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并无几个人,这些士卒更不在话下。
电光石火间他们同时出手,八个士卒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迫下马。三人飞身上马,向城门疾驰而去。
好在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低阶士卒,几乎不费力气就将他们击退。前方一拐就是洒金街,穿过洒金街继续向北就到达城门。
瑶华速度最快,疾驰到路口却骤然停住,“停!”
萧衍和萧秋水急忙勒马。
洒金街不长,也就半里,但极宽阔,宽约三十丈。
前方,白耳军整齐列阵,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一黑一白两匹高大的骏马位于阵列前,黑马上的主帅瑶华不认识,但白马上的女将她知道。
风池月,原是西南边陲一位女土司,能“亲御戎车,指麾大军”,麾下有八万娘子军。段煜登基后广开后宫,亲至她的府邸迎她入宫,封为安贞夫人。
没想到她在鹤江。
三人面面相觑,未料到卫蘅这么快就传出消息。
瑶华轻皱眉头,小声问萧衍,“退么?”
萧衍望着数千人的阵列,这情形确实棘手,但也算不得绝境。
而洒金街是去往城门最近的路线。
“耽搁下去更出不去,急攻吧,脱身为上。”他转头看住一脸忧急的萧秋水,正色道,“你跟着我俩,护好自己。”
萧秋水忙不迭点头,“唰”抽出腰间长剑。
萧衍低喝道,“走!”率先冲了出去。
“放箭!”风池月厉叱,嘴角勾起。
这么近的距离,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绝避不开这漫天箭矢。
但她立即失望了。
萧衍和瑶华的身体迅捷如灵狐,从马背滑向马腹,几乎与地面平齐,以马身为掩护避开了箭矢。
萧秋水照葫芦画瓢,也躲到了马肚子下。
仅仅是一瞬间,三人弃了马疾奔向前。
“你俩先走!”萧衍说完急攻向两位统帅。
主帅是南越的靖边侯刘猛,一把寒铁宽剑和风池月的金蛇鞭配合得恰到好处。
攻川郡时,萧衍和数名南越将领交过手,立刻发现这两人的武功最高,联手更是威力惊人。
离得太近,弓箭手不再放箭,但他们的身躯如城墙般坚实,挡住去路。
如果以硬碰硬,三个人绝占不到便宜。
瑶华迅速道,“从房顶上走,直奔城门!”她飞快地抓住萧秋水的左腕,飞向右侧的两层房顶。
弓箭手的动作也快,立即改变方向,将箭射向房顶。
“你快走!”
瑶华边说边推萧秋水向前,然后回转身,月光剑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将袭来的箭矢纷纷击落。
萧衍不再恋战,一招虎啸龙吟,磅礴的剑气压住刘猛和风池月的攻势,然后拔地而起掠上房顶。
他和瑶华从一栋房顶掠向另一座房顶,很快追上了萧秋水。
“你中箭了?”萧衍微微皱眉。
萧秋水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箭,血已经流了一大片,但步履并不见慢。
“不严重,咱们快走!”萧秋水不敢回头,不敢看穷追不舍的敌人,有箭射来就格开,中了箭也不敢察看,只怕一停下就泄气了。
“踢踏踢踏!”马蹄声随着飞箭追来。
瑶华回头一看,刘猛和风池月纵马追了过来!
好在已出了洒金街,离城门不远了。
萧衍手指如电点了萧秋水几个穴道,又将增元丹掷给他,“快吞下!出了城门就好了。”
但风池月的马已到了身后,她收住金蛇鞭叱道,“陛下,皇后,你们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瑶华扯了扯萧衍的袖子,悄声道,“你带秋水先走,我拖住她。”
萧衍马上拒绝,“你俩先走!”
萧秋水吞下增元丹,但一停步,他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走了,打断了他俩的争执,“陛下你们别管我了,我当俘虏好了,等你们攻入城再来救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被风池月听得清楚。她“呵呵”笑出声,扬眉道,“城门内外几十万大军,你们跑过去死得更快!”
她身后,士卒快步追了过来,整齐的脚步声震得路面颤动。
萧衍和瑶华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忧色。
如果风池月说的是真的,他们陷入绝境了。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出
“二位快考虑吧,时候不多了!”
