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岸刚从书房出来,小厮当面迎了上来,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沈岸在朝多年,当然明白宫里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是为了什么,他面色平静,声音沉着,道:“去请妹妹过来吧。”
话音刚落,单公公就带着内侍走进来,他身后的内侍还抬着好几个箱子,单公公笑眯眯道:“老奴见过沈大人。”
沈岸一脸淡定的让单公公起身:“单公公请起,不知单公公这次来是?”
单公公佯装不知内情,说着场面话:“恭喜沈大人了,这些都是圣上跟皇后娘娘给明珠郡主的赏赐,恭贺明珠郡主与谢大人喜结连理。”
沈岸猜到就是如此,客客气气地道:“单公公客气了,快坐下来喝一杯茶吧。”
“多谢沈大人。”
“敢问公公,皇后娘娘凤体近来可好?”
单公公其实有些摸不透沈太师的意思,因为沈太师之前是依附东宫的,但现在他发现谢少夫人是他的亲生妹妹,沈太师会不会继续支持太子殿下也不得而知,那他现在询问皇后娘娘凤体是否违和,是出于关心还是……
其实单公公在帝王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对于有些事,看的分明,要说做帝王,太子殿下确实不适合做帝王,可太子殿下是中宫所出,只要有皇后娘娘在,圣上就不可能废了太子。
所以单公公冥思苦想了下,还是不知道沈太师这话里的意思,于是选择实话实说:“回沈大人,皇后娘娘凤体最近还不见起色,圣上已经派人悬赏,请民间有名的郎中来给皇后娘娘诊脉。”
沈岸唇角扯了扯,当今皇后娘娘就是一副好牌打成稀巴烂。
她跟圣上是少年夫妻,当年先帝执政的时候,属意的帝王人选也不是当今圣上,全靠皇后娘娘母族跟谢国公府,顺利扶持当今圣上成为一国之君。
按理来说,帝后之间的感情很容易成为一段佳话。
可偏偏皇后娘娘要做贤后,所以听信朝臣之言,非要给圣上纳妃,纳妃就纳妃,她自己心里又不畅快,能不忧郁成疾吗。
再说当今太子,生在皇家他本就有其应尽的责任,所以自小就该恪守严己,偏生皇后娘娘要做慈母,对太子殿下跟七公主百般纵容,这公主也就罢了,皇子这么养,还能成大器吗。
所以沈岸对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不好评价。
沈岸遂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皇后娘娘一向贤德,相信上天会保佑皇后娘娘尽快好起来的。”
“沈大人说的是,皇后娘娘凤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单公公赶忙附和他的话,道。
他其实有些担心沈大人会说什么不敬之语,那他到时候是跟圣上交代还是不交代呢,幸好沈大人懂得分寸。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丫鬟进来禀报一句:“大人,姑娘来了。”
沈岸跟单公公都抬起头来。
单公公看到秦若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上前一步行礼,道:“老奴见过明珠郡主。”
眼下众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等姑娘名正言顺嫁到谢国公府,再恭敬的喊一声:“谢少夫人。”
秦若语调像春天的细雨一般柔和:“单公公请起。”
“谢明珠郡主。”单公公笑着站起身体,手指着地面上几个看起来华贵大方的箱子,道:“郡主,这是圣上跟皇后娘娘送过来的赏赐,说是恭贺谢大人与明珠郡主新婚之喜。”
“劳烦单公公帮忙转达一下,臣女谢圣上隆恩。”
单公公乐呵呵道:“郡主的话老奴一定带到,时辰也不早了,老奴就先回宫向圣上跟皇后娘娘复命了。”
沈岸亲自送单公公出去,客气道:“单公公慢走。”
再回来时,沈岸还在心里盘算了下:“这次妹妹的嫁妆应该有一百多抬了。”
对于嫁妆这件事,秦若还觉得有些无奈:“其实哥哥不用如此。”
沈岸与她态度则完全不同,笑道:“没有什么用不用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不管妹妹需不需要,他只想将最好的给自己妹妹。
再说谢国公府,书房外树林葱郁,书房内,谢晚凝问谢凌:“兄长,你都不着急吗?”
谢凌气度儒雅,微微挑了眉梢:“我着急什么?”
