮架固定在地面上或底座埋在地下施放,机动性差,安装费时费力。
后来为了便于移动,在炮架下面安装了车轮。又因为炮架笨重,要随时变换抛射方向,仍是十分麻烦的事情,为此,人们发明了“旋风抛车”。
这种抛车的炮栓能够水平移动和旋转,可向各个方向抛掷石弹,又称为“旋风炮”,但是因为重量大依旧不方便随时移动。
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将炮安装在车上的“拍车”,或将炮安装在船上的“拍船”,可以随军机动作用,成为当时的重武器。隋朝末年,魏公李密命令护军将军监造抛车,一次制造了300架,称为“将军炮”。
现在的时空水平还处于霹雳车的阶段,凡大城城墙上城门之处必有霹雳车守城。
顾清仪知道弹丸是个好东西,方便携带易发射,但是霹雳车又不能随军移动,而且块头大,拉一辆车不知道费多少人力,于是就绞尽脑汁想到了拍车,拍车这个名字太平凡了,没有震慑力,于是就借用了将军炮的名号,多威武。
她画出简易图,让木工铁匠弄了两个月有余才出了第一辆,只是那时候拓跋狄早已经去了幽州,后来董大成走的也急,将军炮只带走一架,剩下的一架原本在鹘州,本想到匈奴突然攻城,顾清仪就让人连夜送来给了顾逸疏。
殷启还在鹘州继续督造,这边顾逸疏带着将军炮踏上征程。
幽州还没有弹丸面世的消息,没想到并州就要开第一炮了,世事真是难料。
顾逸疏带人隐在暗处,硬生生的等着匈奴攻了一天城守兵,他只有三千人马,匈奴兵据说有万余,想要一击而胜,必须要沉得住气,把握时机。
夜半时分,正是人困马乏时,匈奴的守卫也最薄弱。
顾逸疏让人提前将十几枚弹丸埋于地下,做好引线,算好距离,然后等时辰一到,摇动将军炮对准敌军正中心的位置,将弹丸点燃,随着一声呼啸,众人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引线发出的呲呲声带着丝丝光芒落入敌军休息的营帐中心。
“砰”的一声巨响,恍若天雷劈空,巨大的火光伴随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声巨响,不仅让敌营惊慌失措乱了起来,阳邑城墙之上火光大亮,显然守军也被惊动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逸疏紧盯着前方,看到敌营的情况,立刻说道:“放!”
又一枚弹丸划过夜空,熟悉的声响让人不由得颤动,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滨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激动地紧抓着城墙凝视着乱成一团的敌营,猛地转头看向华超,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大人,那是什么?”
华超摇摇头,“声若雷震,火光飞射,从未听说过此物。”
“是不是我们的援军到了?晋阳发兵了?”除此之外,武滨实在是想不到现在有谁能来救他们。
华超不语凝视着远方,他能如此镇定,但是守城的兵士们早已经高兴地大声呼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他们有救了!
华超长舒一口气,拔出长剑,“所有人跟我出城!”
敌军大乱正是趁势追击的好机会,正好与援军夹击,这几日憋在肚子中的郁气,终于有机会一泄而出!
阳邑将士几乎是倾巢而出,像一柄利剑冲向敌阵。
这边出城追击,敌军被弹丸炸伤之后尤其是那闷雷一般的巨响让他们心惊胆战,再也不敢恋战拔腿就跑。
这一跑,就跑进了顾逸疏之前令人安排好的雷区。
随着一枚枚弹丸被引燃,敌人所到之处弹丸炸响,哀嚎救命声不绝,弹丸用尽,城外鏖战之地,顾逸疏带人冲了上去。
第207章 207不能心软不要害怕
在火光之中,与武滨率领的守军汇合,绞杀匈奴残部。
阳邑大胜的消息传回晋阳,军心大振,尤其是弹丸功不可没,并州上下士气昂扬,与当初被匈奴围困时的沮丧截然不同。
此次增援阳邑是顾逸疏带兵,这一战让他在并州名气大涨,小郎君的称号再不是虚言。
虎父无犬子的话不时就能从众人口中听到,再者刺史府上下官员又想到顾家祖上的威名,当真是令人感慨不已,似乎他们又看到了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顾家又回来了。
范羡这次也跟着顾逸疏增援,也是他先一步回晋阳报喜,胳膊上的伤口还在痛,但是面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
小郎君的确是一战成名,但是他这个范家的嫡子在兵曹的位置上也算是坐稳了。
后院中,顾清仪也是长舒一口气,看着阿母说道:“这下您安心了,阿兄打了胜仗。”
顾母口中念念有词,满天神佛挨个道谢,顾清仪听了浅浅一笑。
只要阳邑守住了,晋阳就没那么危险,只要晋阳不破,匈奴想要奇袭偷打鹘州就不能出全力,如此鹘州有居阳秋、冯温茂还要郝安他们就能守住了。
只要李家能稳住安定郡不让羌胡借镜,这次匈奴奇袭并州怕是要折戟沉沙。
顾清仪再一次庆幸当初搞热武器啊,不然的话偷袭不会有这样的奇效,弹丸的威力说起来惊吓要比炸伤更大。
但是没关系啦,效果达到就成了,等下回敌人对弹丸有所防备,他们还有神火箭嘛。
等神火箭上过之后,殷长史说木人活马天雷炮也造出来了,元九郎正在监工生产,就是差时间嘛。
顾清仪却也有些低估了火药的产生对众人的威慑力,集结在晋阳城外的匈奴兵得了消息已经有了退兵的意思,围城的军队一再后撤。
这种横空出世的新式武器,不仅有若雷震的巨大响声,还会产生极大的杀伤力,虽然覆盖区域不大,但是区域内非死即伤,若是弹丸落在帐篷周围还会起火焚烧。
一时间,并州的新武器传的沸沸扬扬。
就在这个时候,幽州良乡王森部突遇敌系,据说也是雷霆震震,火光冲天,那一晚厮杀声,雷震声不绝于耳。
王森趁夜在亲兵的掩护下逃走,侥幸留下一命,但是从青州带来的人基本是全军覆没,恨的是牙呲目裂。
拓跋狄坐在地上包扎伤口,王保坐在他身边龇牙咧嘴,他的胳膊上有一道尺许长的伤口,虽不深却也是皮翻肉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