风池月的头发高高束起,眉色如墨画一般浓黑分明,目光明亮有神。
此时,她带着两分得意和两分骄矜,三分胜券在握的自信,果真是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瑶华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瑶华。
瑶华的衣饰寻常,长发半披半挽,脂粉未施,但谁见了都会叹一句“绝色”。
她的目光扫到瑶华右手握着的月光剑,不禁停住。她曾和段煜撒娇,有朝一日擒住梁国皇后,就将皇后的月光剑送她。
段煜二话不说答应了。
谁会想到,闻名天下的月光剑豪不起眼。
她微微出神,眼前白光急闪,一条白练凌空射来。
她忙使出金蛇吐信,鞭子如金蛇狂舞,击向瑶华的脑袋。
瑶华似乎闪躲不及,头没事,但肩膀仍受了一击。
风池月侥幸得手,不禁喜出望外,也有些失望,梁国皇后的武功不过如此!
突然她的脖颈一紧,原来是被白练缠住了。
她慌忙挣扎,但越挣扎勒得越紧。一口气上不来,她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圆了。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吊死鬼的可怖模样,她不敢再挣扎,硬生生被拽下马。
萧衍方才为萧秋水渡真气,未能阻止风池月扬鞭,见她被瑶华擒了过来,立刻一掌击向她的右肩。
“啊!”风池月发出闷哼,右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金蛇鞭落到地上。
她的肩胛骨断了。
她顾不得钻心的疼痛,对刘猛喊道,“别管我,快擒拿他们!”
但刘猛满脸忧急,甚至驱马往前想要救她。被她严厉的眼神一瞪,又怯怯的勒住马。
“快动手啊!”风池月大声催促,恨不得抽他一鞭子。
刘猛仍一动不动,他是她从部族带到南越的,只忠于她,无论如何不会拿她的性命冒险。
瑶华瞧着风池月欲吐血的模样,也暗暗为刘猛抗命感到惋惜。只要能留住他们,即便死一个女将也值得。只是这男人犹豫起来,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我其实也想怜香惜玉,但对不住啦。”她笑吟吟的,点了风池月的穴才收回白练,“请夫人随我们走一遭。”
风池月急得跺脚,用尽力气喊道,“将军你犹豫甚么?非要看着我咬舌自尽么……”
刘猛耷拉着眼皮,不敢看她。
风池月又急又怒,还要再说,身子已跟着瑶华飞出。她奋力挣扎,但右肩越发疼得厉害,她这点力道在瑶华的手里一点用也没有。
她放弃了挣扎,随即瞪大眼。瑶华带着她仍健步如飞,如此精妙的轻功,即使去皇宫里行刺也能全身而退。
她瞥着瑶华绝美的侧脸心内一动,可惜他们是死敌,否则一起切磋技艺也是件乐事。
她突然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才揶揄道,“你们逃不掉了,皇后。”
她没有说谎,前方城楼上下,密密麻麻的白耳军,发现他们过来迅速拔刀拉弓。
瑶华停下脚步,眼里丝毫不慌,慢条斯理问,“段煜呢?”
风池月怔了怔,不明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突然问起段煜。
“国君不在这里。”
“他有没有和你说,千万别杀了梁国的皇后?”
风池月的眼里流露出怒气,偏开头悻悻道,“说过!你和他有旧情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不觉得臊得慌!”
她的余光扫到萧衍,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平静。
瑶华微微一笑说,“你是他的枕边人,难道不知道他是甚么样的人?他是会顾念旧情的人么?他不杀我另有原因,你不知道而已。”
她向萧衍递了个眼色,“这样吧,让梁帝出城,我留下来。”
风池月扬起眉,“真的?”
“真的。”
瑶华笑了笑,“我正好有事要见段煜。”
风池月又扫萧衍一眼,幸灾乐祸地笑道,“梁帝走不了,国君吩咐了,不得杀你,但梁帝绝不能活!”
瑶华眉头一皱,望向百丈开外的巍峨城楼。
以萧衍和她的武功可以闯出去,但萧秋水就难了。
萧衍舍得下他吗?
“萧衍?”
萧衍望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做出决断。
她只要他平安。
萧秋水也看出此时的形势,皇后可以保命,但陛下实在是危险。他不禁着急起来,“陛下,你和娘娘走吧,趁着其他人没来,快走啊!”
他跃下马,举剑搭在风池月的颈边,向萧衍请求道,“陛下,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秋水……”萧衍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萧秋水的背上还插着箭,已经撑得够久了。
萧秋水,他不仅仅是他的臣子,他名义上是他的堂弟,可实际上也是先帝的儿子。
萧衍只犹豫一下,便朝瑶华温柔地笑了,“瑶华,今日咱们就忘了自己是梁国的帝后,就如当年在天阙一般,那么险峻的悬崖绝壁咱们也过去了,我相信今日和秋水也能出去。”
瑶华似已料他的回答,毫不吃惊,向他露出甜甜的微笑,“好!”