谢晚凝撇了撇嘴:“兄长,你都这么多天没见嫂嫂,你不想嫂嫂吗?嫂嫂肚子里可还怀着孩子呢。”
这都不像她兄长的风格,她还以为在婚事前,兄长会想方设法的跟嫂嫂见面呢。
谢凌神态沉稳,淡定自若道:“现在还不适合见面。”
谢晚凝腹诽一声,那之前晚上的时候可不见自己兄长这般君子。
“如果妹妹想见她的话,那我倒有一件事交代妹妹去办。”
谢晚凝一听,可激动了,忙走过去。
谢凌低声说了几句。
谢晚凝挥了挥手,推门走出去:“兄长放心,妹妹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三姑娘,您这是?”小厮话还没说完,谢晚凝就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
谢晚凝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到的谢国公府,奶娘看到她又是意外又是高兴,忙进去告知秦若:“姐儿,你看谁来了。”
秦若微抬眼帘,谢晚凝就从奶娘后面探出头来,里屋的丫鬟忙向谢晚凝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三姑娘。”
“快起来吧。”谢晚凝一副豪情万丈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了一下秦若:“嫂嫂,我好想你。”
秦若也很意外,一脸惊讶地问:“妹妹怎么来了?”
谢晚凝身着一袭浅粉色百褶裙,看着俏皮可爱,她笑容满面的握住自己嫂嫂的手,道:“这不是兄长让人做好了嫁衣,派我给嫂嫂送过来,兄长还说,为了怕嫂嫂觉得日子烦闷无聊,他让我这几天就在太师府好好陪着嫂嫂。”
秦若自是欢喜的,但想到她专门跑一趟,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劳妹妹跑这一趟,你兄长太小题大做了。”
“咱们可是一家人,嫂嫂不用这么见外,何况不止兄长,我也想嫂嫂了。”谢晚凝说罢,挥手让绣娘将嫁衣呈上来:“这件嫁衣是兄长特地请了蜀州的绣娘做的,嫂嫂可以试一下,要是嫂嫂不喜欢,兄长再让人重新做。”
四名绣娘将嫁衣展开,嫁衣上面绣着正红色的鸳鸯,采用的线是金丝线,腰间上面缀以流苏跟珍珠,整件嫁衣看起来雍容华贵,端庄大方。
这是秦若喜欢的款式,奶娘看着她眼底的欣喜,笑着道:“老奴扶姐儿去试一下吧。”
片刻,秦若扶着奶娘的手走出来,她本来生得就是娇美清丽,穿上正红色的嫁衣过后,更是肤色胜雪,宛如上好的羊脂玉,谢晚凝围着她走一圈,夸赞道:“嫂嫂穿上这件嫁衣真是艳冠群芳,美艳不可方物。”
奶娘也跟着夸赞道:“老奴也觉得姐儿与这件嫁衣很是相配,还是谢大人有眼光。”
此时此刻,奶娘的心里除了高兴,也感到非常欣慰,她原以为她跟姐儿踏进了这京城,就不会有回头的路呢,可谁知,峰回路转,姐儿重新穿上嫁衣,即将名正言顺的嫁到谢国公府去。
那道祖辈婚约,算是彻底作废了。
秦若对这件嫁衣也是喜欢的紧,她抿唇笑了下:“谢大人眼光是极好的。”
谢晚凝更加开心,都要拍掌叫好了:“我就说吧,兄长与嫂嫂就是心有灵犀。”
秦若动作小心细致的将嫁衣重新放到托盘里,换了一身碧绿色留仙裙,问:“夫君这两日都在府上做什么?”
“嫂嫂又不是不知道兄长有多古板,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剩下的时间兄长就全部用来为嫂嫂筹办婚事了。”说到这个,谢晚凝绘声绘色的将谢老夫人原话说给她听:“为了这个,祖母还说兄长其实不适合做宰辅,更适合去做礼部尚书呢,因为哥哥一定会将婚宴筹备的很好。”
众人听后都大笑了起来。
谢大人的妹妹来太师府暂住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有人向沈岸禀报,沈岸手摇折扇,轻哼了声:“他倒是有心了。”
***
京城初秋,桂花怒放。
虽然圣上圣旨是赐婚谢大人跟沈太师之妹明珠郡主,但世家大族消息最是灵通,谁不知道沈太师这位妹妹就是原先的谢少夫人,之前是代替长姐嫁到谢国公府去的,什么明珠郡主,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但之前光是江州秦家与谢国公府结亲,京城的人都要巴结一下,更别说是太师府与谢国公府结亲,众人都已经盘算好了,就算举办喜宴那日谢国公府没有发请柬,他们也得去凑个热闹。
天光大亮,丫鬟们鱼贯而入,服侍秦若梳妆。
奶娘趁丫鬟替她上妆的时候,轻声问:“姐儿,你要不吃点糕点垫下肚子?”
这次与上一次不同,姐儿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算做娘亲的不饿,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秦若白嫩的小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因为脑子还有些混沌,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准备点桂花糕吧。”
见她没有拒绝,奶娘松了口气,赶忙道:“老奴这就去。”
不一会儿,谢晚凝也过来了,她边与自家嫂嫂说话,边喂糕点给她吃,气氛很是和睦。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长秋侯府的老夫人跟长秋侯夫人也过来了,秦若嗓音娇柔的喊了声:“外祖母,舅母。”
长秋侯府老夫人是谢凌请过来替她梳妆的,老太太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这其中的各种曲折,她摸了摸姑娘的小手,道:“好孩子,之前你受委屈了,从今往后,你便是谢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过去的委屈跟不快就都忘了吧。”
秦若眉眼温柔,娇娇悄悄的应了声:“谢谢外祖母。”
老太太一脸欣慰的“嗯”了声。
吉时刚至,丫鬟兴冲冲的跑进来:“新郎官来了。”
谢晚凝提起裙摆就站了起来:“那嫂嫂,我先过去了。”
这次嫁娶是沿用了民间的嫁娶习俗,所以新郎官要是想进门,必须先撒红包。
旁人都是意思一下,谢晚凝倒是恨不得刮自己兄长一层皮,摆明了是要站出来替自家嫂嫂撑场面。
周让连挑了好几次眉,等新郎官进去之后,周让才戏谑的跟谢晚凝道:“晚凝妹妹,这别人家的妹妹都是向着自家兄长,晚凝妹妹倒是胳膊肘往外拐。”
谢晚凝轻轻地哼了一声:“反正兄长的钱财就是嫂嫂的钱财,最后还不是要用到嫂嫂头上,周世子没看到兄长刚刚眉间的愉悦吗,是世子心胸太狭隘了。”
说罢,谢晚凝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他说一句,谢晚凝说好几句,想到小丫头是文子齐的未婚妻,周让佯装生气地告状道:“子齐兄,你也不管管。”
本来就只是开玩笑,文子齐瞥他一眼,道:“晚凝妹妹说的本来就没错,这丈夫的俸禄跟钱财不给妻子花,那给谁花,周世子太小气了。”
周让犹如万箭穿心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故意道:“行行,你们都是一家人,我今日就沾沾子凌跟他夫人的福气,趁早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世子妃才是。”
“只要世子以后不这么小气,肯定是能找到的。”文子齐慢悠悠道。
周让一脸心塞,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两人紧接着去正堂。
正堂之中围满了人,沈岸面色沉着,叮嘱道:“长兄如父,父亲不在,就由我这个做兄长的送妹妹出阁,还希望谢大人以后能好好善待妹妹。”
这一句,凝结了一位兄长对妹妹的全部祝愿。
谢凌眉如墨画,态度诚恳的向沈岸保证道:“大哥放心,不管何时,我都会善待自己的妻子。”
沈岸扯唇笑了笑,他之所以愿意成全自己的妹妹,还不是因为谢大人确确实实待他妹妹很好,剩下的话也没必要说了,沈岸低声对秦若道:“珍重。”
秦若眼眶发酸,想落泪却被一边的谢凌摁住了手腕,意思是让她别哭。
秦若将眼泪重新憋了回去,轻声道:“哥哥也珍重。”
谢国公府这边就更热闹了,马车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就连三皇子跟三皇子妃云姝都过来了。
拜完天地之后,谢国公府重新更改了族谱,那张婚书也交由官府盖章。
从此,秦若成了谢凌真真正正的妻。
正房之中,大家都在闹洞房,三皇子起哄道:“气氛都到这儿了,要是谢大人跟少夫人不在我们面前喝个合卺酒,不太好吧?”
秦若脸色娇红,犹如春日里的桃花,与谢凌交换了合卺酒,手都在抖。
考虑到女子还怀有身孕,众人也没有敢大闹,三皇子扶着三皇子妃,道:“那就祝子凌跟少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我们就不打扰二位歇下了。”
谢凌颔首:“三皇子殿下慢走。”
由三皇子带头,众人都跟着离开了正房。
谢凌替妻子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他那温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肩颈,动作不轻不重地替她捏了下,秦若猝不及防,身子软倒在他怀里。
谢凌顺势将她揽入怀,问:“夫人觉得力道如何?”
他这捏的恰到好处,秦若便靠在他怀里,手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夫君不用去陪酒吗?”