她的手指拂过风池月的前胸为她解开穴道,然后走到萧衍的身侧,“唰”拔出月光剑。
“你护好秋水,我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今日就试试这几年的功力。”
萧衍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两人相视而笑。
他也拔出龙渊,对萧秋水说,“上马。”
萧秋水拼命摇头,但瞧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上马。
风池月已听得呆了,四面八方这么多白耳军,他们怎么闯得出去呢?
她忙道,“你们跑不掉的,外头都是人!”
她心头一惊,竟分不清自己的语气是恐吓,还是提醒。她不敢细想,同样是天子,为何国君仍留在南藩,而梁帝明知前方是刀光血影,却不放弃一个侍从?
瑶华朝她一笑,“多谢提醒,我们去了。”
话音刚落,她和萧衍的身影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
风池月听到耳畔“嗖嗖”的箭矢声响,刘猛率先纵马追过去。她看到马背上的萧秋水伏得低低的,背上插的箭很刺眼。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光似电,和剑光融为一体,他们如疾风席卷而上,一直到达城楼之上。
城楼上的厮杀声连绵不绝,士卒源源不断涌上去,可迟迟未传来得胜的欢呼呐喊。
风池月的左手紧抓铠甲,心底深处翻涌出无数念头。
“夫人,夫人?”
急切的呼唤使她猛然惊醒,她接过士卒奉上的金蛇鞭,来不及接上肩胛骨便狂奔而去。
登上城楼,她遽然停步,才明白瑶华所说的“大开杀戒”是甚么意思。
血迹溅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已没有一处干净的落脚地。
这么短的功夫,他们竟杀了这么多人?
风池月扑到石栏上,寻找他们的身影。但目之所及皆是白耳军,哪里还有三人的身影。
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终于攫到心底最隐晦的念头。
这城困不住梁国的帝后,他们再回来时,南越必将灭亡!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来信
萧秋水盯着白得刺眼的床帐,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床上。眼帘一低,就看到前胸上包扎得整齐的绷带。
“我还活着?”他喃喃自语。
屋内一点声响也没有,也不知甚么时辰了。
他按着伤口缓慢起身,推开门,看到夜卫守在门口,便问,“甚么日子了?”
夜卫上前扶他,被他拒绝。
“回统领,今日是九月十四日。”
“十四?我躺了两日?”
“是的。”
他连忙问最关心的事情,“陛下和娘娘怎么样?”
夜卫回答,“统领,陛下亲自率兵,已攻下鹤江和镇沅。娘娘……她上午还在闭关,这会不知道出来了没有。”
萧秋水睁大了眼睛,“闭关?”
“是。”
皇后竟至闭关的地步,萧秋水立即担心起来,边拢衣裳边说,“我去看看。”
他走得快,伤口受到牵扯疼得厉害,但比起两日前狂奔时的痛楚,这会的痛感算不上甚么了。
很快到了帝后下榻的院落,幽静的院里只有两名女卫守着,见他进院忙小声说,“统领,娘娘还没有出关。”
萧秋水点点头,回想起两日前的情形。
白耳军挡住去路,娘娘和陛下一路厮杀。陛下还要护着他,起先他还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后来……后来他渐渐神智不清,倒下之时眼前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白耳军。
他不敢继续想,带着昏迷的他,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怎么回来的?娘娘受伤很严重吗?”
一名女卫小声回道,“大军攻打鹤江时遇到你们,那时你昏迷不醒,是陛下和娘娘带着你一路疾奔。娘娘她……她回来时有些神智不清,立刻闭关了。”
萧秋水默然片刻,小声说,“好好守着,娘娘出来立刻告诉我。”
“是。”
他又回到自己屋内,直躺到夜幕降临,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再度去瑶华院里。
却和陛下遣来的信使相遇,信使乃他的下属,见皇后仍未出关,便踌躇不前。
萧秋水伸出手,“给我吧,我去叩门。”
他在门外站定,轻声叩门。
过了片刻,瑶华又冷又清的的声音响起。
“何人?”
“是我,秋水。娘娘,陛下有急信来。”
门很快打开,瑶华白衣如雪,一双黑眸静静望着他。
他忙双手奉上信。
她伸指拈过信打开,低头道,“你回去吧。”
她又吩咐门口的女卫,“备水。”
萧秋水想要谢她的相救之恩,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的神色这般冷,他心里凉飕飕的,又愧又惧,便转身慢慢走了。
南越地势高,夜风也大些,凉爽宜人。
瑶华出门时穿了身淡淡的紫色纱衣,乌发半披,用紫玉钗挽了个松松的髻。夜风拂过,飘然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